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城郁讨厌那天。哪怕在他已经牢牢坐上了王位的时候。
那时他还十岁，在寻常百姓家中还是个可以撒娇可以胡闹的孩子。
可他是落月的皇子，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子。
其实顾城郁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父皇还是很宠他的，每天监督小小的他习字作画，但在他的母妃逝世后，他就从人人追捧的皇子跌到了无人理睬的地步。
虽然每天还是会有人按时送上算不上寒酸的饭菜，但他明显能感觉的到他父皇的无视，周围人的不屑。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不受宠的皇子注定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不过好在，他母妃在世时是以慈善友好和宫中人交好的，而他，也并未骄奢淫逸。总的来说，他和那些交情不好不坏的兄弟们没有什么冲突，也托母妃的福，不至于饿死或冻死在这九重阙中。
从六岁开始，顾城郁再也未踏出故欢宫半步。
故欢，故欢，这宫名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直到那天。
皇城中所有的皇子都要穿着他们最华贵的衣服前往大殿。那是每届皇子都要经历的一个仪式——由浮华宫的人挑选出被天授命的下任天子。
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百年传统了。
顾城郁曾嗤笑这个仪式不过是江湖骗子骗钱的把戏，在他还受宠的时候。他的父皇第一次打了他一顿。
他父皇说他自己就是被选出来的，在十二个皇子里，他是被遗忘不受待见的，也是唯一一个，明明是皇子却得到仆人待遇的人。他以为自己会孤独的老死在宫中，可是他却被意外选中，从此锦衣玉食，精心呵护。
没有人会质疑浮华宫的人，也无人敢。
曾有人妄想偷偷进入位于浮华山山顶的浮华宫，那是被云雾掩盖的宫殿。他带着一队人，分别从通往山顶的九天路上山，然后碰到了守护的神兽——龙之九子。
没有人能够指示神兽为自己守路，充斥在深山里的各种凶兽灵兽无不在昭视着浮华宫出来的人的身份。
他们都是天上的仙！
顾城郁穿着一早被人送来的衣服，上好的绸缎裁出的衣服，精心打造的各种配饰。那是顾城郁自六岁就再未见过的好东西。
现今皇城中只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顾城郁被人领进大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公主们坐在一旁看着有可能即将成为天子的四个人，脸上是虚假的笑容和讨好。
顾城郁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的父皇，他还在奇怪，就看见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人缓缓步入殿中，身旁是一身皇后打扮的娇俏女子，面色微冷。
顾城郁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皇后，正想仔细观察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凤鸣。

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目光，看着自浮华山的方向飞来的蓝点，蓝点逐渐变大，到最后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展翅翱翔的冰蓝凤凰以及它背上立着的蓝衣少女。
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相貌，只是精致的脸配上出尘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思考间，凤凰已经落地，那少女从凤凰背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姿态优雅的走入殿中，三千青丝散在身后，乖顺的伏贴。
她在殿中停了脚步，站在他们四个人面前。
顾城郁看到站在父皇身边的皇后走了过去，两人面对面站着，各自行了一小礼，然后听见那人微凉的声音：“师父说，您可以走了。”四海八荒，成人成仙仅凭个人意愿。
皇后点头，“你师父怕是恨死了自己的排位吧？”那人没答，“兴许哪天我有了兴致去浮华宫找她讨杯茶喝了。”
“静候。”她只说了两个字，然后转身对着他们四个，“我是浮奕欢，自浮华宫而来，日后是落月下任的皇后。”浮华宫大弟子，委命传令，并以皇后身份辅佐新皇直到下任天子被选出来，得人接替。
那是浮奕欢和顾城郁的初见。
那年，顾城郁将满十一，浮奕欢刚满十二。

二.
凤凰穿过重重云雾缓缓接近立着顶尖的宫殿，亭台楼阁，飞檐雕甍，庭院水榭，无不使整个浮华宫像座天宫。
不过，放眼四海八荒，能将宫殿造的如此大气磅礴，也只有浮华宫最初的宫主了。
浮华宫成立不过百年，当初的宫主，传说中与天一起被创造出来的天尊，只是为了报答落月帝皇的一个人情，从而答应世代浮华宫人守护落月。
无疑，随着时间的推动，浮华宫在天界有足够强大的后盾。
在大门处停了下来。
将凤凰遣走，浮奕欢规矩的推开大门，不意外的看见一素衣少女，巧笑颜兮。
“怎么回来了？”脸上虽是笑着，声音却没有太多温度。
浮奕欢轻轻的应了一声，用淡漠至极的语气说：“我总能让自己呼吸点干净的空气吧。”
“也是。”少女嘻笑，“需要和她们说一声吗？”
“不用，”她看了看安静的院子，说，“师父应该早知道了，现在这里除了你也只有熙欢了。”
她想了想，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人：“几欢，你是不是曾经在宫中救过一个人？”
“啊？”浮几欢愣了一下，然后说，“大概有吧，我不记得了。”
浮奕欢也没说什么，朝自己的宫院走去。浮几欢看了两眼，自觉无趣，也没多说，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刚才来看浮奕欢也是百忙中抽空而已。
至于她在宫中救过谁……谁知道呢，这些事比起她以后要做的事，不值得浪费时间去想。
浮奕欢很意外推开殿门就看见自家师父端坐在房中。
“师父。”她行了礼，立在那。
“回来了？”浮奕欢点头，如镜呷了口茶水，双眼看着浮奕欢，“不怕？”
她略微思考了“不怕”两字的意思，而后说：“当初我并不认为这种事能长久。”
如镜听此，笑了出来，“也多亏你的三师妹，误打误撞让你成功逆了天命。”
浮奕欢猛然抬头，双眼中带着一丝丝疑惑，极浅。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镜说得云淡风轻，的确，以浮华宫的背景，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但逆 天命这种事……
“不懂？”像是看出浮奕欢的不解，如镜挑眉，接着说：“未必每任天子都出于皇家。”像是叹息，声音极轻。
浮奕欢顿了会，然后缓缓点头。当初天尊只是承诺佑落月千秋万代。
本就没有天命之说。
“可是师父，浮华宫存在的意义呢？”
“如凡间庙宇，如旧时迷信。”只是一个看不见的精神寄托。
“你有多久未归了？”
浮奕欢眨了眨眼，道：“两年。”自当初挑选天子开始，已经整整两年。
“怎么还没有皇子的兆头？”
“顾城郁还做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梦。”
“你到底做了什么？”
良久的静默。
她也想问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能让顾城郁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执念，整个后宫形同虚设，整天想着怎么才能困住自己。
她答不出，只能摇头。
如镜又是一声轻笑，“真是命啊。”
她不知道如镜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如镜没多待，聊了下两年发生的事，就离开了。
不过一个整天在空荡荡的宫殿，一个“囚”于九重阙的人，有什么好聊的。
说起来，她们是被无数人羡慕的，却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是有多么孤独和恐怖。
不自觉的想到刚刚几欢的脸，那张整天挂着笑容的脸，隐藏着的是无尽的苦与痛。
凡间人求长生，天上人求解脱。
有意思么？
浮奕欢脱去繁重的华服，沐浴梳妆，换回在浮华宫居住的衣服，重重的叹了口气。
谁都不懂她们，成天相处两年的顾城郁也当自己无欲无求，是个没有心的家伙。
也只有她们自己能相惜。
不是么？

头疼。浮奕欢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太阳穴，有些事情想不出就别想了，徒增一丝烦恼没意思。
她重新回到顾城郁那，见他正仔细看着书，也没想说什么，随手抽了一本，坐回刚刚躺的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这些都是治国平天下的书，浮奕欢看着挺没意思的，但无事可做的她宁愿看这些没有意思的书。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到最后，浮奕欢罕见地有些烦躁，皱着双眉，从软塌那走到顾城郁旁边，一把将他手中的书打下。
“嗯？”顾城郁一抬头就看见浮奕欢那张不似平常无表情的脸，有些不解。刚刚还在好好看书，又怎么了。
还没等顾城郁开口询问，就听见浮奕欢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陪我走走，熟悉皇宫。”她是真想一个人走，假如她熟悉皇宫，不会迷路的话。
顾城郁没有说话。
“不去？”见顾城郁还是没有反应，转身就想走，却被顾城郁抓住。
“我只是好奇怎么有会让你烦到的事。”语气里是不可隐藏的笑意。
自从确定顾城郁为储君后，浮奕欢整天陪着他看书，根本没有想到让人带着熟悉地形，若非如此，她早过上了在浮华宫一样，养养动物，种种花草，绣绣花之类的事了，怎么会一直陪着他，到现在才烦躁不过是几天来的烦躁积压到一起最后爆发而已。
说不上带，顾城郁也不太熟悉皇宫，他本就没怎么出过故欢宫，六岁之前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见路就走，见缝就插，最后还让他们走回来，也是运气很好的事。
回来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顾城郁回头对浮奕欢说：“去用膳吧。”然后楞住。
夕阳的金光照在浮奕欢仰起的脸上使得浮奕欢整个人像是刚刚化形的妖。
听见顾城郁说话，浮奕欢低下看天的头，看向顾城郁。
那是让顾城郁以后都不会忘的一幕，真实与虚假的交织，他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走吧。”说完，率先从顾城郁身边走了出去。
顾城郁没有说话，迈开了脚步。
顾城郁不知道，在心中，有什么东西种下，开始扎根，静静等待发芽的日子。

浮几欢知道，她说的那座城中城名锁凤，究竟要用来干嘛，天下人心照不宣。
她觉得有些好笑，顾城郁是谁，不过落月现在的帝王，妄想用自己的力量困住浮奕欢，难道他忘了只要完成了任务，她们就不再受到约束，完全天高任鸟飞。说到底这是一场偿还恩惠的任务，浮奕欢那样的人可能会为了顾城郁赔下自己下半生么？
浮几欢没有说出来，她知道有些事不能过早下定论，就像当初选天子，浮奕欢逆了如镜的话，应了先皇的请求，选了顾城郁。
她将拿在手上的信给了浮奕欢，“皇宫来的。”为了方便，浮华宫和皇城有专门传信的灵鸟。
浮奕欢接过，打开随意看了几眼就动手把它撕碎。
“呵，才几天就急了。”而且还提了那座快要完工的城中城。
面对浮几欢的话，浮奕欢什么也没回答，问了浮芸欢还要多久回来就将浮几欢打发了出去。
浮几欢看着眼前说头疼要休息的人，将她手中撕碎的纸屑拿了过来，“的确应该头疼啊，”她试着拼了一点起来，笑着说，“眼不见为净，这些让人头疼的东西还是烧了的好。”说完就替浮奕欢关好门，走到园中，继续讲快要拼好的纸拼好。
地上雪白上好的纸上写着几行刚正有力的字，是顾城郁亲笔。浮几欢略带不屑的笑了笑，催动些许灵力，就见面前的纸在慢慢无火焚烧。
浮几欢转身就出了院子，只余下正在燃烧的纸张渐渐模糊了上面的字——
吾后望归。
锁凤将成。
八个字被不断吞噬，最后湮灭成灰，随风飘散空中。

六.
浮奕欢觉得浮几欢的消息有点不靠谱。
几个人以为浮芸欢是从天上下来，没想到某一日清晨她是被黑色的狮鹫从山下被回来的。
对此情况，狮鹫的官方回答是：“她的确从天上办完事回来，可是途中被壁烬帝君一道雷给打中了。”
“……”
打中直接掉到了浮华山脚下……
如镜说过只要浮芸欢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在上演一部搞笑剧。事实也是如此，她的天真无邪，古灵精怪，各种情感已经深入骨髓，不是那么容易根除的，这导致浮芸欢是百年浮华宫最活跃的一人。
现在再次证明，浮芸欢在浮华宫各种没形象的形象无法更改了。
“亦大。”浮芸欢可怜兮兮地从狮鹫背上抬起头来，绕是浮奕欢这种性子现在也恨不得狠狠抽几下嘴角！
浮芸欢第一大病就是爱给别人起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师父，芸欢刚回来要休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浮奕欢同如镜说了一句就走回自己院子。
“诶？怎么走了……”“芸欢！你现在要休息，别管别的了。”浮几欢打断浮芸欢的话，让狮鹫将浮芸欢带走。
“诶诶？我没事！我不需要休息！”一下子从狮鹫背上跳下，跑到浮熙欢身边，“为什么我要休息，这么久没见你们了，休息那么早干嘛！”
浮熙欢看着揪着自己袖子的手，笑笑，“那好啊，我和芸欢师姐去宫外看看灵兽。”
浮芸欢连忙应了下来，人一走，原本还热闹的地方一下子冷清了起来。
“芸欢时常回来也是好的，怎么也会有点人气。”如镜叹息，掐了个诀消失在原地。
浮几欢脸带笑意看着浮芸欢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的确很好啊……”
那壁烬帝君怕是看上了这个无法无天的人了吧……
次日，浮华宫一行人穿戴整齐下了山。早就传信于皇后说在山下会合，果不然就看到那人身穿常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远远地就喊道：“看来是芸欢脱了你们的行程。”
被点到名的浮芸欢一脸不满的回道：“我那是为浮华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耽误了的。”
浮熙欢在一旁点头，“嗯嗯，好事做多了，都被雷劈了。”
浮芸欢：“……那是意外好么……”
“如梦师姐近来好么？”
“潇洒走人间，还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前些年在宫里待多了，没什么东西能让我眼前一亮，”说到这，如梦看了看浮奕欢，“你又是怎么回事？”
浮奕欢知她问的是顾城郁建城中城的事，随口答道：“没事，出了点小意外，后天我就回去。”
如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几番下来，只说了一点：“以后可能会有点难。”
浮奕欢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到时再说吧。”

浮芸欢听着一头雾水，她在天上待的有些久，人间很多事不知道，拉着浮几欢在一边补知识，等知道来龙去脉后，咬着嘴唇骂了出来：“王八蛋，居然肖想亦大！”
浮几欢只是笑，什么也没说。虽然用词不太好，但说得是事实。
浮奕欢和浮几欢曾试着分析她这两年来的作为，最后浮几欢认为，是浮奕欢帮顾城郁解围这事给了顾城郁种子。
顾城郁那种人，无依无靠，他不轻易信人，但一旦抓住了，就认死理。两年的时间没有让他心里的种子枯萎，倒是越发根深蒂固了。
如梦担忧的，是交替时，顾城郁不让浮奕欢离开，而采用极端方法。
这不是杞人忧天，从顾城郁大兴土木修建锁凤城这件事，就已经初见端倪。
但浮奕欢本人没急，她们也没法多说，把这件事抛一边，专心游玩去了。
有浮芸欢这人，一路上也没闲着，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日暮之时，一行人入了酒馆，点了一桌子的菜，浮奕欢象征的吃了几口，就坐到窗台边，靠在窗上，这个角度刚好对着皇城的方向。
那里戒备森严，重重宫墙阻隔外界，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大概后天回去刚好就建成了吧……又多了一个牢笼呢……
浮奕欢有些想笑，她闭上眼，感受微风吹拂。
我说过，这些只是你的自以为是。

七.
自顾城郁当上储君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父皇。
就连上次那件事，听见他没事，原本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
避他像是避洪水猛兽一样。
“碰——”瓷器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顾城郁皱了皱眉，踏进了殿门。
“我还真是在山上待久了，让他骗到如斯！”浮奕欢冰冷的声音随着碎瓷声响起。
这次平常还要冷上几分的语气，让顾城郁明白，浮奕欢发怒了。
“怎么了？”内室说不上一片狼藉，但看起来还是有些乱。
听到声音，浮奕欢立刻回头，来不及平复的眼神，一下子射中顾城郁，让他发冷，虽不及顾城寒，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浮奕欢。
“收起你那种神色，看得好像多熟悉我样的。”浮奕欢轻蔑的勾了勾嘴角，转了过去。
今天的浮奕欢不仅话多，脸部表情也丰富了一点。她是气急了，原本说好的顾城郁会安分，结果今天再提就变成了那是他自己的事。偏偏碍于浮华宫的面子，自己不能轻易改变现在的状况！她现在才知道如镜一开始就抹去她们的七情六欲的过程是多么的好！
可是现在，因为自己微露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让现在局面有些乱。
“顾城郁。”正站在一边的顾城郁听到浮奕欢喊他，连忙抬头，用眼神询问。
浮奕欢将宫人打发走，目光沉沉地看着顾城郁：“你当上了落月的王，会怎么做？”
怎么做？“自然是为民着想，从民出发。”
“如果你很想做的事和落月的利益发生了冲突怎么办？”
顾城郁想了想，才道：“现在还没有，所以我不知道。”
浮奕欢盯了顾城郁许久，突然笑了出来。
顾城郁显然没想过浮奕欢会笑，脸上微露惊讶。
“既然的的父皇不义，那我就和你说些事吧，多少不是什么大事。”
浮奕欢讲完之后，顾城郁才反应过了，这哪是什么不大的事，更改天子还不是大事吗？！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求浮奕欢更改人选，自己不是不受宠么？
“那不过是你的片面所见，你失了母妃那边的权势，你父皇担心二皇子对你不利，故意做出那些举动，也多亏了他，你才能活到这么大。”顾城良的母妃居心叵测谁都看得出来，可碍于背后的一些势力，他的父皇不敢轻动。想起与自己有名无实的皇后如梦，谁知对方只是冷冷地说一句：“我只是确保落月不会出事。”
自己其他的两个儿子不管事，顾城良的母妃想都没有想他们，独独顾城郁，之前自己如何宠他谁人不知，他没办法，只好当做自己只是喜欢他的母妃，母妃一死，他什么都不是。
“也真是你命不好，母妃没什么势力还偏偏死的早。”浮奕欢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也变回原来的冷淡。

“还非要和顾城良成为对头。”
浮奕欢说出这些原本只是想出出被那老头骗的恶气，敢骗浮华宫的人，他对顾城郁也真是疼到心里去了。
偏头见顾城郁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挺拔坚毅的身形现在竟然有些颓废。浮奕欢微微觉得好像有些打击了他，想了想浮芸欢说话的语气，琢磨着开口：“你看，冤冤相报何时了……恨来恨去都是一场空！凭白浪费了表情。”果然浮芸欢那性格只能是天生的，自己怎么也学不好，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最后恢复自己的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顾城郁竟笑了出来，连眉梢都染了笑意。“你这是和谁学的……”浮奕欢面色一冷，也不答话。
顾城郁知道浮奕欢有些怒了，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他听见浮奕欢用那么别扭的语气安慰自己，真的很想笑，果然还是冷冷地更适合她。
“我没有什么恨来恨去，只是有些不解而已。”一个六岁的小孩知道什么是恨，他只是有些迷茫罢了。
“总之这话都说出来了，我是作为保佑落月而存在的，我不管你是不是原本的储君，只要你还在这个位上，我多少会保全。”听到此话，顾城郁有些不爽，自己一个男人还要弱女子保护，真是不怕闹笑话。
浮奕欢顿了顿，“但仅限于你没有对落月造成危害。”言下之意是她会为了落月抛弃自己。
顾城郁心是刺痛的，他没表露出来，他明白，让浮奕欢这样的人动心很难。
三月后，顾城郁登基，权拥天下；浮奕欢为后，执掌后宫。至此，落月开启了新的时代。

@莹北北

八.
浮奕欢猜得很准。顾城郁等不了那么久，在最后几天加派人手，只用了一个月便将那座比皇城任何一座宫殿还要华丽的城中城建起。
名字是早取好的，曰：锁凤。
浮奕欢没有回浮华宫，在京都待了两个晚上就独自朝皇城方向走去。
那条路可谓是整个都城最繁华的地方，一路走来，浮奕欢听得最多的是那些人讨论的事——王是铁了心要把皇后囚住，也不怕惹恼了浮华宫。
顾城郁会如此高调的建城，也不会担心后果，她曾经无意说过，只要开始了任务，一切一切，浮华宫都不会再插手。
却不料成了顾城郁握在手中的一个有用的棋子。浮奕欢不能伤他，他反而能对她采取各种手段。
浮奕欢突然停住前行的脚步，随手拦住了一个路人。“你们的王如此，你们都不觉得昏庸么？”
那人随口就道：“能留个仙子在落月，我们以后还怕什么？再说也没危害到我们……诶？皇后！”最后忽然拔高的声音，吸引了周围的人，但凡有人看见浮奕欢，又是一声惊叫。
浮奕欢不明白，自己久未入世，怎么会有人识得自己，之前和如镜她们不也没事么？
她不知道顾城郁登基之时，有画师惊叹浮奕欢的容貌和气质，画了幅画像，被各大画师争相描摩，为世人广传，而前几日，则是因为一行人人数太多，还未让人瞧清就已经走远了。
现在浮奕欢也管不了什么，推开人群就从皇城走去，还有人想上前和她说话，皆被周围的冷然震慑。
浮奕欢在想，之前那人的一番话无疑表现顾城郁又多了一个有利的因素，自己怕是以后跑了都不安宁。
恍惚的走到皇城门口，早有侍卫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了浮奕欢，速度的去向顾城郁报告。
等浮奕欢恍进城后，就看见一身玄衣赶来的顾城郁。
鬓发因快速奔跑而微显凌乱，气息有些不稳，连带面色都微红。
浮奕欢还未完全抬起头，就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头顶上响起顾城郁一贯对她温和的声音：“回来了就好。”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浮奕欢不是没听出来，自锁凤开始建，顾城郁就很少见自己，他怕自己发狠阻止他，阻止一个他认为可行的方法。
无视后宫三千又能怎么？这样的方法到最后浮奕欢会出手，怎么都会让他有一个后代，然后呢？然后浮奕欢就可以走了，他才不要那样，他要建一座可以困住浮奕欢的城，哪怕只是他自己的以为。
他的爱成了偏执，让浮奕欢感到可怕。
“为什么是我？”可以很多人，但不应该是我。
顾城郁的身体僵了，浮奕欢明显可以感受到。
“为什么不可以是你？”像是叹息，声音极轻。
你自己都不知道在你自己以为举手之劳的举动中俘获了我么？

“顾城郁，怎么什么好的都向着你？”
她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相反，顾城郁有很多，多到差点就让浮奕欢走不了。
天时，地利，人和。他还差天时。
浮奕欢闭着眼，她有些累，或者说她现在不太想看见顾城郁。
身子一轻，是顾城郁将自己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入宫闱。
很久很久，久到顾城郁以为浮奕欢睡着了，他听见浮奕欢用平静的声音说：“顾城郁，我试试。”
如果到时真的走不了，不如现在试着接受，也好过将来的不顺心。
顾城郁听此，突然笑了。
微微弯下腰，俯在浮奕欢耳边，轻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