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美丽与忧伤(18)
海辰的琴声,韩琳闭上了眼睛。弥漫着的浓郁的花香、草香以及被太阳晒过的黑土的新鲜气味伴着如梦如幻的音乐潜进来。
见韩琳听得入神,翠花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却终于忍不住。“海辰这拉的是什么呀,听得我都想睡觉了。”
韩琳一笑,“大姐,这支曲子就有点让人昏昏欲睡。”正在想怎样给翠花解释那音乐在慵懒下面的激情和亢奋,姜凤跑了过来,“韩阿姨,今天我可真是大饱耳福,免费音乐会。哎,韩阿姨,你天天都有得听,真正羡慕。”
“就他那三脚猫工夫,还音乐会呢,不说是噪音就抬举他了。”韩琳笑着,却掩不住骄傲,过分谦虚的时候其实就是骄傲。
姜凤不干了,“韩阿姨,这样说可就不公平了。”看着姜凤那气结的样子,韩琳不由好笑,却也想难难姜凤。“没想到海辰这里还有坚强后盾,不敢批了。那你说好,也得有说法儿吧?”
“嗯,一种连续不断的细微特质,一种透明的色彩、光影的交错和神秘的幻觉……韩阿姨,音乐的感觉是表达不出来的!”凤儿发了娇嗔,“嗬!难我哪!”
无端起了心惊。那次,《父与子》得奖,姜士安的电话。
“韩琳,现在看,咱们连咱们这批兵里,数你最出息。”
“不如你——师长!”
“师长算个啥,哪个部对里没师长?”
“还记得王志礼吗,荣城兵?……听说现在成大款了,到底多大款不知道,反正一次他来北京办事,请在北京的海岛战友吃饭,十二个人花了一万二!”
“嗬!吃钱哪!”
他在那头轻轻一笑,无端地觉着他同时还挥了下手,关于王志礼,就在这轻轻一笑中被打住。
王志礼不是谈话的主题,那一瞬间的交谈说过就过了,寒喧而已,好象永不会再记起。却没承想,姜凤的一声慨叹,竟又电光石火般忆起这纤芥之事。仅仅只是因为父与女语调天然的相似?还是,他的点点滴滴,点点滴滴在心头,根本就不曾忘记?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溜出来,简直恨死自己的自制力。起了怔忡。
“你们真好,”翠花发了感慨。“我就听不懂。什么什么透明?大妹子,你看凤儿和海辰处的象亲姐弟,对你的那个亲乎劲儿,唉,别提了。”翠花摆摆手,表达那种她无力表达的遗憾。
“我就是和韩阿姨有缘份!”姜凤得意了。
缘份。二十年,与他,就像两条安静的平行线,没有交集。就像两棵彼此相望的树,隔着一条莽莽苍苍的河流,都无法拔出自己的根基,只能在岁月里温柔忍耐。可是,那透明的色彩、光影的交错、神秘的幻觉,却时刻不在。是缘非缘?不由得痴住。
注意到姜凤已起了怪异。“呃,凤儿,你爸爸……”
本来是找话遮掩一下,没想到却本能地问起了姜士安,韩琳加快了语速,“你爸爸出去这么久,不是休假么,什么紧急的事呀?”
“肯定是我昨儿说的,要他去找田政wei。”翠花刻意压低声音,“凤儿的工作,老田比士安对路儿!”
刻意压低能有多低,姜凤不由气恼,“就是你瞎操心,我根本就不愿意去!我有我的想法”。转向韩琳。“韩阿姨,现在我爸大小是个官,就有照顾密不透风地泼过来,这个师部那个团部都说缺文书。平时也没见缺,我毕业就缺啦?我爸不会让我去——就是让我去,我还不想呢,猫在父亲大人下面讨饭吃,没出息!再说我实在不喜欢那枯燥的公文,最受不了案牍之劳形!”
我也最不喜欢。韩琳不禁起了知己之感,赞许地看着凤儿。翠花不高兴了,“文书怎么啦,天下一茬人做呢。就你能!不知道世道金贵,还没做就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
“妈,我不是看不起文书,只是不喜欢。我还不想做jun区司令员呢。”
嗬,韩琳笑了。那年,姜士安去护训队,向他倒苦 ,“我一点都不想做护士,不是看不起,我还不想做jun区司令员呢……”自己说的话,怎么过了二十年,世事茫茫,却又从姜凤嘴里冒出来,就象在异乡人海中不抵防撞见一个熟人,原来你也在这里!
“哦,凤儿,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呀,有没有眉目呢?”
“嗯,韩阿姨,我喜欢象你那样有创造性的工作,现阶段想先当记者。”
突然想起上次对李军池讲,“什么是创造性的工作?当记者呀,每天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每天接触新的事物,让不同的信息与自己碰撞。吸呐、融化、归纳、表达,让世界分享自己的发现……”好几天没见李军池呢,上次他走时慌慌张张的。汗手。
“韩阿姨,我大学实习的时候就去了报社,很喜欢。可以为人生增加许多游历和体验。我也分析了自己的长处,身体好,能吃苦,下笔快,笔头工夫嘛,也不算差是吧韩阿姨。”
“不,凤儿,不是不算差,你文字工夫很好。比阿姨当年可是好多了。”韩琳认真的鼓励道。“有没有报社的回音呀?”
凤儿却不自信了。“韩阿姨,我投了《解 放jun报》,那可是全jun最大报社,竞争非常激烈的——不过没关系,还投有其他报社,东方不亮西方亮!”
《解 放 军报》。韩琳心里一动。只听“吱——”的一声,车停在了门口,姜士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