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老家伙?说……说的是我吗?”叶兆凯气得哆嗦。“叶某人我今年四十九,这也算老?不就是穿了件棉袄吗?那叫中国风!懂不懂啊?现在的人怎么这么没文化?你来评评理,小方!你说我老不老?我每天早上都用大宝SOD蜜,嘿嘿,我女儿给我买的。你看看这皮肤……”
“大叔这么年轻,爬上去系绳子没问题吧?”方逸很认真地看了他几眼。
“这么黑你看得清我的脸吗?”叶兆凯嘟囔。
“我夜视能力比一般人强,啧啧,大叔您皮肤真好!一会儿您解了安全带,我用手杖把窗子推出去,然后……”
“小方,这个……我那个……有点那啥……”
“那啥?”
“恐高!”
“放心,不高。我刚才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就七八米的样子。”方逸如释重负。
“我是说下面。那下面不是雅江峡谷嘛。”叶兆凯干咳。
“恐高的定义是说,如果你从高处往下看,可能会出现眩晕、恶心,甚至晕倒的症状。可天这么黑,你跟本看不到下面。”
“但你已经告诉我下面很高了。”叶兆凯争辩。
……
上了点年纪的人无耻起来常常没有下限。方逸无奈,知道叶兆凯是指望不上了。“看来只有我去了。我以前倒是经常徒手攀岩,希望这腿能坚持到我上到顶。”
“不要这样多愁善感,小方你忘了我是谁了啊!我叶某人是叶氏中医第九代传人,只要你的腿不是当场断了,我都能让你坚持着再走上个七八里。”叶中医自豪微笑。车厢又开始晃动,伴随着树枝不堪重负的压迫声,微笑变成惨叫。
“大叔,您真有把握?”方逸不敢马虎。
“要是有针灸效果更好,但没有也没关系。我给你在穴位上推拿两下也管用,不过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疼,方逸不怕。战场上生生死死,大小伤不计其数,不说像关二爷那样刮骨疗毒还能奕棋饮酒谈笑自若,咬着牙挺过去还是没问题的。
“没事儿——”
他刚开口,叶兆凯已经低下身子,伸手在他腿上按了一把。这一下来得极其突然,方逸只觉得一股剧痛直透骨髓,又顺着每一根神经向外窜动,他疼得眼前发黑,叫声卡在喉咙里,饶是他素有“战神”之称,此时已经流下感动的泪水。
“还行吧?”叶兆凯拍拍手。
算你狠,大叔!方逸龇牙咧嘴,勉强抬手竖起大拇指。“接着来!”他疼得喘。
“不用了,就一下。刚才那么说是想给你点心理准备。我刚才那一下激发你身上的痛觉,把你对疼痛忍受的阈值提升至平时的数倍。所以,在短暂时间里,你不会感到疼痛。”
果然,剧痛疾退,一种异常甜美的轻松感贯穿全身。
“小方,靠你了。”叶兆凯拍了拍他的肩,声音黯然。“如果我不能回去,麻烦你告诉我女儿小寒,存折、银行卡和房产证我都放在大衣柜底下的夹层里了,用手探进去一摸就能找到。”
“好。”方逸答应。
“你这个‘好’是什么意思?”叶兆凯嚷嚷,“这时候难道你不应该说,‘不,你回去自己告诉她!’喂,你是不是觉得我死定了?”
“大叔,真的,你美国电影看多了。”方逸一头黑线。
“咳咳……”
松开安全带,检查了衣裳,系好鞋带,方逸把绳子缠好背在背上。然后,以一种平缓但爆发力极强的动作,用手杖把碎碎后仍然挂在窗框上的玻璃窗向外砸开。玻璃向下落去,传来与岩石相撞的声响。更多的寒气灌进车中,令人心头凛冽。
“小心。”叶兆凯低声叮嘱,把手机塞到方逸的上衣口袋里。“屏幕和闪光灯都可以照明。到了上面别勉强自己,保护好自己是人的天性,没什么好羞耻的。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这样的黑夜,这样的危险的境地,眼前的青年也许有一时勇气攀上去,但再救人,他能做到吗?
“大叔,我这辈子还没当过逃兵呢。”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