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标题真虐……
@漠月殇涟

＞＞楔子•佛铃
素手扶摇佛铃花。
流水呈镜理长发。
藤萝攀上枝桠，开出水紫的花，重重叠叠繁花之下，男子披散着发，一袭黑衣松松垮垮。
倾着身体望向池中倒影，无悲无喜。
芬陀利开得正好，净池澄澈，初晨的光散开细小斑纹缭乱开来，没有鸟鸣也没有虫鸣，只有露水流转在荷叶脉络生成润泽声响，薄薄水汽间，墨紫色融成一片靡丽景致，安静空灵。
这世上能够入得净池的人啊，只有一位呢。
温婉荷花香流动着风的韵律，携着灵息，无瑕般干净。
结界外的少年伸出手，指尖触到一层朦胧光雾，难以言说的阻滞之力缠绕不散。
不可逾越。
暗紫的发刚刚及肩，白衣少年收回了手，怔怔站在池边，遥遥地，对着那个模糊的背影。目光无神似有思索，又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暗紫浅紫玻璃紫，姝丽瞳色一片茫然，看不见，却也看得见。
梵天。
他当然知道上尊并不只是凝望水面而已，轮回玄奥，净池镜像便是靡靡往世之于此生的缩影，难窥其间天机。
但他，他所敬爱的上尊薄迦梵，却做得到。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呢？以至于他在回眸掠过自己静静守望的轮廓后，会有那样哀伤的语调——
“回去了，没什么。”
他站起身，携起他的手一起步上暖玉石阶。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注定的，无法改变的未来。
往世轮回尽在眼前却什么也做不了，那是薄迦梵又不是薄迦梵，徘徊了一次又一次笙歌入眼，铸下了一场又一场际会姻缘，生死有命一念故，是非成败转头空，错了，败了，累了，最后……
无力且悲哀的结局。
梵天自认是能够理解这种悲哀的，所以，趁着这场伊始还未结束的时候，趁着这位上尊还未离开的时候，一直，安静陪他。
只为偿还无法偿还的恩情。
“阿梵……”忽然间，那人开口，低魅的音调飘渺不定，犹豫，挣扎，最后化作一句淡淡谶言吐在唇边。“爱欲之人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和……”
“……上尊？”听他没有继续接话，梵天低声提问。
“……真的，没什么。”天水碧瞳被睫羽遮盖，薄迦梵长长呼出一口气，往世天机不可言说，自知即可。“总之切记，离于爱，一定。”
“……是。”垂首应答，梵天并不明白其间含义，离于爱，沉淀了太多心绪的词句就这样刻在了少年稚嫩心间，再难磨灭。
两人尽是噤了声，净池沉静，唯余晨曦流泻的音调低迷回转，水流音清，荷香摩挲。

＞＞菩提劫
※01
什么都看不见也是有好处的，就比如说，其余的感官较之他人更为敏锐，听觉与嗅觉取代视觉，一旦神识感知铺展开来，方圆一里内所有强大的灵力波动，纤毫毕现。
只可惜，那些静止的无生机的建筑植物，是注定感觉不到了。
身后的触感粗糙干燥，可细细抚摸又有一星半点光洁的意味，古木清香萦绕不散。眼皮上略微灼热的感觉大概是阳光透过枝桠缝隙散射而来的光点，柔柔暖暖，散散乱乱。
麻烦，但并不惹人讨厌。
正因为有着这样敏锐的感知能力，所以忽然有人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时他完全没有一点惊讶。听脚步都猜得出是谁了，就算对方尽力放轻了，也没用的。
“又有何事。”
用的，是“又”字。
黑发黑瞳的少年以尽量平静的语调开口说道，“咳，梵天，那个……佛理课的笔记……嗯。”
“……帮你写好了。”
“真不愧是好伙伴！”青衫少年闻言晃了晃拳头，嘴角挑起开怀的笑，稳重清俊，与形象天差地远。
“我要是不帮……”偏无奈地摇了摇头，梵天眼瞳眯起，菩提树垂下的枝叶为他胧一层细碎阴影，更衬那抹紫意惊人明丽。“你不还会像上次一样整日整日缠着我？”
被捅了老底的湿婆尴尬笑笑，“算来你跟上尊比起我来要亲近很多对吧？老是看见他亲自牵着你走路……”
“此言差矣，上尊待人一向谦和有道，又怎会有亲疏之分？”
“……那为什么每次抽考你都能满分我却总没法及格？”
“因为，”苍白如同玩偶的面容上平静到看不见一点戏谑，认真且刻板，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你佛理课的笔记，全是我给写的。”
“……你实战课的测验还不是我帮你过的？”一愣过后迅速反击。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顿了顿，神色严肃，“来接。”
“……”这、这简直就是把辩解全盘堵死了嘛，湿婆抽了抽嘴角，“咱们，还是演武场见吧。”
“好啊，演武场见。”梵天施施然起了身，白衣为泥土沾染，轻轻一拂，也就没了踪迹。
“你确定？”湿婆闻言诧异瞄了他几眼——那身板儿怎么看也不像能跟自己斗上一场的样子啊……刚才说要比也就是开玩笑地随口一说，到时候要是一个力道没控制好，那他要怎么跟上尊交代？
“你不是想比么？”柔淡眉眼依旧不动声色，“那就试试。”
“……你没有，想不开吧？”
“我很认真。”

初夏的菩提刚刚结了稀疏几枚青绿的果儿，摇摇曳曳的古木香钻进鼻息，熏得人似清醒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醉意。散发的少年颤了颤漆黑睫羽，不知怎么的，他也想试试看，这个平日里与他似友非友的家伙，究竟有多大能力。
“既然你说了，那就，试试好了。”
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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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喂，你真的没问题么？”频频侧目。
“……没问题。”梵天第三次面无表情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漂亮到极致的眼瞳眨了眨，随后微微眯起。
什么都看不到的，一片漆黑的世界，到底还是……
只有循着前方少年已经极富特色的好听嗓音才能勉强辨别方向，对了，还可以开启神识感知，这样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轮廓？
太过耗费灵力，对于接下来就有一场比试的他来说，实在不太合算。就这样摔两下也没事儿的吧？反正已经习惯了。
上尊，现在不在呢。
没有人会……嗯？
攥紧衣角的指尖忽然被人一根根扳开握在手里，温热的触感与上尊寒凉细软的肤质完全不同，更坚定也更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浸润心底。
敏锐地感知到，这只手的主人，完全不带任何恶意。

“前方有台阶，抓紧了，我带你过去。”随即听到那个熟悉的嗓音开口说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会死啊？”
“……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帮我。”试图抽出手掌，无果。
“我只是看你那平沙落雁式的摔姿太过不雅而已。”极强势地拉过对方肩膀搂好，半个头的身高差使得桎梏更为紧密，怀里白衣的少年挣扎得像只炸毛的猫，却因为视觉缘故，毫无成效。
“……我明明用手撑了。”分明的底气不足。
“我可不希望你过会儿发挥打几个折扣。”不容拒绝的口吻。
“……”最后推了两下发现只是徒劳后也只能老实了，咬了咬唇，依旧是静若止水的面容，可不知为何，耳根，略烫。
一路上磕磕绊绊却也没再摔着，奈何湿婆第一次这么扶人也没什么技巧可言，结果到了演武场发现对方手腕红了一大片……怪不得这小子一直挣扎。
不过这时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终究还是略有偏差的。
位于圣城贝拿勒斯的莲华殿即为神王居所，两侧偏殿蔓珠殿与菩提殿便是湿婆与梵天的住处。为了方便两人日常训练，薄迦梵特地在净池西北侧开了块空地。对此梵天自是极念拂照，虽然湿婆觉得，那家伙只是太闲了而已，实在没事儿做就只好能干点啥干点啥自娱自乐……于是就多了抽考这种梦魇般的制度。
各自站定在场地两端，湿婆也并未借着对方不能视物这点多占便宜。“准备了——”漆黑瞳孔倒映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随即微微眯起。相距百米，被高高抛起的，象征裁决的铃哨发出一段短促且尖锐的嗡鸣，锵然落地。
无需多言，战斗的号角早已轰鸣。
尽管心存疑虑，但若梵天此时表现出与往常完全不同的实战能力湿婆也绝计不会如何惊讶，只因，他们都是上尊薄迦梵于世界伊始的造物，同为阿南塔的始祖，他可不认为对方会弱到哪里去。
这也是他应战的一大原由。
少年挥手召出繁复符印，从中舒展的三叉戟金光流转，握紧，左脚猛然踏地。一旦出手，便是不遗余力。
依稀可以听见利刃尖端撕裂空气的音爆逐渐逼近，神识毫不吝惜彻底铺展。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定格空间中灵力聚散如同水波迭起，漾开的波纹里一个虚幻人影右手持戟，左手不断描画着什么，风元素高速聚集而来，大约是风系符阵的雏形。
既然这样……
对方都召出本命法器了自己不有所作为的确不行，灿金色混杂暗沉深栗，缠绕，编织，结了一副光辉润泽的珠串，菩提磨制，天珠点缀，细细密密镂刻的字样难以计数。

……万字天珠？
警戒度立刻提升好几个档次，战戟轮开一个完满的圆形，利刃破空，锋芒猎猎。
天珠绝对不可能是攻击型法器，那么，加持的是什么呢？防御？速度？还是……
不论如何，一击定高下，也就是了！
雪色衣袂被迎面而来的戾气吹得扬起，暗紫发辫飘扬着露出编入其间的灿金丝线。美到极致的眼瞳空空洞洞没有半点神采，明澈如同净池水面，绝无一丝波澜。手持天珠的少年抬腕结印，手臂金钏珠链铃铃碰撞音调清晰，朦朦胧胧金色光雾如流沙聚散，绘制奇异图卷。
没有闪避的意思，是要硬接？
那就尽管，试试好了！
青黑战戟猛然挥落，目标，额间！
墨黑的发迎风舞得缠绵，掩映天青广袖舒展缱绻，少年幽深瞳孔拉成细线，绀青气流缠绕之间，舒眉展颜。
十成十的功力，全力一击。
一瞬间对上了那双瑰丽的眼，紫意绚烂，恍若藤萝摇曳。
指尖动作停滞得突兀，终于结起的符阵爆开灵息随即溃散成纷扬金屑。万字天珠光辉黯淡，衬着梵文刻印流转翩然。
……喂！？
利刃距离额心仅余寸许，对方既没有躲避也没有防御，似乎就是……
自杀也拜托挑时候啊这不是摆明了要拉我陪葬么啊啊啊上尊不弄死我才怪！
可在这时收手，却也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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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角吹寒越空城 别催更了我最近在弄生贺……osz
@木朵lalala 羊羊羊我更了哟于是至今没有写作业_(￣▽￣)y
@落枫107 喏，你“男神”的二三事儿我终于开始写了╮(￣▽￣)╭

※03
三叉戟自少年头颅一穿而过，金色弥散恍若薄纱飞扬间山岚骤起，虚幻不定，飘渺无一。
却完全没有，实质的触感。
铃、铃铃——
钏环在身后轻轻磕碰，恰似祭天盛礼的开场，清明深邃，故作玄虚。
——在身后！
战戟于不容发际之间向后回掠，偏过视线，却只看到丛丛金色攀上枪尖。
错了？
铃、铃铃——
这次是左侧。
三叉戟绕着手腕转过半圈，音爆连连。
飞扬的金色如同不知幻的祭舞，似沙砾流逝，瑰丽缠绵。
依旧是错。
铃、铃铃——
接连不断的清脆声响仿佛来自天边，忽远忽近，忽深忽浅。迷阵？幻境？都不对……
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心底泛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战戟尖端泛起暗青雾霭，以身体正前方作为起点抡开一个巨大圆弧，试图排除掉周身一切可能的威胁因素。
铃、铃铃——
听到了……
湿婆收回战戟护在胸前，果不出其然，一枚灿金天珠恰好击在护手之上，却没发出丝毫声响。
这是——
金色珠玉骤然爆开，散作烟尘弥漫，连同方才形成的金屑一起连结成阵，不论湿婆如何挥斩，自是缠绕不散。
灵力在加速流失，空气中凭空多了无数因果法则，似一张逐渐收紧的巨网，将猎物，勒到窒息。
果然呢。
梵天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呵，怎么就忘了呢，这家伙的属性，是与自己相对的……一丝笑容突兀浮在唇边，是压抑还是开怀，亦或者只是难逢敌手的好战者骨血里嗜杀的因子沸腾而起，准备着，恣意施展。
这场战斗另一方的少年眼中，绀青色泽起伏不定有如碧海，灵息分明杂乱着又似乎具有特定序列，难以捉摸。
不过，看得到对方的轮廓以及战戟挥击的动作，也就足够了。
他被上尊赋予的能力是预言与创造，跟湿婆的终结与毁灭是完全对立的两个极端——不具有直接的战斗力，可不代表弱小。
没有敏捷的速度，刹那扭转空间法则，转移地点。
没有强大的攻击，瞬间编织因果锁链，森罗万千。
没有坚固的防御，可那又能怎样，如果敌人连他身在何处都摸不清楚，防御这种东西，要了何用？
所以想要试试看，面对以攻击力恐怖著称的湿婆，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
压榨潜力的最好方法，唯实战而已。
腕上的金钏响声空灵，珠串打散，一枚枚金色虚影环绕浮转。不对，要说攻击力，这些天珠直接当暗器扔起来，也是不错的。
“喂，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忽然间，眼前那个模糊的轮廓这样说道，带着不容轻视的高傲。
梵天没有答话，因为那很多余。
“你是不是忘了，从一开始，我就在积攒，这个？”
梵天看不到对方高举的左手中究竟为何物，只是能明确听到，刚才一直压抑的风暴开始无端咆哮，声厉宛如鬼魅哀鸣。
“神王级，风殒杀阵，你不是可以扭转空间么，那只要让你连扭转的时间都没有，就不攻自破了，对吧？”
——！
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青碧色的灵息卷动狂风轰向地面，皲裂的纹路肆意蔓延，高速旋转的疾风好似刀片飞溅，嗡鸣阵阵，杀机四溢。
……被看穿了，么？
湿婆对于这一招有着绝对的把握，只要梵天暴露本体所在，他必能，一击克敌。
风暴以那抹青黑色作为中心极速扩散，只是瞬间就将半个场地尽数笼罩，并且仍有不断扩张的趋势。
铖——
三叉戟支撑摇摇欲坠的躯体，湿婆大口喘着气，灵力大幅度消耗产生的负面影响不容忽视，漆黑瞳孔穿透风暴敏锐地捕捉到一片虚幻白影，随即，笑开。
看吧，暴露了呢。
持戟逆风而行，踏着尘沙穿过烟云。
唰——
战戟挥出，轻点少年额心。
“我说，你还是认输算了。”
少年梳理整齐的发辫披散开来，长发倾泻好似暗紫罗兰。
“要下定论，也别太早。”
“只要我愿意，就能在你挣脱之前，杀了你。”

“你，确定么？”紫瞳晕开柔婉微光，梵天随手散去护卫周身的枚枚天珠，似乎已是山穷水尽的模样。
“确定。”勾起戏谑的笑，左手向后张开，将一束细金丝线泯灭于无形。湿婆挑眉道，“不就是反转镜像么，早看透了。”
抿了抿唇终是阖了眼，仍是古井无波的语调，“我，认输。”
暗青缓缓散去，三叉戟化作无实质的气流汇入符阵。湿婆翻转手腕驱散气旋，“喏，光是干耗就想赢我？你也想的太简单了吧？”随即半蹲下身，指尖轻轻覆上对方半撑在地的手腕，执起。
没有试图甩开。
于是心情良好地将他缓缓拉起，梵天晃了几步也便由他去了，刚及腰的发落在白衣之上柔柔铺散，兴许是常年编成发辫的缘故而有些卷曲，弧度积了浅青的光，丝缎般柔滑。
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疑。
近距离对上那双丽极的眼瞳竟会有些无错，澄澈如镜的紫意中似乎可以看见自己之于其间的倒影，随着睫羽垂下的浅灰安静摇荡，清透，明丽。
“……你还要拉到什么时候？”
终是醒悟般的，猛然松手。
一时间气氛竟是有些尴尬，梵天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便是按着自己的原则微微躬身，“多谢指教。”
皱眉别过了头，“彼此彼此，以后笔记还得靠你照应。”
“实战课，也拜托了。”
这场切磋的结束就像开始那样平静到毫无预兆，仿佛从未发生过，只因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菩提微苦的香味印证初夏流光，将某些最初也最简单的东西一并隐藏，静待因果轮回之际，当初埋下心结的彼此来掀开这些微妙的记忆，默嗅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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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h就一切磋谁会把自己的底牌都掀出来√】

※04
绕在指间的发丝牵扯不断，暗紫色，乱成一团。
菩提还是菩提，并未因他片刻的离开而有毫更改，梵天倚着树干努力拢起长发，奈何没了视觉只依靠指尖接触不太顶用，发丝没能理顺不说，竟还有越缠越乱的趋势——真麻烦，看来以后还是剪掉算了。
零零散散的光线穿透枝叶散落下来，这样安静的午后，靠着菩提读几本经书正是极好的放松。梵天执起方才临时放下的书本再度翻开，也懒得再管散落满地的暗紫发丝是否沾了灰尘，白衣素婉。
书本当然不是普通的样式。
书写之时调动灵力刻入笔尖，凝神将字符模样尽数封在笔画积淀，阅读时以神识相互触及，便能将文书展现眼前，无需视觉。
薄迦梵为他，亲笔所写。
“跟湿婆较量过了？”忽然入耳的低魅音调。
心下先是一惊，辨清说话之人的身份后复又一惊，梵天僵在原地一时间竟是忘了回话，任凭几缕额发划过眉眼，摇摇曳曳。
“你身上，有他的灵息。”
菩提高高的枝桠上侧卧着一片艳极亮色——玄黑广袍，金线勾勒，衬着恰似串串佛铃的墨紫长发无端妩丽，却又似乎蕴蓄清圣灵息。
除一人之外，再无人能这般，天成妖冶。
上尊，薄迦梵。
天水碧瞳如净池澄澈，明湖积了残光，映有婆娑凡世森罗镜像，法为空，心为空，空相诸法，法无诸相。
或许世间大道也便如此，无需一言只需一眼，上尊之名，绝非虚诞。
都已经这么挑明了，再不予以回应也着实不敬。他明白的，上尊若是不愿告知本我身处何方，不论他再怎么探查也是无用之举，于是也便坦然了，定心回应：“败于一式。”
自不知何时起便已卧于叶间的男子懒懒道，“聚气太散，手法不熟，还没来得及爆发便被瞬时斩落，对吧？”
“……嗯。”
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自疏叶传来，静而雅，能通灵。
上尊平素最喜佛莲，可对于神木菩提，却也是百般偏爱。男子抬了抬眸，似有意似无意，目光顺着一枚青叶蜿蜒而落，“菩提非菩提，自有明台空，是非洁垢容，方纳般若踪。”
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
诸法寂灭，有何次第？

是了，万字箴言本是约谶，靡娑往世尽在其间，言罢，笙歌寂灭。
纳一切法而非定一切法，非取法而为化法为用。道为所想，术为所向，道为道而非道，术为术亦非术，道术，为一。
“梵”即本我，本我静则天亦静，这便是“梵天”真意。
万字天珠流转一切法，唯本我色空守一，宁然而定，这便是“箴言”真意。
道法皆相，道法自然。
似是火花绽放绚丽色彩，一瞬间点破太多悟了太多，微风扬起罗兰紫发，金钏铃铃。
良久沉寂。
“多谢上尊指点。”开口，是更胜往常的平淡。
“甚好。”对于梵天的悟性薄迦梵自是从未质疑，萧叹低迷，“阿梵，若有一天我当真离世，你可愿承袭阿南塔一族尊位？”
“……上尊何出此言？”
“永恒，也并非不死，这是迟早的事。”
“可上尊执掌轮回。”
“若是……”语气似笑非笑难言味道，“我自愿，放弃轮回呢？”
梵天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从未试想过近乎全知全能的上尊也会有离世之日，且还是，最为极端的方式。
放弃轮回只求一死，这……
“恕我不明……”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么？”打断了对方未出口的疑惑，“离于，爱。”
离于爱。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凑成一句凝万千悲哀的命中谶言，是涅盘还是终结，一念之间。
“第十轮回便是情劫，我知道，我过不去的，若稍有不慎，还会让整个阿南塔覆于我手……”分明是悲凉到极点的话语，由薄迦梵出口，竟是，无悲无喜。“天意如此我也不能擅加更改，只是，到那时，望你将我逐出本族，断除祸根。”
一席话说得极重，紫瞳中是即将崩溃的颤抖，“……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逃不掉的。”再也没有委婉，直白简单的话语带有一生死齐彭殇的淡然，“我薄迦梵，会在第十世的命劫真正死去，毫无转机。”
死在，所爱之人的手里。
离于爱，他现在做得到不代表将来也做得到，有谁知晓，世事难料。
菩提叶的青绿不及那天水碧一丝半点，薄迦梵眯了眯眼，艳丽无边。
梵天没有接话。
以后再没有人牵他的手引路迷途，以后再没有人夙夜执灯摘录经书，再没有人在耳畔广论般若，道“诸法无常，相为本生”真言寥寞，第一次意识到彼此牵扯的因果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如同云起云落。
哀凉之意不知所起，挽歌靡靡。
“好了刚才的问题反正也还早呢，准备准备回去睡个午觉～”忽然听见枝叶摩擦的声音，莲花香气雅洁素净。“都忘了吧忘了吧，到时再说啦～”

原来刚才是在树上么……暗暗想到。
“阿梵你这寡言少语的毛病迟早得要治一治……接下来，你还是继续呆在这？”
“……嗯，研习增一阿含。”梵天垂眸应道，紫瞳敛起波光黯淡，“那上尊……？”
“当～然～是～去～睡～觉～啦～”不着调的话语与方才判若两人，薄迦梵随手拨了拨墨紫长发，绝丽如同砚水流华，“这日子也真没法过了……”
以表象伪装内心悲凉，比起梵天的故作无情，这位上尊的造诣明显更高——无杂质的笑，听不出一丝一毫悲伤语调，他踮起脚，折一枝菩提细嗅夏初微苦味道。
妩艳惑人到了极点。
梵天看不见也大致猜得到薄迦梵的举动，于是静静候在一旁，直到对方真正离开才缓缓抬手遮住眼睑——止住了快要止不住的泪意。
上尊他，是自己唯一的至亲。
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在这场伊始终结之前，在他身边。
情劫，究竟是何种情劫竟能使一位永恒之神为之陨落，他不信，也不想信。
可不管信不信，命运这种东西，它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