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はんぺん】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违规就好了。呆在教室里面也不过是和往常一样被当作笑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之前处在闭塞的环境中时间过长,那个时候脑子里充满了强烈的想要在宽敞一些的地方独处的念头。所以我收拾书包去了公园。
那是我四处闲逛时找到的好地方。
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在家里呆着并不令人愉快。
阿姨不喜欢看到我出现在家里,尤其不喜欢我用家里的浴室,这种不愉快在一次我不小心错拿了她的毛巾擦干头发之后彻底爆发了。还好阿姨会在每个周六带着弟弟洋介去商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家里只剩下叔叔和我,我就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洗澡。
叔叔性格很温和,他完全不介意我使用浴室,相反还会在阿姨发现我尚未干透的头发时为我掩饰。时常对我笑,在阿姨叫我跑腿时故意多给我一些钱,还会为我参加学校的课堂参观活动。我很喜欢叔叔,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洗完澡后我都尽快离开家,以免撞上回家的阿姨惹她生气。
出门以后我习惯去往僻静的场所。虽说在图书馆里坐一下午听上去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周末的图书馆里客人会比平时多上许多,身处其中会让我很不自在。
公园清净,不易被人发现,里面还有一座可以落脚的建筑,这里是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知道的秘境。
平日里我总是在尽可能地避开别人的视线。我无法控制别人,只能将自己的眼神挡住,刻意留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而独自待在这里时,难得的放松感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刘海全部别在头顶,坐在阳光下悠闲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下午好。”
在我看到一半时,小笠原来了。
“你好。”我从书中抬起头向她打了招呼,她抬抬手示意听到了。一如往常地在我斜前方的位置坐下,塞着耳机摆弄起手机来。
小笠原是上个月来到我所在班级的转学生。长相很可爱,虽说对周围人抱着一种冷淡的态度但是在班上人气很高。
回想起来,第一次和她在这里遇到的情形还真是丢脸。
那时我也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看着书,但是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我的注意力总会不由自主地移到前一排椅子上一个端正摆放着的易拉罐那里。
我当然知道这个剧场是公共场所,但由于它看上去荒废已久,我便认定不会有人来,进而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只属于我的私有物,这样的想法是完完全全的出于私心。
我就像一只自以为拥有自己领地却发现其中有别人踪迹的野兽,失去了领地的同时,还产生了相当的危机感。
易拉罐处在我眼睛余光刚好能看到的范围内,可乐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安静地向我宣告着这个地方不属于我。
我的脑海里缓慢而清晰地描绘出一只手放下易拉罐的画面。
不该这么在意,仅仅是有人放了喝剩的饮料在椅子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罐子,继续看书。然而根本看不进去,眼睛明明在盯着书本上的字,却完全不知道故事内容。
我决定把易拉罐扔掉。
就在我站起来,刚好准备伸手去拿易拉罐时,背后传来了别人的声音。由于受到了惊吓,我动作幅度很大地收回了手,马上转身面对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慌乱中只看清是个长发的女孩子。大概是易拉罐的主人吧,不知道她会不会误解我对饮料做了什么手脚,想要解释却由于紧张而说不出话,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努力平息了自己的紧张,仔细看清那个女生的脸之后,我心里再度慌乱起来。
是坐在我前排的小笠原优。看上去她似乎也被我吓到了的样子,和我面对面就这么用戒备的姿势僵持着,过了一会她才开口。
“……对不起,我遗忘了可乐。”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直接把可乐递给她。可能她不喜欢这样,那么我侧身让她走过去应该要好一些。
结果在她往前走了一步后我却条件反射地逃出了剧场,实在是很失礼。
我并不害怕小笠原,只不过在校外遇到同班同学这种状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跑出公园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歇息的时候,认真的在心里向她道了歉。
到晚上我才注意到书被遗忘在剧场里了。次日忐忑地跑到剧场,发现椅子上没有任何东西,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遗憾,我想书是被小笠原带走了。
后来的一周里,我在学校时开始留意起以前从没认真注意过的小笠原。她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偶尔在走廊相遇,如果不主动向她打招呼,她就会没有任何表示地径直走过去,当有人对她说话时,她会报以十分简洁的回答,也会在适当的时机笑起来。言行间带着一种不是很明显的敷衍态度,却表现得十分得体,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看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和平时有任何不同的态度,抱着她应该不算很讨厌我的想法,我趁课间没人时试着叫住了她。
结果她的反应平静得让我反而语无伦次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还让对小笠原颇有好感的岩仓误以为我在骚扰她,狠狠把我推到了一边。为避免被打,我跑掉了,没能顺利把书要回来。
周末我又习惯性地走到了剧场。没有人,阳光晒得室内很暖和。我坐到窗边,把前发卡好趴在前排的椅背上,一如往常。尽管随时担心着会有人闯进来,但我果然还是很喜欢这里。
“……希望没有再次吓到你。”这么说着的小笠原从门口朝我走过来。
说实话有一瞬间我还是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书递给我:“你忘在椅子上的。”我接过书道谢之后,为上次夺路而逃向她表示了歉意,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就在我斜前方的椅子上坐下来。
沉默地坐了一阵,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可因为我没有日常对话的经验,只好继续这么沉默着。不过与平时与别人待在一起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不尽相同,和小笠原这样坐着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尴尬。呆了一会我偷偷看了看小笠原的脸色,她一如往常用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玩着手机。我也就安心地打开书,接着之前的进度看下去。
一直到我该回家的时间,我们都这么安静地坐着各自做各自的事,剧场里只有小笠原在按手机键和我翻书的声音。收好东西,出于礼节我向她说了一声我该走了,她闻言收起手机与我一起走出公园,告别的时候,小笠原笑着对我说“下周见”,我也开始对下一个周六充满了期待。
大概就是从这时起,我们开始变得熟络起来。
有人与我做伴这种事,以前是从没想过的。我总是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大家喜欢的音乐或者电影之类的我都不了解,没有人想要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谈话。即便有人让我开口我也没有话题可说。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通常都是以交流为基础而建立的话,能和小笠原在这里相遇这件事,对我来说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原本按照以往我的习惯,我会回避开与小笠原单独同处一室的可能性。就算我不觉得她的存在有对我造成什么障碍,但是我无法保证对方心里会不会对此有意见。可是由于我没有其他合适的时间的缘故,我只能向小笠原询问,是否同意她在剧场的时候我也可以来,她用一种和她有什么关系的表情看着我说“可以”。因此我们像这样至今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
我们之间的对话大多只是周六在剧场见面和离开时礼节性的问候,此外偶尔会冒出来几句没头没尾的零散交谈,所以还完全算不上是朋友的关系,仅能称之为有人相伴而已。而且,很大程度上这可能仅是我单方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