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那日起的极早,从玉照宫内看出的皇城,尽是飞檐卷翘,金黄水绿的琉璃华瓦。天色晴好,深宫内苑的赤色宫墙绵延成线,偶有喜鹊长鸣,燕尾划过瓦蓝天际,落一处深院高檐下——据说,这是极好的兆头。
我凭栏而立,看着那碧色的长空,心中空落落却似又绽满莲华。
宫里人皆知晓我是宸妃娘娘的表妹,都是小心伺候,唯恐怠慢。我亦不去点破,欣然接受了她们的礼,可唯有一人,沉静而张狂,直灼到人的心底去。
那是……玉照宫容园的云水小榭,她那时,还只是贞常在。
那是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得意,表姐殊宠,那时候的我,双手能舞起轻盈的双剑,耍出花儿一样的剑法,舞姿一样优美。
小榭内极是清雅,正是莺啼晚照的时候。她出言讥诮,针尖儿似地扎进心里。彼时尚是人生锦年,心高气傲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命里带着的福禄寿,格外要比别人重。听着话语中句句透着哂笑嘲讽,哪曾有人给过这般脸色瞧?
可更难堪的,莫过于木樨的那一番话了。至今仍记得,木樨含笑欠身,一番话说得圆润得体:老爷在家时便时常教导我家主子一言一行皆要留心,不可骄蛮无礼。主子在家一直被宠惯着……可知钟大人教女有方,难为贞常在这么年轻的人,想的这么周到,又说地又中肯在理,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想来贞常在若是能帮衬一二,宸妃娘娘也好省些心……
那是我第一次在宫中流泪,却不是最后一次,直到三年后的一出争执,我被罚跪在还是珍嫔的殿外。心中缓缓地,清晰地划过了一丝了悟,我想起当时在表姐宫里满目琳琅的惊叹,堂姐是得了那一人,便是得了一切,但我知道我也是值得这些的,因为我是宸妃表妹,任氏的嫡女,我不许自己明珠暗投,这是我的命,我要活的更潇洒些!
回首一生,仿佛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学,学着为人处事,如何度德而处,量力而行,如何聆音察理,鉴貌辨色……
日子就这样过去,漫漫地,仿佛没有机心地掠过人的年华里去。
容贵人阮氏,珍嫔顾氏,歆常在顾氏……太多太多的人盘旋在我的身边,或亲密或交恶,直到我遇上了她,瑜淑仪汝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