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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心匪石(CP:初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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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谢衣同人文,神女墓事件后续的脑洞,CP:谢衣(初七)X谢衣(偃甲),雷者勿入。渣文伤眼,慎!!


IP属地:北京1楼2014-09-20 22:30回复
    楔子
    随着耳畔沉闷的隆隆声响起,脚下所立的地面也开始随之战栗起来。石门落下的一瞬,他宛如整个人都脱力一般,后背沿着石壁颓然滑落下去,与此同时巨大的门板彻底闭合,再没有出去的可能。零星的碎石开始掉下来,很快,这个墓穴就将完全坍塌,永闭于地下。
    至少还是护住了他,和昭明剑心啊。初七抚住胸口,抬头望向开始破裂的穹顶,“呵……谢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黑色断口不断延伸扩展,原本固若金汤的穹顶裂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碎石簌簌断落,将他眼前的光线吞噬殆尽。
    坚固的神女墓终于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分崩离析。
    碎石滚落,无尽的黑暗,死之将至,无数被切割的零散的记忆碎片充斥于脑海深处,各种各样往事纷至沓来:流月城中拜师沈夜,巫山水畔结识阿阮,长安古都邂逅乐无异……往事一幕幕闪现,宛如历历。
    若时光能倒流……
    呵,罢了。若是再来一次,他亦会做同样抉择。
    初七扬起嘴角,微微笑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夜风飒飒,透窗而入,窗外笼着湖畔夜雨的淡淡水雾,山风吹来木叶清冷的香气,琐碎细密之声宛若颗颗饱满珍珠坠落玉盘之内。
    窗内偃甲灯光线明亮,将一个人提笔正襟危坐桌前的影子清晰投映在窗棂上。他似乎在回忆什么,每动一回笔,又搁下,侧头沉思片刻,又好像是独自望着窗外的夜雨出神,思绪已不知飘然去了哪里……
    “咳……”一声低低咳嗽突兀响起,顿时打破满是宁和恬静的氛围,灯下执笔之人被打断思路,下意思地转过头向床榻上望去——躺在床上的黑衣男子并未清醒,低低咳过一声后便又沉入昏睡。
    执笔人侧头看了他片刻,放下手中湖笔,走到榻边。日前,静水湖畔突降暴雨,他在湖边发现他时,他全身外伤失血内脏受损,已是一息仅存。他把他救回居所,小心照料,多方救治,总算暂时保住性命,许是伤势过重,那人一直不曾醒转。
    敷好金疮药,又把煎好的汤药喂入那人口中,却发现他神志不清,根本无法吞咽下去。男子蹙眉,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端起药汤,送入自己口中,然后扶起那人后颈,低下头去,含住他冰冷嘴唇,以舌撬开牙关将药汤缓缓送入。
    喂完药,男子直起身,抬手浅浅拭了拭嘴角,又替他盖好薄被,这才转身离去,所以他不曾看到,身后榻上那人挣扎伸出的想拉住他衣襟的那只手。
    ***
    头痛欲裂。
    初七甫一醒来,只觉得四肢百骸软绵绵丝毫提不起气力,全身上下竟无一丝真气可以为继。耳畔边只听得风声瑟瑟,混有水滴滴落阶前的细碎之声。
    莫非正在下雨?
    还记得自己扔出刀柄把乐无异推出石门,而后神女墓终于坍塌……可是现在,难道还没死吗?
    初七强撑力气略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清了自己目前身处的这间居室,干净清雅的布局,空气中流散着淡淡的药草味。桌前一灯如豆,隐约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偃师长袍的人背对自己端坐灯前,正执笔沉思,有时提笔落墨,看不见正脸,只觉那背影举手投足间很是俊秀飘逸。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初七下意识想开口,但他此时根本提不起一口气来,临到嘴边的一句问话只化作一声咳喘。
    执笔的手顿住,那人起身向他走来,由于是逆光,初七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面目却不甚清晰,只是这轮廓却莫名地异常熟稔,熟稔得甚至有些令他心悸的感觉。他想睁开眼睛看个清楚,但眼皮却似有千斤之重。
    那人走过来帮他把伤口重新换药,他动作很轻柔,所以初七也没太感觉到疼痛。此时两人就近,初七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接着有什么东西被纳入自己口中,初七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那人的气息已近在咫尺,柔软的触感轻轻落在唇上,鼻息相融间顿时尝尽那人满口苦涩药香……
    贴合得太近,他甚至看不清男子的面容神情,只有这一刻唇齿相触的触感异常清晰而真实地传入脑海。
    那人直起身,初七下意识地想去拉他,然而重伤的身体显然无法顺畅地完成这个动作。他看见那人回到桌边燃起一支甜梦香,又把偃甲灯的亮度调暗了些,朦朦胧胧的光线映照在那白衣素裳上,愈发显得宁静出尘,恍如梦寝。
    注:开头那首《虞美人•听雨》出自宋代蒋捷,古2的背景似乎设定为唐,这里只是为应景所以被我随便搬出来的,请大家别介意这个历史顺序的谬误


    IP属地:北京2楼2014-09-20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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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微露。
      初升的朝光斜斜洒落,房檐的边沿上积着昨夜的雨露,挂在檐角下垂垂欲坠,在晨曦映衬下清亮通透。
      水滴越积越重,终于滴落在窗台上,四散飞溅。
      谢衣朦胧睁眼,抬起袖子擦拭溅到颊边的细碎水滴,却听有物件“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他一愣,目光落到地上那本玉溪生诗集上,这才想起昨天竟是握着书卷睡着了,可明明是想画偃甲图谱的,怎么又看起了诗集?他不禁摇了摇头,暗笑自己颠三倒四,莫不是真的上了年纪?
      俯身捡起地上诗集收好,他起身转至榻前,再次检查那人伤势,经过救治那人虽未清醒,但看得出来伤势确有好转。谢衣检查完略微放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人苍白脸颊——这个人有着一张与他十分酷肖的面容,只除却眼底那一抹殷红朱纹。
      前日暴雨初停,他在湖边发现了这名受伤的黑衣男子。静水湖本是活水,与两条江河水脉相连,表面静水微澜,实则其下暗潮涌动。因为之前连降暴雨,谢衣猜到此人很可能是从别处水脉相连之地被水流带到这里的。彼时那人俯卧在湖边,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水里。
      看样子很年轻啊,不知是否还有救?这么想着,谢衣走过去,扳过他肩膀检查伤势。
      ——!!
      果然是很年轻的,但在这一瞬间,谢衣着实被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吓了一跳。
      那人双眼紧闭,脸颊苍白如冰雕雪塑,眼底一抹朱纹殷红妖异,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黑暗意味。
      谢衣怔怔望着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眼底那抹殷红,却在快要触及肌肤的霎那拂开了手……
      他回过神来,忙起身去煎药。他本来并不擅长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但救下这人之后竟然衣不解带地服侍了他两天两夜。
      将煎好的药汤倒入碗中,用汤勺调匀,谢衣走到那人身边,低头凝望片刻,眼神温凉。
      ***
      初七昏迷中亦曾有过短暂醒转,只是神智依旧不清,只能隐约感觉出,救他的人并非乐无异。
      此时模糊视线渐渐清晰,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之地,青葱幔帐,松花锦被,满室药香……隔着半透明的幔帐依稀看到一名白袍男子立于床前。
      “……这是……在哪?”
      没想到他突然醒来,那人一愣,放下手里药碗,从桌上拿起眼罩覆在脸上,这才转身拂开幔帐,“你醒了?”
      “唔……”初七抬手想撑着坐起来,却被那人轻轻按住,“别动,你内伤不轻,现在不能起床。”
      “你是……?”
      “在下谢衣,偃师。前日于静水湖畔遇到阁下重伤昏迷,便将你带回居所。”白袍男子温和答道,因为戴了面具,只能看见他优美流畅的下颌与颈部线条。
      “谢……!”初七大惊失色——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不必言谢。”那人温和言道。
      “…………”初七闭上嘴,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身处于某种诡异幻境里,又或者自己的脑壳被神女墓的岩石砸坏了,才做了这么荒诞怪异的梦,所以他索性把眼睛也闭上了,心里说只要再过一会睁开眼睛幻境就会消失了。
      然而脸颊上突如其来的温凉触感却令他不得不立刻睁开眼——白袍男子正拿着用温水浸过的毛巾帮他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渣。
      初七这时看清楚了,他的右半边脸颊、以及下颌、脖颈处隐有溅落的药汤残留痕迹,就连干净的衣衫上也沾染了些许药渣。
      谢衣发现他注目自己,便淡然一笑,言语中有些歉疚:“抱歉,刚才喂你服药,可能灌得急了……”
      初七愣了半天,猛然反应过来——谢衣喂他灌药,没掌握好节奏,把他呛到了,两人距离太近,谢衣来不及躲开,被他咳出来的药汤喷了一脸。
      初七顿时十分尴尬。
      两人面面相觑,中间隔着一层面具,相顾无言。谢衣也觉得此时的气氛有点怪异,他轻轻咳嗽一声,起身:“你身体尚虚,再睡一会吧,我去朗德寨采买几味补血益气的药品。”


      IP属地:北京3楼2014-09-20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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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拭掉脸上药汁,又用水系法术简单清理了衣上污渍,谢衣戴好面具,前往朗德寨采买补给。
        他并非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但是这近百年来永不变更的年轻容颜给他带来的只有尴尬和困惑。数十年来行走红尘,交朋识友,除却几位妖类知己,其余人族皆惊骇于其永不衰老的容貌,于是他只得暂以面具掩去形容,方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先到药铺买了药材补品,回来时顺道去杂货摊挑拣了几样做偃甲的材料。回到静水湖时那人兀自昏睡,想是服下的药起了效果,那人额上颊边渗出细密汗珠,宛如精致细腻的大理石雕塑上渗出的露水。
        谢衣仍用毛巾浸了温水细细帮他擦拭,其间那人咳了一声,微微睁开眼。谢衣便替他掖严了被角,抬手轻轻抚上他额头,指间隐约绿芒一闪而逝。
        “睡吧。”
        ***
        初七服药后隐隐感觉周身燥热难耐,正半睡半醒间,忽觉温凉濡湿的一物擦拭自己脸颊。
        他睁开眼,看见白袍偃师坐在床沿,手中握着毛巾为他拭去面上汗珠。宽袍广袖中露出一截嶙峋皓腕,那肤色莹白如玉,活色生香地跃然入目,生生地晃了他的眼。
        初七忽觉口干舌燥,心里好像没来由地莫名躁动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一截手腕,竟突兀地生出一种想撕扯开那袍袖遮掩细细往里看的冲动。
        察觉到他肌肤上的温度不寻常,谢衣也未多想,拈个静心咒伸手抚上他额头。
        初七只见他掌心绿光一闪,那微糙的、带着淡淡清凉的手掌便按在自己额头,那股燥热渐渐退散,心头清明,耳畔听得那人温和宁静的声音,云淡风轻:“睡吧。”
        再次醒来时神清气爽,经过这两日静心调养,之前的内伤已好了大半,初七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已无大碍,就撑着坐起来,撩开床上帷幔,只见四周齐整,独不见谢衣踪影。
        他下了床,推门出屋,外面光景正好,初七慢慢走出来,望着周围景物,脑海中隐约浮现出百余年前自己在此居住时的情形,那时候,一切都还不同……
        放眼望处,青山绿水,掩着湖内屋舍,微风拂过,吹散枝上繁花落叶。初七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不觉怔然,忆及往昔旧事,只觉景物依然,却早已人事全非,此时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怔怔出了好一会神,才转身走向水车旁的那间房子,记忆中这里是自己以前制造偃甲的工房。房门并未关上,远远地能瞧见谢衣正撩起下襟,俯身蹲在地上检修一具偃甲。他没戴眼罩,初七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认真专注,戴着偃甲指套的手亦是稳到十分。旁边一只蝎形偃甲静静趴伏在他身侧,看着他检修,偶尔凑过去用头蹭蹭谢衣小腿,好像一只在和主人撒娇的猫。
        柔和的阳光从窗口洒落进来,将他一身偃师长袍沐浴成淡淡金色,没有了面具遮挡,柔和俊朗的五官线条就充分展露出来——那是一种类似于清教徒般的、甚至可称之为禁欲主义的美感。初七回想起刚才和他相处时自己心生出的那一丝绮思,顿觉亵渎。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这个瞬间令初七突然有了一种恍若镜花水月的错觉,一时竟分不清此者彼者、吾身彼身?好像从始至终,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谢衣。
        就在此时,谢衣已经察觉了什么,调试偃甲的手一顿,立刻拿起眼罩覆在脸上,这才转头望向门外。
        初七看着他略显手忙脚乱地往脸上套面具,不动声色,缓步走近过去,定定注视对方,沉声:“何必躲藏?”
        谢衣一怔,身后那只偃甲蝎却已警惕地支立起前螯,尾针尖刺向上高高扬起,流露出兽类自卫时的本能反应。
        谢衣回过身去,伸手在它头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两下,偃甲蝎这才慢慢垂下尾针,又继续趴伏到他脚边。
        “这位公子……”谢衣走到屋外,躬身行了一礼,温润如玉般的气质,谦和有礼中隐约透出一丝冷淡疏离。
        “初七。”
        “啊?”
        “我叫,初七。”
        “……你觉得好些了吗?”
        “现已走动无碍。”初七道,顿了顿,又说:“多谢相救。”
        “不必。只是你内伤不轻,眼下虽能走动,但仍需静养。”
        “嗯。”
        “你伤势初愈,可需略进些饮食?”
        “不,我……我体质异于常人,并非必须饮食。”
        “……原来如此。”
        “你不问我为何受伤昏迷?”初七凝视着他,追问:“你如此平白无故救了我,就不怕惹上麻烦祸端?”
        “这个,我倒从未想过。”谢衣偏过头,微微一笑。
        “……也罢。”初七望着故居山水,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想在这里各处走走……看看,可以么?”
        “自是无妨,悉听尊便。”这么说着,谢衣便向他点了下头,径自回工房去了。
        白袍的背影在暗金色晚霞掩映下略微显得有点孤寂,徒生出一丝悲凉萧索的意味来。
        还是不肯脱掉面具啊?抑或认为,像这样冷静淡泊保持距离就真能独善其身吗?救下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却并无丝毫即将会遇上麻烦的觉悟,并且,对我连最基本的防备都没有……谢衣啊,该说你太善良还是太愚蠢呢?
        柔软的叶片被指尖碾压揉碎,在他掌中支离破碎。静水余晖下,初七静静负手而立,嘴角牵扯出一抹冷漠嘲讽的弧度,心底里却连最后一丝动容也没有了。


        IP属地:北京8楼2014-09-21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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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数日,初七伤势完全康复,和谢衣也熟络了些,但仍然没有太多交流。初七本身不是多话的人,谢衣也不是,事实上他每日除了研究偃术,就是闷在书房,也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消遣,大多时候会捧卷而读。
          初七偶尔好奇,也跟着看,后来发现不过是些偃术图谱、山河异志、修身养性之类云云,逐渐觉得无聊,便不再关注。他生而为刃,以暗杀者的身份居于流月城百年,沈夜的命令就是他存在的意义,而如今乱入了这个错乱的时空里,忽然没有了尔虞我诈和红尘纷争,也没有了那个下达命令的声音,初七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茫然起来。
          家里的粗活重活基本都由偃甲来承包,于是初七平日除了帮谢衣调试修缮偃甲之外,闲暇时练习刀法成了唯一的消遣。虽然现在离开流月城,他什么都没有了,却唯有这一身武功还在!
          他练刀的时候常常会回想起以前在流月城当杀手的时候,等一路刀法走完,初七收势转身时就看见谢衣不知何时从偃甲房出来了,正倚在门口看他舞刀,面色端宁,目光中若有所思,发现初七看他,赶紧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
          “没什么,我伤势初愈,舒活一下筋骨而已。”初七收了刀,向他走过来。
          “……”谢衣沉吟片刻,忽尔问道:“阁下武功真好,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江湖上一个小门派,不足挂齿。”初七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地把谢衣的试探挡了回去,“谢兄今日不做偃甲了吗?”
          “有几样重要材料用完了,准备出去采买。”谢衣淡淡一笑,“你重伤初愈,还是多休息为好。”
          初七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静静望着那偃师白袍的背影飘然远去。
          ***
          次日,趁谢衣不在,初七悄悄解开六子连环锁,潜入桃源仙居图内一探,果然阿阮还被封在那湖边凉亭内。
          初七检查了封印的完整程度,掐指一算,已经过去了六十余年,也就是说,他猜的没错,目下距离阿阮解封尚有三十余年,而乐无异闻人羽等人还没有问世。想到这里心下一宽,他已打定主意要想办法令谢衣不再西行、不要去寻找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不要去长安南门外、结识一个名叫乐无异的男孩……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保全谢衣,就只能暂时委屈阿阮了,初七望着沉睡的女子低声道了句“抱歉”。
          转身出了桃源仙居便去找谢衣,往常这个时间,谢衣多半是在偃甲房里,可今天却人影不见。初七微一蹙眉,又转去书房,书房不大,布局却格外雅致,墙上悬着一张字幅,上书:静水流深四个大字,笔法刚遒苍劲,气度端凝,颇有大家风范。初七看着这字幅,心想难怪叫做“静水湖”呢,又搜索了一遍百年前的记忆,确定自己没写过这个,那么必然是出自那只偃甲之手了。于是他忽然觉得谢衣若是不当偃师,改行开家私塾教教小孩子念书识字倒也不错……
          初七摇了摇头,暗自责怪自己越想越不着调。转过身,看见桌上摊开的诗集,无意中正瞥见其中两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他愣了片刻,找到黄历,翻开——八月十五。


          IP属地:北京21楼2014-09-27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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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衣早早就起身穿戴齐整,带好银两,动身去了离此不远的朗德寨,因今日恰逢中秋佳节,他想要采买一些中秋赏月的应景之物。
            到了朗德寨谢衣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忘了戴面具了,不过好在时候尚早,路上行人也少。走到卖瓜果的小摊处,买的人不多,只有两个姑娘在挑选干果,两人看到谢衣走近不觉都有些红了脸,讪讪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悄悄偷眼观望。
            谢衣不懂怎么挑选水果,随便捡了几个长得顺溜的,结了账塞进偃甲盒里,又向摊主打听清楚酒铺的位置便径直前往,刚走近小巷口便闻到了浓郁醇厚的酒香,不禁心中暗笑这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进了铺子他思忖着家里的藏酒差不多都喝光了,今天来一趟索性就多买一些回去,于是开口就向老板要了二十坛陈年佳酿,忙的老板并两个伙计直搬了小半个时辰才从酒窖里卸出货来。
            等结算清楚已近午时,谢衣出了酒铺往回走,心想这趟出来忘记告诉初七了。路上行人渐多,时有年轻女子隐含热烈的目光一路殷殷跟随。谢衣谁也不看,提着偃甲盒原路折返,正走着却忽听身后有人开口,轻声唤道:“恩公,且请留步……”
            谢衣止步回身,只见一个村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见了他顿时面露喜色:“真的是恩公啊!我从后面瞅着背影很像,还怕认错了人。”
            谢衣愣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为什么叫自己恩公,只好问到:“这位先生是……?”
            那人一怔:“恩公不认识我了?小人金有财,二十年前犬子因被妖人掳走,差点丧命,全仗恩公独闯妖窟,救出小儿……”
            听他这么一提,谢衣有点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过这么一档子事,只是时间太久了,他自己都快忘了,当下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先生何必如此挂怀。”
            金有财道:“恩公有所不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恩公遍行善举,或许早就忘记此事,但小人却是一直铭记于心。”他一边说着一边就邀谢衣去家里吃午饭,谢衣不想去,奈何盛情难却,只得跟了他回家。
            到了主人家中自有一番丰盛款待不提,临走时金有财又拿出许多土产佳酿,一股脑都塞入谢衣偃甲盒里,谢衣推辞不掉便收下了,向主人一家行礼告辞。
            望着那一袭白色偃师长袍的背影飘然离去时,金氏娘子忍不住秀眉微蹙,疑惑了很久,低声道:“当家的,当年我就觉得他有点奇怪,今天你也看见了吧,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啊!可是他、他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啊!一点都没变老。”
            金有财叹道:“你懂什么。老实说,自从二十年前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恐怕不是凡人,只是,这样的模样这样的品性,我辈凡夫俗子又岂能望其万一呢……”
            远处男子背影白衣蹁跹,忽尔抬头望向如洗碧空,嘴角边一抹落寞成尘。
            我很喜欢 双谢,但是同人文太少了所以写了这篇,没想到冷CP也会有人支持,谢谢亲们喜欢


            IP属地:北京22楼2014-09-27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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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衣回到静水湖时已过了午时,他径直走向偃甲房,准备归整物品,刚走到门口,冷不防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初七走了出来。
              狭路相逢。
              其实谢衣从不介意以本来面目示人,面对初七,他也没想隐瞒,但他总觉得以两人酷似双生子般相似的面容朝夕相对,这种感觉未免太过于怪异。
              此时,两人冷不防就这么彼此打了个照面。谢衣顿时一愣,初七却不见惊讶,只是细细地打量他一回,片刻,目光中竟似隐隐染上了些许笑意:“你去了镇上?”
              “嗯,去采买些东西。”既已被看个正着,谢衣也不再躲避,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从头看到脚。
              “怎么没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
              “抱歉,忽然想起今日是中秋,才临时决定。”谢衣说着走进房内,只见屋中井井有条,原来散落在地的各式零部件和偃甲材料都已被初七归整一新。
              谢衣打开偃甲盒,和初七一起把采买的东西一一安置好。当晚,果见月明星疏,夜空如洗。初七取了一坛谢衣从朗德带回的佳酿,两人来到高台之上,甫一拍开封泥,醇香的酒气立刻四溢而出,初七微微一笑:“你买的酒当真不错。”
              谢衣端着果盘走过来看了一眼,“这坛,不是买的,朗德一个朋友送的。”
              “哦?”
              谢衣便将朗德寨里巧遇金有财经过简略一提,又把果盘向他面前推了推:“体质特殊虽可不饮不食,但略进一些清淡食物亦无不可。”
              初七点点头,拿起一枚脆枣吃了,然后端起酒杯,谢衣也不推辞,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月已高升,四野安寂空旷,远处山峦轮廓隐约可见,而水湖间却漆黑如墨,被月光一衬,深深浅浅明明暗暗。
              谢衣品着酒,就回想起以前在静水湖度过的那许多个“举杯邀明月”的中秋,和身在流月城时那些夜凉如水的夜晚……
              初七吃了些水果,只觉清甜爽口,正要称赞,忽见谢衣望着月亮怔怔出神,不知魂游何方,然后就开始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
              初七微微眯起眸子,心想这家伙是想把自己灌醉吗?他伸手一拦,“够了,不打算留些给我了么?”说着拎过酒坛给自己杯子斟满,“刚才在想什么?”
              谢衣仰头望着沉寂夜空中那轮冷月。应是酒力所致,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朦胧,不复白天时的清朗明澈,然,说出的话却简明淡然:“无他,陈年旧事罢了。”
              呵,是了,当然只是些陈年旧事,一具偃甲,一具被删减了七情六欲的偃甲,还能指望他有自己的心么?
              初七放下酒盏,借着微微的醉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他散开头发穿着睡衣站在湖心的情景,心里就不无恶意地开始想象谢衣大醉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冷月的清辉下,那人面颊上已浮出淡淡红晕,眼波也有些似有若无的朦胧,但说出的话却依旧清清楚楚冷冷静静传入初七耳畔:“你,进过桃园仙居图?”
              初七一怔,随即心下一凛,之前他确实解开六子连环锁潜入仙居图,但出来之后立刻按照先前原样复原了锁扣。虽然百年间作为一名暗杀者而存在只需勤练刀法,偃术再无寸进,可想要复原一把锁,倒也不算难事,但他没想到谢衣还是看出了那锁曾被人动过手脚,那么如今这个谢衣的偃术技艺恐怕已不在他之下,甚至比起自己当年巅峰之时亦已不遑多让了。
              于是初七也不掩饰,坦然承认:“没错,是进去过。”
              谢衣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那图是我昔年戏作,久已不动,不想却被你发现。”
              言语间亦看不出喜怒。
              初七饮尽杯中酒,凝视着他,“你心中明明对我有怀疑,为何却不问我?”
              谢衣神色已经有些恍惚,一手扶住额头,低语:“有些事你若真的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初七不语,目不转瞬地望着他很久,忽尔一笑:“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IP属地:北京31楼2014-09-30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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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因为十一长假逛漫展见基友玩的太疯,这个顾不上写,话说这两天玩脱了,现在写东西心不在焉,所以刚写的这两章质量不高,大家见谅吧。节后会开始忙了,更新可能不像以前那么定期了,如果有留言未及时回复先说声抱歉,亲们放心楼主写文唯一的优点是不坑

                次日,初七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撩开被子坐起来,扶着额头想,幸好没有出现宿醉后严重的头痛,回忆起昨天的情形,初七很悲哀地发现一个事实:他的酒量拼不过谢衣。
                昨晚他们两个人消耗了足足五坛陈酿。葡萄美酒,夜色动人,喝到后来两人都酒酣耳热。初七扯开领口,伏在桌上,漆黑眼眸里漾起水一样粼粼波光。而谢衣,早忘了哪坛是他喝的哪坛是初七喝的,随手举起一坛,仰头,清清冽冽的酒如白月光般倾下来。
                初七看得呆了,他此时已有八分醉意,顺手拉住谢衣袖子,口中不住喃喃着:“好酒……”
                谢衣酒灌得越多,反而更加沉默,只一双眸子,露出似醉非醉的神情,瞳色被月光一映,深得泛蓝……他转过头望向初七,略微俯下身,眼波如水,他摸索着伸出手,轻抚上他眼底妖娆朱砂暗纹……
                初七伏在桌上,挥手一挡,没能挡开,纯黑色的眸光中清晰倒映出一天一地的纯澈温柔月色,以及那人俊朗风神……
                当晚初七喝的烂醉,是谢衣架着他回到房里的,具体经过初七都忘了,其实他俩当时摸黑进了屋,脚下跌跌绊绊,一路撞倒桌椅板凳无数,才摸到床边。谢衣放下初七要扶他躺倒,不料对方竟还扯着他半截衣袖,谢衣没站稳,两人一起跌倒在榻上。初七一阵头晕,迷迷糊糊地想撑着坐起来,黑暗中也不知压到了谢衣什么地方,只听那人闷哼了一声,一把拨开了他的手。
                初七只觉酒意上涌,天旋地转般,接着似乎有一双手扶着他躺好,又帮他盖好被子,他便安然睡去了。所以他并不知晓,谢衣一直在黑暗里默默凝望着他,他轻轻抚摸着他略微濡湿的鬓角,目光中流露出淡淡哀伤。
                那哀伤里竟生出一丝隐隐的沉痛意味来。
                ***
                初七起床洗漱完,找到谢衣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偃甲房里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初七不觉讶然,他真没想到谢衣也会有发呆的时候,于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扶上那人肩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衣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没事,本来在调试偃甲,不觉一时恍了神。”
                恍神?在调试偃甲的时候?初七觉得有点好笑,他想说谢衣这不是你的作风,但是随即发现他说话时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昨晚喝的酒太多了吧,初七这么想着,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有,大概昨晚没睡好。”谢衣目光似乎有些游离,勉强笑了笑,站起身,“屋里很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初七点点头,两人走出偃甲房,外面阳光很好,映照着白袍黑衫两个身影,两人并肩走到水阁旁的栏杆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话起家常。他们很少能像现在这样赏着风景聊一些天气云朵的闲话,初七不觉就恍了神。
                谢衣忽然抬手指向远处,“那里有两片云,看见了么?”
                初七点头,“很美。”
                “你猜,它们会不会相遇?”
                初七举目遥望,从飘移的轨迹来看,确实是互相汇聚重合的趋势,除非狂风乍起。他想了想,如实答道:“大概……会的吧。”
                谢衣听了只是笑笑,没有答话,眼中却有淡淡的萧索落寞一闪而逝。初七见他不再说话,也就闭上嘴巴安静地远眺天际,然而,却在下一刻忽然愣住。
                他看到天空中那两朵云飘移而来,重合一处,然而很快就乍合即分,循着各自的轨迹了无牵挂地分道扬镳而去,仿佛从来不曾相遇过。
                “它们其实是不同高度的两片云,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是重合了,但实际上,它们根本从不曾相遇过。”白袍偃师淡淡说着,脸上看不出悲喜,眼眸里却似乎隐藏着某种初七看不懂的神色。
                “……”初七默然,心里暗自揣摩着谢衣对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谢衣看着他,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都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再说。
                那天,他们并肩在水阁外站了很久。


                IP属地:北京51楼2014-10-0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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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雁荡山距朗德并不远,两人动身也不过半天功夫就到目的地。谢衣其实并不介意初七跟来,之前在静水湖见识过他的武功身手,有初七加入,队伍中平添了一名好手,战斗力大幅度提升。
                  到了那里只见树木繁茂,层林尽染,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碧色,之前似乎下过小雨,树叶上都笼着水汽,空气中夹杂着泥土湿气与草木清香。两人在雁荡山下绕了小半圈,才总算找到主峰,这主峰脚下有一汪碧潭,潭水幽深不见底,此时天色已暗,他们不熟悉谷中情形,当下不敢冒进,便暂时在此地稍歇。
                  两人说说谈谈,聊些奇闻异事,初七便问起谢衣这数十年来的经历,谢衣这些年辗转人间,所经历之事当真不少,但是他不喜欢炫耀自夸,所以讲到自己的事迹时,往往就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初七不免听得有点糊涂,但他并没细问,他觉得能够和谢衣这样坐在一起说话聊天,这种感觉已经很好,心中是难得的安宁,这种感觉在以前他以“初七”的身份留存于世的百年里从未有过,这一刻,他们中间没有沈夜没有乐无异——这两个决定谢衣命运的人和谢衣最眷恋的人,都还没有出现。这一刻,初七甚至想告诉谢衣,永远不要踏足长安,不要去结识一名叫做乐无异的男孩,那么,他以后的命运会不会从此不同……?
                  初七心中漫无边际地想,看着谢衣的侧影便不知不觉又恍了神——若能这般,天长地久……若时光能就此停驻,那么,就让此刻身边的这个人,陪着我到地老天荒……
                  天长地久?
                  初七被自己吓到了,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惊呆。
                  谢衣正认真讲到一半,却见初七没了言语,只是怔怔看着自己发呆,就伸手轻戳他,“发什么呆?让我讲,你又不听。”
                  初七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谢衣将信将疑,正要追问,却被初七打断,“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谢衣也没多想,点头应了,便枕了一臂在脑后,合上眼眸。初七背对着他却根本睡不着,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不停奔涌着好像要冲出胸臆间,令他不知所措,他此刻已然知道自己对谢衣产生的情愫——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单纯的只将他看成一具偃甲,但他并不知道谢衣是怎么想的,谢衣不知道自己是偃甲,那么同为男子,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大概接受不了这种事吧。
                  初七越想越是烦闷,忍不住坐起身望向那人,只见他枕着手臂合目安眠,淡淡暮色下侧脸的线条清秀柔和。初七顿时心头迷乱,霎那不知今夕何夕。——若这是一场梦,我宁愿沉醉其中,永不醒来。——若是真能如此这般,老天也算待我不薄。
                  他凝视着谢衣,慢慢靠近过去……谢衣睡梦中翻了个身,似有所觉,忽然睁开眼睛,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以及眼底一抹鲜艳朱纹,近在咫尺!
                  谢衣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侧身以拉开距离,初七却突然按住了他,慢慢俯下身去……
                  就在这时劲风突起,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似乎突然被狂风掀翻了起来,浪花冲天,隐约一道黑影自潭底浮出,绿光幽幽。
                  初七刚要亲着谢衣,却在这时突然被打断,不禁火冒三丈,翻身而起。谢衣脱离压制,立刻站起来唤出唐刀,“不好,潭中恐有妖物——备战!”
                  初七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提起刀便迎了上去,只想把着坏了好事的妖物斩成八段。
                  水柱冲天而起,那原本一直潜在潭底的巨型蛟类霍然暴起,巨大的双目宛如两块碧色宝石般发出惨绿光芒。初七手持唐刀纵身跃起,凌厉绝伦,朝着妖兽迎面劈下,与此同时,一道淡绿色光影环绕浮现于初七周身——谢衣也出手了,这一招不在伤敌,而在于保护初七。
                  巨蛟挥爪挡开刀锋,又一爪便朝初七心口掏去,初七侧身避开,刀锋偏转,一刀斜向里刺去,却见眼前绿光萦绕,无数散碎的草木树叶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带动着,齐齐向妖兽袭去。叶片本是柔软脆弱之物,但在谢衣术法操控下竟利逾坚铁。
                  巨蛟灵活至极,一扭身躲开长刀,双爪连挥,打散了那团凝聚而来的叶片,但仍有部分叶片飞击而出,嵌入它周身鳞片上,便再难刺入半分。
                  巨蛟负痛,一爪向初七当头拍落,初七闪开身,刀光暴涨,直取妖兽双目。一人一蛟激斗正酣,一道紫电自半空劈落,正中蛟蛇后背。
                  谢衣站在一旁,依次祭出金、木、水、火、土,召唤五行之力,远程攻击。这一击之下皮开肉绽,威力远比刚才木系法术所造成的伤害更剧。巨蛟疼痛难当,挥爪逼退初七,猛地一个甩尾,向一旁静立的白衣术师狠狠打去。
                  谢衣双手结印,正在默念咒诀,这一击来势凶猛,快如闪电,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已经被击中,直直向外跌飞了出去。
                  初七眼看谢衣失利,立刻挥出几刀封住对方攻势。这一路上他早已看出,谢衣虽然法术高强,但临场对敌时需要蓄力的时间太长,回气时间太慢,这是偃甲人自身的弱点,和局限性。现在情势危急,他只能尽力牵制住妖兽,以免它继续追击扑咬谢衣。
                  巨蛟眼见长刀飞至,突然一口咬住刀尖,抬爪划向初七胸膛,初七纵身闪避时飞出一道气刃,袭向对方双目。他已看出这妖兽浑身鳞甲厚重,刀剑砍之不伤,唯一弱点便是双目。如此一来巨蛟果然畏惧,急忙侧头躲避,初七赶紧趁机抽回长刀。
                  双方缠斗良久,初七终于找准机会一刀迅疾斩落,他把全身内息都注入刀锋上,一击之力几可摧金裂石!巨蛟重伤之下几乎筋断骨折,狂怒中挥出一爪,而初七手里的刀还嵌在它皮肉中根本拔不出来,他来不及闪避只能空手硬挡,身体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被拍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喷出一溜血花!
                  双方同时重伤,巨蛟负痛狂怒中已经杀红了眼,不等初七落地,一张口尖刀般的利齿向他当头咬下。


                  IP属地:北京59楼2014-10-12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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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回到静水湖时天已亮了,明朗的光线下谢衣的脸色更白得近乎透明。初七暗暗心惊,抱着他穿过大厅,快步走进卧室,从壁橱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木头盒子,轻车熟路打开机括。一玄一蓝两枚珠子并排静静置于盒内,一个色泽暗沉凝重,另一个则通体幽蓝,左名定魂,右为辟水,皆是世间难求的至宝。这定魂珠本是取古时一种名为铸魂石的邪物炼化而成,当年的他为完成一件巅峰之作,费尽心力于各处极地洞天遍寻得来。
                    初七一手搂住谢衣,一手拿起定魂珠,“我帮你运功。”
                    谢衣却摇了摇头,“太晚了。”
                    “不晚!有定魂珠在,你一定会没事。”
                    “你又何苦自欺?若当时我身在静水湖,凭借此物或有一线希望,如今……”谢衣嘴角边掠过一丝苦涩笑容,“噬魂咒虽然重伤我的元神,但是我没有命魂,也幸好如此,才不至于当场就魂飞魄散。——现在,我魂魄之力即将耗尽消散,看在时间不多的份上,再陪我说说话,可好?”
                    “……!”初七身体一震,慢慢闭上了眼睛,“你——全都知道了?”
                    谢衣抬手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刚才打斗太凶,我虽受重创,但是也正是这一击,震碎了你当年,下在……我冥思盒里的封印……”
                    “……对不起……”
                    ——【你能不能转过身来,我想再看看你。】
                    ——【不用看了,我的脸就是你的脸。】
                    ——【……】
                    ——【我要走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会在你的中央冥思盒里下一个封印,令你忘却今日种种,这个封印对你身体无害,只有当你发现自己是偃甲或者对自己的身份起怀疑的时候才会发作,令你陷入昏迷,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世。】
                    ——【为什么要给我下封印?……我不想这样!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世间之事难以两全,多问无益。这是命令,不容违背。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谢衣!好好地把我的偃术传承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人心乃是天下至为复杂奇妙之物,若有朝一日,偃甲化灵,你有了自己的心,或许能解我半生苦衷。若真有这一日,老天也算待我不薄。】
                    ——【若我能平安归来,定将此事前因后果告知与你,但是前路艰险,恐怕……只盼今生有缘,我们还能再见……】
                    那天,他终于对他下了封印,从那天起,他忘记了他,忘记了很多事,只牢牢记得,自己就是谢衣。数十年来,午夜梦回,他很多次从蛛丝马迹里怀疑到,自己的身份。但是每一忆及前尘过往便昏然睡去,第二天醒来,一切又都已忘记。
                    “对不起……”
                    “不必说抱歉,我本应是为保护你而存在的。反倒是,我盗用了你的名字,并且霸占了这么多年,应该是我……”
                    “不,别再说了。”初七突然紧抱住了他,“我的心意你不知道吗?其实我……”
                    “你也不必再说——你要说的,我心里都明白。”
                    “可是,你就快要死了……”初七紧紧贴在他颊边,唇角摩挲着他的侧脸。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早在赶回来的路上,谢衣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定魂珠救不了他的命,这个世界上没人救的了他的命。——只是,初七在心存幻想自欺欺人罢了。
                    “你若不忘,我自长存。”谢衣也抬手抱住初七,目光温凉如水,一如两人在静水湖畔初遇之时。
                    “不……忘……”初七索性扔掉手里的盒子,任凭旷世难寻的偃甲材料滚落到地上,宝珠蒙尘。他凑近含住谢衣嘴唇,舌尖细细描绘他唇线,一字字缠绵吐露在两人唇间,语意却坚定:“我怎能忘记……”
                    谢衣喘息着,一手摸索着初七半边脸颊,一手摩挲抚上他眼底朱纹,“爱恨嗔痴,我不悔……来这人间一回。”
                    说到这里谢衣脸色白得几近透明,身形也开始变得模糊,好像是一幅逐渐淡去的水墨画。初七抱着他的手明显感觉到重量的流失,宛如虚虚地搂着一团空气,“为什么最后还是……”
                    “呵,只是想给你一场好梦罢了。”谢衣面上笑容透出淡淡的虚无意味,“但没想到,梦太短、太短了……这么快就到了梦醒的时候。”
                    “——!”初七愣住,他看见,周围的房屋景物一草一木都开始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逐渐模糊淡化成淡淡的绿色光点,再看谢衣,已经淡的只剩下一个白色的轮廓了。
                    “这是……梦?……我一直都在做梦?那你……”
                    “镜花水月,如梦亦幻,皆因人心生想念而起。至于我——捐毒一夜,血染黄沙,我早就死了!只剩、这一缕执念未散,漂泊不去,只好寄托忘川,这才经由你的梦境幻出此身。”
                    呵,情深不寿。
                    只余,执念罢了。
                    这具没有心的偃甲人,到最后竟是懂得了七情六欲,懂得了人世的爱恨情仇?
                    “原来……如此。”初七慢慢闭上眼眸,朱纹鲜红,好像从他眼角滴垂滑落而下的一滴血泪。他闭着眼睛,声音低哑艰涩:“我也……是……不悔的。”
                    淡绿的光点终于全部消散殆尽,一切又重归黑暗。感觉到自己怀抱里已经没有了温度和实体,初七依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一滴清泪,沿着他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无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IP属地:北京88楼2014-10-26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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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初七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古墓阴冷黑暗的死气沉沉。
                      梦中千年,终不过只是现实中一须臾,只因神女墓中流转的灵力十分奇特,能令身处其中的人回想起往事,陷入幻梦,而梦中经历种种,真幻颠倒,宛如真实亲历,入梦之人并不自知。
                      初七扬起嘴角,笑了。
                      他想,这大概就是他有生之年,做过的、最旖旎的一个梦罢?
                      只是梦再美,终也有醒来的一刻。
                      那么,穿过重重叠叠黑暗阴翳后的阳光普照之地,那个人,还在吧?
                      他转过头,向墓室深处轻轻开口:“是你么?——我知道是你,谢谢你,给了我一场好梦。我全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墓室深处,依然静谧沉寂。神女无言,伴随她的只有永恒的长眠。
                      更多的石块从穹顶裂口处砸落,初七不再躲避,任凭巨石砸到他腿上、胸口上……
                      血肉飞溅。
                      殷红如泉涌,浸透了衣衫。
                      初七咳出一口鲜血,神志已经模糊了。周围的石块越掉越多,一片混乱的阴暗中,他却看见,那个人如往常一样,白衣蹁跹,温凉如水,打着油纸伞缓步走来——
                      在茫茫黑暗里,向他伸出手。
                      支离破碎的穹顶当头砸下来。
                      初七笑了,也向那一袭白衣伸出手去……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全文完】


                      IP属地:北京89楼2014-10-26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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