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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无影,空悲切,华胥境之内外——宋凝角度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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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宋凝。夫君是姜国镇远将军沈岸。他是姜国的英雄,而在我心里,他只是我一人的英雄。
自姜黎两国的战场上遇见,已是万劫不复,我败得太快,太惨,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这要归功于太过于专注看他,他马上的挺拔身姿,淡漠冷峻的棱角以及近乎完美的剑法。汹涌的战场静止,一人一马定格,那是我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悸动。一眼误终生。再后来故事有些俗套,沈岸遇险,我豁出性命救了他,伤重迷糊时说要伤好后提亲,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害怕疼痛都烟消云散。虽开心得要死,却想着一切等他清醒后看清我身份再说。未曾想他亦是欢喜我的,嫁与他,美梦成真,终成眷属。
成亲那晚我对沈岸说:‘夫君,我把阿凝交给你,好好地交给你,请一定要珍重啊。心有哀痛不可自已,这样的感情不该属于我,明明该欢喜的啊,明明,该是欢喜的。也是从那夜开始,我开始出现梦魇。真真切切,痛若刮髓。身旁,他还在熟睡,他不知道,多少个夜,我就像现在一样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怔怔的,眼底酸涩仿若心死。似乎那些梦才是真的,身旁的他还在熟睡,伸手触了下,温热的,触感真实。我宋凝虽十四岁就入战场心智坚韧胜过常人,却又怎可能受得了那样悲惨地过活。若真是那样,到不如死了罢。还好,他是爱我的,真心实意的视我如宝。我笑了笑。
这样美好的日子止于我们成亲九月。夏国新侯发兵攻打姜国的那一场战争前,我送与沈岸护心镜,望他凯旋。然后,我等来的,是他冷冰冰的尸体。我的梦魇里,常常恨不得他死,如今他毫无生气地躺在棺木里,我却觉得,这也是梦魇吗,那我每夜的那些梦魇又算什么。那时,我已有喜脉,想着他凯旋再给他惊喜。抱着他的时候,才真的开始茫然无措,“沈岸,我们有孩子了。”可是,他终究还是抛下我了。


1楼2014-09-23 18:56回复

    灵堂高高的白幡被夜风吹得扬起,我以为是他,回答的却是“我不是沈岸,宋凝,我来带你走出这幻境。”
    那是当时救沈岸在苍鹿野的雪山见过的小姑娘,只是,幻境?这到底算什么。
    她走近我一些,柔柔的笑道:“你第一次见我,可不是在苍鹿野的雪山之中,宋凝,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为你编织的幻境罢了。”大脑一片空白,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又走近了一些:“幻境里你的夫君死了,办起这样盛大的丧事,可事实上,在现实的世界里,他活得好好的,他负了你,和另一个女子成亲生子,你用性命同我做了交易,让我为你织一个你们相爱白头的幻境,你看,在这个我为你编织的幻境里,他果然爱上了你。可一切不过是你的心魔,其实都是假的。”
    沈岸疼我爱我护我珍我,有情有义,忠孝两全。原是个笑话,这原本就是我自己编织的美梦,怪不得,怪不得啊。哈哈,血液抽空,已无法站立,滑倒的时候碰碎了身后琉璃瓶也划破了我的手指。那琉璃瓶本是一对儿我们一起买来摆着,那里面的淡色秋花,是我们后来一起又去苍鹿野采来移种在后花园的,已经长成一大群。我手忙脚乱的捡着,那姑娘却又再问:“宋凝,你不信我么?”不愿答,不想答,我知道那是真的,我知,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盯着手中的这大把花,半晌,道:“你可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做一个梦,那样可怕的梦,每次醒来,都恐惧得发抖,原来,我做的这个梦,这一切。”顿了顿,像是给自己勇气一样慢慢地才说出:“这一切,都是真的。”似是抽尽最后的气力。


    2楼2014-09-23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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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还是哭了,梦魇里我有个孩子叫做沈洛,他聪明乖巧,只是过于的早慧,它是我最后的支撑。我记起这姑娘,是我在梦魇里找到君师父后,他说的徒弟君拂。我想问问,问问这位我找了好久好久前来圆我梦的姑娘:“你没有说出来的那些现实,是不是还有……我的孩子。我还有个孩子,他叫沈洛,他死在,一场伤寒之中?”她没回我,眼神定定,面有不忍。我想,是了,沈岸这人从头至尾不曾爱我,他是想我死的。他没有良心,我却执着了他七年,甚至是幻境。也罢,知晓这一切,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努力淡淡一笑,说:“我要留在这里。”我看着被割伤的手指,看着曾被他废了的右手,如今白暇无痕没有昔日的刀痕,那本是拿枪的手,耍出七七四十九路紫徽枪法,舞姿一样优美,在这幻境里我常常与他切磋,他总是说:得妻如此,此生无憾。那时他面如温玉,一世长安。而梦魇里,他却如修罗,一片片割我成殇。我把目光移向堂上沈岸的灵位:“你说这是你为我编织的幻境,都是假的,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才是真实,可那样的真实,未免太伤了。我说的真实和我所在的幻境,到底哪一个更痛呢?那些真实,我只在梦中看到,也瑟瑟发抖,不能忍受,更不要说亲身经历,倘若如你所说,真有那七年,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呢?我想起这些,便觉得在这环境之中,沈岸他离开我,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我们至少有美好的回忆,我会生下他的孩子,我想,我还是能活下去,是了,我还是能活下去的,他也希望我活下去。可你让我同你回到那所谓的真实,那样不堪的境地,那个世界里的沈岸,连他都不想我活着,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3楼2014-09-2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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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姑娘站在夜风乍起的灵堂,眉目怔怔,不言不语。想来她也没想到我会做这样的决定,毕竟还是小姑娘,她心疼我不想我这样欺骗自己,可是她以为我还能在真实里活下去吗。
        我扶着棺椁起来,将手中花束端正插入另一支琉璃瓶,我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只有哥哥了,也最对他不起,阿凝没能好好照顾自己,阿凝愧对父兄。背起身,无法控制的泪。君姑娘是真心为我,不愿我死,我知道她这份心,也不愿让她再为我难过。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哽咽,淡淡说:“听姑娘说,我是用性命才同姑娘换来这个幻境,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那样,烦请姑娘一把火烧了我的遗体吧,然后将我的骨灰……将它带回黎国,交给我的哥哥。”
        君姑娘张了张嘴,半响,发出一个音节:“好。”
        我想,以后我会把孩子生下来,和他相依为命。以前我用命救来了沈岸,他却负我一生。真实里我要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还给他,没有什么真相,单单只是我累了,我要他记着,我宋凝从来都是这么刚烈无二的人。而这个用命换来的华胥之境,我会好好活着,幻境也好真实也罢,就这么走下去。
        君拂告诉我华胥境大半年也不过尘世一天,在她走后的第四天夜里(这个时间姑且这么推算吧),我浑身灼热,似大火焚烧疼痛异常,我在昏过去之前想,这大概是真实里的我要死了。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一场彻骨的焚烧里,让我又遇见了梦魇,只不过变成了我死后的事情,那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沈岸。


        4楼2014-09-2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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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苍凉的黄昏,大地墨黄,我静静的望着水阁里窜出的一簇火苗,顷刻撩起丈高的大火,慢慢的四周的帷幔也被烧得扭曲成灰成烬,我甚至听见那些我视若亲人的仆人嘶喊的哭声,他们真心善待我,没有他们的七年,我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可是,最终还是要先走了,瞒着他们,自己一个人。他们还在往水阁里冲,想我宋凝还是有这些真爱我的,一直伴我身侧,从未离开。只是你们的公主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也早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原谅我,把你们带来这里,又扔下你们,从来只让你们为我伤心,就连让我们真心快乐过的沈洛也没护住。我这一生真真是个笑话。什么紫徽枪宋凝,什么敬武公主。什么巾帼英雄,什么美貌不凡,不过是个选错良人痴心错付残了右手又死了儿子的可悲妇人罢了。我想要的只是变成灰放进精致的瓶子,回到我的故国,我兄长怀里。


          5楼2014-09-23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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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这时候我是水阁里的宋凝还是幻境里的宋凝。我只知,我很痛。却不想活着。我看见撑起水阁的四根柱子轰然倒塌,藤床在燃烧的模样,然后我看见安眠的我,火苗沿着那套我精心挑选的衣裳燃烧,容颜泯灭,疼的撕心裂肺,然后一切都完了,火光终于淹没了一切。我想这真是解脱了。我已感觉不到疼,怕是已经死透了吧。
            这一场大火一直烧到残阳如血,荷花枯萎,满是灰烬。好好的荷塘倒被我毁成这等模样,真是罪过。看着跪在废墟前的仆从,他们表情已经不再是悲痛倒有些木然。莫怪我对自己心狠,这幻境也算是我对自己的礼物了。你们该是为我的解脱开心才是。我的尸首静静躺在那里,丑陋焦黑。无人为我敛,我知他们在等谁,可是,那要等多久呢,你们又要跪多久呢。那人巴不得我死,如今称了他心圆了他与柳萋萋双宿双飞的梦。这真是极好的。


            6楼2014-09-23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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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外,不久我便看见石子路旁那排老柳树的浓阴下,那个我两年未再见过的人。这次来得倒是快,怕是高兴的按耐不住了。且看看,我死后他是如何的。倒颇有些期待了。
              他穿的雪白锦袍,与我死前穿的素白长裙很搭。一路走到君拂面前,脸色微微泛着白,眉眼还是当初在桑阳关看到的冷赫,嗓音不知为何却在发抖:“她呢,她在哪里?”他这是也没想到吧,一直安静活在别院的我竟然被烧死了,怎么,现在却关心起我在哪里了吗
              君拂指着前方水塘上的废墟:“你是听说她死了,特地来为她收敛尸骨的吗?她和我说过,她想要一只大瓶子装骨灰,白底蓝釉的青花瓷瓶,你把瓶子带来没有?”


              7楼2014-09-23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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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转身朝废墟急步而去,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见过他很多次身影,可是我没见过这样狼狈的。水阁前跪着的奴仆们慌忙让开一条路。君拂抱着琴几步跟上去,看见他身子狠狠一晃,终是没站住,跪在那废墟之中,夕阳自身后扯出如鬼魅的黑影。
                静寂中谁也没再说话,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该开心吗,这又在做什么戏,愧疚,还是受不住我死之后两国的关系,怕是又要打仗了吧。直到一段烧焦的横木啪一声断开,他才像突然被惊醒似的,一把搂住我的尸首,动作凶狠得指尖都发白,声音却放得轻轻地:“你不是说,死也要看着我先在你面前咽气么?你不是说,我对不起你,你要看着老天爷怎么来报应我么?你这么恨我,我还没死,你怎么能先死了?”没有人回答他。我也没办法。我也想看老天惩罚他,我也想他和柳萋萋不得善终,可是我累了,我真的活不动了,我没有指望。我想回家。但我很想问问他,他这算是,舍不得我吗。


                8楼2014-09-23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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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紧紧抱住我的尸骨,小心翼翼地,可笑的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惨白的脸紧贴住那已经森然的颅骨,像对谁低语:“阿凝,你说话啊。”
                  黄昏下的废墟弥漫被大火烧透的焦灼气息,地面都是热的。


                  9楼2014-09-23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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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拂找了一块未烧毁的地方坐下,将瑶琴放到膝盖上:“那是她说的违心话。”她看着他问:“沈岸,听说你两年没见到宋凝了,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我再让你看看她当年的模样,如何?”
                    她又弹起华胥调,那日我入境前听到的便是那凄楚哀怨撕心裂肺的曲子,只是这次却是由后向前反弹。那是我以命谱的曲子。也罢,终归有些事情,我说出来他不信,倒不如让他人来个了断。让他知道,他所谓的忠义两全,夫妻和美是怎样践踏着我的血肉建立的。
                    这恹恹的黄昏,废墟之上,半空闪过一幕幕过去旧事,倒映在浑浊的池水里。
                    那是十七岁的我。冒着大雪策马奔腾在大漠里,用命去救沈岸,为了我那短命的爱情。在死人堆里一遍一遍翻找,从黎明到黑夜,如若珍宝的抱着失而复得的他。那是我懂事后第一次哭。然后是在雪山之中的三日,我看见自己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满满的全是情。我原是这
                    样奋不顾身的爱着的。

                    华胥调戛然而止,君拂问他:“你可见过,这样的宋凝?”话未完说就被一口打断:“那不是真的,我不相信。”面前的沈岸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额角渗出冷汗,身体颤得厉害,却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决绝的话:“你给我看的这些,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我听着这话觉得可笑,而君拂却是真的笑了出来:“沈岸,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心中最清楚罢。她总想说给你听,你却从不给她机会。”
                    我却更难过,沈岸,为什么关于我的一切都不信,就连我死都那样难以置信。对他来说,我到底是什么,到底,算什么。是铜墙还是铁壁,才可以一直坚韧不变,无坚不摧。


                    12楼2014-09-2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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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岸,你知道宋凝是怎么死的吗?一个幻境。她沉溺在幻境之中,舍弃了自己的生命。那个幻境里,你终于爱上她,你们相约白头。她沉浸在这样的幻境里,这其实没什么,得不到的便想得到,也是人之常理。可后来你战死了,即便你战死了她也不愿意离开那幻境,她想起现实中你给的痛,比起现实中你给她的那些痛,她宁愿忍受幻境中永远失去你的痛,她命人烧了自己的遗骸,什么也不愿留给你,她原本是那样地爱你。沈岸,你不知道,她爱你爱了七年。”
                      有时候觉得,我爱的到底是七年前那个我以为爱我的沈岸,还是一直以来这个对我铁石心肠的沈岸。可惜,不论是哪个都是沈岸。我爱不得不相信我的沈岸,只能舍去性命,到幻境去爱七年前的沈岸。
                      君拂这姑娘,也真是个实诚的,说起来我只是她的主顾。她为我费心费力,也是想让我死以后有个公道。毕竟,我活的最后七年太过不值。
                      她在外面看得真切,我听得真切,也痛得真切。到死,都恨着他,恨他没有良心,却独独管不住这颗心还在爱着他。
                      我看到他颤抖的手指抚上我手腕胫骨处的玉镯,紧紧握住,现出泛白的指节,突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洒在还泛着灼烫的遗骸肋骨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妖。他嘴唇开合几次,才能发出声音:“阿凝。”
                      唔,我来姜国的七年,他只唤过我一次这名字,算上这次总共两次。一次,我儿死。一次,我死。最初一两年还幻想着我自己可以打动他,让他再爱上我。成亲三月便要纳妾,我怎可如他们的愿,他终归是我宋凝的夫君,只能是我一人的,他答应过我只爱我一个,怎可背弃。他拂袖冷笑:“宋凝,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提的这门亲?”我怎会不记得,怎能不记得。这份爱情越来越无望,我很不开心,我做不了大度,让他们快活。到底拦下了纳妾之事,可那时我不知道,有些东西都是定局,半点不由人。
                      再后来他刚下战场,月白的战甲还来不及脱下,为了柳凄凄的诬陷就跑来我这里。我原是想到了的,他那样子明明还是初见的战甲,还是那个人,可为什么,却如同修罗般,汹涌而入。不仅废去我的右手,还强迫了我。我也才十七岁而已,那样求他,那样害怕,我好难过。放下所有的骄傲自尊,喃喃的求他,结果还是一样。那是个血腥绝望的圆房,我这辈子不想再提起。醒的时候,右手已经废了,用左手捞起那柄八十斤的黑铁,惊动到他,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握着剑柄深深钉入他肋骨,他闷哼一声,我眼角一夜的泪终于划下,本想刺入他的心脏,可这是我用命救来的以为的良人,那时以为他就是我的英雄。我见不得他死,我恨死了自己。偏着头看他,有些懵懂,脸上满满都是泪,却弯起嘴角:“沈岸,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没想到,他握住我持剑的左手,突然狠狠抱住我,剑刃锋利,不可避免刺得更深,他呕出一口血来,凑近我耳边冷冷道:“这就是想要得到的?你希望我死?”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握着我的手却在颤,力道很大,问的悲愤,惊了我心。那是我第一次不懂他。或许从来未懂过。可那又如何,他只是觉得天下女子都该顺从他,不会伤他,他那样自大狂傲。而我的爱情,彻底死于成亲九月那夜。也或许早就死了罢。
                      右手还是不能使力,疗养了好些日子。食欲却一直不好,嗜睡,慵懒。这便诊出喜脉。柳萋萋听说之后收拾包袱,半夜离开沈府。第二日消息传开,沈岸拖着病体四处寻找,找到后另置别院,将柳萋萋迁出沈府,自己也长年宿在别院,不以沈府为家。这对我来说倒也清净,本也没什么,只除了柳凄凄给我的那封信。


                      13楼2014-09-23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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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恍惚我真真看见了他那样难过,有点像我刺他肋骨那早,更多的像我儿死后,我吐血晕倒他怀里的那天。只是这一次,眉眼再无淡漠,看着我尸骨的样子,仿若挚爱。这难道是我又编织的梦?可那姑娘明明说过,华胥境本为虚幻,再多的梦也只为真实。如此,便是真的了吧。我果真不懂他,也没有气力再去揣摩,我已别无所求。可是沈岸,是不是,你也是爱我的,也是爱我的…..
                        天已彻底黑了,往日的灯灯火全然没有,只剩下一地惨白的月光。沈岸抱着我的尸骨慢慢地走向别院大门,却依稀看见了侍茶立在前方,眼睛红肿,面色平静,手里却抱着件衣裳。
                        “将军,你可还记得我。”
                        沈岸的眼睛依旧无神:“恩?”又陡然有了波动,“可是她有什么话给我?”满满的全是无望的期待,手指绷得更紧。
                        “不曾,只是,我家公主出嫁前曾为你织了件长袍。她自幼在男人堆里长大,只会舞刀弄枪,女儿家的全然不会,为了给你做这长袍,没少被我们笑,那本是拿枪的手,却被针扎的全是窟窿。女红上,公主很笨,却没日没夜的让我教她,现在想想那是她嫁到这里前最开心的日子。”
                        侍茶这才把长袍递给他,古怪一笑:“将军怕也是爱着我家公主的吧,可惜啊,什么英雄,怕是狗熊才是,我家公主真真是世上最痴情最可悲的傻子。”说到最后已经哽咽,转身便走了。
                        而他的脸,已半点血色也无。
                        我却醒了,回到了幻境。侍茶告诉我,我睡过去整个黄昏。不是说,幻境和现实时间不能对等吗,难道因为是平行发生的才如此?是不是还能再看看那些真实。摸着已经鼓起的肚子,这就是我想要的幻境了,我原想安稳的活下去,却被沈岸那些表现牵绊住了心,我想看看所谓的真相,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洛儿,娘亲只是要多做几个梦,依旧期盼你的出世,会在这里陪你。


                        16楼2014-09-23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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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现实,沈岸依旧抱着我,身上却换上了我织的蹩脚长袍,瘫坐在藤床上。环顾四周,却怔住了。这,不正是我的水阁?两进长廊,大片扶苏花木,远处一片莲塘,莲塘之上便是水阁,四周皆垂了帷幔挡风。不是已经烧毁了么,难道连夜赶工的,不,这不可能,除非华胥调才能在短时间重现。这之后,我听到我心还没彻底死的时候,这世上盼了好久的情话,他一向寡言,那样长的诉说,从未有过,也或许柳萋萋曾听到过罢,谁又知道呢。
                          他抚着我森森的额骨,“阿凝,你给我的长袍我很喜欢,很合身。我还没问你,那火那样大,你疼不疼。害不害怕。这里是你两年前搬去别院后我差人原样建好的院子,你每添一样东西,我就在这里置一样。我把你带来这里,你可愿意。没有人知道这里,没人打扰我们。阿凝,我那么爱你,却把你逼死了。我不知道你爱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自洛儿死后,你便大病,我寻了好久,各种大夫,都说你,心无所恋,已为枯槁。怕是药石无医了。我知道你恨我,怕你看到我病情更重,只得日日深夜去看你,让你院子里的嬷嬷把你的每日境况说与我听。眼看你越来越没有生气,已经束手无策,听说隐居在雁回山的君禹教宗主实乃再世神人,想亲自去一趟,试一试。我一直赶路,你的消息一直有人飞鸽传书给我,说是除了最近有客临门,你还是老样子,至于客人是谁我倒没多想。谁知我到了那里,找到君师父,他看了看我,却垂眼道:“宋凝早就无人能救,何况你来晚了,有人去圆她梦去了。就算你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她最后一面估摸也已见不到了。且好自为之吧。”


                          17楼2014-09-23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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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转身奔上马,快马加鞭的赶去。阿凝,我那时不知道你有什么梦要去圆,什么叫做最后一面我也不知,我只知,我要快点赶回去,我要再快一点。”
                            我静静听着,心中汹涌,却一个字也不能再说出。这一切都来得太晚。
                            他望着垂搭的帷幔,满脸的隐忍,似乎在回忆。这里安静得很,果真谁都没有。这样两个人的独处,从来没有过。只不过,我已为白骨。


                            18楼2014-09-23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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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凝。我一直觉得柳萋萋是个弱女子,怕你欺负了她,所以把她当做救命恩人护着她,她要什么我都给她,除了爱。我知道自己早就爱上了你,惶恐自己成为负心汉,一直冷眼对你。我是不是又让你恼了,你可不可以再和我说说话,哪怕是你那日让我死在战场的违心话,我都想听。你回来,你不是不开心吗,我这七年过得很不快活,每伤你一分,我就痛十分。
                              你开不开心。”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上等锦绸包着的东西,慢慢展开,却是护心镜和一枚桃花簪。
                              “这护心镜我一直未曾离过身,桃花簪子是我当年你送我护心镜后我特意买来想凯旋后送给你,它很配你,”说着在我头骨上方比划,仿佛我容颜还在,乌发依旧。“虽然说这你可改嫁,可我想着要好好对你,想着,或许总有些余地。可我回来她便和我哭诉她在陪你登山时把孩子流掉了,满眼悲痛,苍白泛灰的脸。现在想来,那是世上最精湛的演技。我气昏了头,提着剑就朝你去,你却气定神闲,直指你的喉咙等稍微清醒的时候,刹住剑,你的右手已经满是血。你问我:“你是,真的想杀了我?”然后那样柔柔的说出刺一样的话,一切都开始慢慢走向悲剧。我想停下来的,我是想的。
                              “沈岸,你知道的,除了我以外,谁也没资格生下沈府的长子嫡孙。”我气疯了,我失去孩子其实也没什么,我一直恪守礼仪,和柳萋萋圆房本也是被她灌醉,恍惚梦见雪山那几日。乱了性。柳萋萋试了孩子我不能不为她讨个说法,不能苦了柳萋萋。可我爱的女子为何这样的蛇蝎心肠,你就如此讨厌我,为了让我不快活连我的孩儿都不放过。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做下了不可挽回之事。
                              那是我们迟了九月的圆房。你像小兽一样求我,声音哀切,我疯了,我爱你爱得发狂,我想要你,什么恩义,什么忠孝,我只想要你。迷离时,听见你喃喃:“沈岸,你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
                              你累的睡了过去,我却早早便醒来,抱着你,吻你的唇,仿佛回到了雪山,温暖而悸动。
                              那女子一口一口喂我雪水。我想我的贪念又犯了,这真是要不得。看了看你的右手,全是
                              凝结干涸的血,你该恨死了我,这样伤害你。可我爱你,爱你爱到做出畜生不如的事情,这原本没什么好原谅的。我想和你说:昨夜是我鲁莽了,你要怎么对我我绝不还手。
                              后来你便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用左手捞起八十斤的剑刺向我。那是怎样的恨意,我却觉得悲愤,这世间真是造化弄人,我昨夜忘记你才十七岁,忘记你平日里根本不和她走动,登个山本也不是大事,况且柳萋萋身旁的仆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拦住,这中间肯定还有什么。可你那么倔强,总是激怒我,你那样恨我,你想我死,只得狠狠的抱住你,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钻痛,阿凝,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份爱情太痛苦了。太痛苦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伤了那么重,只除了柳萋萋,她知道我去了你那里。可那一夜的事情,我却再也没提过。
                              我偷偷去看你,看你静静看书,发呆。或者静静坐一夜。
                              后来你有了喜脉,柳萋萋出走,那是我以为的恩人,总是我重伤未愈也必须去追她,最后只得答应她搬出沈府。这样离你更远了些,常常来不及去看你。


                              20楼2014-09-23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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