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人家说，自己生在十二月，所以叫“十二月”。对此，十二月自己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十二月总认为，自己是在十二月被人捡回来的，因此叫“十二月”。
十二月幼时的记忆并不完整，仅仅是记得满院飘落的腊梅花和姥姥，一个会做煎饼的姥姥。每当姥姥做煎饼时，那味道，芳香四溢，十二月总能在几百里以外都能闻到，垂涎三尺从外面奔进屋里，用堪称能闪出水花的眼睛和如花的笑脸，逼得姥姥终于递给十二月一块煎饼，十二月才把那打遍天下无敌的表情收回来，津津有味地啃起煎饼。这个时候，姥姥总笑十二月：“你个小鬼，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跟山上的狼崽子一样？”
十二月扬起小脸，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已经一个时辰没吃东西了。姥姥，您说我是小鬼，那您岂不是老鬼？”
姥姥瞪十二月：“没大没小，找打！”闻言，十二月即刻冲出屋子。

这是零碎的记忆中唯一美好的记忆，不美好的十二月并不想再去回忆。只是后来十二月七岁的时候，姥姥就真的变成鬼了，十二月怎么也喊不醒她。那天，寒风分外猛烈，庭院中初开的腊梅被吹落了一地，显得凄凉而无助，像是忽然失去了庇护般。
从那以后，十二月便开始了漂泊在外的生活，想来还差两个月就十年了吧。
十二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那辛辣的味道即刻传遍全身，但是回味起来又是那样醇香，弥漫在心头的浓雾，好像霎时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就这种东西的？

应该是三年前，十二月潜进人家的客栈里，把酒当成水，胡乱灌了几口，忽然发现不对劲，正想离开之时，却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漫天的星星就那么转啊转啊，而自己在傻傻地笑，那笑声在客栈里回荡，然后不知怎么的来了一群人，随后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把自已悬空拎起，甩手扔出客栈五米远。一阵剧痛，自己当场就晕过去了。
然后......酒这种东西就与十二月结下了不解之缘。
想到这，十二月摸了摸手臂，当时就是这只手臂，被扔出去的时候受伤了，好像流了很多血，貌似很疼，所以晕过去了......
十二月自嘲地笑笑，把酒杯凑近红唇，冰冷的瓷杯伴随着清冽的酒，缠绕着她，勾起她的无限回忆，有的事情真想忘记，可怎么就......

“你怎么又偷喝我的酒！”刚碰到嘴的酒杯，被人一把夺了去，清冽的酒如初融的冰，在杯中淌了淌，撒了些许。“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喝的吗？”
十二月抬头，正望见他微皱的眉头，俊俏的脸上划过一种无法言喻的神色。她挠挠头，双颊因喝了些酒而变得微红，看上去，她瑰丽的面容又娇媚了几分，轻声道：“十月哥......抱歉。”
听她对自己说抱歉，涌到嘴边的责备却也不忍心再往外吐，稍稍燃起的怒火终化作了一声轻叹。面前的她微垂着头，瞳仁中闪烁着无形的泪，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心中的情绪，或者说，在他的眼中她的心情会变得晶莹剔透，看得到最深最深的地方。

那个。。怎么好像没人了。。我写得不好吗。。

三年前，他遇到了十二月，所有的路人都匆匆而过，对昏倒在地的她置之不理，对于他们来说，她不过是一个让人抛弃的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连这个世界也会抛弃她。
可他不同，作为郎中，他的本能反应就是——救人！
他抱起伤痕累累的她，把她带到宁静的山间，远离那片喧嚷的闹市，为她疗伤。他一寸寸给她上药，看着她在梦中痛苦的神情，还有那悬在眼角死活不看掉下来的泪，心中的怅然油然而生，这份倔强简直与自己......一模一样。
漫漫长夜，城外的山间显得寂静而安宁，他守着十二月，一夜未寝，思绪如野草般疯长，在脑海中一寸寸长高，直到枯萎......

他止住了十二月手上不断流出的鲜血，那腥香的味道似乎混杂着熟悉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这种让他难以割舍的心情又是如此强烈。十二月安详地睡着，在山间吹来的徐徐寒风中，在他身边......
翌日清晨，天边缓缓划过的一抹鱼肚白，点亮了十二月的睡容，他不忍叫醒她，又恐她永远醒不过来了，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那时起，他决定了，他要留下她，要带着她行走江湖，实现只要稍离开她就免不了牵肠挂肚，他放不下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放不下她。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他讶然，时间沉浸了几秒，我为什么......会说再？......

面前的她呼出一串串平缓的呼吸，在空中化作一阵白烟，很快便遇山烟融为一体。太阳渐渐升上山头，大地被撒上一层金雾，他抬头望向远方，很远很远，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你是谁？”十二月刚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生人，多年的流浪生活使她变得分外警惕，此刻的她瞪着溜圆的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像一只在野外离群的小鹿般，不禁让人大起怜意。

“我是个走方的郎中，见你倒在‘喜来客栈’门前，还受了伤。我便把你带到这来疗伤了，你感觉好些了吗？”说着，他走近十二月。
可十二月却依然不肯全信于他，眼中的敌意并未减退，小心翼翼地缩在一角，轻声询问道：“是你救了我？”
“嗯。”
十二月抬了抬受伤的手臂，还很疼，神情不禁狰狞了一下。他见了，急忙劝她不要再动了。在他眼中，十二月分明看见了几分担忧，是对十二月的担忧，十二月从未见到过有什么人这样看待过自己，把自己视若珍宝，对自己百般疼惜，就连姥姥也不曾这样，霎时间，十二月眼中便盈满了泪水，下一秒，滚落了下来。

“你别哭啊！怎么忽然间就哭了呢......”他顿时手足无措，掏出手绢来为她抹泪。
十二月抬起头来望他，在莹然的泪水间笑颜如花，沾染着泥土的小脸在泪水下变得红润，“恩人，谢谢你。”
他笑了笑，许久并未回话，神情复杂地望着十二月，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也在以同样的神情来回视自己。每当与她四目相对，他的心就如同落入了冰窖一般，一切泪水顿时凝成了坚冰。

他起身，走出了几步，仰头望着天边匆匆流走的白云，它们带着朝阳的色彩，有点像此刻十二月的小脸。
“你叫什么名字？”
“十二月！”
十二月？他猛然回头，却正好撞上了十二月那双能删除水花的眼睛，心又不禁痛了一下。“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他笃定道。
十二月抿嘴笑了一下，还从未有人这样称赞过自己的名字呐，还以为自己的名字很俗。“那，恩人......”
“等等！”他打断了十二月的话，回敬他的便是一脸茫然的十二月。“你能不能别叫我‘恩人’了？”
“那我叫你什么？”
“我是个郎中，你就叫我‘先生’吧。”

十二月闻言笑出声来，面前的他看上去也不过是比自己大一点，虽说是有几分成熟，但是称他为“先生”十二月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先生’就免了吧，恩人有名字吗？”
“没名字。”不知道是在跟谁怄气，他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话的。
“这样啊......”十二月微微低头，寻思良久，忽然问：“恩人几月生的？”
“十月。”
“那就叫‘十月’好了，恩人好像比我大一些，那我叫你......‘十月哥’”
“......随便你吧。”
就这样，十月便从此多了个小跟班，总在自己身后“十月哥，十月哥”地叫。

十二月偶尔任性一些，犯些小错，十月责备她，她便摆出那副打遍天下无敌的表情来，十月就不忍再说了，只得作罢。
他们早已忘记，自己是何时成为对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的，说不定是在昨天，也许是在初遇，或许......在更久的从前。
“十月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十二月紧紧跟在十月身后，寸步不敢离，人山人海的闹市，一不留神，也许就走丢了。
十月时不时回头，为的只是确认她还在自己的身后，但对于她问的问题，十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三年以来，十月早已记不清自己带着十二月走过了多少地方，四季更替，冬去春来，现又到了腊梅凋零的日子。十月许久未回十二月的话，只是带着她向远方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十月哥，十月哥！”十二月忽然牵住了十月在徐徐春风下翩翩起舞的衣袖。
“怎么了？”
十二月指向不远处的山丘。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十月心中却扬起无限怅惘。临春的山丘吐出了些许新绿，星星点点的几处艳黄散落在山丘上，那是隆冬后残留下来的腊梅。
他回头望十二月，只见她眼中充盈着说不出的喜悦，就像是夜旅中的行人，望见漫天璀璨的星河般，那种毫无缘由的欣慰使心中充满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