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姜叔叔,这张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张是“谁人会得登临意。”应海辰的要求,姜士安应命翻出自己的照片,海辰正忙着一张张地批评。
“这张我喜欢,‘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一看,是那次演习时摄的,大风把眼睛都吹得睁不开,被海辰这么一说,竟平增一份豪侠之气,姜士安不禁笑了。
“那这张呢,”情不自禁想难他一难,正在射击描准,没照好,捕捉到一个狰狞的表情,林志怀都说看了这个照片才发觉士安也能这么狠。“哦,这张我也喜欢。‘十年磨一剑,霜刃不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哦嗬”,姜士安笑容可掬。
“不过,姜叔叔,怎么全是演练时的照片呀。”
“姜叔叔是军人呀!”
“那军人也得有生活呀,我妈妈就有许多好看好玩的照片呢。对,我们家还有一张你的照片呢。你,妈妈和雁南阿姨。”
时间潮水般退回去。是那张,自己第一次照“彩照”。 “叫上姜士安!”韩琳的短发。洗得发白的军黄包。“雁南!自己的手是断了还是怎么的,姜士安,别给她提,让她自己拿!”她总是这么护着自己。刚晾的飘飘扑着翅子的白被单上阳光的味道。“韩琳,张雁南,这是我第一次照相,我要把它寄回家去!”……自己家里却早没有这张照片了。
“姜叔叔!”海辰责怪地看了一眼姜士安,“和我妈妈一样,爱发呆,上次翻出那张老照片,我妈妈就发呆了好一会儿。”
海辰并没有发现姜士安掠过的一丝颤抖。
“姜叔叔,为什么要一直演练啊,我看你全是演练时的照片!”
“叔叔是军人呀,要时刻准备着。”
“要打仗吗?”
“不是,是要——”
“我明白啦,是要保持一种状态!”
姜士安不自禁地看着海辰,那酷似韩琳的脸蛋。还没长开的儿子,与少女时代的母亲,任谁都是难以分辨的罢。时光倒错一般。久违的旖旎画面一幅幅从姜士安心中闪过,格外的分明,却又格外的遥远。还有,那次,“要就是不打呢。”她的表情接近于无赖地撒娇了。就是不打就是不打,看你怎么着。而自己,就那样宠溺地看着她,微笑。
“姜叔叔,你又发呆了。”海辰不满了。
“哦,对了,海辰,这次考音乐学院附中怎么样啊?”姜士安定了定神。
“没问题!”自信。停了一会儿,“别对我妈妈说呀,要不又说我说话不留有余地啦。语文、数学、音乐,都不难。对,作文是我和某某,要求800字左右,有真情实感。我就写了我和妈妈。我还誊抄了一份给您看呢!”
姜士安拿过海辰的作文。
“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边总是一片鲜艳的晚霞。我们宿舍区前那宽阔的湖面,就被铺上了红色。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我的妈妈。因为,夕阳下妈妈回家的身影,总是那么的瘦弱和孤独。我知道,她又要工作到深夜。小的时候,我就伴着达达达的打字声进入梦乡。妈妈一个人要支撑起一个家,但是她从不悲观,总是笑着对我说,儿子最幸运啦,有着妈妈的爱,又生活在军营里,这里有最多的男儿豪情……其实,我知道妈妈的担心,她是怕我不快乐,怕我缺乏坚毅和果敢。她让我看《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她让我背诵边塞诗篇,她甚至还在我5岁的时候,花去几个月的工资,让我体会‘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茫和辽阔。可是,妈妈不知道,她自己就是我心中最温柔、最有力的神祗!她同时有着山的伟岸、水的美丽。我真的是幸运的。我要……”
一种无法形容的抽痛,弥漫在心中。海辰在旁边。姜士安深深地低下头去,这样,眼泪就可以直接滴到地上,脸上不会留下泪痕。——感谢地心引力。
抬起头,没再说什么,姜士安轻轻地拍了拍海辰稚嫩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