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业火 （ 苏越/焚寂霄河 ）

ps.如果踩到啥雷了请原谅我【真诚脸
设定是陵越比屠苏大四岁，现在屠苏十二陵越十六
【一】
月色惨淡，被窗与幔帘阻拦，竟也有几分朦胧之意。案上，一柄青色的剑幽幽映着似有若无的微光。正是阴气最盛之时，屋内痛苦而极力隐忍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陵越强压下心内的不安，紧紧抱住正倍受煞气发作之苦的小师弟，安慰般地唤着“屠苏”。屠苏半阖眼眸，小手攥住陵越的腕，指节泛白，亦攥得陵越生疼。
似是感应到主人的茫然不安，案上的霄河剑忽而悬空升起，剑身微微震颤，四周青蓝色气晕环绕，逐渐幻化出一个男子身形。
陵越抬眼，轻轻点了点头致意。接着复又低下头去望着屠苏。此时的少年眉心虽还无刻痕，却已然学会皱眉。
霄河走近，青丝如瀑，只用一根通透玉簪略略一挽，白衣蓝袍，颇有仙人之姿。望着陵越怀中强忍痛苦的百里屠苏，霄河抬手积蓄灵力，准备帮屠苏压制煞气。陵越却出言阻拦：“多谢。只是焚寂对剑气极为敏感，你这样做，反而容易激起煞气。”
想起上一次自己出手相助时的情状，霄河颔首收手。
只见屠苏眉心朱砂妖艳，有如烈火燃烧，黑气翻涌。他无意识地紧握陵越腕处，幽蓝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虽然极力隐忍，不想让师兄太过担心，但他终究只是个少年，痛苦折磨之下，本能地抱紧眼前之人，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咽。“…师兄……”
“屠苏，我在。”陵越的声音安稳而镇定，“很快就会过去了。”
屠苏迷蒙之间似乎看见了陵越的双眼，点了点头，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不能…不能再给……师尊和师兄……添麻烦了……”
霄河抬手抚上屠苏的额头，却像是被灼烧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只淡淡道：“屠苏倒是心性坚韧。”陵越点头，眼中似有笑意，却很快再次被忧虑覆盖。他的灵力细微绵长，进入屠苏体内，不断安抚躁动的煞气，竭力以一种近乎温和的方式压制。
度秒如年。像是过了很久，煞气才逐渐平复，屠苏沉沉睡去，不知坠入怎样的梦境。他的嘴角牵着一抹笑意。陵越松了一口气，替屠苏擦拭满头细密的汗珠，掖好被角。
甫一起身，陵越有些脱力，身形不由得摇晃。霄河伸手扶住，“你耗损了太多灵力，不要硬撑。”
“嗯。”陵越感激地看了霄河一眼，却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微凉的双手，“我没事。天色不早，明日早课，该歇息了。今夜已平安度过……多谢你每月现身相护。”
霄河一怔，既而淡淡道：“主人客气了，本是霄河职责所在。既已无事，我便去剑阁看着凶剑，以防有变。”
“好。”
目送霄河离开，陵越轻轻挽起衣袖，发觉腕处已现淤青，他终于微微露出些许疲惫的神色。支撑着上了些活血化淤的药，他望着睡梦中的屠苏，面庞柔和下来。翻身上榻，一夜无梦。
霄河踏入剑阁，望见那把焚寂剑高悬空中，被铁链栓锁着。剑身赤红，仿若烈焰燃烧，火舌交织缠绕。不知为何，心头一跳。细碎的声响充斥耳畔，争先恐后地向他诉说着什么，杂乱无章，听不真切。
“今夜屠苏怎么样？”剑侍红玉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来，低声问道。
霄河把目光从焚寂剑上移开，道：“已经无事了。主人费心压制，屠苏发作时情状比上次要好很多。”
红玉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便好。陵越还好么？”
“有些力竭，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说至此，霄河语中隐隐有些怒意。红玉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当下也不多言，只是转身回座上，静静看着年轻的剑灵。
霄河一挑长眉，“仙尊与主人如此压制那焚寂煞气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凶剑于此终是祸患，难道真无两全之法？”
“也许有。”红玉轻叹，“也要看屠苏那孩子的造化。”
一时间两人都无言。夜已深，楼阁外风刮过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来由的使人烦躁。
“红玉姐。”霄河看了一眼焚寂剑，垂下眼，“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能听见什么？”红玉亦抬头看了看，“无非是些苦情怨怼的故事。只是悲惨的遭遇，从来不是心怀怨恨的理由。焚寂最会激起执剑者内心的怨气，从而控制执剑者，使其迷失心智，制造永无止境的杀戮。只要屠苏不忘本心，心无怨恨，我相信他不会被焚寂控制。”
霄河不置可否，又道：“这凶剑今晚可曾有异动？”
“阴气最盛，焚寂有些躁动也是正常的。还是说……”红玉话锋一转，“屠苏白日里又受什么欺负了？”
霄河“哼”了一声。“陵端他们单方面挑衅罢了。不过那些话……换了谁都不好受。我已教训过他们了。”想起陵端他们几个被自己的佩剑追着打屁股的狼狈模样，霄河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红玉轻笑，此后再无话。
霄河深深望着赤红色的剑，从剑尖至剑柄，像是在凝望一个古老而遥远的梦。

【二】
陵越起身时屠苏还兀自沉浸在梦中，鲜有的连眼角都带着笑意。他也不自禁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孩子真好，难过了痛苦了，熬过去便过去了，睡一觉就能继续开开心心地过下去。不过他倒是真的希望，一觉醒来，小师弟已除去身上煞气，能如天墉城普通的弟子一般，与师兄弟们一同修习剑术，自己能带着他一同下山除妖，行侠仗义，造福苍生。
也只是……想想罢了。
师弟第一次煞气发作时的情形历历在目，恍如昨日。陵越还记得那时师弟也是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痛苦万分。当时自己所想所念，错愕有之，恐慌有之，却不愿放开师弟的手，不愿避而远之，而是待他如初。
也许正如师尊所言，师弟如此小的年纪，却要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他们只能略为分担。如果不能同命运抗争，他只希望师弟在这样的年岁里，能真心快乐过。
而对于陵越来说，只能“想想罢了”的事有太多太多，只不过如今方十六岁的少年还没有太多烦恼。陵越穿戴好衣冠，又仔细用缚腕将手腕处窄袖薄纱缚紧。淤青处虽然无碍，但这青青紫紫的，叫屠苏见了必定又要自责。
提起霄河剑，发现剑灵还未回来。霄河生性清冷孤傲，不喜与人亲近也是正常的，大约更习惯与剑阁里的那些剑呆在一起吧。当时糊里糊涂地就被认了主，陵越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霄河又灵力纯厚，正气凛然，故而陵越一直以朋友相待。霄河与他相处，无不尽心竭力，倒是令他大为所动。有霄河与红玉姐一起看守焚寂也好，陵越这般想着，迎着晨曦离开。
百里屠苏在略为刺目的阳光中隐约望见陵越离去的背影，他慌忙起身想要追逐师兄的步伐，却被一种无力感生生拽回榻上。然后，他想起来，师兄是去上早课，并不是不回来。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缺乏安全感究竟源起何处，也许来自于他所丢失的记忆，还有两年来一直纠缠他的梦境。
梦境中奇山异水，仙乐绕梁。他不认得那乐器，只是觉得那流畅的线条极美，雕饰大气，声音深沉渺远，又不失婉转灵动。参天古木下弹奏它的那人，大约是仙人吧。仙人抬头莞尔，听得涛声阵阵，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怒意横生，一遍遍地叫着“百里屠苏”，斥责他的窥视，杀气凛然。
梦又是什么呢？也许连接的是前世今生，也许只是内心深处某个妄念罢了。
屠苏慢慢地下了床，走到门边眺望。满目皆是空旷甚至苍茫之感，师兄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他想起师尊闭关前所留给他的背影，不觉生了几分思念之意。
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就是要目送着不同的人离开的。许多年后，换做陵越目送他离开时，他方才悟到，没有人能陪他走完整个人生，也终有人，会目送他离开，却不能相随。最暖不过目送，最痛不过目送。
神思恍惚了一会儿，才见一个蔚蓝色人影走近，屠苏讶然出声道：“霄河哥哥？”
霄河蹙眉：“你站在这里作甚？着了凉又叫你师兄担心。”
屠苏才发觉自己只着一件中衣，好在天气和暖，并无凉意。跟在霄河身后进了屋，屠苏默默地穿上弟子服。霄河只是静立在一旁看着，也不帮忙。
屠苏并不怕霄河，虽然他总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他对陵越很好，现身的时候也帮忙着照顾屠苏。第一次见到霄河的时候自然是惊讶无比，这剑灵生的是冰雕玉琢，眉清目秀，似乎十分厉害，就像是他们的兄长一般，而其他弟子并不知道霄河的存在。陵越的霄河剑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听说是师尊亲自铸造的，因而陵越对佩剑亦十分爱惜。
该到束发的时候屠苏犯了难，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左思右想，也不知平日里师兄是如何做的。万般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双手越过双肩拢住头发，正要往上提去，一双微凉的手接过他的头发，细细梳顺。
“谢谢霄河哥哥。”
霄河嘴角一动，“不必叫哥哥。”心想这师兄弟二人还真是像，客气得很。
望见镜中屠苏的双眼，除了清澈纯真之外，似乎还有别的。就像有一个陌生的人通过屠苏的双眼窥视这个世界。他的手无意间触及屠苏的皮肤，心下蓦然一惊。还好，并无异样。昨夜抚及屠苏额头时那烈火焚烤的感觉叫他记忆犹新。
霄河这样想着，手中成形的发髻也散了开来。
“霄河？”
陵越的声音响起。他一进门就见霄河在为屠苏束发，着实愣了好一会儿，见着霄河又不像在专心束发，屠苏都快疼出眼泪了，他忙出言把霄河喊回神来。
霄河一见陵越，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化为剑光回到陵越手中的剑中。陵越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屠苏的肩膀，把剑搁在案上，重又为屠苏盘好发髻。“没想到霄河也有笨手笨脚，做事不稳重的时候……你可别不服气，”霄河像是听见了这话，剑身抗议似的抖动起来，被陵越一把按住，“你说该不该罚？”
霄河剑这下没了动静。
陵越笑着摇摇头，接着收敛了笑容，对屠苏道：“屠苏，掌教真人命我即刻下山捉妖，不得耽搁。你刚刚忍过煞气……好好照顾自己，师兄会尽快回来。”
屠苏点头，道：“好。我没事。师兄一切小心。”
陵越提剑起身，摸了摸屠苏的脑袋，神色安定而自信，目光中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神采。这是陵越第一次独自下山捉妖，能向掌教真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在众师兄弟间树立威信，亦不负师尊教诲，他自然十分兴奋。
而对于屠苏来说，这是他上山两年来与师兄相隔最远的一次。师兄不在，他自不敢懈怠，反而更加勤奋，师兄所授一招一式，他谨记于心，此刻使出来，气势顿生。练完剑术，调息打坐，只觉内心平静，轻松畅然。师兄看见，会高兴的吧。
如此打发时光，一天过得倒也快。
屠苏点亮灯火，于灯下夜读。小孩子总是贪玩，毕竟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对于书中晦涩难懂的字句自然提不起兴趣，静下心来的时候也不多。提了笔随意写写画画，细细看时把自己都逗乐了。
师兄剑眉星目的特征抓的总归是不错的。
十二岁的小屠苏这样对自己说道。他不知道今夜的月色怎样，只是看着自己拙劣笔法下的画中人渐渐模糊，就这样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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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这样~
甜甜哒竹马竹马生活w

这章还是甜甜的苏越竹马竹马生活=w=有小动物加入family 感觉萌萌哒~【别问我为什么是兔子……我……
阿翔将于两章之内上线~【总感觉我给翔爷拉了个什么不得了的cp……请原谅我！
以及我废话实在太多了……就慢慢来吧！【给打酱油的霄河以及天墉作死队队长陵端二师兄点蜡。【掌教表示你好像忘了什么
【三】
陵越这一去就是四五日。别说屠苏，便是掌教真人涵素自己都有些沉不住气，暗自懊悔起为何没叫些弟子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虽说事出紧急，想来也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那村子就在天墉城脚下，他也有意让陵越独自历练历练，只是算来算去三日也该回来了，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提陵越是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大弟子，他自己也是极喜爱这个少年的，当下更是有些着急起来，在大殿里来回踱起了步子。
“爹，你就派人去找找大师兄，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这一日芙蕖与陵端也在，见屠苏站在一边木着脸一言不发，芙蕖眨了眨大眼睛，忍不住说道。
涵素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我相信陵越的能力，必是…有事耽搁了。”前一句还语气笃定，后一句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屠苏自然比其他人更为关切陵越的安危，但在他眼里师兄几乎无所不能，当下也只是默然远眺，期待那身影御风归来。陵端瞥了一眼屠苏，屠苏的面无表情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漠不关心，于是气道：“喂，百里屠苏！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屠苏道：“师兄会平安回来的。”此后便是陵端再如何出言挑衅，也不再搭理。芙蕖见陵端越来越过分，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陵端这才安分下来。当然涵素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当即罚他去藏经阁抄书静心。
却见陵端气愤又委屈地领罚后揉了揉自己的臀部，那日被佩剑打得肿了，还未完全消去。必是百里屠苏搞得鬼，他咬牙切齿地想道，大步离开，还未走出殿外便惊讶地叫唤起来：“大…大师兄？”
陵越微微颔首，右手持着霄河剑挡在胸前，似乎是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眼中是还未敛去的凌厉剑意，望之生寒。他的衣角沾着血迹，但脚下步伐稳当，便知他并未受伤，只是略有些疲惫之意掩藏在炯炯目光之后。
“师兄！”
屠苏欣喜地唤道，就要上前，陵越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无碍，接着摇了摇头叫他不要过来，而后恭敬地跪倒在地。
涵素长出一口气，“何事耽搁了？”
“禀掌教真人，那狐妖甚是狡猾，弟子大意，不慎着了道，周旋许久，故而晚归。所幸狐妖已除，并未辱命。请掌教责罚。”陵越的声音里满是自责。
“原是本座考虑不周，”涵素道，“不能全怪你……陵越，你怀里的是什么？”
涵素这么一问，殿内众人一齐往陵越怀中看去。屠苏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总觉得那么一瞬间看见自家师兄的脸颊红了红。
陵越镇定地搁下霄河剑，掌心托着一只毛茸茸的团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兔儿，想来一路上被陵越照顾的很好，此刻睡得正香。大约是离了陵越怀中的温度，它的身体有些颤抖。
“弟子设下法阵围困狐妖四日，这小兔子不小心闯入阵中为狐妖所伤。弟子担心妖有妖毒，故而……是弟子擅作主张了。”
小兔子的后腿缠着绷带，是陵越为它简单处理过了。但是绷带处渗着暗色的血，情况似乎不妙。它半眯着眼睛，耳朵垂在背上，颇为委顿的样子，又看上去有些不安，蹭了蹭陵越的掌心。
“陵越，你做的已很好。”涵素道，“带它去凝丹长老处瞧一瞧吧。”陵越悟性极好，剑术精妙，更难能可贵的是能担当，知进退，颇有悲悯情怀。当下甚是欣慰。
“是，”陵越小心地将小兔子托着，起了身，又对屠苏道，“走吧。”屠苏乖巧地俯身为他拾起霄河剑，跟在他身后出了大殿。
陵端正想着趁涵素心情大好偷偷开溜，蹑手蹑脚走了两步便被涵素叫住。“陵端！速去藏经阁抄书静心！不得耽搁！”陵端垂头丧气地答应了一声，抬头一见芙蕖笑得正欢，他虽然气愤未消，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屠苏想着陵越刚风尘仆仆地回来，必是累得紧了，于是道：“师兄，不如你先去休息，我带着小兔子去找凝丹长老吧！”
陵越回过头来，本想说不必，但看着屠苏双眸中的期待，亦不忍拒绝。这孩子，总想着帮自己做些什么事，因着煞气的缘故，比同龄的师弟们要懂事得多。他心头一暖，便道：“也好。那就有劳屠苏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屠苏有模有样地学着陵越的语气，倒真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陵越摸了摸他的脑袋，取过霄河，又将小兔子小心地放在屠苏双手中，道：“去吧。我回临天阁等你。”
屠苏用力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护着掌心的兔子，便往凝丹长老处去了。
凝丹长老细细察看了一番，道：“妖毒入侵得太过迅猛……我给它些解毒的丹药，每日更换一次，但愿能尽力帮它解除妖毒。其余的，也只能看它的造化。”
“长老的意思是……它会死吗？”
凝丹长老笑了笑，道：“世间万物生长自有规律，生老病死，原是不可抗逆的。屠苏，所谓医者仁心，便是希望病者能减少痛苦，尽力挽救。至于生死，事要人为，也要看天意。”
这一番话说得屠苏似懂非懂，他低头一望，小兔子已然醒来，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他抱起它，对凝丹长老道：“多谢长老的尽力施救。”凝丹长老含笑，目送他离开。
待回到临天阁时，陵越已换了一身衣衫，正闭着双眼，盘坐在榻上。霄河双手搭在他背上，运气助他调息。屠苏一见，紧张道：“师兄！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灵气有些损耗。”陵越睁开眼，“辛苦你了，霄河。”
霄河轻哼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在屠苏身上一转，便隐去身形。
陵越见屠苏眉宇间有些失落，问道：“怎么了？可是这兔儿有事？”
屠苏坐到床边，轻轻把它放在陵越脚边，“长老说得看它的造化。”又忍不住望着陵越道，“师兄……”陵越抿了抿唇，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别太担心。有我们一起照顾它，它会好起来的。不如……”陵越的眼神令人觉得安定，屠苏静静地听着，“给它起个名字吧。”
屠苏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一拍手道：“好。不如……就叫阿跃吧！跳跃的跃。”
“阿跃？”
“嗯。希望它能快快好起来。”屠苏伸手摸了摸阿跃后腿上缠着的绷带，阿跃却缩了缩身子，责备地看着他，然后挪到陵越撑在榻上的手边上去了，还用脑袋蹭来蹭去。屠苏皱着眉看它，“喂，你快过来，别影响师兄休息。”阿跃只是用臀对着他，球状的尾巴轻轻抖了抖。
陵越抚摸着阿跃柔软的毛，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违和，不过师弟喜欢，便也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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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真的是下周周末更了。

楼上的小伙伴们我来不及一个个回啦。么么哒谢谢各位捧场！因为露珠高三党时间有限所以会固定在周六晚上更新QWQ
焚寂霄河这个萌点戳的有些奇怪请原谅我2333也是好不容易开的脑洞…以及后文可能会有苏越的肉渣渣肉沫沫【忘记在三楼之内说了QAQ放的时候补上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章真是爆字数……写得快吐血了。一章更比一章长的节奏QAQ。好吧，其实写出来的感觉还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焚寂霄河初见了哈哈哈~
下章准备推翔爷出场！
【五】
剑阁。
霄河与红玉正盘坐于软榻上，静气闭目，神色肃穆，如临大敌。眼中无视，周身对于气劲的感知便更加敏锐。今夜月圆，本是天象清明，想来不会有什么太大异动，但对于这上古凶剑，自是谨慎为上。何况，陵越一早就将霄河从剑中唤出，嘱咐着他守候在剑阁，一旦焚寂有异，便尽力压制。
细碎的声响仍是充斥着耳畔，怨恨愤懑，杂乱无章，却莫名地有些诱惑，诱惑他听下去，诱惑他去恨这个不公的世界。霄河心中忽而涌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寂静的夜里，竟有些悲凉。仿若沉淀了千秋万载的无可奈何，于此时一并发作出来，搅得他心神大乱，一时之间不禁捂住胸口，蓦然睁开眼睛。
“霄河？”红玉觉察出些许不对，也睁开眼睛，看见霄河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支在软榻上，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你怎么了？”
等不及霄河回答，远处传来一声啸叫，熟悉又陌生，与此同时，今夜一直安安静静的焚寂剑剑身忽然震动起来，煞气四溢，似乎还在蜂鸣，应和那声啸叫。
红玉神色一变，当下纵身而起，手中结印，默念天墉心法，运起灵力压制凶剑。“霄河！你还在做什么！”焚寂的力量忽而大涨，红玉有些经受不住，见霄河还在失神，厉声喝道，把霄河吼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他凝气于掌，一掌推出，清正之气源源不断地输向焚寂，像是要安抚它的躁动。
为何……为何焚寂对于他的影响如此厉害？
现下容不得他多想，焚寂被他们的灵气一激，煞气反倒大涨起来。霄河不得不往后一迈，勉强稳住身形。再看红玉，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已尽力压制，可焚寂震动得越来越猛烈，几乎要脱出锁链而去。
霄河一声清叱，变幻了几个复杂的手印，一时间清气大盛，红玉看着也暗暗吃惊。焚寂剑似乎一滞，煞气亦有所收敛，霄河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煞气借着清气，顺势一敛不过是为了更大的爆发，焚寂剑一下子挣断了锁链，冲破了剑阁的雕花窗，便往夜空中飞去。
“不自量力……”黑夜中只余下那低沉的声音，似叹似讽，随着剑光远去。
“不好！”
霄河被气浪一震，连连向后几步，勉强抵住梁柱，就势借力，纵身向外追随着焚寂冲入夜色。
待他终于停下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面。
月色如水，屋脊上的百里屠苏轻轻接住焚寂剑，目光冷厉如霜。狂风吹动他的衣袍，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煞气环绕之下，焚寂凶剑在手，竟如要毁灭世界的魔一般，毫无半分理智可言，只是杀戮、杀戮、杀戮。焚寂剑红光大盛，似是寻得了主人，万分欢愉。
而房前陵越勉强站着，嘴角还有未及擦去的血迹，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右脚后迈一步，勉力支撑着，眼中却无所畏惧，更是凝气于指，看样子是要拼死一搏。
“陵越！”霄河一急，纵身跃去，挡在陵越身前。必是事发突然，否则陵越怎会连剑都不带上！“你怎么样？”霄河一边问，一边警惕地盯着百里屠苏。那似乎又不是百里屠苏，眼眸中的冰霜带着陌生的情感。
“我……咳，我没事。屠苏他……”陵越见到霄河，似乎松了一口气，眼前却一黑，差点又栽了下去。“屠苏他被煞气所控，又持着焚寂剑……必须……必须阻止他……”
当年紫胤救百里屠苏回来的时候曾说，韩云溪本已死去，是焚寂的煞气进入体内，才使他复生。想来应是凶剑的剑灵一同渡入屠苏体内，助他在一时之内活了下来，渐渐与他融为一体，如今借着月圆之夜的阴气，转而控制屠苏。那么，面前的这个人，便是上古凶剑的剑灵。
霄河手中持剑，身形一动便要跃上房去，又听得陵越在身后道：“霄河！莫要伤了他……”心中不由得苦笑连连。现在不是伤不伤他的问题，是他会不会要了他们二人的命的问题。当然这些话霄河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回身看一眼陵越，只道：“你看顾好你自己！”便飞身上瓦。
百里屠苏，不，应该说是焚寂，本来淡漠地看着霄河与陵越二人，现在见霄河落在了屋脊上，手腕一转，焚寂剑身反着月光，更是冷意森然。
赤色的双眸对上霄河隐隐泛蓝的眼眸，焚寂突然一怔，手中的剑仍是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空而来，夺人性命。“你……”焚寂眼中突然化开一丝温暖的笑意，怀念的，怅惘的，与他的狠戾不相匹配的。
霄河微微疑惑。他披散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光泽，只用一根白玉簪略略挽着，那般漫不经心。一身天蓝长衣，配着雪色中衣的交领，更衬得面如冠玉。
而对面的剑灵……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熟悉之感。心口刺痛起来，只听得焚寂喃喃道：“你的气息……像……实在……太像了……”
霄河趁焚寂分神，先发制人，剑招凌厉至极，想要一招制服他。焚寂的反应却很快，挥剑挡开直冲他面门而来的剑招，眸中却又冷了下来，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事，“不可能的。”他轻声说。手中杀招也不停歇，招招朝霄河致命处攻去，霸道的剑招只攻不守，却逼得霄河几乎不能抵挡，方才明白不是不守，而是以攻为守。
红蓝两道剑光在空中激烈地相撞，地面上的陵越心急如焚。怎么办？若是霄河也不能制住焚寂……却见焚寂出招越来越快，且变化无穷，霄河逐渐有些气力不支。忽然，焚寂清啸一声，眼中杀意翻滚，手中这一剑更是凝了强大内力刺出，霄河一惊，堪堪闪身躲过，焚寂这剑已然削断他的几缕发丝，而他气息紊乱，一时竟无阻挡之力。
“霄河！！”陵越眼睁睁地看着霄河惊险躲过，却见焚寂毫不停歇，再出杀招，不由得惊呼出声。
焚寂听了，就着欺身逼近的功夫，笑道：“原来你叫做霄河么……”
霄河望见焚寂眼里深深的笑意，那是对鲜血的渴望，是对他的嘲讽，更是对即将展开的杀戮的兴奋。那剑便要穿胸而过，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其他什么，只大声喊道：“陵越！你快走！”
在焚寂剑抵住他胸口的一瞬，霄河周身忽然清气大涨，气劲竟也是十分凌厉，生生挡住了这一剑，叫焚寂不得近身。
焚寂吃了一惊，抬眼望霄河的时候，只觉得那清气从焚寂剑尖起往上涨蔓，制住他的灵识，唤起了一丝百里屠苏的意识。焚寂当下跪倒，只觉得烈火焚身一般难耐。“你……你……怎么回事……”
焚寂以剑勉强支撑着，全身抖得厉害，头痛欲裂。百里屠苏的意识挣扎着要醒来，焚寂一边要与他斗争，一边又要抵抗压迫着周身的清气，少年的身躯承受着这些，显得力不从心。
清气的力道却渐渐小了下去，霄河这时也脱了力，几乎是瘫软在屋顶上，靠着双手攀着屋脊才不至于掉下去。
焚寂觉得身上一轻，强行压下心中躁动，缓缓站起来，剑尖指向霄河的喉咙。“你与龙渊一族……是何关系？！”
他的语气狠戾，似是暴怒难抑，但细细听去，却又可察觉到一些难以掩盖的……近乎期待的情愫。
霄河一怔，继而又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焚寂只是笑了笑，手腕往下一沉，剑尖便深深没入霄河的肩膀。“说。”
霄河紧紧咬住嘴唇，鲜血染红了冷色的衣衫，月光下，有一种近乎凄凉的美感。泛着蓝意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血色，怒火腾然升起。
龙渊一族……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又能说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他曾经知道。
焚寂靠近了些，细细端详，看着霄河颇为厌恶的眼神，感受到他周身凝聚起的剑气，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一枚石子挟着劲风破空而来，焚寂一惊，挥剑挡开，听得霄河闷哼一声，只见一道人影带着清正气劲，生生逼得他后退一步，横在他与霄河之间。
“陵越！你不要命了！”
“霄河，”陵越淡淡一笑，凝气于指，“今日换我护你。”
“你内伤严重，怎可如此胡来！”霄河气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陵越只是直直地望着焚寂，想从他眼里觅得一丝清明。
“他是我师弟。”
方才陵越望见焚寂痛苦的模样，便知道屠苏在与他抗争。屠苏……快点醒过来吧。师兄怎么愿意与你刀剑相向！
焚寂一愣，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小子……安分点！”他下意识地怒吼出声，满是暴戾，掺杂着不安。他不再犹豫，挥着红光大盛的焚寂剑便朝那月光下宛若天人的少年攻去。
“屠苏！”陵越堪堪侧身躲过，足尖在焚寂剑上一点，借力腾起，往地面落去。焚寂杀性正起，自然追去，也落在了地面上。霄河知陵越是引开焚寂注意，免得再伤害到他，心中感激，将手中佩剑一扬，抛给陵越，“心念意动，人剑合一！”
这一招乃是紫胤所授，讲究的是剑主与剑灵的心意相通。陵越催动灵力，化为一道蓝光进入剑内，他本被焚寂一掌击得肺腑如焚，提不起内力，此时借着霄河灵力，于焚寂周身布下法阵，将焚寂困在阵中。
焚寂虽一时不得其法，倒也镇定自若，只冷冷地望着前方，蓝色的剑影不断在眼前穿梭。剑尖触地，他忽而一笑，剑招祭出，剑气所到之处，法阵顿破。
陵越只来得及避过剑气，一下子胸内气血翻涌，从剑中化出，以剑支地，血从嘴角溢出，腿骨所伤之处钻心疼痛，陵越不由得半跪下去，全身颤抖。
“我喜欢看别人不得不臣服于我的样子。”焚寂玩味地笑道。明明一场激战，陵越与霄河皆负伤力竭，而他却仍气定神闲，眼中对于生死的冷漠更令人看得心惊。恨意滔天，仿佛为恨而恨。
“屠苏！不要被他控制！”陵越勉强抬头，大声疾呼。
“你对他真好……好的……让人嫉妒。”焚寂一步步走近，剑光森冷，让陵越本能地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意味，却没有后退，焚寂眼神一暗，“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唯一对我好的人，最后却背叛我……我以为，总有人待我是不同的，可惜…我错了。”
他的眸色越发赤红，原本属于屠苏的俊美容颜上浮现狰狞的笑意。他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挥向陵越，“你们都该死！都该去死！！”
陵越大惊，就地翻身一滚，却再躲不开紧随其后而来的第二剑。“陵越！！”听得霄河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意味，陵越只是想着若是自己死了，还有谁能阻止焚寂，唤回屠苏？师尊……若是师尊在就好了。
【超过5000字居然要分段QAQ

“孽障！休得猖狂！”
劲风低掠，剑气凛然。清亮的声音划破夜空，一瞬间，煞气消退，仿佛天地都清明起来。
青色的剑光猛然击在焚寂胸口，焚寂倒退两步，嘴中泛起腥甜，他抬头望见夜色中凭空而现的那颀长挺拔的身影，神色一瞬惊惶，转身欲逃。
另一道红色剑光追随青色剑光而来，像是早有预料，截住焚寂退路。剑灵红玉现身，柳眉倒竖，“想走？”
紫胤容色冷峻，眼中漫开杀意，手中结印，制住焚寂。又迅速点了焚寂周身几处大穴，最后双指于其眉心朱砂处凝气一点，强行逼退煞气。焚寂只觉得被清气镇着，意识被推入深渊，便闭上眼昏睡了过去。紫胤伸手揽过他，又望向陵越。
陵越又是惊喜又是愧疚，只来得及唤了声“师尊”，却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沉沉睡去。霄河稍稍恢复了些气力，从屋脊上跃下，抱起陵越，不敢去看紫胤。
紫胤深深一叹，只道：“去请掌教真人和凝丹长老。”红玉领命去了。紫胤抱着屠苏，望着他的眉眼，忽然忆起两年前救他回来时的情形。也不知……这是缘是劫，是对是错。
带着屠苏和陵越到大殿时，涵素已在殿中来回踱步了。闭关多时的紫胤突然出关，加之隐约觉得剑阁方向有些异动，涵素已知不好，待得看见紫胤抱着屠苏，身后一个蓝衣男子抱着陵越走进来时，还是不免变了脸色。
“紫胤！这是……”
“掌教真人，烦请你与我一同为屠苏加固封印。刻不容缓。”紫胤目光一转，对着刚进入大殿的凝丹长老又道，“凝丹长老，陵越那孩子便托你看顾伤势。”
涵素与凝丹长老默然对视片刻，继而点头同意。
屠苏没有受什么外伤，紫胤与涵素合力之下，体内对于焚寂的封印加固之后，气息逐渐平复下来。被焚寂控制时几番激烈打斗，本就超出屠苏所能，以致体力透支，待紫胤与涵素作法结束后，屠苏微微睁开眼睛，轻轻问道：“师尊……掌教真人……我师兄呢？”
涵素看了一眼紫胤，紫胤道：“陵越无事。你且安心睡吧。”听他这般言毕，屠苏方才放心地闭上眼。紫胤看着歪着头睡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陵越腿处之伤倒还好说，无非伤筋动骨，将养月余便能痊愈，只是内伤深重，加之风寒侵体，此时高烧不退，紧紧攥着霄河的衣袖，颇为痛苦的样子。凝丹长老从霄河怀里接过陵越，见霄河肩上的伤口已有愈合之势，有些惊异。紫胤望着霄河出言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陵越不会有事。”
霄河点点头，深深望了陵越一眼，化为一道蓝色的幽光消散在空中。
涵素颇为心疼，道：“怎么回事？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座下唯有这两个徒儿，紫胤自然也是心疼，“封印动摇，致使焚寂剑灵苏醒……好在陵越未被焚寂煞气所伤，若真煞气侵体，那才是难以根除。……焚寂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屠苏若为其所控，后果难以想象。看来……我必须尽早教授屠苏心法，以控制焚寂。”
“屠苏只有十二岁……焚寂乃上古凶剑，又如何……”
“我自会尽力帮他。”
“紫胤，你到如今……都不曾后悔么。”涵素蹙眉。当时他便反对将屠苏与焚寂剑留于天墉，如今虽未亲眼目睹焚寂的力量，可焚寂借着十二岁少年的身躯，竟能轻易将陵越与内力纯厚的剑灵压制，假以时日，随着屠苏自身修为的增长，焚寂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大。
紫胤似有所感，目光落在远处，只淡淡地说道：“……自然不曾。”
一时殿内寂然无声，气氛有些压抑。
凝丹长老轻轻咳了一声，道：“执剑长老，陵越的内伤颇重，不如先由我带他回去，也方便为他调养一段时日。”紫胤颔首，“辛苦长老了。”
月光清辉，如水般倾泻一地。那月上嫦娥应仍守着她的寂寞，对于这些人间疾苦，却无知无觉。
八月十五的夜里，已微有凉意。

这章ooc得我有点心累……屠苏的性格实在把握得有些吃力，请原谅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十二岁是什么画风啊QAQ 至于BUG百出……我实在是没有啥生活经验【跪。
越写越多了=-=昨天看的大结局，虐得我把想码的都忘掉了……更加坚定我要HE的决心。翔爷终于……【一点也不】狂霸酷炫吊炸天地出场了！我得少写废话多推剧情了OTL。十一大概有一更~
今天百里少侠的抱抱也是攻气十足！推倒师兄吧，少侠！
ps.写着写着突然有点霄越的感觉了。请相信这只是正直的友情向【真诚脸
【六】
屠苏醒过来时天已大亮，他只觉得身上酸软无力，头也隐隐作痛。隐约记得昨夜月圆，自己与师兄坐在房顶上赏月，最后他困得睡着了，可是……后来呢？他半支起身子，对面的床榻上却没有人。
师兄去早课了？不。对面的床榻上整洁得就像是师兄昨夜并未归来一般。
屠苏心中一惊。昨夜月圆，莫非是自己煞气发作失了理智，做了些什么？脑中模糊地出现了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他执着一柄红光大盛煞气环绕的剑，剑尖指着陵越。陵越的脸色很苍白，眼中却是决然和坚定。他听见梦境中的那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世界有多么肮脏，多少人视他为怪物，畏他厌恶他，那般不公正地对待他……他该用手中这把剑的力量，去杀了他们！
然而他又听见师兄唤他，那样急切而又带着期待。他却不受控制地，一剑挥下……
他……伤了师兄？或者更甚……屠苏不敢再想下去，一跃而起，怀中的什么东西却落在了床榻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跃？”屠苏仔细看去，那雪色中带些浅黄的团子在他的被褥上缓缓蠕动了一下，睁开晶亮的眸子责怪地看着他。不知阿跃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被窝，大概是它昨天晚上觉得冷了，这才摸索着找寻主人的温暖吧。心中一酸，屠苏想起师兄怀中的温度。若真是自己伤了师兄，师兄以后大概也不会愿意再接近自己了吧。
他把阿跃放回窝里，见它伸出小脑袋过来蹭自己的手，轻轻道：“阿跃你乖一点。我得去找师兄。”
屠苏大步朝外走去。心里急切地想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害怕知道果真如他所想一般，是他执着焚寂犯下了大错。甫一迈过门槛，却见一白发仙人背对着负手而立，微风拂过他的衣摆，他只是凝望着昆仑山飞瀑，静聆涧水鸟鸣，遗世独立。
察觉到屠苏的脚步声，他并未回身，只道：“你醒了。”
屠苏几步上前，“师尊？”心下却有不好的预感，问道，“昨日……昨日可是……？”
紫胤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屠苏一番，蹙眉道：“衣冠不整地便走出来，陵越就是这般教你的么！”屠苏见师尊隐隐动怒，慌忙跪下，道：“师尊恕弟子失礼！弟子挂念师兄安危，一时情急，所以……师尊，师兄他如何了？”
紫胤望见屠苏的双眸，微不可察地叹了叹，目光亦柔和下来，微微俯身，牵过屠苏的手，引着他往房里走去。“陵越并无大碍，为师已请凝丹长老照顾他。”屠苏乖巧地点了头，跟着紫胤进了屋。
见紫胤落了座，屠苏却又跪了下去。“请师尊责罚。”
“为何要罚？”
“弟子……伤及师兄，让师尊失望了。”屠苏神色愧歉，脊背依然挺得直直的。倔强得让人心疼。紫胤有意隐瞒屠苏身上带有煞气之事，只对旁人道他这小徒弟患有宿疾，不宜与同门亲近。旁人只道他发病之时会丧失理智，便畏他惧他，从未有人关心过，他痛不痛，难过不难过。
“按天墉城门规，伤及同门，该如何处置？”
“……理应，逐出天墉城。”屠苏神色一凛，“弟子犯错，听凭师尊处置。”若是真将他逐出师门，也是理所应当的。掌教真人始终对他有所顾忌，而他也确实给紫胤添了太多麻烦。
他在天墉城始终是个异类，也许异类，就理应被如此对待。
紫胤却终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应全怪责于你。为师与掌教尚束手无策，更何况是你……屠苏，从今日起为师要教授你一套心法，静气镇邪，或可为你减缓煞气的影响。你需记着，心无怨怼，方能不为煞气所控。”
屠苏用力地点点头，又抬头望着紫胤，“屠苏定当勤奋修习。师…师尊？”他又有些欲言又止，紫胤一挑眉，“何事？”
屠苏睁大了黑亮的双眸。“在那之前，弟子可以去看看师兄么？”
“去吧。”紫胤见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感情深厚，也是十分欣慰，当下应允，望着屠苏飞奔而去。
是福是祸，是缘是劫，如何一言蔽之。
陵越微微睁开眼睛，照进窗户的一缕阳光略微刺眼，真实地提醒他生命的不息。喉咙火烧火燎般疼痛，他咳了咳，半支起身子，才留意到床边一抹幽蓝色的人影。
“霄河你……还好么？”陵越只记得昨夜与焚寂恶战一场，霄河亦受了伤。剑灵的肉身本就靠自身灵气凝成，霄河显得十分疲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也有几分模糊。
昨夜消耗了不少灵力啊……霄河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陵越。药是温热的，可霄河的手仍是冰冷的，冷得好像永远都暖不起来一般。他天生便是如此，凝聚灵力也比同样是剑灵都红玉要费力些，就像是缺损了些什么。“无事。将养两日便好。倒是你……明明内伤那么重，还要逞强。”霄河眼里满是冰消雪融的笑意，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褪去清冷的神色，竟叫人一时呆住，不想挪开目光。
陵越记忆中的霄河是位严肃的兄长，霄河这般神情，倒是从未见过，一时不免有些局促起来。“昨日情况危急，不容多想。更何况焚寂控制了屠苏，若不阻拦，便是祸害苍生。我是屠苏的师兄，怎能看着他犯错，看着他痛苦……”
霄河只是淡淡笑着。“陵越……昨日你执剑挡在我身前，我方觉得，你真的长大了。”他单膝跪地，幽蓝色长衣的衣摆在地上铺散开，嘴角泛着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握住陵越左手小臂，幽蓝色的灵气由他身体里泛出，几道光冲破空气，又快速地没入陵越的小臂。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霄河指尖传入陵越体内，就像在缔结一个牢固的契约。
霄河静静地看着陵越，无比庄重地唤道：“主人。”日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这一声主人，庄严而又神圣。霄河今日，才算真正认主。
陵越讶异道：“霄河……你……”
“你会是个很好的主人。”霄河放开他的小臂，眸色清明，脸上也有了些血色。陵越也笑了笑，一仰头，把药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天墉城弟子的佩剑均是霄河，但只有陵越手中的这一把，紫胤亲手铸造的这一把，是含有剑灵的。剑灵若真正认主，便是心意相通，一生一世相随。陵越仍记得初来天墉城时，一切都那么陌生，无依无靠，师尊不在时，是霄河一直陪在他身边。师尊对他要求极为严格，年幼的他花了很久来适应清修的生活，霄河一点一点指引着他，直至他初有所成，能执剑保护他人。
那个他要保护的人，他的师弟……现在如何了？若非昨日他执意要出门赏月，屠苏这次煞气发作也不至于如此凶险。陵越自责不已，想着师尊定会责罚师弟，挣扎着要起身。霄河一把按住他，无奈道：“你自己身体要紧。……他来了。”
霄河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陵越望去，见到屠苏跑进来，跪在他的榻边。屠苏眉心隐隐一抹朱砂，陵越担忧道：“屠苏！你煞气刚过，不要到处乱跑。”霄河敛起笑意，将屠苏扶起，让他坐在床榻边。
屠苏微微垂下目光，说：“我只是来看望师兄……师兄，对不起……”
“你我师兄弟二人间不必说对不起。”陵越道，“昨日也是我不够谨慎。待我伤好后自去向师尊领罚，你不可过分自责。”
屠苏怔怔地看了陵越一会儿，突然扑过去抱住陵越。他年纪尚小，只能环住陵越的腰身，有些贪婪地嗅着陵越衣衫上沾染的苦香，却几乎把陵越环得透不过起来。他不敢想，他若真的拿焚寂剑酿成大祸，今时今日，该如何面对。幸而师兄无事，怀中温热的身体是真实的。
陵越愣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小师弟在微微颤抖，叹了口气，安慰地在他背上轻轻抚摸。“我很怕自己伤了师兄，更怕……”屠苏喉头哽住，一时说不出来，也不知如何说出来，却听见陵越无比安定地说：“伤我的不是你，我若因此与你生分，岂不是胆小如鼠，叫我自己都看不起。”
屠苏硬生生不肯让泪落下来，放开陵越，只眼眶红红的，说道：“师兄放心，屠苏会更努力控制自己。师尊说会教授我一套心法以控制煞气……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只是这段时间……屠苏不能照顾师兄了。”
陵越失笑：“小伤而已，更何况也没有师兄让师弟照顾的道理。你且安心修习，我这儿有霄河帮忙。”屠苏望向霄河，看见他苍白的脸色，虽然他已换过一套衣物，但屠苏知道，他的肩膀上定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于是心下又是一阵愧疚。霄河只淡淡道：“你去吧。控制住煞气，才是真正为你师兄着想。”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自此屠苏跟随紫胤静心修习，努力平心静气，以心法摒除杂念。后山终日无人打扰，因此更无人世怨怼，月圆之时煞气发作情状，也好许多。紫胤看在眼里，也是欣慰不已。因着两年前被焚寂所伤，他时不时地还需要闭门几日，陵越将养一月有余，也搬回了临天阁，与屠苏一同修习。腿伤虽然未愈，但也能走动了，内伤恢复大半，只是不如从前。不过师兄弟二人又住在了一处，自然言笑晏晏，没有不欢欣的道理。
陵越总觉得自那夜之后，屠苏悄悄地变化了不少。他的眼神仍清澈无双，也说不上是哪儿变了，只是觉得他已默默背负起本不应是他这个年纪所该背负的，也比从前更不爱说话了。师弟懂事了不少，陵越这个做师兄的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
屠苏，终是不能像他这般年纪的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眼见着屠苏消瘦不少，天墉城里每日又只放一顿饭，陵越一咬牙，半夜偷偷下了山，问山下农户借了只鸡，回天墉城里摸黑为他做了碗鸡丝粥。屠苏大为感动，抱着陵越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陵越哭笑不得，想着反正是睡不成了，又与屠苏讲了些山下的趣事。
“……看见那老伯执着他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我在想，这样深厚的感情，怕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吧。”陵越虽然不甚明白男女之间感情方面的事，但却本能地觉得那样的相互扶持是那么纯净，那么美。
屠苏睁着黑亮的眼睛望他，一会儿，竟牵住了他的手。“我也想牵着师兄的手，怎样都不放开。”
陵越一时窘迫，脸似乎红了红。“屠苏……这，这不能相提并论。”
想起师弟对这些事情定是全然不知，自己也是一知半解，难以启齿，有些后悔说与他听了。小孩子的世界里，大概喜欢这种感情全都是一样的。可是很久之后，屠苏笑着告诉陵越，他当时就觉得，那是不一样的。
屠苏轻轻“哦”了一声。陵越觉得不能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连忙道：“你最近是不是挑食不吃胡萝卜扔给阿跃吃了？它又胖了不少……这样下去，跳都跳不动了。”
“没有！是阿跃自己贪吃……”
阿跃在睡梦中狠狠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睁开眼，心想两个熊孩子主人怎么还不回来。
陵越偷偷下山这件事终是被掌教真人涵素知道了。涵素气得快要跳脚，连连斥道：“你身为天墉城大弟子怎能带头违反门规？！你师尊知道了该多失望！”紫胤正好一脚踏进来，目光看似不经意实则别有深意地扫过涵素，涵素一凛，又道：“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去思过崖思过三日吧。”
“是。”陵越抬头看了看紫胤，看紫胤点头应允，于是起身离去。这三日自是屠苏陪在陵越身边，紫胤也不拦着，只说他也算个罪魁祸首，一并罚着也无不妥。
转眼便是下雪的日子了，一年将尽，天墉城上下浸在欢喜的气氛中，只是陆续有弟子回家与家人团聚，偌大的天墉城一时也不免有些冷清下来。
静谧的后山银装素裹，更添几分清冷的媚态。身着深色弟子服的少年手执木剑，于梅树黝黑的枝干间舞剑，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熟稔。
陵越走至紫胤身侧，听得紫胤淡淡道：“你把屠苏教的很好。”
“屠苏悟性之高，弟子亦叹服。”陵越望着舞剑的屠苏，目光中满是跃跃欲试的神采，“不过于招式上，师尊且看我与屠苏，哪一个更胜一筹！”这话脱口而出，他又想起紫胤严厉禁止屠苏与同门比剑，一时犹疑。
紫胤沉默片刻，道：“点到为止。”
天气酷寒，但三人俱是修行之人，不惧寒暑，衣束与从前无异。屠苏只觉得梅花幽香间猛然冲出一道凌厉的气劲，以指抵剑，从容应对。“好！”陵越因怕牵动屠苏的煞气，先敛住自身的灵气，手上也只执了一柄木剑，这样一来，便是只比招式。虽然平日里用剑除妖时多半要调动灵力融于剑中，但这使剑的剑招也是万分重要，陵越对自己严格要求，对屠苏亦不曾松懈。
“师兄！”屠苏一惊，刚想收剑，陵越喝道：“师尊要看看师弟跟从我学得怎样了，师弟，师兄怎么教你的，尽管使出来便好！”
屠苏急道：“不可！万一我又伤到师兄……”陵越已欺近身来，低声道：“师尊在这，无需过分担心。况且不调动灵力，应该不会牵动煞气……屠苏，一人练剑，岂不无趣？”一句话下来，语气语调与平日说话并无不同，可两人手上已然过了十几招。
因屠苏的剑招都是陵越所授，两人对于对方的招式均是熟悉无比。屠苏此时也起了几分少年人的好胜之心，微微勾起嘴角，“师兄，冒犯了！”
这一下却是出其不意，乃是陵越所传授的剑招所化，只是微微变化，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原来屠苏静心修习之余，也独自琢磨剑术，现在使出来，也无半分生硬。
陵越更不敢托大，足尖在屠苏剑尖一点，翻身而起，衣摆掠过梅花，沾染了梅的幽香。一时之间，剑身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紫胤也有些惊讶，来天墉城几百年，未曾见过根骨如其二人者。也许天生非同常人，就要背负非同常人的沉重的命运。
这边屠苏与陵越已不知过了多少招了，毕竟屠苏年少一点，修为尚不如陵越，气劲慢慢地有些跟不上，出招也吃力起来。陵越察觉到这一点，收了剑向后跃去，足尖几个轻点，稳稳落地。屠苏一个回身，右脚碰地稳住身形，胸膛一起一伏。陵越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赞许道：“若非我内力稍胜，只怕难分上下。屠苏，很好。”
紫胤亦是难得地露出了笑意，微微颔首。屠苏抱拳，“谢谢师兄。”雪花落在屠苏与陵越头上，青丝衬得雪花更为晶莹，一瞬间，恍若白头。
三人行至亭中，望着后山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全是银白色。潭水上薄薄地覆了一层冰霜，看上去朦胧而柔软。铺天盖地的白色，将世界裹住，明明是冷的，却给人一种光明的错觉。
屠苏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师徒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丝毫不尴尬。他们只是在这雪中静思，过往，当下，与未来，思绪绵长而杂乱，各自不同。一会儿，屠苏忽然注意到雪地上一个小小的黑点，似乎挣扎着，在洁白的雪上留下了点点血色。
他赶紧跑了过去，却发现一只小小的雏鸟躺在冰冷的雪上，双翅上皆是被野兽利爪所伤留下的可怖伤痕，它挣扎着，感觉到有人靠近，微弱地“啾啾”两声，有些警惕地往后挪了挪。屠苏伸手想要把它抱起来，它却用尖利的嘴喙狠狠啄了他，一时血流如注。
“嘶……”屠苏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看着雏鸟虚弱的样子，还是忍住，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追上来的陵越看见屠苏受了伤，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条布带，轻轻为屠苏包扎好。他轻轻皱起眉，“这是什么鸟？为何如此凶猛？”
紫胤细细一看，道：“这是海东青的幼鸟。……海东青，万鹰之王。”他又忽而微眯起眼睛，“有妖气。”
陵越一惊，四下环顾，并无妖邪踪影。天墉城清气鼎盛，妖物只敢在外环伺，鲜少有敢闯进来的。他静下心来感应，那股气息若有若无，又带着点熟悉。后山有一处密林，密林尽头便是万丈悬崖，难道，是在那里……
“师尊，弟子前去察看情况。”他凝气召来霄河，身形轻巧，几个轻跃便已在百米开外。本该放手让陵越去做事，紫胤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担忧，便施了个法追踪陵越的气息，若真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也好及时出手相助。
那海东青此时却是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屠苏抱起它，望着紫胤。紫胤微皱眉头，道：“快去为它处理伤口吧。”
屠苏点点头，又担忧地望向陵越远去的方向。
妖气……会是什么妖物敢擅闯天墉城呢？……

白狐狸人形参照某等的白毛形象你懂的~这章没屠苏神马事儿……算是过渡埋线吧
【七】
冰雪覆盖的密林显得格外静谧。洁白的雪反射本来阴沉的天空投下的光，竟也刺得眼睛生疼，陵越一步一步走着，好几次仿佛看见两侧有什么活物飞速掠过，再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静，太安静了。这种感觉压迫着陵越的神经，让他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丝风吹草动也能让他心头突突地跳好一阵。
那股妖气仍是若有若无，却一路指引着他往前，往密林深处走去。也许对方就是要折磨他的神经，让他身心俱疲后，好趁机攻击。
陵越意识到这一点后，停下了脚步，闭上双眼，调整了气息。敢擅闯天墉城的，绝非等闲之辈。万不可自乱阵脚，叫对方占了先机。
说来这一股妖气也确实邪门，时有时无也罢了，这一会儿，突然掺杂了些许仙气在里面。陵越只听紫胤说过半妖半仙的怪谈，原来妖亦是可以修仙的，不过生而为妖，极少能保持本心，更别提有仙缘的。妖要清修千年，方能集日月之精华，化为人形，千年复千年，才能位列仙班，其中清苦，自是可想而知。而半妖半仙，则是几近功成而未能修成正果，或是妖仙孽果，仙之不齿，妖中异类，地位万分尴尬。
细细想来，命数一类，本非他们可选，亦非他们之过，却要受尽白眼，实为不公。而世间不公之事，确实太多了。
陵越的脚步越发地轻，踩在柔软的雪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偶尔踩断积雪下的树枝，发出“喀哒”的声响。
不一会儿，陵越便走到了密林的尽头。这个地方他并非没有来过，也算不得什么禁地，只是林子茂密，终日阴暗，林子尽头便是万丈悬崖，一侧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阳光似乎也会被吞没，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这样一来，便是在天墉城内，也少有人来。陵越上一次来还是因为解救被陵端捉弄而被困住的屠苏，他记得他当时发了很大的火，饶是行为不端如陵端，也不敢再在他面前造次，只能乖乖领罚。
但是不得不说，若非必要，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这里。并不是害怕什么，而是这个地方沉闷压抑，总是使人想起难以回首的往事。
陵越感觉身上逐渐漫上寒意，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那个幽深黑暗的洞口出现在眼前。他猜的没错，那股妖气正是从这里传出，此时却静静收敛起来，隐在那仙气之下。洞里的似乎是个庞然大物，便是在洞口也能察觉到那沉重而缓慢的呼吸。
“阁下何人？既是造访天墉，为何不至正门通传，反而躲藏此处，鬼鬼祟祟，惹人怀疑？”他声音清冷，“铮”地一声霄河出鞘，周身清气凝聚。清气流转至胸口处，却蓦然一痛，陵越闷哼一声。
是内伤还未痊愈，陵越暗道不好，那隐隐的仙气逐渐有些凌厉，要困住他，不让他逃离。面对着未知的对手，他的神经越发紧绷起来。
洞穴里却传来一阵笑声，沧桑，像是已行至暮年，却无比威严。“……你有旧伤？”那个声音问道，似乎一步一步朝外走来。
“阁下究竟……”陵越正说了一半，抬眼望去，却不禁怔住。他握着霄河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而霄河剑身忽而泛起强烈的剑气。那是霄河感应到主人身陷险境而作出的本能反应。
陵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只是为眼前所见而震撼。
一只身形比白虎还要大些的白毛狐狸迈着慵懒的步伐向他走来，眼睛微眯着，眼角上挑，眼眸更是漂亮的金色，美得摄人心魄。它的毛色纯白胜雪，柔顺得泛着光彩，空气中竟隐然流动着幽香，陵越察觉时不觉失色，可稍作运气，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看来并非是迷魂香一类。
白狐身后浮动着九条尾巴，恍若翅翼，又像是凤凰尾羽。这便是传说中的九尾狐仙么？可它眼中尽是红尘执念，并无仙人的超脱物外。
陵越微微睁大了双眼。妖气，仙气，交织缠绕，乱人心神。
半妖半仙的故事……看来并非说书人的凭空杜撰。
“小子，可是怕了？”白狐噗嗤一笑，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懒懒地将九尾敛作一条，白光一闪，原地便站着个白发的俊秀男子，眸色浅金，眼角是撩人的上挑角度，一袭白色长衣，深深的交领开至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他的面容甚为年轻，与那沙哑沧桑的声线不甚相符。
陵越一惊，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白狐却几步上前，不容拒绝地按住陵越的肩膀。“你别动，我不会害你。”见陵越紧张地挣扎着要脱出他的控制，白狐温和地说道。他一掌覆上陵越的胸口，渡出仙气，为陵越疗伤。
白狐的仙气虽不及紫胤那般纯厚，但为陵越打通胸口郁结却是绰绰有余，对于修为更是大有益处。“你伤得这般重，紫胤也不帮你？”白狐收了手，仍是笑着，眸中却是冷冷的。
“你……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识得我师尊？为什么要帮我疗伤？”陵越戒备地后退几步，盯着眼前的人。
白狐饶有兴趣地细细打量他，道：“果然是紫胤的徒弟，半天也没个表情，当真是无趣极了。罢了罢了……你真想不到我是谁？”
陵越摇头。白狐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猛然想起，那股熟悉之感为何而来。“你……你和那只狐妖有何关系？”白狐的气味与伤了阿跃的狐妖极为相似，但又不同。狐妖显然已入魔道，而这白狐却亦正亦邪。
白狐踱了两步，“呵呵，果然敏锐。我便是他的师父。”浅金色的眸犀利地盯着陵越，压迫着陵越使他不能稍动。
陵越自问除妖为民，无愧于心，也直直地望着白狐，不曾移开目光，道：“那么，你便是来找我为你徒弟报仇的么？”
“既要为那逆徒复仇，我又为何要帮你疗伤？”白狐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想来见一见故人罢了。只是看来……他并不想见我。”他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哀伤与怅惘，一段一段厚重的往事沉淀在深色的瞳仁中，像水潭般宁静，深处却暗流汹涌。
“你要见的故人，便是我师尊么？”陵越疑惑，“要见我师尊，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白狐又是一笑。“便是如此大费周折，他也不愿见我。小子，他在你身上施了个咒法，可以追踪你的气息，此时自然也可感应到我的气息。他不愿现身，我怎能强求。只是阳寿将尽，终是有个执念……未能如愿，也是，命数所定。何况我如今……也无颜见他。罢了，你便陪我聊一会儿吧。”他随意挑了块石头，拂去那上面的积雪，端然坐下。
陵越想着白狐大约是师尊旧时故友，因而恭敬地立在一边，听那白狐娓娓道来。
白狐生而半妖半仙，幼时因这身份受尽妖类欺凌，他不甘如此，潜心修行，终有所成，化为人形，修为亦大增。想起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他克制不住自己的仇恨，不问善恶，遇妖则杀，后为紫胤所阻，二人因此相识，竟结为挚友。白狐答应紫胤，自此清修，得成仙身，再来相见。可他终抵不过红尘纷扰，自毁仙缘，堕入邪道，虽幡然悔悟，已然铸成大错。紫胤大失所望，不愿再见。如今白狐阳寿将尽，忏悔罪过，终已无可挽回。
“如今想起来，是我走不出自己的心魔，以致今日。是我……负约。”白狐叹道。
陵越听了有所动容，问道：“那……您的徒弟……？”
白狐冷笑：“他不自量力，贪得无厌，学得一点本领，便来祸害人间。你若不杀他，我也要清理门户。是我糊涂……逆徒背叛师门，我却过了好长时间才察觉。也不知他做了多少坏事……”
“他未造成过大伤害，前辈无需介怀。”陵越见白狐真心难过，不由得开口宽慰道。
白狐目光一转，又笑道：“你这孩子，太容易相信别人。我手上沾的无辜者的鲜血也不少了……”
“既是诚心悔过，日后多做善事尽力补偿，也无不可。”
“哈哈……”白狐仰天大笑，声音里却带上了那么一丝悲怆的意味，“只可惜，不能够了。如果一切都能重来的话……我多想那样做……”他又转向陵越，“紫胤有你这样的徒弟，很好，很好……只是你心性太过单纯，你需记着，这世上的人，无一不是两面的，也总是会改变的，不要太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哪怕他看起来有多么可信。……你总该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全是真与善的。”
可是善与恶的界限，究竟在哪？
“陵越明白。多谢前辈……”陵越只觉得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隐隐也有些难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狐将走至生命的尽头了，他却还来不及品味白狐话中深重的意味。
白狐起身掸掸衣摆，本转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事，回过身来，道：“你受的内伤不同寻常，似是上古的凶煞之气所侵，故而久未能愈。也不知你日后将有何劫难……多谢你陪我这罪重之人聊了这么久，我也有所释怀。我与你终是有缘，我便送你一样东西，若需逆天改命……”白狐的眼眸中逐渐化出一块晶石，大如燕卵，黑如桑葚，陵越伸手接住，疑惑道：“前辈，这是……”
“日后，若需逆天改命，可用此物。”白狐淡淡地笑着，“还有……替我向那只海东青道个歉，我本无意伤它……”
白狐又变回九尾狐的样子，九条尾巴光彩夺目，美得让人不想挪开目光。它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黑暗的洞穴，光芒也渐渐被黑暗吞没。
半妖半仙，近乎畸形的存在，来于黑暗，自将归于黑暗。
“前辈！陵越还不知前辈姓字！”
“姓甚名谁，无需过分执着。如果可能，我也只愿做一只普通的九尾狐狸罢了……”白狐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一切归于宁静。
不知为何，陵越的眼眶微微湿润。
他望着掌心的这块晶石，修长的手指将它紧紧环住。
日后若需……逆天……改命……？

没想到我一周也有二更的时候！心好累……
焚霄又见面！狼血沸腾ing2333
返魂香的描述参照百科，后面的设定会走私设
【八】
陵越一路走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脚步亦是紊乱。冷不防被横在脚前的树根一绊，差点整个人往前栽倒在地，所幸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他有些茫然地抬头，正对上霄河的双眸。
“霄河……”好像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出现在身边。陵越一笑，轻轻推开霄河的手，低头整了整衣摆。不知不觉地在雪中走着，深色的长靴鞋面上沾了不少雪水，濡湿了一片。
霄河轻巧地捏了个诀，幽蓝色的光束拂过，陵越只觉得沾湿的靴面、衣摆都褪了水汽，身上也暖了起来。
“你总也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个法术，下次我教你。”霄河依旧清冷，如同这雪，沾了丝毫暖意便要消失不见。
陵越索性停下不走了，举起白狐所赠的晶石细细打量。“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也没看霄河，只是静静地问道。
霄河一愣，淡淡说道：“那白狐说与你听的，我都听见了。”
陵越别过脸去。“……”一时又不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霄河蹙眉，“对不起。”
“……无妨的。只是霄河……”陵越垂下眼，强烈的不安一阵又一阵地在胸口翻滚，腿伤处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说的……逆天改命，是什么意思？”
逆天改命，于修道之人来说是想也不能想的。陵越想着自身并无执念，为何今后竟至要逆天改命的境地？
他向来认为顺应自然而活便是最好，又要逆什么天，改什么命？
白狐语中隐隐所指，乃是师弟百里屠苏身上所负凶煞之气。难道并无化解之法，只能强行更改命数，方能保师弟平安？
想到这里，他不禁攥紧了手中的晶石。“这又是什么……”
霄河久久不语，一会儿，上前抓过他的手，抚过他的手指让他放松下来。“陵越。也许有些东西确实是早就注定了的，但要更改也并非不可。白狐所窥天机，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未来如何，还需靠你自己。”
“至于逆天改命……谁又能一早算到最后归宿呢。大概这也只是命运中的一环罢了。”霄河笑着摸了摸陵越的脑袋，却被他避开。“我不是小孩子了……”陵越也不知在闹什么别扭，似乎觉得怎样都不顺他的意。
霄河有些错愕。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陵越这样柔和甚至是脆弱的时候了……他与屠苏，过早地担负起太多事情。如果有可能，霄河愿代他们受这命数的折磨。
“我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霄河的眼神有些迷离，“那日面对焚寂，心中未曾害怕，反而是一种迷惘的欣喜，甚至是一种可怕的愧疚感。在剑阁的时候，焚寂对我的影响远比它对红玉的要强。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觉得……似乎有段往事，至关重要。”
陵越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这么久以来，甚至霄河与他缔结剑灵与剑主的契约以来，霄河都不曾与他交心。霄河知道他的所有事，而他对霄河一无所知。他不知是什么促使霄河对他说这些话，也为霄河的这些话而轻轻战栗。
那天夜里，他不仅见识到焚寂的神威，更亲眼见到了霄河身上的神秘力量。清气至纯，对于煞气的压迫力更是惊人。
仿佛天生为了克制焚寂的力量而存在。与焚寂，相生相克，相克相生。
霄河拿过陵越手中的晶石，笑着道：“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霄河把晶石放到鼻子下一嗅，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香气钻入他体内，像是打通了经脉似的，让他觉得舒适无比。
“这倒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回去问一问你师尊，说不定他知道。”霄河抬眼望见陵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无奈道，“抓紧我。我带你回去。”
屋内比屋外要暖和许多，天色渐暗，屠苏起身点亮了油灯，看着灯火随着屋内流转的气息跳动。“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喃喃自语，怀中抱着那只捡到的小鹰。为阿跃治伤用的绷带和外敷药还有不少剩下，屠苏仔细为它清理了伤口后，它还未醒来，他便把它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它。
所幸它未被妖毒所侵。想到这里，屠苏抬眼去看阿跃，阿跃难得的不贪睡，睁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探头打量屠苏怀里的小鹰，此时更是大着胆子用鼻子蹭了蹭海东青的翅羽。
海东青尚小，羽毛也是柔柔软软的，只是终带着猛禽特有的气息，让阿跃缩回了脖子，目光中流露出畏惧的神采。
“海东青生性凶猛，恐怕此二物不得一处将养。”紫胤缓步上前，指尖抚过阿跃的耳朵，引得阿跃一阵轻微的颤栗。
屠苏点点头。“等海东青伤好了，弟子会将它放归自然。”
“鹰终究要驰骋天宇，是不该困住它。”紫胤赞同地微微颔首。
屠苏又望了望房门，犹豫一会儿：“师尊，师兄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紫胤摇了摇头。“他一会儿便会回来了。”紫胤感受得到陵越的气息，知他并无危险，自然也知道他见到了什么人。多年前的故友，当日怒目相视，而后分道扬镳，再无交集。故人的气息时强时弱，不知故人如今是怎样的模样。有些人，分开了，便该永不相见吧。只是彼此最单纯的模样，至今无法忘怀。如今？早已历经沧桑吧。不见。不见为好。
正出神想着，只听房门轻轻响了一下，却见霄河背着陵越进来了。陵越没想到紫胤也在，挣扎着从霄河背上下来，有些狼狈，脸上还带有几分羞赧。
霄河皱了皱眉，他们师徒怕是还要长谈，便化为剑光回到陵越右手所提剑中。
“师尊……”陵越怕触及紫胤心事，但不得不说清楚，因而声音里也带了些迟疑。
陵越说了什么，屠苏倒未听进去。方才他们进来时，他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淌动。霄河背着师兄的样子……多像师兄待他啊。原来师兄有时候亦是需要保护与依靠的。他心底的感觉是不甘么？他只是希望，这个人是他，且只是他。
紫胤好笑道：“你怕什么？”
陵越见师尊未恼，长舒一口气，道：“弟子……怕师尊责罚。我未能……”
“……”紫胤却是半晌无言，良久方道，“他如何了。”
陵越却不知要如何回答。“那位前辈大限将至，现下仍在那洞穴之中，恐怕不日……”
紫胤长叹。“为师是问你他如何了。”
“…大约是悟透了，放下了。”陵越如此答着，还是忍不住道，“师尊果真不愿再见……最后一面？”
“不见。”紫胤背过身去，声音里竟带了几分赌气的意思，一会儿，又喃喃道，“为师若不知道他来了，你以为天墉城便是他可以随便闯的么。他见了你，该知道为师的意思了。”
陵越一怔，终是没再说什么。他的师尊早在收他为徒之前很多年便修成仙身，看惯凡间生离死别，参透生死，那么多往事的沉淀，师尊如何做，自有道理。
他伸手入怀，取出那枚晶石，“师尊。这是前辈所赠，不知是为何物？”
紫胤接过，就着灯火细细一看，又放在鼻下轻嗅，暗香浮动，饶是屠苏也闻见了晶石所携异香，好奇地探头来看。“这是什么？好香……”
紫胤却很快收回了手，似乎怕它被灯火所舔舐，面色阴晴不定。他忽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道：“跟我来。”便径自匆匆地走了。
陵越疑惑，也有些不安，抬脚想要跟上，却见屠苏也跑过来要一同前去，心下一动，道：“屠苏，你留在这。”
“为何？”屠苏有种被抛下的惶恐，望着陵越有些委屈地问道。
“它们两个，需要你照顾。”陵越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微笑宠溺而无奈，却比以往严肃，不容抗拒。
虽然师尊方才并未言明是否让屠苏一同过去，陵越也承认自己是存了私心的，但有些事，屠苏还是不知道为好。师尊曾说，世间万物生发自有规律，违逆天命，总要付出代价。他倒是不怕，也许这个师弟便是他注定的劫。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大概是将屠苏当作了他愧对的弟弟，聊以补偿。
屠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别人都说陵越对百里屠苏百依百顺，殊不知百里屠苏对陵越亦是言听计从。
陵越跟着紫胤来到了藏经阁。紫胤宝蓝色鹤氅的后摆拖曳于地，扫过藏经阁内青色的砖。砖上的每一丝纹路，都无比明晰地见证着上百年时光的沉淀。阁内静谧无人，静得仿佛能听见古卷呼吸的声音。
紫胤匆匆地走至阁内深处，目光定在最高处，低声念了个诀，一卷竹简应声飞来，稳稳落在他的手中。他展开竹简，此时陵越已移来油灯，光线虽然微弱，勉强能看见竹简上的文字。他飞速地读着，目光却越来越沉。
陵越自小随紫胤修习，自是内外兼修，读起来也毫不费力。
“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他缓缓念道，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白狐前辈所赠予我的，不是晶石，而是……而是传说中的灵物，返魂香？”
紫胤握着那块返魂香，点了点头。“传说汉武帝时，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他闭上双眼，“我本以为只是传说罢了……但民间异志所传，返魂香是狐族宝物。湛穹法力强大，想来是他设法寻得……”
“湛穹？”
“怎么？他未曾告诉你他的名字？”紫胤愣了愣，旋即又笑道，“好，好啊……”
“前辈说，此物可逆天改命。便是这香可返魂，使死人复生一说？”陵越道。
紫胤却笑道：“返魂香焚烧一次后，五十年才能再次有效用。你可敢一试？”陵越一愣，诚实道：“弟子不敢。”五十年的时间，赌不起。
“你终是，有所求。”紫胤淡淡地说道，一边将返魂香放到陵越手中。“既然是湛穹予你的，你便好生看管吧。”
陵越不出声，默默地接了过来，那种奇异的暗香在空气中缓缓流动，似乎已然在一层层地揭开结局。心神骤乱，他亦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怕什么。
年少如他，还不懂得重生的深重含义。
随着紫胤缓步走出藏经阁，陵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师尊？弟子有一事相询。”
“何事？”
陵越将中秋之夜霄河与焚寂对峙时的情形细细说了，紫胤听着，蹙起了眉。“为师当年偶然得到一柄断剑，上面附着至清正气，年岁上古，未折断前应是把极好的剑。且……似是极为高明的铸剑师以人的生魂所铸，灵性自不必提。所以为师以断剑重新熔铸，所成你手中这柄霄河。霄河百年得成人身，恐怕正是因为断剑上残存着人的魂魄。如此看来……霄河的灵力远比为师想象的要强大。”
“是否强大到……能与焚寂抗衡？”
紫胤望着陵越的双眼，道：“难说。”声音里微微含了警告的意味。自焚寂到天墉城以来，他为压制焚寂殚精竭虑。上古凶剑，岂是如此容易对抗的？说罢也不管陵越如何反应，径自离去。
陵越不可察地叹了叹，自回房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
一道蓝光倏尔划破空气，落在剑阁前的台阶上，身着蓝色长衣的人形渐渐浮现。霄河轻轻推开剑阁的门，那把焚寂剑高悬空中，被铁索牢牢拴住。红光微弱，忽隐忽现，好像它在沉睡着，行走在一个荒诞的梦境里。
自上次屠苏被焚寂控制之后，紫胤与涵素不仅对屠苏体内的封印进行了加固，更是在剑阁四周设下封印，使焚寂剑不得被任何人从剑阁召唤走，焚寂自身亦不可能有力量挣脱铁索的束缚。剑阁则由红玉与霄河轮流守着。
红玉从阁内阴影处走出，向他点头示意，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她与霄河擦身而过，霄河只是冷冷地望着焚寂剑，又是迷惘，又想要去探知。
像？我像谁？龙渊一族，又是什么？
霄河喃喃。多少个孤独的夜晚，他就这样凝视着它，一时只希望它就这般永远地安静下去，一时却又隐隐期待“他”的出现，哪怕只是声音也好……焚寂的出现，似乎悄悄改变了很多。屠苏是，陵越是，霄河亦是。他想起焚寂赤色的双眸，那几乎蚀骨的恨意，还有一闪而过的温柔。那样矛盾，却真实地存在一个人身上。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半空中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没想到你会如此想我啊，霄河。”

我…实在抱歉QAQ家里电脑坏了无法更文……最快明天会更！如果明天电脑君还不肯就范……更文只能随缘了

这章有点短小而且比较乱……请不要质疑我的逻辑…………翔跃cp要不要刷起来？2333 焚寂霄河的往事可能要写成番外了0 0就叫【龙渊旧梦】吧hh
【九】
霄河警觉地后退一步，指尖凝起灵气，长衣下摆轻轻拂动。他直直地望着高悬空中的焚寂剑，口中轻吐四字“故弄玄虚”。
焚寂剑身微微一颤，那声音笑道：“我也不过做了场好梦罢了。”
霄河不语，绕着焚寂剑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奇怪，按理说焚寂剑灵已在紫胤与涵素的封印下沉睡于屠苏体内，现在又如何……
“你在想什么？”焚寂的声音轻轻地笑道，那样柔和，并无半分戾气，像是极为亲密的两人之间该用的语气，像是相识已久的两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问候。霄河浑身一震，太阳穴处隐隐作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开口却是冷冷的。
“那可要问你了。”焚寂的声音中带着戏谑，忽而一转，似是转到了霄河身后。霄河倒是镇定，也不转身，只闭目笑道：“你这魔物如何逃脱，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的职责便是镇守你这凶剑！”
霄河忽然觉得一阵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只听得焚寂低低地笑道：“你真是奇怪，连笑都那么冰冷。你果真是用冰做的么？喂，我好好地被拴着，哪里逃脱了？”他一转头却惊得几乎跳起。只见一俊美男子站在那儿，青丝委地，赤袍广袖，神情有些张狂，又有些落寞。他拔剑出鞘，剑尖直指男子。
那男子只是站在那儿，戏谑地看着他笑，仿佛在看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他一抬手，霄河便看见他手腕处的铁索，心微微放下，又见男子身形近乎透明，想来那只是剑灵制造出的影像，“这便是你本来的样子么，焚寂？”细细看去，不知是否是在百里屠苏身上附着久了，那眉眼竟与屠苏也有三分肖似。
焚寂道：“是啊。比之百里屠苏，如何？”
这番玩笑话，倒像是个小孩子，只是从焚寂嘴里说出来，总不是那么个味道。霄河忌惮他的煞气之力，不敢稍有松懈，即便他只是个影像。焚寂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兴味索然地摇摇头，“便是在梦中，你都要与我如此生分敌对么？”
“梦？”
“对啊，梦。你亲手给我编织的一个梦……”焚寂有些怅然，“我被囚禁了几百年了……几百年，也不过一个漫长的梦罢了。若不是感应到你的召唤，我又如何能凭一丝意识之力，借这剑身幻化影像，与你相见？”焚寂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霄河，欺他打骂不得，竟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霄河好像真的感受到了焚寂的触碰，浑身一颤，一步跨开，气恼地一拂衣袖，冷厉道：“胡说！我怎会召唤你这凶剑？”
焚寂神色一冷，缩回双手，敛起笑意，大步走至霄河面前，赤色衣摆拂过地面，耀眼得像是鲜血的颜色。焚寂眉目间尽是狠戾之色，全无方才半点柔情。好似一对性格迥异的孪生兄弟，矛盾而真实地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你一口一个凶剑，却也不想想，你自己亦是大凶之物……”
霄河冷哼一声，抬手运气，清正之气缓缓朝焚寂压迫过去。奈何焚寂如今并无实体，只是个虚幻的影像，似乎并不能使焚寂忌惮。
“你自己本身就是剑！生而为剑，难道你就没沾染过鲜血吗！”焚寂厉声质问，一时间阁内怨煞之气涌动不息，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他制造出的幻觉。真亦假，假亦真，他本身所携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叫人无从揣测。
霄河正色道：“霄河手下所伤所斩生灵，均是罪大恶极之辈。邪佞妄魔，死有余辜！”
“哈哈哈……”焚寂仰天长笑，声音里竟带上了悲怆的意味，“好一个死有余辜……我平生最恨那些自诩正义之辈的狂妄自大！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自出生起便不能选择的事，难道便是我的过错吗！难道我便该死吗！”霄河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泪意，竟生生震得不知所措，下一秒，却觉得咽喉被人制住，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
焚寂的赤色双眸中满是狂暴与强烈的杀意，煞气通过那只虚幻的手，烧灼着霄河的肌肤。
“怪不得……没有一个人在意过我的感受……甚至最后他也要背叛我！”
杀吧，杀个干净吧！
“你……咳……你怎么……”霄河惊奇焚寂的影像如何能真的扼住自己的咽喉，他挣扎时想去掰开焚寂的双手却触不到任何东西，手指只是穿进空气中，无比怪异。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喉间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焚寂的双手是来自地狱的火吗？要将他焚烧，烧个一干二净。霄河下意识地唤道：“焚寂……阿……寂……”脑中一片模糊，最后的意识也要脱离他而去。
焚寂却忽而放开了他。那双手，似乎在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如果你真的是……该多好。哪怕只是相像，只是错觉，给我留个念想，也好……”焚寂的语气十分轻柔，霄河感觉周身逼人的煞气也退了去。焚寂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渐渐消失了，焚寂剑也安静下去。
最后留在霄河眼中的，是焚寂赤色双眸中洗却杀气的眷恋。
冷，好冷。
霄河瘫软在阁内的软榻上，生平第一次觉得刺骨的冷。他慢慢蜷缩起身体，眼眶干涩得疼痛。心里却更疼，宛若刀割。抚着颈侧，焚寂留下的灼人痛感还在，仿佛温度也还在。他将头埋在长衣冰冷的布料中，一抹水痕逐渐蜿蜒爬走。他觉得很累，闭上眼睛，坠入一个名为龙渊的旧梦中……
陵越猛然惊醒，只觉得一团重物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温温软软的，还发着颤。“阿跃？怎么了？”
此时天已微亮，阿跃死命往陵越被窝里钻，像是在拼命躲着什么。陵越听得屠苏一声惊呼“师兄！”，凌厉的气劲袭来，他本能地弯腰一躲，将阿跃护在怀中。屠苏这时也扑了上来，将横冲直撞的海东青按住。
“师兄！你没事吧！”屠苏额头上微微冒汗，生怕这猛禽尖利的喙爪伤了陵越。果真是海东青，虽然尚且幼小，天性中的勇猛狠戾却分毫不减。摸了摸怀中发抖的小团子，陵越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事。”
想必是海东青醒来饿了，眼见着软糯可口的阿跃，便扑去下了口。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陵越为阿跃细细检查了一遍，并无外伤，只是受了惊吓。
屠苏使劲把还在挣扎的海东青拖走。“你啊！伤还没好全就想着飞了？就叫你阿翔吧。”他把海东青握在双手间，桎梏住它的双翅，盯着它的眼睛，严肃地说，“你不能吃阿跃！”手上又挨了海东青一口。
陵越揉了揉发疼的脑袋。鹰兔生来便是死对头，又如何叫海东青克服本性，不伤害阿跃？看来日后可是有得忙活了……“隔壁还有间空屋子，你便把……阿翔带到那里去吧。我会向师尊禀告的。”
他不由得暗自腹诽师弟这起名的艺术。
屠苏点头，抓着阿翔去了。陵越这才敢把阿跃从怀里拿出来。一人一兔就这么互相看着，相顾无言。陵越却瞥见阿跃后腿处隐隐的一抹黑痕。当日霄河设下封印，曾说妖毒终有一日会再次发作。无谓地延长寿命，现在阿跃还要受如此惊吓，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吗？
阿跃见陵越沉默不语，用后腿支起身子，前爪搭在他肩上，轻轻蹭蹭他的脸颊。
陵越终是笑着摸了摸阿跃的耳朵，抚过它背上柔顺干净的毛。心里却总是觉得不安。你还能陪我们……多久呢……

呃文风为啥突然逗比了我也不知道……
少侠成功推倒师兄！真的是推倒！23333
【十】
陵越想着反正是睡不成了，于是便起了身，把阿跃放在被褥上，正有条不紊地穿衣束带，却听见房门一响。他以为是屠苏回来了，一回头，却见霄河推门而入。
“焚寂剑还安分吗？”因着睡眠不足，陵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眼，却不知是不是错觉，霄河眸中划过深切的痛，身形亦微微一颤。他紧张道：“霄河？怎么了？”焚寂剑若是有异动，那么屠苏……
霄河看着陵越清澈的目光，那目光中满是关切、担忧，一时却不知道如何作答。深重的过往终究只与自己有关，陵越他只是个少年，不必知晓，不必增添无谓的烦恼。那些破碎的片段，无不昭示着自己与焚寂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也有些惶恐，若陵越屠苏知道了，会不会不愿再接近他……于是淡淡道：“无事。过几日便是月圆……不要放松警惕。”
陵越点头。“好。”他抬眼，目光落在霄河的脸上，霄河被他看得不自然，轻轻别过头去。陵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真的无事吗？”
霄河伸手，将陵越腰带的结正了正。“我这几日就待在剑阁，你与屠苏自己小心保重。有事唤我。”说罢后退一步，见陵越点了头，便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颇有些落寞。陵越直觉地觉得霄河有事瞒着他，不过也不好过问。
心事，随着成长而逐渐沉重。眼中清澈如深潭之水，深处却总有些东西慢慢沉淀下去。
屠苏回来后抱着阿跃安抚了一阵，又问起返魂香的事。陵越斟酌词句，只说那是件极有灵性的宝物，见着屠苏十分喜爱，心中一动，便将返魂香装入锦囊中悬于屠苏床头。返魂香幽香弥漫，香气颇具安神静心功效，又益于身体，或能为屠苏减缓煞气发作时的痛苦。陵越又想了想，返魂香对他未来的命运有何影响还未可知，但毕竟是难得的宝物，于是叮嘱屠苏好生看管，不要靠近火，以免无意之中燃着了，五十年内失去效用。
屠苏掂了掂那只锦囊，从陵越颇为郑重的眼神中读出它的重要性，自然颇为珍惜。
也许果真是返魂香起了作用，往后月圆之夜，每每煞气发作之时，屠苏的心神比从前安稳许多，也不似烈火焚身那般痛苦。焚寂剑灵更是像是睡死过去了一般，再也没有在他耳边闲言碎语。只是煞气上身时的感觉，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了。屠苏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某处地方像是不断被撩拨一般，痒痒的，身上却是越来越热，口中干燥万分，喝水却也不能缓解。
屠苏只好整夜地盘坐在榻上，默念紫胤所授天墉心法，以平心静气。偶一抬眼，望见对面榻上安睡的陵越，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陵越本要陪着他熬过这夜，但近日天墉城事情太多，陵越已连着几天没有睡好，他颇为心疼，坚持要求陵越去睡了。师兄……他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呼吸也急促起来，幽幽的香气钻入他鼻中，他想的却是师兄身上淡淡的，像是竹叶一般清新的气息。
君子如竹，劲节不屈。
陵越执剑的挺拔身姿正如竹一般，他回眸一笑，对着他道：“屠苏，这招可看会了？”他只慌乱地点头，一会儿，又低下头去。没怎么看清楚剑招啊……
鬼使神差地起身，走近陵越，屠苏凝视着陵越的睡颜，伸出手，用指尖在空气中细细描摹他眉眼的形状，还有嘴唇，心里满足，身上却好像更热了。想要靠的更近……不能冒犯师兄！屠苏惊觉，有些狼狈地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陵越睡得本来就浅，这样一下便被惊醒，他翻身而起，担心地追了出去。天墉城早春的夜里，仍是寒凉。
屠苏却是冲进了隔壁的屋子，把自己和阿翔关在了一起。
“屠苏？可是煞气发作难受了？”陵越担心地问。
“不……”屠苏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师兄你回去吧。我没事。……真的没事。”陵越仔细听了听，屋内传来屠苏收拾东西上榻的声音，夹杂着阿翔啾啾的叫声。
陵越叹了口气。想起几日前起床后屠苏死活让他先出去，之后见屠苏悄悄地抱着被褥去洗了，他大约也明白了是什么事，想着寻个机会和屠苏解释解释。师弟真的长大了。屠苏不知不觉中已快赶上陵越的个头，身形修长匀称，穿着深色的弟子服更是英气逼人，似乎比他还要结实一些，舞起剑来煞是好看。师弟长大了，该给他些自由。也许是觉得不该和师兄再同住一屋了吧。
“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别着了凉。”要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陵越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房中，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屠苏听见陵越离开后，一翻身坐了起来，再次默念天墉心法。渐渐地，觉得身上的热退了去，心也复又平静下来。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迷迷蒙蒙，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阿翔不悦地停在一边看着他，时不时地唳叫几声，以示不快。
冷不防屠苏一把抓过它，望着它，眼神无比真诚地说：“阿翔，你说师兄……”说了一半却噤了声。他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
阿翔表示它懂的，大概就是它面对阿跃的时候的那种感觉。阿翔与阿跃相处也一年有余了，起初陵越担心阿翔会伤害阿跃，它伤好之后便想将它放归自然。没想到阿翔颇通灵性，竟然赖着不走，与屠苏亦十分亲昵。加之后来屠苏为它寻了个新欢名曰五花肉，它倒是没再伤害过阿跃，一鹰一兔相处得甚为融洽，就连紫胤都啧啧称奇。不过它们总有要打架的时候，每次都以陵越护着阿跃，屠苏训斥阿翔告终。
屠苏神色一冷。“阿翔。我不是禽兽，师兄也不是兔子。怎可相提并论。”
阿翔倒地，表示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后阿翔便拿尾巴对着屠苏，再也不愿搭理。屠苏也没在意，想着自己的心事，逐渐地坠入梦乡。
第二日起身后，屠苏甫一迈入屋内，便见陵越端正地坐着，神色肃然，视死如归，像是要与他商议如何智取近日山下横行霸道的蛇妖。他疑惑万分，问道：“师兄，何事？”
陵越却脸上一红，尴尬地开了口：“你前几日的事……我来为你解释一番。”本已做好正直地为师弟解释这些事的准备，但真正面对着师弟，说出这些，陵越还是恨不得能怎么简单粗暴就怎么来。当然这些事的解释不能简单粗暴，很可能会对师弟的心理造成……伤害。
屠苏听了，点点头，面上也有点红，也无比正直地回答道：“屠苏明白了。谢师兄教诲。”
陵越松了一口气，笑着摸摸屠苏的脑袋，“今日得空休息，屠苏想要师兄陪你做什么？”
鲜少有这般空闲的时光，屠苏眼中一亮，道：“不如一同去后山练剑？”
陵越欣然应允，提起霄河剑，想了想，又放下，另择了一柄木剑，与屠苏手中的样式相同。霄河更少与他们亲近了，总是把自己关在剑阁里，看守焚寂，和那些剑处在一起。红玉也曾向陵越说起，不知霄河是怎么了，变得更加清冷沉默。霄河不说，也是还未真正向他敞开心扉吧……
来到后山，初春冰雪才开始消融，梅枝与桃枝上沾着湿润的水珠，梅花散着最后的芬芳，而另一边的桃枝上竟也萌出了嫩小的花苞。
暖风熏人，几乎要醉过去。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空中传来鹰的短唳，陵越一望，发觉屠苏把阿跃也带来了。小兔子正在屠苏怀中好奇地张望，阿翔扑棱棱地扇动翅膀，落在屠苏肩上，半是亲昵半是捉弄地用嘴喙蹭了蹭阿跃的耳朵，特意小心地避开嘴喙上尖利的地方。
屠苏把阿跃放在地上，长剑一振，使的乃是晚辈向长辈讨教的起手招式。“师兄，请赐教！”
陵越一笑，提剑应招。两人你来我往，黛紫色与钛白色的身影模糊成一片色彩交融，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年来，屠苏与陵越皆静心修习，紫胤出关时稍加指点，他们的剑术均是精进。
两剑相交，剑气相撞，屠苏笑道：“师兄，下次教屠苏练一招‘双剑合璧’如何？”
陵越怕剑气会牵动屠苏身上的煞气，小心敛住，听屠苏这么一说，一时竟愣住，屠苏来不及收剑，将陵越向后击倒。他想去拉他，却被衣摆一绊，控制不住地往陵越身上扑去。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直至陵越撞上了桃树，才停下来。
“嘶……”陵越吃痛，倒吸一口冷气。屠苏忙去看他，“师兄！你没事吧？屠苏冒犯了！”急着去看陵越的情况，也没注意自己正好骑在了陵越腰上，旁人看去，自然是尴尬得很。陵越挣扎了一下，无奈正好被屠苏双腿扣住，这个姿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师弟！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不然，屠苏又是从哪里得知“双剑合璧”这剑招的？
自一年之前，紫胤告诉陵越霄河的来由，但他总觉得霄河的身世没有这么简单。霄河上所附人之生魂，是何人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以生魂入铸剑身，化为剑灵？又为何要如此做？还有焚寂的来历，以及煞气，果真无化解之法？紫胤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自己在天墉城几百年，从未参透藏经阁的秘密。
于是多少个夜晚挑灯夜读，陵越埋首于藏经阁众多藏书中，探寻剑的秘密。
剑是凶物，又是灵物，全在执剑者是正是邪，又为何执剑。
而不知何时起，屠苏总是举灯伴在他身旁，与他共读。一年下来，倒是增长了不少见识。可若屠苏在藏经阁不小心看到了些什么，自己也该看见了才对……到底……
屠苏却没有答话。他望着陵越略略迷离的眼神，微微散乱的发髻，身上那种燥热的感觉又来了。忽而一俯身，竟擒住陵越的唇。只是小心地，轻轻地触碰。陵越的唇微凉，软软的，还有些无法言说的甜味。
陵越一时未反应过来，任由屠苏的唇贴着自己的，明显地感觉到屠苏的身体热了起来，推也不是，说也不是，生怕咬伤了他。
屠苏倒是不客气，半天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只是疑惑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好暖，好快乐……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师兄！屠苏师兄！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