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边疆的月亮，与此时太平阳都一般无二，依旧是消瘦的一弯残月，茕茕悬在天际。
　　方既白仰首看着满眼血丝却依旧坚守的哨兵轻叹。此次北周宇文奭进攻安江，蓄谋已久，来势凶猛。信川王远在信川，无法及时赶来救援。其他的援兵，需时更久。而安江一旦被破，安江坦荡沃野将无险可守。想到北周或有夜袭，一身便装出了营地，巡视到营外密林时，却听到林中隐约几声惨叫，似有金铁交击之声。他循声而去，声音不久即停。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提着银白的长剑，抹去剑尖最后一滴鲜血，从一棵树后转出。她看着方既白淡淡一笑，道：“方既白，方帅？我是来援助你的。”
　　方既白看着宋灼华，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瞬时被冷静警惕所掩盖，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还是紧紧握在手中。
　　他朝她走去，在距她几步远处站定，偏头看向她身后那十几具横七竖八北周敌军的尸首，蹙了蹙眉，道：“北周探子？倒是好身手。”
　　 “我是宋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宋灼华。”黑衣女子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插入剑鞘，眸中杀气渐散。

　　次日夜，主帅营帐内.
　　“你当真是紫金阁的人？还带了破军骑？”方既白想起昨夜密林中宋灼华出示的圣旨，拿起拭剑布仔仔细细擦着佩剑，眉头紧锁。
　　宋灼华施施然在下首的坐椅上坐下,笑道：“对。方帅是怀疑圣旨的真假吗？”
　　方既白手中剑锋一转，冷冽的锋光似乎微微破开了数日来眉间郁结的忧虑。他略松口气，道：“是便好。”
　　“方帅，我去刺杀宇文奭。”宋灼华把玩着长辫的发梢，道，“我去刺杀，焚其营帐为号，你大军在后。结了。”
　　“你如何能刺杀宇文奭？”
　　“我既如此说，就表明我有把握。”宋灼华随手将长辫甩到身后，目光灼灼，托着腮笑道。
　　方既白将佩剑放在案上，缓缓坐下，揉了揉眉心，道：“好，就这样。”
　　宋灼华挑眉轻笑，语带戏谑：“方帅不与其他将领商量了？”
　　“我是主帅。我有权利独裁。而且，我信圣上，也信你。”方既白十指交错，抵住下颌，注视着宋灼华，如此答道。
　　宋灼华站起身，明亮的双眸泛着笑意：“那我谢过方帅的信任了。我先去准备，余下的交给方帅了。”言罢，转身出了营帐。
　　方既白垂下眉眼，默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对了。方帅，我可有见过你？”宋灼华突然回身问道。
　　“没有。”

　　营帐内灯火摇曳，静静燃烧的残烛忽的爆开一朵灯花，惊醒了拄首欲睡的主帅。
　　宇文奭皱了皱眉，正疲倦地揉着太阳穴，却瞬时抽出佩剑，站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对方的剑已横在他颈上，而他的剑也架在了对方项上。
　　他的眼神早已清明，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微有诧异，道：“是你？”
　　宋灼华也略感讶异，挑眉，道：“是你？”
　　宇文奭笑了，无奈苍凉。他一反手把剑收回，道：“原来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他为人谨慎，纵是紫金阁，当年她也未能查出他的背景。如今方知他是北周皇室，是掌握兵权的兵马大元帅。
　　她奉命潜伏，身份自然隐蔽，当年他亦未能访得她的来历。如今方知她是紫金阁高位者，可统领紫金阁破军骑。
　　宋灼华信手挑落一朵残花，短焰乍明，映得她的眸子分外幽深。
　　“你应该退兵。”宋灼华瞥向宇文奭，冷静地说道：“你越江入我南楚地界，很容易被我们切断粮草命脉，更兼有我紫金阁破军骑，你如何能胜？何况，我听说北周继位之争很激烈啊，似乎要出结果了。你是被对手调离京都白城的吧？”
　　宇文奭看着宋灼华，神色莫明，道：“我没有理由。”
　　不过一瞬，宋灼华劈手夺下他手中的佩剑，反手将剑送入他的心口，贴在他耳畔说道：“这就是理由。”
　　宇文奭惊愕地看着宋灼华，却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已渐行渐近，又念及宋灼华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宋灼华松开紧握剑柄的手，粲然一笑，转身飘然离去。
　

　　翌日，探子传来消息：周军主帅宇文奭重伤，周军军心动摇。而无人有能力统帅大军，稳定军心。不得已之下，宇文奭下令退兵回朝。
　　宋灼华提了壶酒找到方既白，道：“出去走走？”
　　“军营里不是不能饮酒吗？”方既白接过酒壶，闻了闻酒香，思忖片刻，道，“你喝吧，我陪你走。”

　　“宜襄，就在安江对岸。”讲完昔年旧事后，宋灼华眺望着远方，却终为葳蕤的丛林、朦胧的江面阻隔了视线。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树上的那个人？”宋灼华转身看着沉默许久的方既白，有着隐隐的害怕和期许。
　　见他仍旧不回答，宋灼华继续说道：“和他一起，我莫名很蠢，但是却渐渐有些依赖。我甚至想过，和他在一起。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你是。”
　　“谁在上面？”
　　“我在上面。”方既白终于抬起眼，凝视着宋灼华，皱眉，道，“这对话真蠢。”
　　宋灼华怔了怔，扑哧笑了，格外明丽，道：“你为什么不承认？”
　　“之前承认了有好处吗？”方既白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淡淡。
　　“现在承认有好处吗？”
　　“你肯卖了自己了。”
　　其实，不过是有着那样无果的预感，有着自认多余的顾虑。

　　“阁主，我喜欢方既白。”
　　“哦？华儿也有喜欢的人了？可是你应当知道，紫金阁高位者，约定俗成，鲜有归宿。”
　　“阁主……”
　　“罢，罢。紫金阁高位者之所以鲜有归宿，不过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太多秘密，足以动荡国家，颠覆天下。为了避免秘密的外泄，他们才自愿放弃了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我相信，华儿不会背叛紫金阁，而方既白，也不会背叛华儿。”
　　“华儿惭愧……不过，阁主愿意帮我？”

　　方既白一身玄衣去了旌丘。他在看到凤凰木的那一刹那驻足，怔了半晌。
　　凤凰木如火烟霞下，有那一袭绯衣，抚着琼琚，一笑。
　　“记得回来。”
　　“你会等我？
　　 “不会。”
　　“……”
　　“你回来等我。我回来的时候想看见你。”

　　原来，这是一场她与紫金阁阁主及宇文奭一同演给圣上的一幕戏。宋灼华死，舒蕡生。
　　宇文奭是周溯从，知己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当她找到宇文奭之后，宇文奭慨然允诺。
　　远有阁主在阳都推动局势，说服圣上；近有宇文奭在北周相助，演一场射杀。
　　最后的那笑靥，原是再见的期许。

　　他本讷言孤僻，因暂时躲避朝廷日益激烈的明争暗斗在北周隐居时，遇见了她，无波古井泛起了波澜。
　　那年，她在树下拈起琼琚一笑，他在树上一眼不忘，顺势将琼琚送了她。
　　那年，她傻傻与他闲话，他的性子冷，时常惹得她语塞。
　　那年，她说她要走了，他沉默半晌，次日隐在树上看她孤独离去。
　　今夕，她回来等他。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真好。
　　卿如飞凰之羽，来也热烈张扬，去也烽烟尽藏。
　　幸而，我终于止了你的飘荡，可将你护在手心中央。

——————终——————

有木有人能看出名字们的出处呢

↖(￣▽￣")<(￣）￣)>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