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烨璇

@与她同酔一场

晚安

走生意的小贩货郞越来越少，到了除夕这天，店铺门面已纷纷歇业，街上行者寥寥。
没有热闹可看，案子也没进展，离除夕守岁还有个一整个下午。宁大少爷无处可去，自然又窝到了安逸尘的房间里：“穿这么整齐，要去看望你娘？”最近忙于查案，似乎安逸尘有很久没去看望他娘了。
“嗯。”安逸尘今天换了件暗蓝长衫，少了几分锐气，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我说，”宁致远趴在桌子上，安宁趴在他身上，造型神同步：“当探长也穷了点儿吧，总共就那么两件半的衣服！你这件长衫和夏天那件有什么区别？”
安逸尘低头看了看身上，一本正经的道：“还是有区别的，这件厚。”
宁致远翻了个白眼，把安宁从身上摘下来捂手：“你这逻辑当探长真可惜！”安宁对于被迫离开高地很不满意，一屁股坐在宁致远手上，压的他只咧嘴：“安宁！给少爷我下来！你以为你还是两个月大的时候吗！”
“我就知道哥你一定在逸尘哥这儿！”宁致远正和安宁较着劲，宁佩珊抱着个包袱打门外进来：“也不怕爹再动气！”
“不让他看见不就得了！”宁致远成功的把手抽了出来，在安宁头上报复性的一顿好揉：“反正眼不见心不烦。”继禁闭之后，宁昊天的态度软化了些，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就随他们去了。
宁佩珊朝她哥做了个鬼脸，又转向安逸尘：“逸尘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除夕到了，”安逸尘笑笑：“也该去看看我娘。”
“哦……”宁佩珊看安逸尘好像不愿多提，便岔过话题：“哥，你看我……哎呀！”宁小姐一嗓子把安逸尘和宁致远外加安宁和檐下的那只八哥都吓了一跳。
“佩珊，”宁致远郁闷的摸摸耳朵：“你干嘛啊！”冷不丁一个女高音的效果堪比逃课的时候撞见他爹，连惊都省了直接吓。
宁佩珊迅速捂住包袱，做若无其事状的往回走：“没事没事，我，我等会儿再来！”怎么给拿错了呢！宁佩珊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两个包袱长一样也真够麻烦的！掀开个角发现里面不是她哥的长衫而是自己的袄裙的时候，宁小姐表示也受到了惊吓。
“这丫头怎么莫名其妙的！”宁致远被这一出搞得有点蒙。
安逸尘站起身：“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今晚就不回来了。”
“成啊。”宁致远表示理解：“好好陪陪你娘。”他想想又加了一句：“别再惹你娘生气啦！”
安逸尘困惑的回过头：“什么？”
宁致远指指脸：“除夕挨一巴掌可就得带到明年了，意头不好！”末了，他又感叹道：“令堂的脾气可真不小。”
安逸尘踏出门去：“有机会让你见见。”大概也没有机会了。

“得了吧，”宁致远在身后笑道：“我可不想挨打！”
照往常一样先去祭拜了娘，安逸尘才踏着积雪向家里走去。他们的住所在桃花镇的边缘，紧靠葬着香雪吟的野山。
安秋声见了他，面上仍然冷淡，只是这次没有发生气，可能也觉得除夕里动怒不太好：“看过你娘了？”
“看过了。”墓碑上没有积雪，祭品也是新换的，想来是安秋声已经打扫过了。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突然，安秋声猛地抬起头：“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味道？”安逸尘有些困惑，随即又了然：“应该是香袋吧。”屋里暖和，香袋受热便散发出淡淡的暗香。
“什么香袋？！”安秋声按着桌子，死死的盯住安逸尘：“给我看看！”
安逸尘不明白爹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可还是依言取出香袋。
安秋声一把将香袋抢在手里，放在鼻尖嗅了又嗅，几乎是逼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是……宁家少爷。”“致远”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安逸尘临时改了口。时间长了，“宁家少爷”这样客气的称呼再拾起来已觉得有些咬字生硬。
“哈哈哈哈！”安秋声捏着香袋狂笑出声：“当真是天意啊！天意！”他看向安逸尘，眼神里满是欣喜若狂：“那宁家小子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爹，你是说，”安逸尘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香袋里是……”难怪他怎么也找不到方子，原来它从来就没有被记录在纸上。不得不佩服宁昊天，这一片叶子可以说是被他藏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宁致远没有想给安逸尘做个生日礼物的话。
“只可惜现在是隆冬，要是在夏天，这山野间的蝴蝶恐怕都会被你尽数招来。”安秋声拍拍安逸尘的肩膀：“虽然还没到火候，但是这个味道，确实是蝶恋花！”当年暖香生烟，彩蝶翩翩的景象，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听到这句话，安逸尘竟然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个香袋。任务快完成了，待宁家一乱，他只需要找机会离开即可。剩下的事情很简单，安逸尘甚至可以全身而退，看着宁家慢慢的分崩离析，替娘报仇雪恨，这是他想了多年的结局。最好的结局。
而此时，安逸尘看着安秋声喜出望外的样子，心里却沉重的起不了半点波澜。安逸尘一直觉得，自己对宁致远，最多也不过是喜欢。他做不到，或者是他不允许自己像宁致远那样毫无顾忌。其实安逸尘比谁都清楚，他和宁致远不可能。无关世俗。所以他一直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在“喜欢”，仅仅只是喜欢。

毕竟只有喜欢的时候，放下相对容易。
可是现在安逸尘终于明白，再三克制的喜欢已经深深地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开出了无果的花。由不得他。
安秋声没有察觉到安逸尘的异样，大仇将报的狂喜几乎冲昏头脑。他将香袋还给安逸尘，难得温和的说道：“今天你在这儿住下，我们陪着你娘，好好守个岁。”随即又笑道：“宁昊天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以为把配方教给儿子就能高枕无忧？哈哈哈！真是愚蠢！”
说到这，安秋声拍拍安逸尘的肩膀：“儿子，你这一步走得着实妙！当真称得上是一石二鸟啊！明日你就去找宁大少爷要到具体的方子，以你们的关系，应该是易如反掌。”他看着安逸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安逸尘没有在意安秋声的表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木然的答道：“我知道了，爹。”他已经无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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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翌日，大年初一，安逸尘回到了宁府。以往的新年对安秋声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对安逸尘也是，不过今年不一样。
安逸尘先去向宁昊天拜了年，无论怎样，礼数总是要尽到的。宁昊天受了安逸尘的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倒是宁夫人笑吟吟的叫他无须多礼。
“正月初一，怎么没陪着你娘？”刚过了回廊，就看见宁大少爷抱着安宁倚在门边：“这么早就回来了。”
安逸尘推开门，脸上笑容轻的几乎无法察觉：“我娘早已经走了。”宁致远一直以为他娘还在，先前不纠正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说开了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娘是真的走了。
宁致远一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难怪安逸尘每次都是当天去当天回。他早该想到。脸上有时带回来的红印让宁少爷以为安逸尘总是被他娘责怪，不爱久留，毕竟儿子天天不着家，当娘的难免操心着急。现在看来，安逸尘也对自己下手忒狠。宁致远心里有点儿闷闷的不大好受。
“别板着脸啦，来，笑一个！”宁致远戳戳安逸尘右脸酒窝的位置，眯起眼睛笑道：“你不还有少爷我嘛！”
安逸尘看着宁致远的笑脸，握住他戳着自己脸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对。”他牵起嘴角，笑意却未及眼底。
宁致远抬手挡在眼前，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打住！你还是别笑了，跟哭似的！”看得他一瞬间真以为安逸尘要哭。安逸尘会哭？怎么可能！宁致远坚定的否决了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
安逸尘没有做声，伸手抱过安宁，挠挠它的下巴。安宁舒服的咕噜了两声，琥珀色的瞳仁却定定的看向他，好像若有所思。
“逸尘哥一回来，我哥就找不见人了！”这欢快的声音，闭上眼睛都知道是宁小姐：“果然是在这儿！”宁佩珊笑的一脸“很懂”的样子。
宁致远有些讪讪：“真是哪里都有你啊！”他就搞不懂了，怎么宁佩珊总是挑准时候出现呢！
“我是无辜的！乐颜找我玩儿，”宁佩珊持有正当理由，表情叫一个正经：“我只是路过。”顺便来验收成果。宁致远穿着宁佩珊给他新做的衣服，安逸尘的长衫还未换下，一个宝蓝暗纹，潇洒张扬，一个暗色素面，温文内敛。古人笔下的萧郎宋玉，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眼福眼福，绝对的眼福。宁佩珊几乎直了眼睛。
“看够没？”宁致远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瞧，更别提还是自家妹妹红着张小脸追着看：“有那么好看吗！”
“有。”宁佩珊是诚实的好姑娘，她的眼神在二人身上狠扫两圈，才恋恋不舍的拿开：“逸尘哥很有，只是哥你还差点儿！”不等宁少爷回嘴，宁小姐已嬉笑着跑远了。

“这丫头！”宁致远转身拉着安逸尘进屋：“少爷我明明英俊潇洒！”在门口杵半天，还真挺冷。
安逸尘给宁致远和自己倒了茶，热气氤氲，宁少爷舒服的微微眯起眼睛，那模样就像一只慵懒的猫。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对了，那个香袋的香味怎么样？”虽然一直没提，但宁致远心里总是惦记着。他闻不见，乐颜是女孩子家，说好闻可不一定适合安逸尘，那个方子里又多是花瓣香屑之类的，万一味道太阴柔，岂不是很奇怪。
“馨香恬淡，”此时房中正弥漫着似有似无的淡香，安逸尘看着宁致远隐隐带着期待的表情，眼神柔和下来：“就好像可以招来蝴蝶。”安逸尘很想让宁致远知道，他犯了一个多大的错。
“这么夸张！”宁致远惊奇的睁大眼睛：“你让少爷我怎么想象？！”宁昊天当初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方子的名称，只说日后继承家业之时自然会知道，硬是叫他熟记于心。
“总之是很好的味道。”安逸尘面上笑着，心里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扯住，越揪越紧，直到喘不过气。“明日你就去找宁大少爷要到具体的方子，以你们的关系，应该是易如反掌。”安秋声的话在心底回荡。以你们的关系，应该是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安逸尘反复咀嚼这四个字。也确实，不过是轻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宁致远没有理由不告诉他。可是，这一句话额外的分量，却让他如鲠在喉。
“喂！你怎么了？”宁致远伸手在安逸尘眼前晃晃：“这么魂不守舍，晕香啊！”果然宁大少爷还是很介意分量问题，做了好几个乐颜才说可以。难道味道还是太浓了？
安逸尘回过神，笑的一派平和，好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没事，只是有点走神。这个香味很特别，”他的手搁在桌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你都加了些什么？”
“别提了！有些东西连少爷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说到这个，宁大少爷满脸愁苦，简直能作出篇血泪史：“什么艾菊三钱……桂花屑等量……干蔷薇……算了！你要真想知道，少爷我写给你不就得了！”宁少爷最不耐烦背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太痛苦了，默写都比那强。
没一会儿，宁致远就刷刷写满了张纸，递给安逸尘。宁大少爷脑袋聪明人又精，可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却没有心眼。足够的喜欢通常代表绝对的相信，所以宁致远一直很信任安逸尘。毫无保留。
宁致远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书，字字铁骨金钩，和那些温婉的香料名字有些微妙的不相称。沉默半晌，安逸尘忽然抱住了宁致远，像花园里表白，假山后送香袋的时候一样。他抱的很紧。

“喂！安逸尘！”突然一个安探长压过来，宁少爷还真有点没防备：“你又干嘛！”最近安逸尘怎么感觉有点儿粘人？宁致远不解的回抱住他。
“没什么，”安逸尘的脸埋在宁致远肩膀上，看不到表情：“只是累了。”薄薄的一张纸却好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身心俱疲。
窗外下起了雪，安静的覆盖了这个初一。安逸尘和宁致远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题外话】虐没虐到大家我不知道 反正这两天我被虐的好心塞……安逸尘抱着宁致远那里真的把我自己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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