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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将军不要 重贴(朝堂向,超长篇,OOC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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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你们中的一小部分人知道的那样……天青爱师兄这个号……因为一些原因上不去了……
所以……我换了小号安家。可是小号一直要输验证码好烦……而且最近老看见旧帖子被顶上来还找不着新留言究竟回到哪一页上去了简直不能更虐TUT……所以我就来重贴一下混经验顺便服务大众……这次应该会坚持到贴完,不过不一定跟loft同步,你们要知道楼主我可是个懒到贴了loft就不想贴微博的人啊…………
六十多章要重贴我也是醉了…………从此以后还有少说几十章要三个地方一起更………………以后请叫我纸壮士好么…………


1楼2014-09-16 23:42回复

    今日远征归来的大军入城,街道整饬一新,两行禁军隔绝道路,迎接五品以上全部将士入朝觐见听封。全长安的往来百姓皆聚于道旁看将军们戎装御马,沿朱雀大街向着宫城而去,即使立了肃静的牌子也禁不住惊叫议论,一时间长安热闹无比,竟是比平时的大集还要更加嘈杂。
    而就在举城迎接远征归来的将士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中那号称受了伤不能骑马游城的少年主将,此时正坐在长安一隅的某处院落中,和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下棋。
    “你当真不去?”中年人听着外面的喧闹,神色颇为担忧,但少年却只是向他扬了扬自己还包着绷带吊在胸前的胳膊,继续下自己的棋。
    中年人摸了摸脚边凑过来求抚摸的虎皮大猫,叹了口气:“虽然圣上这次做事的确不地道,可是你也不能做得太过。你不足弱冠就封至云麾将军,而且还并不是中原人士,他不放心你也是应该的。”
    虽然依旧神色不豫,不过少年似乎对对面的男人颇有敬重之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中年人又道:“不过……这个法子也实在太缺德了。哎。无异昨日来信,说是已经快到琴川,想必月内就能回转。话说回来,那孩子才是最无辜,你……心里可有数?”
    少年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是眼睛里的怒气却格外汹涌,半晌才努力攥着拳头强压下去,再次低下头沉声道:“晚辈醒得。”
    中年人这才放心,落下一枚棋子,看着远方道:“江南自古富庶,是我朝粮米重镇,却不想居然也会叛乱,此次你们虽然得胜归来,两江百姓却不知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似乎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感叹,少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权当是没有听见。得不到任何附和中年人居然也不在意,拂了拂衣袖站起身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日你就老实去觐见请罪,等无异带那个孩子回来就立刻准备婚仪吧。”
      少年点点头,站起身道:“那晚辈就先回去了。前辈好生休息,改日再来请安。”中年人挥挥衣袖,脸上有些无奈的纵容:“好生休养着,虽说年轻,毕竟是伤筋动骨的事,吩咐津宇他们好生伺候,练武的事情就暂且搁下几天吧。”


    2楼2014-09-16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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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方兰生哭,百里屠苏顿时整个脑袋都懵了。他也就是欺负一下,根本没打算真的把人怎么样,甚至还隐隐提防着对方同自己撒泼大吵大闹所以才一个下人都没叫进来,结果……居然只是哭了?
        对方哭的气都快喘不上来,除了眼睛通红以外完全面无血色,满脸都是眼泪看上去惨兮兮的。百里屠苏有点着急,又不很会哄人,犹豫了一下小心的伸手摸了摸对方红的刺眼还挂着血的耳垂,问:“疼得厉害?给你上药好不好?”方兰生哭着摇头,拼命的推着对方想把自己缩起来,他可没忘记刚才这个人说过什么,别以为现在装的温柔他就能放松警惕任人轻薄。
        似乎把人欺负的过头了……百里屠苏很苦恼。他从记事以来还没有如何对付被自己吓哭了的人的经验,扎手扎脚的愣了片刻,俯身把人半抱起来抚着后背,尽量温柔的拍着方兰生怕他哭的厉害喘不过气来:“你……你别哭了。我不欺负你了。谁叫你那天在客栈那么凶,我还以为……以为……”还以为江南来的小少爷骄纵任性,只想着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要出京戍边,要敲打他一番免得他在京中胡闹惹事,自己孑然一身还好说,若是连累了乐家上下就罪无可恕了。
      但是百里屠苏万万没想到,那天惊鸿一瞥脾气恶劣的小少爷,只不过是趁着乐无异可以给自己撑腰,纾一纾心中郁气,其实本性不但不凶横,反而十分胆怯优柔,于是才导致如今对方哭个不停的局面。
      似乎是察觉到百里屠苏并没有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对自己抱有太大的恶意,方兰生吸吸鼻子暂时停了哭泣,惊怕的看着对方,轻声说:“我来的时候,我爹说,来京中后一切听你吩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中万分委屈,想起家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送他离去的情景,又忍不住再次放声大哭。百里屠苏被他吵得头痛,只是想着对方也实在可怜,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下床去兑了杯温水来给他:“喝两口。明日还要去宫中谢恩,你再哭下去,明日就要说不出话了。”
      方兰生乖顺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打了个嗝,睁着红彤彤的眼,瑟缩着问:“你刚才说的算数么?”百里屠苏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自己刚才说不再欺负他的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点点头,回身放好杯子,撤了床头的架子灯,轻声嘱咐:“睡到里面去。”
      他说罢就自己宽了外衣上了床,方兰生心里跳得像打鼓,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挪到墙根,揪着被子一角搭在自己身上,蜷成一团闭上眼,只想着勉强熬过这一晚就算。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如愿。
      百里屠苏才躺到床上,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翻身重新点了灯,只穿着亵衣赤脚走到屋子一角的柜子里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小瓶子。方兰生把头蒙在被子里,只偷偷地留了一条窄缝,从中悄悄观察着百里屠苏的举动,只要对方一往这边走立刻就紧张起来,像是忽然到了陌生地方无所适从的小动物。
      只见对方走到桌前坐下,取了个小杯子放在面前,把手里的那个小瓶拔了塞子,往空杯里弹了几下,隐约有些猩红色的粉末落了进去。百里屠苏看了看粉末的量,随后从妆奁匣子里顺手拿了根素银簪子,把方兰生刚才喝剩下的半杯温水兑进粉末里,用簪子尖儿调匀了,擎着杯子走回床前来。
      轻轻拍了拍被子卷,百里屠苏的声音很温和,但是方兰生还是怕得很:“出来。给你抹点药再睡。”他说罢似乎料到方兰生不会听他的,忽然又道:“这地方娇嫩,若是留着不管睡觉时不当心压了,明日只怕就会化脓。如今天气渐渐凉了,怕是到不了完全好的时候就要上冻,万一再结了冻疮……”
      怎么想都是不上药更可怕些。方兰生在脑海里想了想流脓和结冻疮的状况,立刻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伸手要抢百里屠苏手里的杯子。他一介文弱,自然是抢不过将军大人的。百里屠苏翘着嘴角斜眼看他:“怎么,才刚说过一切听我的,这又是做什么?躺好。”
      方兰生皱着鼻子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不过还是按照百里屠苏说的躺了下来。糊状的药膏刚一摸上来的时候冰凉,方兰生还敏感的缩了缩脖子,然而几乎是紧接着,被敷上药的地方就火辣辣的痛了起来。方兰生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摸,百里屠苏早有预料的挡了下来,捏着他的手低声道:“忍一忍。这药效果很好,就是性子难免烈些。熬过这一阵,明日就能结痂了。”
      实在疼得厉害,方兰生紧紧地闭着眼,手指甲无意识的在百里屠苏的手心里掐着。常年行军,提缰握剑,百里屠苏的手心里布满老茧,而且方兰生毕竟文弱没什么力气,倒不觉得痛,只是见他忍得难受,自然更后悔自己的行为。
      好容易忍到剧痛过去,方兰生不好意思的松开手,正想说什么,对方却抢了先。
      凑上前去低下头,百里屠苏摸了摸方兰生汗湿的额头,轻声道:“抱歉。”
      小少爷连忙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含混的嗯了一声,示意自己接受了。他被折腾的实在疲倦,一闭眼几乎就睡了过去,只是在睡前忍不住在想,这个将军跟自己先前想的不太一样……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似乎也并不讨厌……


      7楼2014-09-16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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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第二日方兰生醒来时百里屠苏果然已经走了。楚津宇得了百里屠苏的嘱咐,以后方兰生乐意睡到多久就是多久,也没个人来喊他。他一个人在府里无聊,被汾儿她们两个陪着在府里转了一圈,累得手软脚软,万分好奇平时这府里的下人若有个事情要传达是怎么送到的。
          他平时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把汾儿她们逗得直乐,都说走惯了不觉得有什么远的。方兰生听得连连摇头,这么大的房子每天走个遍还不得累死,自己就算是再无聊也不能干这种事。
          三个人又闹了一阵,楚津宇叫他去偏厅吃了早饭,饭后昨日就请好的裁缝到了府中,方兰生进内室去随裁缝量了尺寸选了料子,看外头天气好而且自己实在是太无聊,本想跟着小厮出门去转转的,谁知道忽然下了雨,只能呆在内院小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书。
          百里屠苏的书房虽然不至于像方兰生想得那么无聊,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共两间大的屋子,里头摆了三个堆满书的架子,和一个小一些的多宝架子,上头大多摆着玩器,只是跟书架上的书比起来大多都落了灰,怕是许久没人把玩过了。方兰生不敢随便弄乱了对方的书,只拿着软布把多宝架上的东西挨个擦了一遍,然后拿了一本诗经随意翻了几页,但是没一个字能看进眼睛里,最后只好把书放开了托着腮发呆。
          直到现在,方兰生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在半空里飘着,还没落地呢。如果百里屠苏当真不好也就罢了,即使对自己冷淡也是无妨的,像如今对自己好的没话说,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再怎么着,自己都是一个被逼着娶过来的大男人,百里屠苏对自己好,也不像是想要占他的便宜,那对方到底是图什么呢?对方待自己好,可是人家毕竟是京中的大将军,即使是方家上下加起来只怕都没什么能回报的……岂不是让他更难受么。
        他好容易得了空闲想这些不好对人说的心事,只把自己憋闷坏了。方兰生双眼发红趴在桌上,一边觉得百里屠苏还是别对自己太好一边却又担心百里屠苏真的不对他好了,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越想越心烦,干脆从桌案上研了磨取过纸笔来想写封家信报个平安。
          虽然进入将军府只有两日,到达京城也不过几天,但是与家人分别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方兰生写着写着又红了眼睛,怕弄脏了信纸只好停下来擦眼睛,如此几次三番写写停停,倒是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了,好容易写了满满三大张纸,晾干了举起来从头看一眼,才发现有半数写的是那个木头脸。
          写那个木头脸平素不爱说话就算了还不做表情啦,写不过他对自己很好事事处处都想着自己啦,写将军府诡异的规矩啦,还写这边的人都对自己很和善。仔细又检查一番确定没透露出这边储位之争的事情以及其他会让家里人担心的事,方兰生把信封了口出去找楚津宇,让他找个人送回琴川去。
          他会写平安信,倒是意料中事。楚津宇收下了,又道:“想必你信中一定是说在这里千好万好,让家里人不要担心,只是他们既然担心你,必然是往最坏的方向考虑,即使你这么说了也要以为你只是再让他们安心,不会信的。”方兰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忙问:“那可怎么办?我总不能自己回去一趟吧?”
          楚津宇微笑着摇摇头,道:“这倒是不用。本来这事该等将军回来了商量着办的,但是他一时半晌回不来,你又肯定不愿再耽搁下去让家里人担心过甚,说不得我就越个权罢了。你且等两日,我嘱咐人好生备了礼物,我自己押着往琴川去走一趟,你看好不好?”
          楚津宇在京城里安稳当了几年的总管,名义上是下人,可气度甚至比百里屠苏看上去还要富贵,一看就是个大人物,而且对于将军府里的事物又最熟悉不过,让他去琴川亲自跟父母说,自然是上上之选。可是对方毕竟是府中总管,京城和琴川距离甚远,百里屠苏如今又不在府中一切都还要听楚津宇的调度,若真是这样忽然走了……
          方兰生又是感激又是担心,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低头搅着自己的衣袖不吭声。楚津宇看的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府里人丁少事情也少,将军虽说不在府中,可最近也没什么大节庆,我一时不在也出不了岔子。”
          对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方兰生也不好再做推脱,只好点点头,笑道:“好,多谢了,楚大哥。”楚津宇也跟着点点头,心情颇好的看着他:“哈哈哈,你这个称呼我喜欢!没错,当人家大哥的帮你做些事也是应该。只是我不在,你只怕要更无聊了。”


        14楼2014-09-16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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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第二日一大清早方兰生做贼似的跟着百里屠苏派来接他的人一起回了将军府,猫在小书房里几天都没出来。事后他想了许久也不没弄明白自己那几天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自己昏昏沉沉的好几天就过去了呢?
            李焱被抓走以后就没了消息,对外也只说他是去太华山暂住,并不提那晚抓人时说的妖孽之事。李焱少时多病,并不养在宫中,一直是在太华山道观里正经拜了师父静修,时时回去坐坐也是寻常事,朝中上下并无怀疑。只是他那晚毕竟是在乐家被抓的,乐绍成和乐无异也多少担了干系,旁的且不说,起码这些日子是被困在家中不能出门了,还好乐无异有一只外人并不知道的偃甲鸟,这些日子和方兰生来回送信传递消息全靠了它。只是虽然如此,乐无异毕竟是被困在家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两人几番交流下来,方兰生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担心了。
            他入京城以来就认识那么几个人,除了阿阮,乐无异李焱百里屠苏,每一个都牵扯在这件事里。虽然百里屠苏临走前再三让他不要担心,但是这天大的事,一个弄不好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他又怎么能不担心?现在只愿百里屠苏能早些回来,能找到三殿下的师父也好找不到也好,方兰生只要是能见到他就有了主心骨,不会再像现在一样没主意。
            正一个人闷头纠结着,汾儿忽然偷偷开了门进来,走近他小声道:“公子!快回房去,将军回来了!”
            木头脸回来了?!方兰生又惊又喜,猛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擦擦自己刚才胡思乱想弄得满脸满腮的眼泪,直着冲出门外往内院房间跑。还好将军府里难得见个下人,不然只怕会被他们的当家主母给活生生吓死。
            方兰生像炮弹一样冲进房里,把正伺候百里屠苏换衣服的溪儿吓了一跳。方兰生平日里对她们两个小姑娘挺好,哪怕是一句话说重了些都是要赔罪的,但此时此刻哪里顾得上她,拉着百里屠苏一连转了好几个圈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直到确定了对方真的毫发无损,才算是松了口气能坐下来好好说句话了。
            事关机密,溪儿被叫出去守在门前,百里屠苏把方兰生拉上床撤了帐子,这才放心开口道:“有负所托,没能找到人。哎。太华山上都是兵丁把守,我好容易偷了空当进去,问了许多弟子,都说长老并不在山中。我疑心有诈,在太华山潜伏一日,果然不见清和……如今情态未明,一日不在京中又不知要有多少变故,我只好先回来。怎样,京中这些日子如何?”
            将这边的情况也一一告诉了百里屠苏,方兰生忍不住道:“清和长老不在太华山,那会在哪里?找不到他,又有谁还能救三殿下?”百里屠苏摇了摇头,凑在床边投了热手巾敷在脸上去去疲惫,又让方兰生在另一头给他找刀子出来剃胡子,这才道:“不知道。我回来以前给师尊师兄去信,让他们代为找寻清和长老。只是他们乃是化外之人,我又早已离开师门,他们那多半也指望不上。我本想趁夜去宫中查探一番三殿下如今状况,但是前辈劝我还是先按捺下来,怕我此时莽撞,就真的要连自己都赔上了。”
            他说罢忍不住看了方兰生一眼。他自己跟乐府的关系千丝万缕,同李焱也自然有些不好明说的交情,只是这次事件原本是同他毫无关系的,不管怎么说都是立即抽身来的干净利落。百里屠苏一来是看中三皇子李焱的人才,觉得他才是堪继大位之人;二来是一旦李焱失势,只怕乐家也会受到牵连,自己受定国公深恩,合该回报。但是这两个原因里哪个,都是跟方兰生没什么关系的。他自己为其操劳是应该的,但方兰生却是无辜受难,平白陪着担惊受怕不得安宁。他忙着赶紧回来,主要也是担心方兰生心中会有怨怼。
            可谁知道方兰生不但不抱怨,反而比他还要关心此事。百里屠苏就着帐外透进来的烛火,看着自己对面的方兰生紧紧皱着眉满脸担忧之色,觉得说不出的喜欢,再次觉得这门亲事非但不是倒霉,反而是件难得的幸运之事。
            他自认并不喜欢男子,不过从小到大也不认识几个女孩,除了个大半时间没个正经的楚津宇以外更没有长辈甚至同辈着意引导,在军中的时候又一向是个不合群的冷着张脸没人敢同他开玩笑说荤话,长到这么大可以说对男女之事上完全不通,所以婚前婚后都没烦恼过跟方兰生该如何相处,更没想到自己如今对方兰生究竟是怎么个态度。他只是感觉自己喜欢和方兰生亲近,就同他亲近着,反正对方是他光明正大娶来的。
            如今跟方兰生帐内咫尺相对,百里屠苏虽觉周身燥热,也只是觉得帐内憋闷,并不知道是自己起了情欲。他是全然不知,可方兰生到底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百里屠苏多年修道,且还不明了自己心意,尚能自持,可他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想着这张木头脸,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哪还有不明白的。如今两个人凑得这样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过来的热量,可怎么受得了。小少爷偷偷隔着衣服在自己大腿上摸了摸,顿时满脸炸开了红色,脸皮薄不敢让百里屠苏知道,只好侧过身踹了对方一下:“脏死了,快去洗澡。”
            百里屠苏正觉得热,他一提洗澡的事就顺势站了起来,出去喊了人准备沐浴。让还在床上的方兰生很是松了口气。


          17楼2014-09-16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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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她虽然自幼熟习兵法武艺精湛,但毕竟是个少女,接下去的话看了方兰生一眼就再说不出口。方兰生多少猜到了她想说的是什么,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内室:“嗯,我就是方兰生。来,我们进去说。”
              百草谷这些年来一直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虽多年不问世事,却也怜悯世人多苦。李焱被抓的消息传到百草谷,程廷钧和秦炀商议以后还是觉得不能放任此事发展,只是两人暂时都抽不开身,又不好直接介入朝廷之事,只好委闻人羽到京城去,把手头的消息告诉对方的人就罢了。
              但程廷钧秦炀两人想的挺好,却还是棋差一招。既然乐家现在自身难保指望不上,百里屠苏也不在京城,就算方兰生知道了李焱被关在何处,又怎么有手段有智谋有人脉真的救三皇子出来。
              方兰生还在苦恼究竟该怎么办,阿阮却已经急了,跳起来道:“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那个很坏的二皇子府上救人啊!我可以带你们进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闻人羽并不太信阿阮所说,不过她本就不打算私下救人,否则救下来了更难说,只是想着能亲眼见上一面确认一下三皇子如今的状况也是好的。她皱眉沉思许久,忽然问道:“那个……百里夫……不,我的意思是方公子……你进京以后,跟其他两位殿下可曾有过什么来往?”方兰生摇摇头:“将军处境尴尬,我不敢主动与京中人有什么交往。”闻人羽犹豫了片刻,道:“你说得对。只是如今情势所迫,只能让你冒一次险了。方公子,劳你去二皇子府上走一趟,只说是来到京中至今都没去请安,特意去府上拜见。我和阿阮姑娘就趁着你们在前厅的时候偷偷潜入。”
              “好。”这个时候也容不得推辞,就算是会给日后惹麻烦也顾不得了,方兰生果断的答应下来,一边嘱咐汾儿去准备些见面礼,一边跟着溪儿去后堂换封诰命的衣服。他最讨厌的就是这身东西,三层五层还都是裙子,只是这毕竟是去见皇子,也只能穿了这个。女子衣裙讲究行不露足,方兰生穿了以后连路都走不利索,上次是一路上牵着百里屠苏,这次那人不在,只能让汾儿扶着自己同去。
              成功的利用自己那个恶毒而莽撞的大哥把三弟拉下马,李摰正是得意的时候,忽然听闻百里屠苏被父皇逼着娶的那个男夫人来府上求见,只当是来了个难得的乐子,命人请了进来,自己换了见客的衣服出去前厅。
              之前离开琴川,是无异陪着;来了京城,又添了阿阮;后来入宫面圣和迎见三皇子,身边都有百里屠苏当主心骨;算起来这次来二皇子府上,还是他头一次自己一个人,身边只有一个可有可无比自己还要胆小的小丫鬟,面对的又是可怕的二皇子……方兰生头一次庆幸自己身上这套累赘的衣服,层层叠叠的遮着,腿都抖得抽筋了也看不出来。
              李摰看上去倒是同李焱一样和善,但是眼角的精光却显得有些狠毒,方兰生无意间看了一眼,吓得浑身一抖。李摰看见了却只当是他小城里出来没见识过天家威严,并不见怪,甚至觉得这个小家伙怪可怜见的:“既然来了,就不必多礼。我这里有两个苏州来的点心师傅,你且尝尝同在家里吃的是不是一样,若是喜欢了,我再给你准备些带回去的。”
              方兰生拘谨的点点头告了座,却并不敢吃下人们端上来的东西,只提防的看着主位上的二皇子——眼前这个人连手足之情都没有半点,谁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也起了杀心。李摰又让了两次,见他还不吃,只当是他不好意思,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神闪烁不定,跟府中那些侍妾何其相似,只当是见了自己被迷住了,一时得意,忍不住下位来走到方兰生身边,亲手拈起一块栗子糕来送到他嘴边,微笑道:“尝尝吧。不必跟我客气,四年前我曾去监军,你丈夫也在我帐前效力,我们乃是故交。”
              见推脱不过,方兰生只能吃了。李摰此举极为失礼,除了夫妻间闺阁里以外就只有男女勾搭成奸撩拨调戏才能这样亲近。不过方兰生不懂,他虽然觉得这个二皇子的行为有点奇怪,不过因为心里挂念着李焱的事情和阿阮她们救人的事情,也没及深想。可李摰就只当是他当真对自己有意,心中万分鄙夷,面上却丝毫不露,只管温声问:“好吃么?跟家里的口味可像?”
              口中的栗子糕软腻香甜,但方兰生满怀心事根本尝不出来,只应付的胡乱点了点头。李焱虽然对断袖之事极为不屑,却觉得逗弄他十分有趣,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还又捏了捏,笑着道:“喜欢就好,我就让下人去给你准备一些带回去。晚上就别走了,反正你夫君也不在家,只管在这儿住一晚吧。”
              方兰生正愁找不到话题跟李摰聊生怕对方觉得无聊送客,见他这么说立刻应下,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欢喜的神色。李摰虽然脸上也带着笑,眸中却是愈发冰冷,只思索着该怎么玩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一番,好好纾一纾这么多年的怨气。


            19楼2014-09-16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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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虽然没能真的把李焱救出来,好歹是见了一面。阿阮可不管什么打草惊蛇的话,只想着今天自己竟然跟夷则又说上话了,而且夷则虽然看上去没有以往干净俊朗,也不像是有什么太大的伤。这样想着,她很快就又开开心心的回乐家了。
                她是高兴了,可楚津宇可愁得眉头都要打结了,反复思虑着他们今天乱闯二皇子府上究竟会不会暴露了将军,而且三殿下让阿阮闻人羽回来传话说让他们不必心急万不要自乱阵脚,自己绝不会束手待毙又是什么意思。他在那里撑着头苦思冥想,方兰生瞧的无聊而且实在是被折腾了一天累了,转头准备换下衣服盹一觉去,忽然被回过神来的楚津宇叫住了。
                “兰生,你站一站,我有话要告诉你。”自方兰生来这府里以后还没听见过对方这么严肃的同自己说话,知道一定是要紧事,忙转过身走上前几步,微笑着道:“什么话,你说给我,我听着就是了。”
                楚津宇板着脸摇摇头,皱着眉道:“你别跟我嬉皮笑脸,我这是正经话。照理说,这话原轮不到我教训你。只是如今这局势如何,你也看在眼里,只怕清和长老一时找不到将军就还是回不来,我怕再出今天之事,只能僭越了。”
                他站起身走到方兰生身边来,几乎称得上严厉的道:“今日来的那个闻人姑娘,你也没查过她的身份,就轻易地信了还领着一起去二皇子那儿。虽说是被发现了无功而返不说反而惊了对方,但毕竟也算见到面通了信,也算值得。只不过你且想着,要是那个闻人姑娘是大皇子二皇子的人,三皇子如何还活得了,将军又如何活得了!退一万步讲,她的确是个可信的,若是消息是假的,那是个陷阱,你现在还能全乎站在这儿听我说话、同我嬉皮笑脸?”
                方兰生本来是想睡醒了把今天在二皇子那儿的遭遇同楚津宇说一说,问问看这京城的礼仪到底怎么回事,二皇子怎么这么奇怪的,听他这样说话顿时不敢说了。他生在小城里,身边除了家里人就是书院里的同窗,满城里的人都知根知底,从来都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楚津宇说的情形他是想都没想过的,一时又气又急又惊又愧,心中万分的后怕想着得亏闻人羽真的没骗他,不然他自己一身死了也就罢了,只怕京中将军府、乐家、自己琴川的家里都要受牵连。
                楚津宇见他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这才后悔自己话说重了。这事虽然方兰生的确做的莽撞,不过到底也没弄出太大的祸事,而且也毕竟是没人教他的缘故,等以后这事平息下来有了机会慢慢的告诉给他也就是了,这样急吼吼的又是做什么。
              他们两个对面站着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最后还是汾儿好奇怎么这次方兰生回来这么久也没回房去换衣服从穿堂里出来看了一眼,这才解了这个僵局。方兰生见楚津宇不说话了,也实在是拘束的慌,就跟着汾儿会后堂去换衣裳,只是刚才听了那样的话之后实在没了睡意,趴在床上发着呆,晚饭都没出去吃。
                忽然听到门响,方兰生还以为是汾儿或者溪儿又来劝他出去吃饭,不高兴的捶了捶床,头也不回的喊:“不吃不吃!没心情!反正你家将军又不在,我就浪费一顿了!大不了只管让他回来打我吧!合着白天的事儿一起!”
                “哟,净开玩笑,谁敢打夫人啊。这么大的气性,只怕就是将军回来了也管不住了。”身后传来的却是楚津宇的声音。方兰生惊讶的回过头,正看见楚津宇端着个装满饭菜的托盘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见他看过来就走进来了,把托盘放在外头桌子上,自己则靠近了两步俯身拍了拍方兰生的背:“不饿么?生气是生气,总不能为这个饿着肚子吧。”
                方兰生见他还肯来哄自己,想必是不生自己的气了,霎时间委屈和伤心都冒了出来,只想着自己真是这世间倒霉的第一人,坐起来搂着楚津宇就大哭起来。楚津宇被他惹得无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哭笑不得的道:“哭什么,难不成真怕挨打?你好歹也是我们府上正经娶回来的,百里屠苏再怎样,也不能打老婆吧?”
                不想同他取笑,方兰生讪讪的低下头,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抹了抹,只想着自己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老是这样哭个没完可不行,于是强咽下了泪意抽抽噎噎的道:“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让自己能帮上忙……”楚津宇含着笑点点头,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着气,知道他说出来就都好了,也不说话打断他,由着他自己说下去。
                可是方兰生偏偏又不说了。他在心里想着,要是百里屠苏知道了,到底会不会生气,又会不会对自己失望……方兰生虽然还是怕疼,此时却并不担心对方回来真的生气打他了,只要别觉得自己没用,对自己又冷言冷语不理不睬就好。
                楚津宇见他虽然还是呆呆的,不过总算是不哭了,也就松了口气,往窗外唤了一声让外头廊下的溪儿端水进来给夫人洗脸。溪儿答应了一声,进来拿了铜盆出去舀水,一出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惊叫了一声,手中的铜盆也落在地上发出极大的一声响,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21楼2014-09-16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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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九重深宫之中,圣元帝驱退侍从宫人,独自坐在书案后,心不在焉的写着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山人叩见陛下。”圣元帝搁下笔,疲惫的往后靠在椅背上:“嗯。坐吧。”
                  清和从阴暗中走出来,在圣元帝对面坐下,就着昏暗的烛火看了帝王一眼,不无叹息的道:“一别经年,陛下老了。”圣元帝点点头,抬眼瞥了他一下,笑叹道:“清和倒还是当年的模样,一丝未改。”清和摇摇头,轻声道:“面目不易,心境却是大不同了。”
                  圣元帝垂眸看着自己方才写的那张纸,转了话题问:“真人此来,为的可是夷则?”清和默认了,答道:“本不该来。只是陛下曾经答允我,只要三殿下还在太华门下,只要清和一息尚存,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能够管教于他,旁人不得插手。”圣元帝闻言似乎有所触动,立刻问:“连朕都管不得?”清和看了他一眼,很轻易的觉察出圣元帝眸中压抑着的浓浓杀意,他心中有些惋惜,低下头道:“山人不敢,陛下言重了。”
                  难得听到这臭脾气的死老道说句软话,圣元帝却并不觉得欣慰,他甚至有些失望的看着清和,许久才道:“你此来长安,竟是先去见了乐绍成。清和啊清和,你……”他说不下去,也知道再说下去更是无趣,于是长叹一声,住了口。清和倒是没事人一般,只轻声道:“陛下已登帝位,山人不敢轻扰。”
                  “帝位……帝位……呵呵。”圣元帝站起身,透过敞开的窗子俯视着这恢弘的皇城,他的语气格外的苍凉沉重,带着难以驱散的惆怅抑郁:“若能选择,朕甚至不知,还会不会身披黄袍,登基为帝。”他说罢久久的看着清和,然而对方却低下了头回避他的目光:“陛下不该说这样的话。”
                  圣元帝沉默了。他此刻甚至是难过的。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在乐府,在此处,都深深地戳入他的心里。他想,他终于是孤独的一个人了。当年曾经并肩战斗生死相托的兄弟,一个一个的死了或者走了,就剩下两个,到今日也终是彻底的离开了他。他拥有了这片金碧辉煌的宫殿,拥有了天下间最丰饶的河山,拥有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权利,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半分真情。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现在死了,会不会有哪怕一个人,真诚的只为了自己这个人,哭上一哭。
                  忽然心中一动,圣元帝坐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个人。终究,能在他死后真心的为他而哭的人,这世上还是有一个的。于是他迫切的看着清和问:“既然你已来了,我就直说了。清和,我问你,夷则他究竟是不是妖物?”
                  清和坐在那儿不言不动很久,直到期待地看着他的圣元帝目光都冷透了才终于慢慢地站起来,躬身答道:“是。”
                  他说罢,料定了圣元帝会失望,却毫无惧色,挺直了腰,投向对方的目光温和而有力:“陛下听到此言或许很失望。可惜陛下此问,山人不敢欺瞒。夷则确实有一半妖族血统,来源就是其母淑妃娘娘。”
                  圣元帝听罢,一时间感慨万分,哭笑不得。他方才唯一想到的会为自己哭泣的那一个,原来却不是人。他看着纸上的那两个字,心中愠怒,伸手缓缓将其揉成了一团攥在掌心里,怒极反笑:“红珊……好一个红珊……朕竟不知……竟不知后宫多年藏着一个妖类!更不知这个妖类竟然给朕生出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清和沉默的站在不远处,灯火摇曳,看不清面目。一时间圣元帝几乎恐慌的问:“老道,你既然知道,为何瞒朕这许多年!你、莫非你们!”清和遭此无名指责,却像是松了口气,缓缓向前两步,道:“陛下竟真的问出口了。既然陛下能这么想,这么问,也就不必在意如今孤寡一身,没有半个人知心。这条路,是陛下自己选的,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陛下自己行来,不怨天,不尤人。”
                  “你!”圣元帝闻言勃然大怒,抄起案上砚台正欲砸去,门外忽然有内监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房中两人顿时都有些错愕。圣元帝不禁看了清和一眼,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想必红珊并不是他特意叫来,于是放下手中的墨砚,向外道:“让她进来。”
                  内监领命,房门打开,一个宫装美妇缓缓走近,虽面目姣好,却难掩眉目间忧愁之色,似是多年积郁成疾,难于释怀。圣元帝转过身去,不欲相见,淑妃却未曾发觉其中变故,行礼过后急切问道:“陛下,前几日妾身听闻夷则去了太华,可是他从未对妾身说过……陛下,莫非是夷则身体又不好了?”她说罢才看见房中清和也在,而且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她先是一愣,顿时明白了什么,淡淡一笑,不见半分担忧伤怀,反而带着轻松解脱之意,上前跪下,轻声道:“陛下终于还是知道了。”


                31楼2014-09-16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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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他不管不顾一通抢白,圣元帝反而找回些以往的感觉,摇摇头半是自嘲的笑道:“一别经年,清和还是这样暴的脾气,还是这样利的一张嘴。”他走回书案后坐下,叹息道:“初闻摰儿来报,说夷则身有妖血暴起伤了斐儿,还带来了人证,朕的确十分生气,故而下令关押夷则。但事后反思,却觉处处蹊跷,暗中与国公叙谈,才知夷则冤枉。只是他血统问题,却始终不敢释怀,这才将计就计引你现身。此事是朕不对,老道莫怪。”
                    清和冷笑,不予置评。圣元帝又道:“至于你所适才所言太华秘事,朕……也不敢说一无所知。只是毕竟年代久远,又是化外之事,且朕答应过你夷则之事从你心意,故而此事究竟如何,还要问过你再行计较。”清和动容,问:“陛下当真要让夷则易骨?”圣元帝不答反问:“依清和看来,若你我将一切得失言明,任由夷则自由选择,他会如何行事?”
                    一时哑然,清和许久才能艰难答道:“若是逸尘知晓,定会不顾一切,劝我答允他接受易骨。”他又沉默了一会儿,长叹道:“逸尘命途多舛,少年多劫,却难得心智坚毅,行事果决,既是他自己的事,也只能由他自己心意,山人即使多说,亦是无益。”只是他虽这般说,眉头却始终皱着。圣元帝隐隐感觉不妥,问:“易骨之事,当真如此凶险?”
                    沉重的点了点头,清和惨笑道:“易骨之术,可令自身骨血改换,就如再世为人。自创术之后,计二十四人自请施为,其中二十人殁,三人难耐剧痛神智溃散,仅有一人幸存……陛下此时应知,山人多年心中煎熬。逸尘如何想,我甚至不必问。这些年来日夜悬念唯恐他知晓自己身世,并非为了保全淑妃或者他的性命,太华之大,容下两个鲛人又有何难?我只是怕,逸尘会要求接受易骨。陛下,夷则入我门下,至今已有十一年。贫道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十一年来比起陛下,只怕贫道与夷则反而更像父子。我教授他剑术道法,诗词经论,受他日日请安侍奉,关怀体恤。十一载春秋,所畏惧者,不过今日。唯有今日,山人竟全然不知究竟该如何抉择,才是对夷则最好。”
                    圣元帝也半晌默然无语。他既然能听到风声知道有这个办法,自然也猜到了一定会有所风险,只是如今听清和言语,才知道竟然这般凶险。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别无选择。皇者看向清和,声音沉静,毫无起伏:“山人多情了。既已知夷则心意,照做便是。若是……若是当真不幸,也只能怪苍天不佑我李姓宗室,与人无尤。”清和也知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从犹豫,心中却十分痛楚,不禁道:“若是当年不听淑妃娘娘乞求,早将她囚入太华禁地,也无今日惨痛抉择。”
                    他只是无心,听者却有意。圣元帝仔细想象自己这些年没有红珊相伴该是如何,悲从中来蓦然动容:“这些年来若无红珊,朕同坐拥江山,身边却连个真心之人也没有,其中凄凉,旁人不能体会。只是牛鼻子,夷则毕竟是朕的孩儿,他这些年身体孱弱经年卧床,朕唯恐他倏忽夭折,又是怎样挂怀担忧,却也难说与你听。”
                    清和轻笑一声,别开头道:“即使陛下想说,只怕山人也听不进去。”圣元帝知他心结并非一句两句可解,如今还要依仗他施展易骨之术,也并不见怪,只是道:“何时能成事?”清和闭目道:“山人明日回山打点,下月初一施为。”圣元帝点点头,却听清和又道:“陛下,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贫道还有一事,要陛下答应。”圣元帝摇了摇头:“我知你要求何事,只是此事重大,怎可轻忽。”
                    “可若非陛下有意将天下江山交由逸尘手上,他大可滞留太华闲云野鹤,百年匆匆自在逍遥,何苦要受经络寸断骨血重铸之苦!陛下既然要让他担下这个重担,就要给他相应的东西。”清和寸步不让,咄咄逼人:“夷则是为了这天下接受易骨,陛下却不肯将太子之位提前与他,却让山人如何放心,又如何忍心施行易骨之术!”见他强势,圣元帝也有些火大:“老道不是刚说凶险之极?!若是夷则不能熬过,朕岂不是白白的拥一个死人做储君?”
                    清和嗤笑,一甩拂尘决然道:“陛下。别说山人一定拼尽全力保全逸尘,便算他真的死在太华,山人也一定要陛下以储君之礼将他灵柩迎回长安。贫道一生寡欲,独善此身游荡红尘数十年,唯有此事,寸步不让。”
                    两人对视良久,彼此各拥心思不肯退却,最终圣元帝一声长叹,疲惫的挥了挥手:“老道先去吧,朕好好想想。下月之前,必会给你答复。”清和勉强行礼告辞,临出门时却道:“山人在太华山等着陛下的消息。一日得不到我要的结果,一日便不会动手准备任何一件与易骨相关之事。若是陛下仍旧不愿,山人只好将这颗脑袋,还给陛下了。”说罢也不等圣元帝反应,匆匆走了出去。


                  33楼2014-09-1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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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百里屠苏清早练剑回来,方兰生却还在睡。大概是昨日真的被吓得过分,一夜都没睡安生,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的蹭着他睡熟了,梦里还不忘捏着他的衣角连声叫着不让走。自新婚以后诸事繁杂,百里屠苏还未曾好好的观察过妻子的睡相,一时兴起,坐在床头俯下身去。
                      被人长久的盯着大概就算是睡梦中也并不自在,方兰生翻了个身,蹭着百里屠苏的手臂睁开了眼,只是仍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问着:“木头脸,又要走啦?”百里屠苏看的好笑,忍不住拿手指去勾他的鼻子:“不走。不是说了要陪你几日的么?一直等到兵部下来文书,都在家陪着你。”方兰生努力的把眼睛瞪大再瞪大,总算是精神了些,伸个懒腰点点头,心情颇好:“快陪我两天吧,我在家都快闷死了。”每天除了找乐无异阿阮和楚津宇聊天,就是窝在书房里一遍遍的看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书,时间久了就连起床都懒懒的不愿意动,再这么下去一定变成大胖子,百里屠苏再想背他可就背不动啦!他这样想着忽然心头一动,扯住俯身在他上方的人两边脸颊往外掰着问:“喂,木头脸,你以前不是说我愿意做小生意也可以么?你说我要不要去开个店?”百里屠苏任他捏着,问:“开什么?你从前在家的时候学过如何做生意么?我和津宇可教不了你这个。”
                      学是没学过,不过总是见过的。开店嘛,找地方找掌柜找账房找伙计,摆起了家伙备好了货物噼里啪啦鞭炮一响,就算是开张了。只是这样说来容易,一想那些零碎的准备以及日后就要每天想着生意上的事,方兰生就又觉得烦觉得头疼了。他刚想说算了就当自己没说过,百里屠苏却上了心:“说起来,你从来了京里我就一直在忙无暇陪你,想必你每日也没什么打发时间,只怕闷得很。过几日你如果想好了要做些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与你一起张罗起来就是。”难得对方这么有兴致,方兰生也不好说自己根本懒得动,只能恹恹的点点头,想着反正自己不主动去做,百里屠苏还能逼着自己不成。
                      见他表情又恢复懒懒的样子,百里屠苏忍不住戳了戳对方肉鼓鼓的脸蛋,低声道:“一会儿见了津宇他们可要好好安慰一下,大家昨天都被你吓坏了。怎么胆子这样小,你当初跟津宇骂架的气势呢?还是自己跑去救三殿下的时候的胆子是借来的?”方兰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张开双臂搂着他左右扭着轻声道:“那是想帮你。我每次一想到能帮到你的时候就什么都管不了了,就算再怕也会勉强自己去做的。”
                      “然后其他时候就继续当小哭包?”方兰生说的动情,自然不可能是假话,百里屠苏感激他对自己的在意,却也忍不住逗他。直到现在百里屠苏还是很介意新婚那晚方兰生哭的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他生在南疆长在西陲,从来只在书里和人们的口中见识过十里平湖烟水迷蒙,年前真正到江南的时候才知道那里究竟是多温润多水,所以才能养出这样白嫩嫩的一个爱哭鬼?
                      方兰生本来早就对自己说不许哭了的,结果昨天一天就又哭了好几场,此时自己想起来还觉脸红,更何况是被百里屠苏提起,顿时气哼哼的道:“什么啊!那是你欺负我我才……以后不哭了!”百里屠苏点点头:“嗯。以后不欺负你,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所以真的不哭了,嗯?”
                      他表情还是很柔和的,但是方兰生却知道他是很郑重的在嘱咐自己,于是也严肃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百里屠苏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好了,不早了,起来吧。今天厨房做了莲叶粥,还有金丝鸡茸饼。昨日忙乱,也没问问你吃过饭没有,今早要多吃些。”
                      说罢百里屠苏起身到衣箱前取了一套簇新的水绿软缎袍子给他:“穿这个吧。”方兰生接过来放在身边,摸了摸奇怪道:“刚做的,平时穿岂不可惜了?”百里屠苏看了他一眼,道:“衣裳做来就是要穿的,你穿这个色好看。而且,今日我想带你去三殿下那里坐坐,私下关系再好,去做客也不能失了礼数。”
                      算起来,从李焱被抓以后就再没有能说上一句话,虽然交往并不算多但好歹算是进京来以后为数不多的朋友,被百里屠苏这么一提方兰生还觉得有些想念,不再说话专心的换起衣服来。只是他才刚穿好要喊汾儿她们进来帮忙梳头发,楚津宇却进来了,穿着一身深蓝的衣裳,沉着脸,感觉跟平时完全不同。
                      方兰生本来想着昨晚实在吓到他了想跟他说几句话,可是楚津宇却摆了摆手不欲交谈,直走到百里屠苏面前低声说:“今早传的消息,宫里淑妃娘娘殁了,三殿下已经进宫哭灵,各府里的诰命也说让进宫去举哀。”百里屠苏头疼的瞥了方兰生一眼,道:“怎么这样突然……那快把汾儿她们叫进来给他拾掇一下,备车送他过去。”听他这么说楚津宇脸色更加复杂,半晌才道:“和刚才那个消息一起传来的。宫里有旨意,咱家不用去。”


                    34楼2014-09-1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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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百里屠苏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十分一言难尽,不禁问道:“只知是宫里的旨意,没说是谁说的?皇后还是陛下?或者是三殿下?说不用去的就咱们?前辈那里呢?”楚津宇苦着脸答:“已经问过了,乐家说夫人一早就收到消息进宫去了,别的大人家里我挑了几个相熟些的也问过,都说在准备进宫了,似乎只有咱们府上得了消息。”百里屠苏努力安慰自己以及楚津宇:“罢了,别多心了,大抵是兰生究竟是男儿之身才不让他去的。等殿下退宫我再过去问问,总不会再出什么祸事的。”楚津宇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先这么想。”
                        他说罢抹了把脸,强打精神回过头去逗方兰生玩:“哟,精神了?昨天跟被人钓了魂去似的,可吓坏我了,想着万一傻了以后可怎么养着呢。”方兰生听说不用去做客了,早就把新衣服脱了下来,此时正穿着件百里屠苏的袍子盘腿坐在床头给自己梳头发,闻言只对楚津宇做了个鬼脸,心情颇好的呛回去:“反正也不是你出钱养着,你烦什么!”楚津宇拿过方兰生缠在手上的发带帮他系好发髻,又投了手巾递给他擦脸,这才长舒口气正色道:“不与你玩笑。以后可不许这么着了,快把我也给吓傻了。你进京来以后就三灾八难的,就这将军还寻摸着哪天带着你出城去,我看还是趁早歇了,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方兰生顿时在床上打了个滚扑住百里屠苏的衣摆,格外期待的问:“出去?去哪儿去哪儿?”百里屠苏俯下身颇为歉意的轻轻摸着对方光洁的额头,道:“原本是打算带你去郊外骑马散心的,只是三殿下的母妃去世,我一时……”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方兰生一直没怎么注意听,此时才真正反应过来是李焱的娘死了。他在家中与母亲十分亲近,且自己年纪还小母亲又身体康健,从未想过若有一日萱堂不在了会是如何,只是才一想到日后再也见不到面就已觉哀伤,竟不敢继续想下去,于是忍不住拉拉百里屠苏的衣角道:“我们去看看三殿下?”百里屠苏点头道:“现下人还在宫里。等他回来了我们约上乐无异一同去。也不必多说什么安慰的话,陪他坐一坐就回来吧。”
                        他说的极为平静,只是眼圈泛红嘴角又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着,像是有些想哭的模样。方兰生疑惑片刻,方才想起自己在琴川的时候就听闻,这位少年将军当年从家中出来投军的时候,就已经父母双亡了。李焱虽然骤然丧母,但毕竟已经二十岁的人了,即使再悲伤也不至如何,当年木头脸的父母死的时候他才几岁?十四?十二?方兰生只觉心酸,不敢多想。
                        有了早上这么一档子事,两人也没什么心思找乐子,依旧是在小书房里打发时间,只是这次是两个人一起,即使只是面对着面看书,却也像是比平时一个人时多了些滋味,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才刚吃完晚饭,乐无异自己跑来了。乐少爷一进门就嚷嚷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先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就忽然……?”百里屠苏闭着眼摇了摇头,猜测道:“或许是知晓了前些日子三殿下被囚之事,心中郁结所致?”乐无异皱着眉重重坐下:“时间对不上啊。夷则都解禁了,就算之前再担忧如今也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受不了了?”方兰生捧着杯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也插口问:“乐夫人不是说进宫了么,她就没打探到什么消息?”乐无异像是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个方兰生在,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你怎么在这?你没进宫?”百里屠苏抬手扶额,十分痛苦:“这个不忙,你先回答他的问题,伯母说了什么不曾?”乐无异凑近了他,小声道:“就是这点蹊跷,才忍不住来问问你。娘亲传信回来说,淑妃娘娘的玉躯根本就没在灵堂里,听说连装殓都未曾,直接烧了,弄了一坛骨灰在内宫里搁着呢。我本想去问夷则,可听他府上的人说他还没回来,只怕直到明早都要在灵前守孝,所以才想着来这边问问看兰生有没有送回来别的什么消息。”
                        方兰生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叹道:“别想啦。压根就没说让我去,当然更不可能有什么消息。”乐无异也跟着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虽说淑妃娘娘去的匆忙,但也算是没受什么罪,陪夷则熬过这段日子就是,谁知得了娘亲的那些消息,我反而没主意了,连猜都猜不出个结果来。唉,还好来以前硬把阿阮留在家里,不然她一冲动要跑去宫里就更麻烦了。”
                        此事确实蹊跷,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三人各有惆怅一时沉默,门外楚津宇敲了敲扣环,沉声道:“将军,宫里来人了。”
                        本来就提心吊胆的三个人立刻一同站了起来。已经入夜,百里屠苏现在又完全算是赋闲在家,更何况淑妃新丧内外都一片忙乱,宫里怎么会忽然派人来?这三个人里也许就方兰生还乐观点,还猜测是不是陛下觉得昨天吓到他了一时兴起又找他一起聊天去?
                        可是他的猜测明显不对。且不说圣元帝这个时候有没有兴致找人聊天,就算真的有,对象也不能是他,而且话题也不能是一些可以与外人道的寻常闲话。
                        因为,被楚津宇引着进门的这个所谓宫里来的使者,虽然的确穿着侍卫的衣服,不过长了一张属于夏夷则的脸。


                      35楼2014-09-1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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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李焱冲他们点点头,闪身进来,走到百里屠苏面前十分郑重道:“我有事求你帮忙,不放心任何人,所以只能自己过来。时间仓促,我还要尽快赶回宫中,一切情由不能说明,只是这件事于我而言再重要不过,一时间只能想到你帮我。请你一定帮我这个忙。”听他说的严肃,百里屠苏也正色以对:“你只管说就是。但凡我能做到,决不推辞。”
                          得到他承诺以后,李焱才拿出一个青瓷骨坛,凝视许久低声道:“劳烦你帮我把它送到南海。将其中之物投入海中。”百里屠苏隐隐猜到其中何物,不禁一惊:“这……”李焱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禁摇了摇头:“请将军莫问。照理说,有求于人,总得将前因后果诉说分明,只是其中曲折,更隐含凶险,我此时还什么都不能说。见谅。”百里屠苏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接受了他的解释,将那物接过自己抱在怀里,问:“殿下是现在就回去么?”李焱见他举动小心,神色稍松:“今夜是因着诰命们都在宫中守灵,我为避讳独在内间,才得以让侍从暂且相代脱身出来。这其中已是十分不妥,更何况天明后我就要去师门,故而马上就得回去。”
                          “又要去太华山?这次是真的去?”乐无异在旁一直忍着没说话,此时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问道。李焱转头看他,目光中含着三分温润笑意,亲切而纵容:“是。这次是真的去。”乐无异立刻道:“我陪你去!让你单独一个人,我不放心。”百里屠苏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又下意识的瞥了下方兰生,犹豫着道:“若说不放心,加上无异也无甚进益,还是我陪你们一起走这一趟。殿下既定明早动身,我御剑去南海,须臾来回,定赶得上。”李焱却摇头拒绝了他们:“不必。我明日上路有二百亲卫相送,一路以仪仗走官道入驿馆,不会有事。带着你们,反而麻烦。”
                          太华山是李焱的师门,这些年来一年来去数次,虽不至于都是独来独往,又何至于夸张到带着两百的亲卫一起去?百里屠苏心中隐觉不妥,只是不敢贸然开口,乐无异却浑然不觉仍在和李焱纠结自己也想跟去的事。李焱被他烦的无法,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先是一黯,却又笑了出来:“也罢。你愿陪我,自是求之不得。浮生倥偬,此生也不知还能否这般同路而行,更不知还能与乐兄对弈醉谈几次。”他说罢,转过身来看见百里屠苏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知道是对方担忧自己安危,动容道:“不必如此。我此去,是为一件牵扯数年的陈年旧事,事情复杂,只怕数月才能回转,只是将军放心,待我归来之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再让将军为我为定国公全家再担忧一分。”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百里屠苏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总觉得今日李焱怪怪的,似有什么沉甸甸的心事不便出口,且这件事一定十分紧要,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嘱咐这么多话。这样想着,百里屠苏摇了摇头坚持道:“还是我送你去。即使亲卫再多,不能亲见你走入太华,我也总觉不安。”李焱却并不答允,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事。此行不会有任何凶险,我是必定能够平安进入师门的。只是将军此心,李焱永志不忘。我答应将军,待我归来之日,一定奏请父皇,让将军可以亲自率军接我归来。”
                          一个皇子去他的师门,有几百人相送就罢了,毕竟如今朝中议储恐有混乱,只是为何说回来时还要军队去迎?百里屠苏心中的疑问更大,只是时间急迫却也容不得他一一去问,只能暂且压下,送李焱和乐无异离开。
                          走到门口,李焱先是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乐无异,随后向后看着站在院中的百里屠苏和更远些的方兰生,缓慢的摆出一个笑容,低声道:“若有幸能与挚友再聚,一定再偷师尊几坛好酒,共图一醉。惜乎天意从来高难问,一切听凭造化,只待来日分明。”他冲百里屠苏一拱手,最后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坛子,然后潇洒的转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兰生走到百里屠苏身边,好奇的看了他抱着的东西一眼:“到底是什么?”他伸着一只手指想戳一戳,却又觉得李焱和百里屠苏对待它的态度十分郑重所以有些不敢靠近,百里屠苏看见他的举动,觉得格外的可爱,一时间压在心头层层叠叠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的猜测终于都暂且放下,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对方的后脑:“我出门一趟,日出就回来。你先睡,不必等我。”方兰生知道他是要去处理李焱托付的这个坛子,也不多言,点点头又低声嘱咐了百里屠苏要小心,然后就自个儿进去睡了。百里屠苏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四下灯火都逐渐的熄了,不知在想些什么垂首很久,后半夜时才走到荒僻处,御剑往南海去了。


                        36楼2014-09-1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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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方兰生是被百里屠苏给压醒的。将亮未亮的晨光中,百里屠苏猛的倒下来整个人叠在他的身上,疲惫的连头都不想抬,只是在察觉他的挣扎以后边把整张脸埋在他的肩头边抬起一只手胡乱摸索着轻拍他的脑袋:“乖,让我躺着趴会。累。”方兰生从没听过百里屠苏用这样无力的声音说话,于是也不别扭了,任他趴着,把被子一点一点小心的抽上来给他盖着,低声问:“怎么回事?上次你去太华山找人时潜伏了几天,也没见你累成这样。”百里屠苏困得很连嘴唇都很难动弹,软软的哼了两声才答道:“从南海回来始终放心不下,去京郊仔细看了看临出发的亲卫配置又去乐家跟前辈说了几句话才回来的。”他说罢,来了些精神,从方兰生身上翻下来躺在一边,叹道:“许久不曾这样紧的安排自己什么事,竟有些受不住。明日起要更努力习武,不然若真去了外戍,哪里还能这样悠闲的过日子。”方兰生侧过身子打量着他,伸手给他轻揉着头部的一些穴道:“已经确定要外戍了?”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仍没信。我只是这样想,毕竟如今时局这样乱,若是想要脱开纷争,能留在地方自然是最好的。”他说至此处忽然想起要问方兰生若是自己要走他是跟着还是留在京城,未及开口,忽然外头穿过一阵锣声,随后人声鼓噪顿起,甚至传进了府中来。
                            又怎么了?百里屠苏心中疑惑,勉强压下睡意站起身草草整理衣冠准备出去查探一番,才刚刚开门,就看见楚津宇一脸复杂的表情站在门口,且看样子应是站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为何没有出声。他们二人对视片刻,百里屠苏挑眉问:“怎么回事?”楚津宇的声音怔怔的:“方才宫中出来一队侍卫,一路鸣锣宣诰穿城而过,听说是要将旨意直接从京城送上太华。”他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抬手阻止了要提出疑问的百里屠苏,眼圈忽然红了,几乎强压着泪意继续说下去:“圣上有旨,皇三子李焱宽厚仁爱,人品贵重,顺承民意立为储君,为表嘉许,特传命全城,并直报太华。”
                            百里屠苏猛地吸了一口气,被这太过突然的消息打懵了,一时也说不上自己是喜悦困惑或是错愕,只是呆呆的站在卧房门口,听着外头京城百姓欢呼奔走,慢慢地回过神来。他点点头,身躯缓缓沉降,面东跪地,合上双目俯身叩拜,浑身因为太过复杂的情绪而失控的轻颤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轻声道:“微臣百里屠苏,于长安遥贺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叩拜罢了,猛然站起身,进屋去拉着方兰生起来,将对方紧紧地抱在怀里,浑身的颤抖再不经压制,连眼皮也不受控制的突突跳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遍遍的唤着方兰生的名字。从他来到京城第一次见到李焱,就一直为对方担忧着,母妃朝中无人,自己又不善于拉拢朋党,上头更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兄长,处境何其凶险,言语不能表其万一。这些年来百里屠苏越是同他交好,就越怕真的有一日要亲眼看他受诬死去,直到今日,他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直到今日,他总算可以相信那个温柔谦和的三皇子能有活下来的可能。
                            方兰生刚才在房中没听见他们说话,完全不知百里屠苏如何忽然至此,只是既然对方此时情绪激动,他也就不多问,只是轻拍着百里屠苏的肩背,无声的安抚着对方。
                            一声忽然从院落里传来的野兽咆哮惊醒了他们,阿阮匆匆忙忙的撞开门闯进来:“兰生兰生,是不是我听错了?他们说、他们说……哎呀!”
                            少女捂着脸,低声嘟囔着抱怨大白天的兰生他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紧接着转身跑了出去,连给方兰生解释的时间都没有。方兰生连叫了她几声都不见回应,十分泄气的看着已经离开他肩头自己坐直身子的百里屠苏,皱皱眉指责:“都是你!我……让我怎么去跟阿阮解释?”百里屠苏也皱起眉头,困惑地问:“为何要解释?你我夫妻,在房中拥抱片刻而已,是她自己无礼乱闯。”方兰生一时语塞,愣了好一会才道:“就算、就算这样……人家毕竟是女孩子,总得给她个台阶下吧?”百里屠苏仍是有些不快,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拉他下来,道:“既是如此,你就去吧。我不会哄女孩子,而且刚才失态,暂整理一番再出去。”
                            方兰生这才想起要问,摸着百里屠苏脸颊上残存的泪痕欲言又止:“到底怎么回事,刚才……?”百里屠苏轻轻摇头,拉下他的手握着道:“兰生,待客人走后跟津宇一起去库房一趟,仔细挑选一份厚礼,我要送人。”他略顿了顿,看着愈发不解的方兰生,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俯身轻拍一下对方的后脑温声道:“今早宫中传旨,封三殿下为太子,入主东宫。”


                          37楼2014-09-16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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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李焱自昏睡中苏醒,又是几天过去。清和体弱,根本不能日日守着他,在加上入秋后旧伤时时发作,已迫于无奈去自行休息,他醒来时身边除了一直小心看顾的南熏,就只有灵力耗费太过正伏在床边昏沉沉睡着的阿阮。
                              南熏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低声道:“你总算醒了。这几日来清和虽在病中,却也日夜悬念,几次想来看你,又怕见你。”李焱揉了揉自己眉心,叹息道:“逸尘半弃之身,哪怕至亲都未曾如此关怀,师尊却……师门劣徒,平生未有一日为师尊为师门上下扬名立万扶助乾坤,反而令得师尊每每操劳担忧,令众位长老同门为我担惊受怕,实在……”
                              “清和当年执意收你入门,我曾劝过,他既然不听,我便只能随他。”南熏按住李焱的肩膀,沉声劝慰道,“师尊和两位师兄也都知道留下你必然是个祸患,但既然是清和一力担下,我们也就不再多言。夷则,时至今日,我只愿你懂得清和心意,能真正承他衣钵,任何时候都莫要说丧气话做灰心事,即使身在皇位诸般无奈,依旧能够留一点赤心潇洒红尘嬉游人间。”
                            自从知道自己身怀妖血,李焱自是无时无刻不感念太华山诸人居然甘冒大险为他隐瞒此事,尤其清和是以怎样心情为自己准备易骨,每每思及便觉心酸难抑,忙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南熏师叔祖说的是。今日之事,即使来年李焱身化白骨魂归蒿里,也绝不敢忘,如违此誓,苍天不佑。”
                              他既然如此说,南熏也就不再多言,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准备出门去通知清和来见他,正看到一旁的阿阮,不禁停下脚步皱眉道:“你易骨以后长睡不醒,我和清和亦是无法可施,幸得她从长安赶来助你疗伤。只是此番她的灵力耗损实在严重,玄血藻晶已经崩毁……日后你们回京,还是尽量不要让她动用法术,或许还能多拖上几年。”李焱惊问:“已经……崩毁?那可否再寻找其他替代之物?”南熏自然知道他对阿阮关怀之心,却只能摇头:“玄血藻晶是当年清和为你从葛山君处要来,连山君都只有一块,如今再想得岂能还有?再说,就算有它在,也只是减缓灵力溃散的过程罢了。她本命数如此,即使不在今明两年,也逃不出十年之外。”
                              当日李焱以自身灵气饲育露草之时清和早已再三提醒过此法所得不过镜花水月难以长久,只是如今乍闻噩耗依旧令人心绪难平。沉默良久,李焱勉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劳师叔祖挂心。”南熏见他脸色不佳,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摇头长叹了一声,也就出了门。
                            清和得到消息匆忙来见,也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了百里屠苏。
                              李焱刚醒来,精神还不太好,强撑着同清和说着话,见他来,略抱歉的一笑:“本是好意,想让将军亲眼一见才不负彼此情分,谁知道却害得将军担忧苦等。”百里屠苏摇摇头,虽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却是十足关怀:“无妨。殿下还是保重好好将养,今早已接到陛下回书,只说无论多久,总要殿下大安以后我们再谈回京之事。”清和也深以为然,吩咐道:“也是。虽长安据此不远,毕竟山道颠簸,而且你若真的归京又不知要费心面对多少人事,还是趁此机会好好养着吧。”自己的身体如今确实虚软无力,李焱也不多做逞强,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明日便修书回京,告知他我要在太华耽搁几日。师尊,请师姐说你的身体……”
                              “没事。你只管你自己便罢,待到你们下山,天气也快该入冬,我也该去别居暂住了。那些陈年旧伤在太华风雪之中厉害得很,到了温暖之地却到底没什么妨害。”清和说罢,转头对百里屠苏道:“有一件事,山人觉太华山弟子去办始终不好,只能仗着长辈身份,嘱咐将军一声了。你且下山去,同那些将士们说一声。此次出京久不得返,是太子让各位受委屈了,只是诸位既然心有太子,太子也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山人备了些酒菜,算是小小酬军之用。待到来日回京,自还有旁的好处。”
                              这并不是生死国难的时候,此时跟兵痞讲道理讲感情,都不如把实惠摆在他们面前来得爽快。百里屠苏点了点头:“好。前辈,殿下,我……还有一件事要问。”清和示意他只管讲,百里屠苏抿了抿嘴,问:“不知从此处往长安发信……来回需要几日?”清和平日少在太华,更难得给什么人写信,这种问题自然不会知道,李焱就算有信要寄,也自有加急驿站或者乐无异的偃甲鸟往来投递。百里屠苏见两人不知道,也只得作罢,起身告辞。他刚走出门外,忽然扑棱棱一阵响,飞来一只鸟停在他自觉伸出的手背上,张开嘴说着些什么。
                              听到这只鸟的声音以后,百里屠苏的面色一下子沉了。
                              这是乐无异的偃甲鸟。不过传出的却是楚津宇的声音。
                              楚津宇难得没有多话,只是告诉他,兰生出事了,快回来。


                            42楼2014-09-1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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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不必过于担心。既然都已经把我们请进来了,想必不会真的把兰生如何了。”说这话时两人正坐在李斐的府中,李焱拍了拍百里屠苏紧紧攥着椅子把手的手背轻声安慰。百里屠苏看向对方,看见对方依旧苍白的脸色,难得暂时放下担忧有些内疚的道:“本说让殿下好好将养,却还是为了我的私事令你提前回京,且甫一回京就陪我来此处接兰生回家,我……”李焱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我无妨。自接到消息后,因我尚不能起行,你已陪我在太华耽搁六日。如今我陪你来这一遭,又算得什么。”百里屠苏闭上双眼低声道:“与殿下无关。接到消息当夜我本想彻夜御剑而归,只是心中……总归还有多一层的担心。若是大殿下此举为的不过是引我抗旨私自归京,我贸然回来便不啻于自投罗网。我也曾想过,万一他没有想那么多,就只是想折腾兰生又该如何……但最终,还是选了保全自己。我总说会对他好,事到临头,却还是不能做到。兰生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我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平心而论,此事百里屠苏如此处置并不算错,甚至算得上是唯一全身而退的办法,若易地而处,李焱也不会做出其他选择。毕竟他的身份才是能保证方兰生安全的砝码,若真要跟李斐撕破脸,只怕就更难保护对方。只是这个选择虽然彼此心中明白,对于方兰生能否接受,李焱心中还是不免担忧。而且自己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就上次陷害之事便是,冲动起来什么都不顾,兰生既然落在他手里,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如今只能希望李斐身边的人终究顾念着自己和百里屠苏的身份不敢苛责太过,能留有几分余地。
                                内间终于有了动静,方兰生在几个侍女的陪伴下走了出来,衣饰依旧是从家中出来时穿的诰命服制,一切整齐洁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李斐始终拒不露面,百里屠苏和李焱也并不想在他府上多呆,见到了人便告辞离去。
                                乐无异随着李焱一同去太华山,不过因为李焱怕他担心始终没有告知他自己即将易骨之事,谁知道不知是何人竟然说漏了嘴,因而一气之下自己提前跑回了长安。他向来豁达乐观,从来都是安慰别人的多,自己鲜少这样动气,李焱竟不知该如何哄他,今日跟百里屠苏一起出来,也有问问对方意见的意思,毕竟三人算得上彼此熟识,能问的也就只有他一人。百里屠苏思忖片刻正要开口,忽然觉得手臂一沉,心中顿觉不好。方才见面后看方兰生面色不好走路也不甚伶俐,他一直伸着手臂支撑着对方,一路从李斐府中出来都没什么事,这才刚出了门口没多远,方兰生竟然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百里屠苏忙蹲下身扶住对方,拍了拍他的脸,迫使对方凝起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看自己:“怎么了?哪里难受?”方兰生艰难的喘着气,虚弱的抬起手落在百里屠苏的肩上,凑在他耳边低哑的说:“别问……回家……木头脸,回家……”隔着衣服触碰到的躯体有完全算不上正常的高热,还在不间歇的战栗,此刻也确实不适合多问,百里屠苏点点头,背过身将人背在身上,匆忙向家中赶。
                                上次去李摰那里回来,也是这样背着他,明明才是不久前的事情,却觉得背上的人轻了不少。百里屠苏注意到对方的颤抖始终没有停止,反而更严重了些,忍不住偏过头问:“到底怎么回事?是哪里疼么?”方兰生还是摇头,偏过头去不愿与他视线对上,也不说话。问了两次对方都只顾躲闪不肯回答,百里屠苏也多少有了些猜测,就着如今背着对方的便宜暗中摸索着检查了一番方兰生的骨骼,没有发现扭曲断裂,只是对方的双手似乎有些无力,虽然缠在他脖颈上,竟半点也起不到作用,要不是自己托着方兰生的腿身后李焱也帮忙勒着他的腰,只怕随时会掉下去。
                                终于到了府门口,楚津宇早就等在那里,只是没想到除了他以外乐无异居然也在。李焱忍不住想上去搭话,乐无异却抢先阻止了他:“你别跟我说话,我可还没生完气呢。我今天过来,是回家以后听娘说起兰生出了事,不放心他而已,跟你们两个谁也没关系。我们的事以后再算,先告诉我兰生怎样。”
                                方兰生究竟怎么回事大家都还没有搞清楚,李焱自然不可能在此时跟乐无异更做纠缠,只好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说法,几人一起把方兰生送进卧房,轻轻放在床上。此时方兰生的脸色几近通红,浑身发烫,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皱着眉呻吟呼唤着什么,只是嗓音太过低哑即使凑到他嘴边也根本听不清楚。这模样委实有些吓人,汾儿和溪儿上前给他解衣服,哆哆嗦嗦解了半天也没解开一件,百里屠苏去投了手巾回来准备给方兰生擦身子,看到这样子颇不耐烦自己上前去几下把人剥了出来。只是在把失去衣服遮蔽的方兰生放回床上之后,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43楼2014-09-16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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