再梦02吧 关注:103贴子:3,972

回复:陈忱《水浒后传》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到得寺前,正要下马,忽听一声梆子响,山门里赶出四五十个和尚,都执枪棍合拢来,喝道:“你这饮马川强盗!敢来窥探么?”呼延灼道:“我们父子三人,去保定府寻朱统制会不着,天色晚了,要在上刹借宿一官,不是甚么强盗。”和尚道:“我这万庆寺,是北齐所建,今归顺金朝,颁下禁示,凡有面生奸细,拿去请赏。你马上现有盔甲,定是宋朝败将,捉去请赏!”众和尚把枪棍乱打来,呼延灼父子大怒,将鞭打去,早打伤了几个秃驴,馀皆退去。呼延灼父子放马就走。又行一个更次,见大树下有一所山神庙。困乏了,且进去歇息。下了马,推开门看时,月光满地,并无人影,空荡荡地,落叶堆阶,蛩声唧唧,又饥又冷。在门槛上坐了一会,徐晟跳起身,取块石头敲出火来,将落叶引着,拆了竹扉,烧了向火,觉得身上温暖。又点火各处搜寻,并无一物。走到门外,寻枯树枝凑那火堆,往前一张,急转身到里面,提了金枪便走。呼延钰道:“兄弟提枪到哪里去?”徐晟招着手,呼延钰也拿一条鞭跟来。徐晟到涧边,指道:“哥哥,有一个獐子在哪里吃水。弄了他,好当晚饭。”轻轻蹴去,把枪一搠,直透肚肋,那獐子还哟哟的叫。呼延钰拔出腰刀,剁落了头,就在涧边开剥洗净,拖到庙里,说道:“兄弟搠得獐子在此,权当夜消。”两个重去搜出一个大酒坛,抹净,把樟子剁做十来段,装在坛里。放了些水,打下窗楞,四围煽炙。将次熟了,徐晟道:“只是没有盐味,怎么好吃?”呼延灼道:“行军勾当,长是淡吃,哪里寻得盐味?寻得獐子也就好了,譬如忍饿。”正要动手去撕开来吃,只听得隐隐哭声。呼延钰侧耳听着,说道:“奇怪,荒山静夜,怎有哭声?莫不是有歹人!”
  呼延钰、徐晟同走出门外,又不见人。只见大树边有条小路,月色明朗,两个随路进去,望见竹林中射出灯光。走近看时,恰有个小静室。细听,似有妇人声音喊哭。徐晟推开竹篱,从窗缝张看,只见一个和尚搂着个妇人,那妇人蹲在地上,极声的喊叫,又有个和尚未解妇人下衣。呼延钰也钻进来,窥见大怒,把亮格窗一扳,用得力猛,那窗裂开,同徐晟跳进去。那两个和尚开了测门一闪,徐晟大喝道:“贼秃!往哪里走!”
  呼延灼在庙中不见两个走回来,也出庙门一看,听得徐晟声喊,又见两个和尚飞奔而来,撞个满怀,呼延灼顺手捞住一个,那一个走脱。徐晟赶到,拔出腰刀,将刀背一筑,早把和尚一只右臂筑断垂下,拖到静室里,妇人还在地上啼哭。虽是村妆,倒有些姿色,两髻蓬松,衣衫不整。呼延灼问道:“你从哪里来,落在和尚手里?”妇人拭泪答道:“奴是近村人家,丈夫姓李。为金兵各处掳掠,丈夫携着婆婆并奴家到山僻处躲难。金兵冲来,不见了婆婆、丈夫,夜深路难,奴家行不得,只得坐在前边林子里。不防这两个和尚看见,推拥到这里,奴家宁死决不受污,故此叫喊,亏得搭救。”呼延灼又问和尚道:“你是何处寺里?怎不守清规,要强奸良家女子?”和尚道:“小僧原是万庆寺里,要养静参禅,同师父筑此静室居住。因本寺新来一个住持,名唤昙化,是嵩山少林寺出身,使得好拳棒。他归顺了金朝,都要去点名。他的兄弟叫毕丰,前日占住龙角山,被饮马川强人所破。故此去金朝元帅斡不离处,请兵会剿这饮马川。我同师父吃了晚斋,到林子中经过,见了这妇人,是我师父不合起了邪心,扯到静室里。都是师父所为,不干小僧事。”呼延钰喝道:“这秃厮还要抵赖!那个和尚一把搂住,你解他的下衣,还说不干你事!”徐晟扯到洞边,一刀砍了,回转静室。呼延灼道:“小娘子,我们替你杀了这和尚了,到天明你自去寻丈夫、婆婆。”妇人拜谢道:“多亏爷们救小妇人性命。若被和尚所污,必然撞死!”呼延灼道:“好一个贞烈女子。”徐晟道:“肚中饿了,又遇着这桩事,耽阁了半夜,可惜那个和尚被他走了!”笑道:“那獐肉好煮烂了,哥哥,你去取来,这里自然有盐味,待我寻出来。”把灯到房里,开了食厨,甜酱,闷醋,米面菜蔬,是件俱有,床底下搜出一大瓮好酒,徐晟大喜,把酒烫热。呼延钰取到獐肉,和了酱醋,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又把米做饭,三人吃得醉饱,也叫妇人吃些。


101楼2014-12-11 03:03
回复
      天色已明,商议道:“到此地位,进退不得,不如到饮马川权且安身。”问妇人道:“你晓得饮马川离这里多少路?”妇人道:“只在西南上,不勾二十里。闻得那山大王极有义气,只要取那不仁强横的财物,并不扰害良民。这万庆寺和尚比强盗更凶!”呼延灼三人遂上马,分付妇人自去,望西南而行。不上十里多路,平坡上见一骑马飞奔而来,后面喊声大震,一队皂雕旗金兵,追那骑马的将官。呼延灼定睛看时,原来正是美髯公朱仝。正要动问,那皂雕旗已赶近身边,把刀砍来。徐晟一枪挺去,早挑一个金兵下马,呼延钰舞着双鞭,也打伤一个。那金兵胡哨了一声,退转去了。朱仝下马,仔细一看,道:“原来是长兄。若不相遇,我性命休矣!长兄从何处来?这两位少年是谁?恁地英雄!”呼延灼正要回答,忽然一棒锣声,侧路里涌出三五十个喽啰,马上坐着个头领,押一和尚在前。
      那头领见了呼延灼、朱仝、滚鞍下马,原来是锦豹子杨林,尽皆大喜。一同拜毕,在大松树下坐了。呼延灼道:“我在东京做御营兵马指挥使,因金兵败盟,抢到河北、河东,圣上传位太子,命内待梁方平督十员名将分守黄河岸口,阻遏金兵。我同江豹连营,驻扎杨刘地方,谁知汪豹暗通金兵,放过隘口。那时兵败,幸得小儿呼延钰,与这金枪手徐宁令郎徐晟,也过继我为子,并力杀出。欲到保定投朱大哥,刚至城下,一队金兵冲来,只得望小路而走。夜深山僻,见座万庆寺借宿,那些和尚认做饮马川奸细,将枪棍打来,我与小儿打伤几个和尚。又走十多里,见一所古庙,进去歇息。闻妇人声,寻到静室里,两个和尚搂住一个妇女强奸,被我拿住一个杀了,救了这妇人。父子三人进退无路,思量到饮马川。一路行来,却好会着朱大哥,不意又逢兄弟。”朱仝道:“金兵犯界,太守命我把守飞虎峪。金兵势大,难以抵敌,兵卒皆散。我匹马逃生,幸遇贤乔梓,得解此难。”杨林道:“此去饮马川不远,请同上去。”五人上了马,呼延钰见傍边押着的和尚,说道:“这便是昨夜强奸妇人逃走的,哪里拿得来?”杨林道:“万庆寺与山寨屡次作对,拿去几个喽啰。我今日见这和尚慌张逃走,也便拿住,到山寨里取他心肝做醒酒汤,不想正是强奸妇女的,一发该拿了。”
      说话之间,已到饮马川。杨林先去通报,李应等齐出来迎接。到聚义厅上,一同相见。李应道:“万庆寺昙化和尚要请金兵来攻山寨,喜得二位长兄到来,便不怕他了。”朱仝道:“我同呼将军是过时的人,这两位少年,一个是呼延钰,乃呼将军令郎;一个是金枪手徐宁之子徐晟,真是后进英才。我方才被皂雕旗追来。被他一鞭一枪坏了两个,方得转去。”李应道:“隔得几年,这般长成!若不说明,就不认得了。可喜可敬!公孙先生、朱军师也在这里,因爱清静,筑一小院在白云坡,叫人请来。”杨林道:“我拿得一个和尚,原来昨夜在静室里强奸妇女,被呼大哥杀了一个,这是逃脱的。”李应道:“且监着,若昙化来打仗,杀了祭旗。”正说间,公孙胜、朱武来到,各叙契阔之情,设席款待,不在话下。


    102楼2014-12-11 03:03
    回复
        却说昙化复引金兵到山边,又不见一人,山顶大吹大擂,摇旗呐喊,不觉怒气填胸。正无可奈何,只见寺里几个和尚,满面灰尘,汗流浃背,如飞的赶来,喊道:“堂领,不好了!一班强盗把寺打破,常住抢光,大众都杀了。有一个强盗头现坐在方丈里,我们几个因在外巡山,逃得性命,赶来报知。”昙化听得,头顶上失了三魂,脚底下走了六魄,忙叫回兵。山上李应、朱仝见阵脚动了,知道万庆寺已破,统兵遣下,喊道:“秃贼,休走!”紧紧追来。昙化无心应战,到三叉路口,那队皂旗金兵不顾和尚,从东去了。昙化一发势孤,只得奔前。将到寺前,一声炮响,松林里转出裴宣、樊瑞、杜兴、蔡庆四个好汉,一字摆开,喝道:“快留下驴头!”昙化并不回言,轮禅杖竟打。后面李应、朱仝已是追到,昙化心慌,拖了禅杖冲去。裴宣等让他过去,只把这些僧兵真如砍瓜一般。昙化将到寺门,呼延钰、徐晟双马飞出,昙化前后不能抵敌,被徐晟一枪刺着右肋,跌下马来。众喽啰拿来绑了。
        李应到殿上,一同坐下。呼延灼说:“密室内藏着许多尼姑、妇女,并搜出荤酒等物。”押过昙化来,问道:“你既出了家,当慈悲为本,清净为心,怎么贪淫好杀,何苦与我们作对?这万庆寺是胡太后香火院,受列朝供养,是大宋的土地,是大宋的人民。金兵南来,胜败未分,你争先去投顺,引兵来攻山寨,是何道理?又暗藏妇女,恣啖酒肉,你也受用得勾了!莫说我们容你不得,就是菩萨金刚,也要努目了!”昙化道:“不必多讲,只求速死。”杨林立起,拿刀要砍,李应道:“佛家弟子,不可加之刀刃。有个妙法,送他西归。”喝令喽啰把寺中所有之物,尽数搬运上山,放出尼姑、妇女,教他各自认路回家。发放已毕,放起火来,把昙化绑在殿柱上,看看火逼近来。樊瑞道:“你这个和尚,今日圆寂了,可惜没处寻善智识封龛!我道士竟与你下火。”乃作偈:
        昙化昙化,诸善不修,众恶尽作,朝酣酒肉,高坐莲台,夜搂妇女,同归极乐。更好杀人放火,兼会趋炎使作。咦!这回送上三昧神光,扫尽六根龌龊。
        又有名贤作诗叹道:
        世间何物最堪憎?蠹国殃民莫若僧。
        粱武舍身朝见灭,汉明作俑祸旋兴。
        低眉菩萨慈悲少,努目金刚忿恚增。
        更有一般堪恶处,奸淫阴毒罪难胜。
        却说众头领俱在寺门立马观看,霎时间透上万道红光,焰腾腾火趁风威,如金蛇闪掣,眼见得那昙化荼毗了。李应等马上加鞭,同回山寨,椎牛饷士,大排筵宴庆贺。


      105楼2014-12-11 03:04
      回复
          正在欢畅之际,忽小喽啰报道:“有一戴院长要见。”李应忙叫请进。戴宗走到,众头领阶下相迎,见过礼,就请上坐。戴宗道:“小弟已在岳庙里出家,百念皆灰。谁知枢密府奏加原职,再三勉强下山,军前效用,往来传递文书,受尽辛苦。及至回京,辞别还山,童贯又苦苦相留,说已题授本宫提点,候下敕命。不料王黼又开边衅,纳了平州守将张瑴,金人来责败盟,郭药师做了向导,分道南侵,直渡黄河,把东京围住。那朝臣主和主战,纷争不已。幸得兵部侍郎李纲力陈守御,檄河北、河东、关、陕勤王之兵。老种经略相公和姚古、耿南仲之师已屯城下了,差我赍诏各处催促,因此先到大名府。谁道太守刘豫心怀不轨,投顺金朝,粘没喝许他立为中国之主,倾心吐胆,向着北朝。不唯不肯发兵,连各处诏书都焚毁了,将我赶出,还要把我解到金营。我走得快,只是失了诏旨,回京不得,思量到沧州投奔柴大官人。数日前,因浪子宰相李邦彦力主和议,与粘没喝讲定,割了三镇,再要一百万金子、五百万银子犒师。先在京城内搜括巨室富商的财物,不勾十分之一,就差使臣到各州县搜括,若有藏匿不献者,全家处斩。这个旨意传到沧州,那太守高源正是高濂的兄弟,因前日破了高唐州,害他满门良贱。柴进撞着冤家对头,高源要与高濂报仇,凑着奉旨的大题目,要他三千两金子、一万两银子,哪里得来?这样乱世,太祖皇帝的誓书,哪里还讲得起!拿到州里,三日一比,连家眷同监禁了。我到牢中去看他,再三致嘱众弟兄救取性命,故特到此。”李应道:“柴大官人义气最重,征方腊回来,虽不会面,书信长是往来。既然有难,岂可不救!烦众兄弟莫辞劳苦,到沧州走一遭。”就点一千兵,同呼延灼、杨林、呼延钰、戴宗、徐晟进发,嘱托朱仝、樊瑞等道:“倘金兵来与昙化复仇,只宜坚守,不可出战。缓急之间,戴院长往来通信。”戴宗道:“前日,高濂有妖法,宋公明使我去请公孙先生,受尽跋涉。今高源若作妖法,喜公孙先生现在,不劳再请了。”李应道:“戴院长作起神行法,先到沧州,通个信与他,使他安心耐守,我等兵马在路,还有几日方到。”戴宗依允,作法先去了。
          那高源是狡诈之徒,极有恶才,手段最辣;也晓得饮马川好汉是柴进旧相识,恐怕来攻城,先把城垣修筑,栅木坚牢,城里城外编着保甲法,盘诘奸细;城门出入,尽用小票照验,甚是严紧。探得饮马川果然有人马到来,拽起吊桥,城门闸定,传令统制团练等官,领兵各守汛地,又点民兵登城,堆垛石块灰瓶等物,昼夜提防。
          却说李应等兵马到了城下,戴宗来见道:“城内水泄不通,并不容人出入,进去不得。”李应周围看了一遭道:“城池虽小,却是坚固,急切难攻。且远远围住,再作算计。”却说高源全身披挂,亲自巡察,分付官兵:“不许出战,只是坚壁清野,待这干贼寇粮尽力弛,方可追他。”李应等一连三日,无计可施。


        106楼2014-12-11 03:04
        回复
            不一时,吉孚叫开狱门。柴进听得,魂已轻轻飞举半空。只见吉孚手内执着一根火签,急急走来说道:“这相公好不鹘突账!又要带柴进到内行去,另有发落。你们且伺候着,恐怕也要叫进内衙。把狱门锁好,还有许多重犯,恐怕走失。”即将柴进绑缚解开,穿上衣服,提了灯笼,牵了柴进,竟出狱门,往一小巷偏走。到府门口,叫守门的开了门,说道:“奉相公钧旨,押这犯人到一处安放。”守门人役见是两院节级,囚犯是他执掌,不去诘问。出了府门,从大街上走,将来到一小巷,见火把照耀得通红,一二十个兵丁,都是营中出来巡哨的。马上骑着一个将官,吉孚看时,却见孙统制城上巡察过来。孙统制喝道:“甚么人?此时还夜行!拿下锁了,带进营去。”吉孚不慌不忙,跪下禀道:“小的是本州两院节级吉孚,奉太爷火签,捕得一名奸细,押到死囚牢里去。现有火签在此。”孙统制见有火签,又是节级,分付道:“去罢。”吉孚和柴进反慢慢的走。见孙统制去得远了,方急进小巷。
            又转过两个弯,到一人家门首,轻轻把门弹了一声,就有人开门出来。放吉孚、柴进走进,重把门拴好了。引到后半间屋里,点着灯火,吉孚把柴进项上青索子解下,说道:“大官人,此时恭喜了!”柴进不知所以,不好回答。吉孚道:“我敬你是个好汉子,用计来救你。恐怕小牢子作梗,故把银子稳住他们,领你到这个所在。这个人是郓城县里出身,叫做唐牛儿,向托着盘卖糟姜过活的,常常得宋公明周济。宋公明杀了阎婆惜,虔婆骗到县前买棺木,扭住叫喊起来,唐牛儿向前解救,宋公明便走脱了。他顶替罪名,刺配到沧州,罪是满了,没有盘费,回去不得。我见他有义气,常看顾他做些小营运。我要救你,无处安顿,想到这里,先与他说知等候。”柴进听了,如死去还魂的一般,扑地便拜道:“再生之德,实难补报!”吉孚扶起道:“还有商量。我也出身不得了,幸无妻小,没有牵挂。你的家眷还在监里,怎的救解?你写起封书来把唐牛儿掷到城下,叫他退兵。少不得开门放樵采,使勇士扮做百姓杂进城内,复引兵攻打,有了内应,方可破得。”柴进大喜道:“我的恩哥,你怎不先通知一声,免得这般吓破肝胆!”吉孚道:“若先说了,你心上不慌,就做不出这般悲苦脸来。那些牢子久惯成精,看出破绽,岂不误了大事!我所以无半个字的口松,扁扎起来,到万分危急,方好脱身。大街幸遇孙统制,还好掩饰,若州官自来巡察,我两个性命休矣!”唐牛儿烫出一大壶热酒,一只熟鸡,柴进道:“监里教我吃酒,如何咽得下!这回要吃了。”吃罢,手颤颤的修了封书付与唐牛儿,辛苦了一夜,且在炕上暂息不题。


          108楼2014-12-11 03:05
          回复
              且说高源天明就坐早行,唤吉孚将柴进尸首呈验。小牢子禀道:“昨夜三更扁札了,正要动手,吉孚称相公还要带进内行回话,带出监门去了。”高源大怒,唤守门人役,喝道:“为何放了柴进出去?”门役禀道:“三更时分,见吉孚手持火签,说相公叫带这犯人到一处去。小的见囚犯是他掌管,又有火签,故此放出了门。”高源道:“眼见得这厮买放了。现今城门闭着,怕他飞上天去!”把牢子、门役各加重责,唤该司速传晓谕各坊铺小甲,沿门搜捕,若擒得者,官给赏钱一千贯;窝匿者,按军法斩首。霎时间,满城传遍,沸腾起来。沿门逐户,庵观寺院,三瓦两舍,废廨东厕,翻转地皮。搜检已遍,哪里有些影响?
              再说唐牛儿上城守垛,乘旁人眼空,把石块包了这封书抛下,亲看见一个好汉捡去。轮次回家吃饭,大开了门,盛一碗小米粥堆一箸盐菜在上面,戗着门棂上吃,对着邻舍道:“连日闭了城门,出去营运不得,身边一文钱也没有,剩得这些小米胡乱熬碗粥吃。再过两日,就要饿死了。若拿得柴进时,领一千贯赏钱,尽勾发迹哩。”巷口邻舍道:“唐大官,你上城时,该坊小甲到这巷里搜寻,见你锁着门,我们取笑道:‘敢是反锁在这屋里?’小甲也笑道:‘这丢小房子藏隐不得,谅他也没有这胆!’”唐牛儿道:“列位不放心,请进来看看,省得日后败露出来,连累各家。”一个道:“我是说笑话,你便认起真来。”一个道:“便进去看看,嗔道瞧了他嫂子!”真勾探头一望,后半间黑洞洞,一个破炕上面有几件破衣服,堆着乱柴草,笑道:“炕上窝藏的是‘柴’,不是‘进’。我家里柴毛也没有!我的大嫂老大怨怅。真是再关两日,板凳儿就要晦气了。你一身一口,倒有得堆着哩!”正说间,听得巷口人说道:“贼兵都退了,好了!”正是:烽烟暂息人安枕,金鼓重鸣血满城。不知毕竟如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极奇、极险、极快文字,如弛快马,峻坂收缰,如张饱帆,江心回舵。读者至更无可转身处,几几乎有死之心,无生之气。何况身履其地者!宋遗民自评:通篇精神,周匝章是,不减前传,真叫苦自知之言。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09楼2014-12-11 03:05
            回复
                且说戴宗、杨林作起神行法,不消几日,到了东京。尚隔十里多路,人民逃散,遍地干戈。天色已晚,并无宿店,官道旁有座清虚观,戴宗道:“我进城不得,且借观中安寓。你明日进去,探听消息。”取下甲马,两个走进。玉皇殿上静悄悄,不见一人,烟消烛灭。寻到厨房内,只有一个瘸脚道人在哪里扫地,杨林问道:“恁般一座大道院,只有你一人在此?”道人仰起头来,答道:“客官,你难道不知金兵把京城围住,杀人抢掠,居民尽皆逃散。我这清虚观在大路上,兵马不时往来,哪里搅扰得过!房头师父都躲避了,我是残疾人,没有去处,只得守住。死生大数,听他便了!”戴宗道:“我两个要进城探望亲戚,天晚会不及,要借你观中一宿。有米一发借些煮饭,明早送香金与你。”道人道:“在此留宿不妨,晚间只要自己即溜些。米却没有。”杨林道:“可有买处么?”道人道:“有了银子,只怕近村人家还有。我是病的,脚上又生个大疖子,走不动。你出了观门,从东首转过大树林,有座石桥,过桥就有人家。”杨林道:“有瓦罐子借一个,看有酒也沽些来。”道人掂手掂脚到里边,提出一个没嘴的大瓦罐。杨林提了,依道人指点的路径走去。果是出了林子有座石桥,立在桥上,看那景致清幽,一带清溪,潺潺不绝。靠着山冈,松竹深密,有十馀家人家,都是草房。门前几树垂杨,一阵慈鸦在柳稍上呀呀的噪,溪光映着晚霞,半天红紫。下得桥来,人家有锁着的,有紧闭的,通不见有个人影。到村尽处,一带土墙,竹扉虚掩。杨林挨身进去,庭内花竹纷披,草堂上垂着湘帘,紫泥垩壁,香桌上小炉内袅出柏子清烟,上面挂一幅丹青,纸窗木榻,别有一种清况。杨林立住了脚,咳嗽一声,里面走出一个双丫髻小厮,问道:“为甚的?”杨林道:“过往客人,在清虚观借宿,要买些米做饭,你家可有得卖么?”小厮道:“东人不在,做不得主。”杨林只得走出,到门边呆呆立着。想道:“哪里去买?今夜只索耽饥了!”
                正要转身,西首山巷里走个人来,巾帻短袍,丝鞋净袜,手里拿一张弩弓,背后小厮跟着,折一枝野花,并提一对斑鸠。那人把杨林一看,说道:“亏你寻到这里!”杨林不胜之喜,两个纳头便拜。此人是谁?就是浪子燕青。便邀进去,杨林道:“还有戴院长在清虚观。”燕青道:“兄长接了回来,我在此等。”杨林忙走到观里,戴宗道:“怎去了许久?可买得米?”杨林道:“不消买了,有个弟兄在此,请你同去。”还了道人瓦罐,叫声聒噪,背了包裹,同走出观。戴宗问是哪个,杨林道:“到哪里便知。”
                走进草堂,燕青已点了灯火等候。戴宗见了大喜,相见后各叙阔踪。燕青道:“没处买米,想是饥乏了,先拿些东西吃了再讲。”小厮捧出菜蔬野味,一大盘鹿脯,斟下好酒吃了一回。戴宗、杨林把从前事迹说过:“李应要我两个探听东京消息。若不借宿清虚观,到村中买米,一世也会不着!”燕青道:“小弟从征方腊回来,苦劝我东人隐逸。明知有‘鸟尽弓藏’之祸,东人欲享富贵,坚执不从。我只得将书柬别了宋公明,潜身远害。东人有个姑娘的儿子,冒姓了卢,称为卢二员外,在京城里开个解铺,来投奔他。因我好那清闲,他这里有个庄子,我就住下,打些鸟鹊,植些花木,逍遥自在,魂梦俱安。前年闻得宋公明和东人被奸臣所害,我东人葬在庐州,我到坟前哭奠,又到楚州墓上奠了宋公明,回来就不出门。东京里面消息大是不好,金兵扎营在驼牟冈,皇帝又是个柔软的,拜李邦彦为相,力主和议。那兵部侍郎李纲是个文武全才,忠贞为国的大臣,反不听任。割了三镇,搜括富室金银犒师。百姓愁苦不可胜言!我卢二员外被拷不过死了。旨意行到外边州郡,若不献纳,全家斩首。前日正闻得柴大官人也遭此事,监在沧州牢里。如今得众兄弟救出,这是极好的事了!目下京城光景,虽有老种经略相公、姚平仲等勤王之师齐集城下,那误国之臣,偏要和议,不许出战,眼见得大事已去了,城内城外水泄不通,二位兄弟如何进去得?不如住在庄上,听个消息。若汴京破了。此处也安身不得,要别寻去处了。”杨林道:“小乙哥,众兄弟都重聚会了,何不也上山寨?”燕青道:“且看。”自此戴宗、杨林只住在燕青庄上不题。


              111楼2014-12-11 03:06
              回复
                  第二十三回 跨青骡英雄寻退步 演六甲儿戏陷神京



                  却说王铁杖到雍丘驿里,将千金匕首刺杀了王黼、杨戬、梁师成,把三颗头割下纳入革囊,回到开封府复了府尹,将首级呈验。府尹大喜道:“这三个奸贼也有今日,可与天下后世吐气!只是可惜放过了蔡京、高俅、童贯!”王铁杖道:“从京城暗暗尾去,只见王黼这一起,那蔡京等并无踪迹,不知打哪一路去了。”府尹道:“不打紧,且等他到了儋州,慢慢的处置他。”重赏王铁杖,教去回复李尚书,把这三个首级沉于汴水之中,不在话下。
                  那押差官也来申报。李纲在睿思殿朝见。钦宗道:“王黼等朕宽宥他,谁知在雍丘驿被仇家所杀,也算做申了刑章。这不必题起。只是金兵不退,朕日夜忧心,卿有何策可以拒之?”李纲道:“现今种师道、姚平仲勤王之师已集城下,陛下可即召见,筑坛拜将,总统六军,则金兵不日可平矣!”钦宗开安上门,命李纲延入。时种师道年高,天下称为“老种”。钦宗一见甚喜,道:“今日之事,卿意如何?”种师道朝见毕,奏道:“金人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而能善其归乎?”钦宗道:“业已讲和了。”师道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馀非所敢知也。昔日澶渊之役,真宗皇帝独奋乾纲,寇准劝御驾亲征,六军望见御盖,皆呼万岁,故能成其和好,百年得以宁谧。今金人逞无厌之求,要割三镇,搜括金银犒物。三镇为汴京之捍蔽,若一旦与之,则汴京势孤,无险可守。犒物之费,虽竭天下之力,尚不能足。廷臣不知立国之本,但从和议,被金人所欺,将见财穷地削,国运随之。金人自称有兵十万,今臣与姚平仲勤王之师共三十万,城中弓弩手尚有七万,以数倍之众,岂不能相拒?待其力尽渡河,遣兵追蹑,邀其辎重,夺还子女,使彼畏惧,再不敢南侵矣!”钦宗大喜道:“朕知卿老成练达,深晓兵机。”即拜同知宣抚使,统四方勤工兵,以姚平仲为都统制。种师道、李纲同出朝门,料理军事,克日交战不题。
                  却说李邦彦见钦宗信任老种,慌忙奏道:“种师道年已衰迈,况且有病,如风中之烛,岂堪为大将?金兵攻围甚急,倘一战而败,陛下求为匹夫而不可得,何有于三镇?何有于金银等物?莫若力主和议,则国家有泰山之安、磐石之固矣!”钦宗心中惶惑,复以张邦昌、为计议使,奉康王构往金营为质求成。张邦昌、康王秉筏渡濠,自午至夜分,始达金营。斡离不道:“和议已成,何得违誓用兵?”张邦昌恐惧,涕泣对道:“用兵乃李纲、姚平仲耳,非朝廷意也。”康王屹立,颜色自若,略不为动。斡离不甚是重他,命康王还,更以肃王枢为质。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15楼2014-12-11 03:07
                回复
                    到了青城山,长松古涧之傍,解了鞍辔,放青骡去吃草饮水。姚平仲见峰峦奇秀,洞壑幽邃,伸一伸腰,道:“这身躯今日才是我的了!若在富贵场中,不是鼎镬,便是斧锧。要甚分茅胙土!要甚荫子封妻!不如餐霞吸露,养汞调铅,才是英雄退步也!”正在自言自语的说,只见山冈上走下一个道人来,头绾着双髻,坦开大肚子,懒敲着渔鼓简,唱来道:
                    咄,咄,咄,茫茫大地如墨黑。休,休,休,世人尽到乌江头。忍,忍,忍,弄尽聪明反作蠢。来,来,来,战场白骨生青苔。
                    姚平仲看那道人,生得清奇,唱得透彻,想道:“必是神仙了。”道人道:“你为着蛮触上一丢儿功名,陷害了二万人的性命,这罪业却也不小。”姚平仲吃了一惊,拜伏在地。道人笑道:“幸你见机得早,事迹与我同类,特来度你。我是大汉钟离权是也。你虽有根器,还须行顿渐之法,方成仙道。你随我来。”姚平仲起身,那青骡像认得路一般,在前先走,道人与平仲山度岭而去。
                    后至孝宗年间,吴郡范成大为剑南采访使,已过五十多年,在青城山遇着挑平仲。紫髯过腹,两目炯炯如电,长啸一声如裂帛,响振山谷,跨着青骡,层峦叠嶂之上,如飞而去。盖真得道者。陆放翁有古风一篇纪其异云:
                    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年来幸废放,倘道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绿髓,歘然松杪飞。
                    闲话休题。再说斡离不获了全胜,反遣使臣王汭来责败盟用兵之故。钦宗不胜战栗,心中甚悔,命吴棁复去求成,斡离不不准和议,攻城甚急。李邦彦从中又加谗谤,因罢李纲、种师道兵权。时有参知政事孙傅奏道:“臣遇异人,姓郭,名京,善演六甲遁法,谈笑之间,可退金兵。”钦宗便教宣来。


                  117楼2014-12-11 03:08
                  回复
                      原来郭京在建康哄王朝恩,取花恭人、秦恭人、花逢春监在东楼,被乐和用计逃出,一场扫兴。归到东京,原在林真人门下,林灵素死后,无得归着,因王朝恩一脉,去趋附王黼。王黼又贬削被刺,寻一荐主,得入孙傅之门。那孙参政是个诚朴的人,被邻京一片浮词说得天花乱坠,信为实然,遂去保奏。奏旨宣召,同进内廷。郭京朝拜毕。钦宗道:“孙参政奏卿有六甲神术,可退金兵,不知果否?”郭京道:“臣从幼好道,修炼西蜀鸣鹤山中,得汉天师张道陵所藏秘诀,遂能役鬼驱神,移山唤海,五行遁法。纵有十万敌兵,只消作法一昼夜,尽皆伏倒,欲诛则诛之。恐伤上帝好生之德,令其纳款输心,抱头鼠窜而去,终世不敢再来侵犯。臣祖父以来,世沐皇恩,亲见陛下睿思不宁,故与参知政事孙傅言之。今蒙圣上宣召,敢不竭尽犬马之劳?使金人降伏,社稷复安,臣之所幸也!”钦宗大喜道:“大祖列宗有灵,降此奇人以佑社稷。凡有应用之物,卿可开列,敕该衙门备办。”郭京道:“命有司择一空阔之处,筑一座天坛,三层共高七支二尺,摆列九宫八卦、天地风雷、五行旗帜、华盖幢幡。选民间十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相貌端妍的童男童女,捧剑执炉,司香秉烛,共二十四名。甲士选七千七百七人,不论军民杂役,只要年甲相合的。并牲醴采缯什物。演法七昼夜,然后出师,金兵自然退服。”钦宗准奏,即命孙傅监督料理。各部钱粮,并许调用。孙傅、郭京领旨出来,即择艮岳中高爽之地,依法筑台,置备应用之物。郭京出了晓谕,招集年命相合的人,旬日之间,俱已齐备。钦宗御驾到坛焚香视天,祈求保国。看郭京披发优剑、步罡踏斗、书符唤水毕,圣驾还宫。郭京每日演法三次,支用金帛,俱乾没入囊。其童男童女,晚间随侍,多被点污。那郭京原是贪淫小人、前日见了秦恭人、花公子,不胜垂涎,岂有端妍妙龄的男女,奉圣旨听他调度,安能放过?只是朝廷合当倾败,信此邪法,思量去退劲敌,真是贻笑后世。
                      却说斡离不望见城中起这座高台,香烟缭绕,绛节飘摇。不解其故,使细作打探,却是郭京演法。斡离不大笑道:“这宋官儿这等孩子气!两军对垒,不去挑兵选将,却行邪术,真是死活不知的!我所忌者,李纲、种师道二人,如今俱已罢职。任他百万天兵,我何畏哉!”遂催兵昼夜攻打。满朝文武,尽皆寒心。钦宗深信七日之后决能破敌,在宫中且自饮酒作乐,反不以社稷为事。郭京演法七日,毫无应验,谈笑自若,说道:“非至危至急,吾师不出。”
                      时大雨雪,旬日不霁,万民愁叹。金兵却分四翼攻通津门,钦宗差内侍催郭京出兵。郭京遣守御兵尽皆下城,不许窥探,大开通津门,领年甲相符的七千多人出战。都被金兵如风卷残云,杀得一个个罄尽,死尸填满护龙河。郭京知事已败,慌忙收拾金资逃遁。金兵鼓噪登城,无人敢敌,把汴京陷了。这分明是“开门揖盗”。钦宗闻之,恸哭道:“悔不听种师道之言,以至如此!”何桌、范琼欲率民兵巷战,斡离不宣言:“自古有南必有北,不可无也。今日所议,请道君与少帝亲到营中面商和议,割地退兵。”钦宗道:“上皇惊忧成疾,不能出城,如必要往,朕当自去。”遂奉表请降。士庶太学生等迎谒,钦宗掩面大哭道:“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流涕。


                    118楼2014-12-11 03:08
                    回复
                        钦宗至金营,斡离不留住不放,索黄金一千万锭,白金二千万绽,采帛一千万匹,割河北、河东三镇,逼帝易服。侍郎李若水抱持而哭,斡离不令曳出仆地。旁边有人劝道:“事无不可为,今日顺从,明日就富贵了。”若水叹道:“天无二日,我岂有二主哉!”骂不绝口。金兵大怒,以刃断颈裂舌而死。斡离不道:“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为李侍郎一人!”斡离不下令逼道君皇帝、太上皇后、康王之母韦妃、夫人邢氏、诸妃、诸王、公主、驸马、都尉及六宫有位号者,皆至金营。独元祐王后以废居私第得免。凡法驾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功、八宝九鼎、圭壁、浑天仪、铜人、刻漏占器、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籍及官吏、内人、内侍、伎艺、工匠、优倡、府库积蓄,为之一空。又遣吴升、莫俦入城,集百官议立异姓为主,众莫敢出声。王时雍探知金人之意,以张邦昌姓名入议状。太常寺簿张浚,开封士曹赵鼎,司门员外郎胡寅,不肯署名,逃入太学,徐皆唯唯。遂立张邦昌为楚帝,朝见百官,署职加称“权”字。是日风霾,日晕无光,百宫惨沮,邦昌亦变色。王时雍劝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吕好问道:“相公认真要立为楚帝呢,还是暂塞金人之意徐作良图?”张邦昌道:“说什么话!我身为大臣,不能匡救国难,今为金朝所立,勉强应命,岂有自立之意!”吕好问道:“中国人民共沐大宋恩泽,无日不思其德,特畏金朝兵威,暂时顺从。若金兵一去,就不能保如今日了。只看康王为大元帅征兵于外,元祐皇后垂帘子内,此殆??意欲中兴来祚、相公亟宜改图。且宫省故吏,岂可一旦居正殿!宜寓宿直殿庐,毋令卫士夹陛下。行文书,不可称圣旨。为今之计,当迎元祐孟太后,清康王早正大位,庶可转祸为福。天命人心,皆归康王,相公先遣人推戴,则功在社稷。若贪居天位,迟疑不发,他人声罪致讨,悔之晚矣!”于是张邦昌乃遣谢克家至济州迎请康王还都。
                        且说康正在金营逃回,追兵赶来,黑夜之中躲在树林里。忽见一匹白马腾嘶,康王连忙跨上,加了两鞭,那马咆哮飞走。到得天明,离金营已远,那马便立住不肯走。康王仔细一看,乃是崔府君庙中的泥马。至今传说“泥马渡康王”,可见真命天子百灵自然呵护的。康王不胜奇异,下了马,东西瞻顾,不知投何处去好。只见旌旗闪动,金鼓齐鸣,尘头起处,一彪人马到来。康王只道金兵追到,心惊胆战,道:“这番姓命休矣!”近前一看,乃是东京留守宗泽领一万人马来勤王,见了康王大喜,拜毕,说道:“天幸留得殿下,中兴有日!”即请到济州,州衙暂作行殿,招集四方豪杰。旬日间,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梁扬祖等一班战将,皆归麾下,兵势大振。当日集各将商议进兵。闻得二帝俱留金营,东京已破,张邦昌立为楚帝,康王大恸。宗泽等功道:“大王当枕戈尝胆,即日兴师,克复京城,以救君父之难,哭之无益。”忽报谢克家赍元枯孟太后手诏迎接还都。康王收泪接诏,率众将开读,诏云:


                      119楼2014-12-11 03:09
                      回复
                          大宋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乃天意,夫岂人谋!亟嗣统给,以永皇图。
                          开读诏书已毕,请将皆劝进。宗泽道:“南京乃太祖兴王之地,为四路之中,漕运尤便,请幸之以图大事。”康王遂决意趋归德,改为应天府,命筑坛于府门之左。五月庚寅朔,康王登坛受命,恸哭遥谢二帝,尊钦宗为孝慈渊圣皇帝,生母韦氏为宣和皇后,遥立夫人邢氏为皇后,其下文武百官升拜有差,改为建炎元年,是为高宗。
                          不说南京即位之事。再说金兵屯在驼牟冈,斡离不因金帛未足,必要勒完。户部尚书梅执礼道:“天子蒙尘,臣民皆愿致死,虽肝胆不计,于金银何有!实是比屋枵空,无以应命!”斡离不大怒,将梅执礼枭首示众,仍着监禁各饷户家属责限比完,士民无不陨涕。
                          却说那戴宗、杨林在燕青庄上,闻知汴京已破,二帝俱留金营,嗟叹不已。戴宗道:“大事已去,我同杨林回到饮马川去复李应。”燕青道:“且再留两日,更有商量。我想京城已陷,河北、河东皆割与金朝,此间亦不能久住。我欲更寻去向,只是还有一段心事要完,待做了,方送二位还寨。”戴宗道:“有何心事,就去做来。”燕青笑而不言。正是:亡国孤臣空饮恨,读残青史暗销魂。不知燕青说出甚么心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虎头健儿化作鸡皮老翁,良可浩叹。姚平仲骑骡,一夜入青城,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读之如冰雪一浇。又见郭京一段儿戏,渊圣之弃天下犹弃敝履也。觉平仲之弃官入道,还算不得达人!为之掩卷一笑。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0楼2014-12-11 03:09
                        回复
                            正要到庙前大路上,只见尘头起处,金鼓齐鸣,有一起过路客商如飞的走,说道:“不好了!金朝大兵在此经过,随路杀人,到哪里躲避方好!”燕青、杨林也退了转来,隐身在树木深密处,偷瞧那金兵一队队的来,络绎不绝,旌旗拥蔽,戈戟森严,一队步兵一队骑马间杂而来,尘沙蹴起,半天昏黑。燕青道:“十来万大兵,明日也过不完。这里不可久住,万一被他看见,性命难保。且去寻条小路,抄出大名方好。”遂取小路进去。
                            不上四五里,有个小村务,挑出酒帘。杨林道:“且买些酒吃,就好问路。”走进店中,叫酒保打角酒:“有甚么过口?”酒保道:“大兵荒乱,宰不得牛,只有盐煮豆子。”把三只大碗,一盘煮豆,吃了一回。燕青问道:“这里可有小路转到大名府么?”酒保道:“有条山路,比大路近一百多里。只是崎岖险峻,不好行走。再走五里,便是金鸡岭,下岭是野狐铺,到大名只有一日路程了。”燕青道:“如此,快去。今日赶到野狐铺安歇。”杨林算还酒钱,出门便走。果有五里远近,见那金鸡岭却也险恶。三个都立住脚,听得雷鸣的响,不知甚么声音。有分教:狭路相逢天网密,军中辩难故人欢。此去野狐铺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燕青之忠君念旧不由勉强,随他做不来。寻不到处,必要婉转成就,完其本愿。世徒赏其灵变机警,非知小乙哥之深者。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6楼2014-12-11 03:12
                          回复
                              第二十五回 野狐铺正言折王进 大名府巧计救关胜



                              却说燕青挑行李的小厮被剪径的闷棍打死,杨林、卢成将他埋在庙背后。正值金兵经过,前去不得,问酒保,走出小路。到金鸡岭下,听得雷声轰激的一般,原来一道瀑布泉,从高峰顶上冲到石潭内,放溜下去,那碎石阻住,水势激怒,故这般作响。将要上岭,见大坟莹内两个人厮打,听得一个道:“你这没人伦禽兽,怎么把嫂子占了!今日又要独吞这两担行李!”那个也骂道:“没廉耻!甚么嫂子!白欺占的!自然公用。两担行李是我动手的,理该多些。”杨林听得道:“这两个说得诧异。”卢成仔细一看,便道:“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就是打死小厮的。”杨林挺朴刀赶去,大喝道:“你们这两个毛贼!打死我小厮,在这里分赃不明,吃我一朴刀!”那两个见了,放了手便走。一个走得远的,却先倒地。杨林把这个砍中,头颅跌在一边。那先倒的是燕青放弩箭射中心窝,口吐鲜血而死。
                              那坟宝有座祠堂,杨林推门进去,见行李俱已打开,一个村庄妇人闪在床背后。杨林扯出,妇人跪下说道:“奴不是那两个贼人妻子,是城内乡宦人家看守坟莹的,丈夫名唤井大。因这旷僻去处,并没有邻舍,那两个是弟兄,叫做郎富、郎贵,不知是哪里人。黑夜赶来把丈夫杀死,轮占了我。这郎贵要与哥子厮并,今日为这两担行李,故此相闹。”燕青道:“乡村妇人不知节义,责备不得许多,饶他起来。我且问你。被他欺占几时了?还有宗族可回去么?”妇人道:“不上一个月。日间锁我在屋里,晚间去剪径。我有个哥哥在城里,因兵荒马乱,几时不来,若无人构管,自会去寻。”燕青见日色平西,问道:“过这金鸡岭到野狐铺有多少路?”妇人道:“差不多七八十里。那岭上虎狼极多,晚了上去不得。”燕青对杨林道:“真是晚了,去不得,且到酒店宿了,明日过岭罢。”妇人道:“多亏了官人们杀了那贼,与丈夫报仇。我这里害怕,也住不得,明早去寻哥哥。官人们就在这里宿了,这两个是猎户出身,有腌腊野味在此。”燕青笑道:“我们也不是好人,你要仔细。”妇人道:“看来是斯文君子,不比这两个贼头贼脑的。”燕青道:“他把我小厮打杀了,抢这两担行李。因大路上金兵经过,抄出小路,却偿了小厮的命,可见天理昭彰。”叫卢成把两个死尸拖过。燕青、杨林玩那瀑布泉,多时回来,妇人整备了两瓶烧刀子,几品獐、兔、野鸡之类。吃饱了,把草柴铺在饲堂内,将被窝打开,睡了一夜。天明妇人又整顿早饭吃过,杨林道:“今日我要挑这行李了。”妇人拜谢。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7楼2014-12-11 03:12
                            回复
                                却说燕青、杨林进城要问到金营,只见市曹内金鼓齐鸣,一簇刀斧手绑一人在法场上。燕青、杨林挨身一看,惊骇道:“此是关胜,正忘了他是大名府正兵马总管,为何绑在法场?”甲兵围住,不好问得,暗自叫苦。监斩官挥动红旗,刽子手要关胜跪下,好用刀,关胜不肯,怒骂道:“我一片忠贞,不料为逆贼所害,死去定为厉鬼杀贼!生为大宋之臣,当南面受刑,怎么肯向北而跪?”监斩官与刽子手都敬他为忠臣,又为平日情面,不甚催迫,看的人尽皆下泪。俄延间,传奉官飞马到来,叫:“刀下留人!奉殿下令旨,发在东司监候。”连忙松了绑,甲士拥护去了。
                                燕青、杨林也跟到东司,已收进去,把门封闭了,又不好进去。问守门的道:“方才法场放转收进监的是甚么人?”守门的道:“难道你不认得?这是蒲东解梁关爷爷之后,为河北正兵马总管,为人忠勇,百姓都感戴的。”又低低道:“刘太守归顺金朝,册封齐帝,那关总管正言规谏,激怒了刘太守,故要斩他。幸有人保奏,监在东司,正是天翻地覆,好人难做!”燕青道:“原来如此。”慢慢走开,对杨林道:“若是方才坏了,虽要救他,也难措手。今已监候,还须计较救他出来。”杨林道:“除非去山寨里引兵来,方可救得。”燕青道:“挞懒有三万大兵在此,攻城不得。且看机会。”取路到金营前,见贴晓示:“助饷人等,限三日纳足放回,过期不准取赎。”燕青道:“既有晓示,不必进去问,明日带银子来便是。耽延半日,且去吃杯酒着。”
                                走到一个大酒楼上。那上首座头,先有一个金营的官、两个承局打扮的在哪里饮酒,附耳低言的说了一回,那官在腰袋里摸出一尺多长一条木夹,上面烙着许多字迹,与那两个看了,顺手插入腰袋里。一个斟大碗酒,奉与那官只顾吃。燕青、杨林坐在对面座头,酒保搬上酒馔,燕青、杨林也吃了一会。那承局打扮的,生得鲜目疏眉,身材瘦小,三十左右年纪,把眼瞧着燕青,开口问道:“足下莫非是东京雍丘门外开绒铺的米小舍么?”燕青是乖觉人,含糊应道:“便是舍亲。足下也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那人道:“在下是殿帅府前过东牛皮巷内第三家,姓柳,任开封府勾当。有一敝友,为些小事,在齐王府中要救出来,用无数周折,弄得方才这个木夹,请那位爷去提人。”燕青道:“要这木夹何用?”那人道:“金朝的法度,不用文书,凡钱粮、兵马、要紧人犯,全凭这木夹照验,即刻发行,再无隐弊。”燕青道:“倒也简便,不要费纸札繁文。”那官酒喝多了,踉踉跄跄立起便走,这两个人还要留他,也随下楼。燕青看见这木夹掉在楼板上,连忙捡起,藏在身边。原来那官插入腰袋落了个空,外面有皮套子,所以不听见响声。吃得醉了,就走下楼。燕青拾了木夹,扯杨林急走下楼,到柜边取一大块银子丢在柜上道:“明日来算。”抄小路如飞走出了城。杨林不解其意,说道:“要这东西何用?这般慌促!”燕青笑道:“自有用他处,明日便见。”到店内对戴宗道:“刘豫立为齐帝,关胜正在他标下,做正兵马总官。忠言谏诤,激怒了刘豫,绑出法场处斩。我两却好撞见,无计可救,幸有人保奏,监候东司了。”戴宗道:“我们不知便罢了,既然监在东司,去探望一番,也见昔日交情。”燕青道:“探也无益。有个机会,不知做得来做不来?且赎回二安人母子再处。”


                              130楼2014-12-11 03:1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