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说服了冥雪挤出半天的时间,镜雨比平常还兴奋。她蒙着他的眼睛一路磕磕绊绊,让他跟着她走。
冥雪也不问,难得顺从地跟着她。
“到了!”她松开他。
恢复光明的他短时间内不太适应,他以为是光线太强,后来才发现刺眼的竟是眼前华丽的宫殿,流光溢彩,把阳光绞成千万光点,密密麻麻洒在四周。
“好不好看?”她笑得灿烂,倾城容颜如莲花盛开,大把青丝在转身间连成百褶裙,裙下凹凸有致的身材窈窕如诗,在腰间溺成漩涡,勾魂的很。
“你这些天就在忙活这个?”他有点不可置信。
“如何?这可是你的生日礼物……”
“你记得我的生日?”
“你说过的。”镜雨拉了红色裙裾,滑步到他面前,一弯膝,“欢迎来到水宫,冥雪殿下。”
“为什么叫水宫?”冥雪眸中神色复杂难辨,血红色眸子更加明亮。
“因为,雨、雪都是水做的啊,所以要好好守护。”她答的理所当然,拉了他往里走,脚步清灵如燕。
“是么?”冥雪破天荒地裂开一个弧度,眸间暖色渐生,“那我的确要派人好好护着了。”
原来,这是水宫的由来。在神权族权相争下,那如莲的少女,给这如雪的少年,最温软的回忆。
……
再一次狭路相逢,剑拔弩张的的紧迫气氛中,昊风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先动手。相反,他竟弃了剑,口气清懒:“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何必打打杀杀的。”
冥雪看着他:“那你想说什么?”
“听闻,向来不近女色的冥雪殿下最近特别宠爱一名女子,甚至还造了宫殿?”昊风口气漫不经心,好似在聊家常,“好像,还是个人族少女。”
“你这是在说,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冥雪的声音依旧冰冰凉凉不带感情,“这事,一直保密。”
“那又如何?”昊风一脸不在乎,“彼此彼此。”
“你故意截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昊风终于正经,眼中满是严肃,他望着冥雪,沉沉开口,“冥雪……”
“若是劝降,还是算了吧。”
“你明明不在乎这些虚名!”昊风微怒,咬牙道。
“可我在乎那些无辜的命!”冥雪神情平静,声音寒凉。
“我也不想与你为敌!我也不想失去兄弟!”昊风声调扬高,最后终于无力,“冥雪,到底是谁逼谁……”
冥雪眼中起了细小的涟漪,他叹了口气,一句话,把彼此都送入万丈深渊。
“回不去了。”
……
微凉的夜色,衣着单薄的镜雨坐在门槛上,十里漠漠凉风不断吹拂,她却不怕,只是抱膝倚在门上,双眼空洞无焦距。
冥雪看见,愣了愣,下一瞬一件披风罩在她身上:“不嫌冷么?”
镜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冥雪忧心道,她一并坐下来。
“三年了。”镜雨喃喃。
冥雪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奇怪地等着她的下文。
镜雨声音有些呜咽:“冥雪,你是神,神是不老不死的,可我很快就老了。”
冥雪有些哭笑不得,接着又为她这般神情心疼,伸出的手还没有触到她,她却先一步揽住他,把脑袋都埋进他怀中。
“冥雪,我老了你也不准嫌弃我!”
“我不嫌弃。”
“我丑了你也不准嫌弃我!”
“我不嫌弃。”
“我不记事了你也不准嫌弃我!”
“我不嫌弃。”
“那……如果我死了呢?”
“傻丫头。”冥雪揉了揉她的头,“想太多了,没这一天。”
镜雨不再说话,把头更深的埋进他怀中,脑中全是刚刚昊风的声音:“你该不会真爱上他了吧?镜雨,你是人,早晚有一天会老去,会死去,他的容颜却不会变,你以为,便是他爱你,你们之间的爱情能维持多长?”
月光阴暗,照不清少年脸上的神色:“况且你别忘了,你是干什么来的。”
……
直到那把长剑,自那个不断颤抖的少女手中,狠狠地贯穿少年的心脏。远处号角声哀鸣,一声又一声,撕扯着少女的心。
她脸上凄婉的神色,是莲花开落前最后时刻。
冥雪对她微笑,不变的神色,不变的柔情,变得,只是那亮过明月的血红色双眸中,怎么也无法掩去的哀伤。
不过几秒的微笑,镜雨却觉得自己被凌迟了千千万万遍。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啊!
她是昊风派来蛊惑他的女子,是毒药,是毒酒,是花叶不同开的彼岸花,是罂粟,是曼陀罗,她是可以致他于死地的人,他却,放任她进入他的世界,他的心。
冥雪……冥雪……
随风散去的叹息,是大把芒刺,扎进镜雨心中。
她没有背叛昊风,她背叛了自己。
镜雨一声哀啸,是告别这个世界追随所爱之人的决绝,还粘着冥雪鲜血的长剑被镜雨扬起,在泼墨般的大雨中,她与世间诀别。
白衣少年出现,也只是挽留了她的命,他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她的心追着冥雪的心,饶是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也抓不住。
他终于成了局外人。
他把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推给了最无奈的兄弟,他逼他对他出手,他逼她随他而去。
失了兄弟,没了爱人。纵使贵为神君,他的寂寞,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昊风静静阖上眼。
他阖眼的那一刹那,一滴泪,无声滑落,掉在不知哪里的云层上。
他阖眼的那一刹那,飞扬着的黑发,染上了云的颜色,无声,迅速。
他阖眼的那一刹那,三千世界,十丈软红,俱无色。
原来这世间,真有转瞬白头。
……
不知不觉间,凤念还发现自己眼角已经湿了,这场爱恋,这场争斗,谁都没错,错得只是命。她望着那个在古桥边伫立的、看着远处相拥男女自己却拂袖远去的白发男子,一时哽咽。
她懂了他的悲伤。
她懂了他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