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如何闻不出，空气中杀人的分子开始慢慢开始弥漫，她看着那个曾经最最亲密的人神色慌张的想要离开，如何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种强烈的感情支配了他的神经，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不舍。
　　他丢掉自己手中的东西，飞似的跑回家去。

　　偷心
　　一。血红
　　上海，深夜，不算拥挤的地铁车厢。
　　车窗外疾驶而过的绯红繁华，一派暧昧浓浓的味道。
　　农历七月七，中国的情人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你看坐在那里一袭白衣的女子，细长的眼睑细长的眉，黑白相间的细直长发如水一般垂落。
　　你看她小巧的鼻子，朱红的唇。
　　你看她鼻翼两侧点点滴滴的粉红雀斑，妖娆得像勾引你魂魄的小狐狸。
　　要是上苍再赐给她一双妩媚的眸子……
　　可惜她紧闭着眼睛不睁开。
　　可惜她单薄的肩头枕着一个人——一个穿红衣的男子——那红色让人看得头晕心慌慌。
　　你知道该用个什么词形容那种红？
　　血红。

　　二。索索
　　“对不起，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当这句问话飘来的时候，楚正百无聊赖地坐着，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下午6点15分，农历七月七。
　　一个人的情人节。周围情侣成双入对，只有楚的身边空荡荡。
　　“当然可以。”楚揉着眼睛，他以为自己刚才睡着了。
　　“谢谢。”一个白衣女子飘然入座。
　　“你也一个人？”楚随口问道。
　　那女子不回答。
　　“为什么要坐在我身边？”楚又问。
　　“或许，因为我们都是一身白衣？”那女子淡淡地说。
　　楚抬起头，白衣女子的身后，天边的云正一片血红。他由那云看到那脸，由那脸看到那眸子，一瞬间，楚有一种被吞噬的感觉，他的心底突然有了一种念头，无论那女子要求什么，他都会说“我愿意”。
　　“你叫什么？”楚呆呆地问。
　　“索索。”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你愿意送我回家吗？”
　　“我愿意。”
　　他们就这样起身上路，白衣的楚与白衣的索索，像两团鬼火走入越来越暗的空气中。
　　楚本以为是自己睡着了才没听见索索走近，现在他才明白，其实索索走路根本没有声音……

　　三。保鲜期
　　深夜的地铁车厢，人越来越少。只有白衣女子与她身边的红衣男子没有离开。
　　他们要去哪儿？
　　终于已经是深夜，这个城市松了一口气。
　　传说每年的农历七月七，黑夜帷幕一拉下，城市里就会出现一具男尸，没有人知道谁是凶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死，只知道男子的胸口被掏开，胸腔里那个桃子一样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传说从我们奶奶的奶奶的奶奶那一辈就开始流行，那些被掏去心脏的男人的尸体确实一具一具每年都在出现，于是猜测就这样铺开——
　　城市里有一个偷心贼，每年农历七月七，专偷负心男人的狼心。
　　不不不，城市里有一个偷心贼，她在农历七月七被狠心男人偷了心，所以每年这一天，都要出来偷一颗心。
　　应该这样才对，城市里有一个偷心贼，她又老又丑没人要，每年七月七情侣都欢愉的时候，就出来偷一颗心吃下去，安抚自己孤寂的魂灵。
　　其实是这样吧？城市里有一个偷心贼，她只有偷走男人的心，才能偷走男人的魂。为什么每年都要偷一次？
　　因为，爱情的保鲜期，只有365天。

　　五。七夕
　　“你愿意把心献给我吗？”穿白衣的索索盯着楚。
　　“我愿意。”穿白衣的楚，却不敢看索索。
　　索索细长的手指伸向空中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的光亮正在慢慢褪去。
　　又是一个七夕的黑夜，又是一个男人，又是一颗心。
　　楚盯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指，越来越近，细长的手指上突然长出锋利的指甲；隔着他白色的衣服，那指甲像一把匕首一般，一点一点插入胸口的肌肉里；楚感觉到一种清晰的撕裂感，整个密实的身躯从一点撕裂开一个洞，鲜血像逃兵一般纷涌而出，腾出了足够的空间，于是，那些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插进去。
　　索索的嘴角没有一丝表情，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脑海中翻滚着一幕又一幕肝肠寸断的景象，于是，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不再是人，不再是活物，而只是一具躯壳，毫无意义，无关生死。
　　楚长大嘴巴，看着一只手插进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白色的衣衫被自己的血浆染成浓重的红色，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有撕裂感，一种无法挣扎的撕裂。
　　七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偷男人的心？”索索冰冷地问道。
　　楚张大着嘴，眼睛已经毫无神采，他即将死了。
　　“我只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女鬼，可我为什么要偷男人的心？你们这些男人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
　　“我才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辜负了哪个女人的心；我又如此的美丽，等到再过几百年，我的头发会全变成乌黑的亮色，那时你们都会说我倾城绝代；而说我偷心是为了偷走魂魄，天哪，如果真是那样，我真想早点偷到那颗我想要的心，去偷着那个我一直梦寐以求的魂魄。

　　“告诉你吧，我把手伸进你的心房，我把手伸进那么多男人的心房，仅仅是因为，我在找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索索的手指直挺挺地插入楚的胸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天边的最后一抹亮色也完全消失，黑夜，七夕的黑夜，每年都会是如此绝情？
　　没有人会看到，一滴泪珠从索索细长的眼角处慢慢地坠落下来。

　　六。楚
　　我叫楚。
　　其实，我叫什么都无所谓。
　　我早就是一个鬼魂，一个没有心的鬼魂。
　　其实，我曾经是一个人，一个一生下来就双目失明的人，我的眼睛虽然跟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在十九岁的那年七夕节灯会上，我与同行的家人被欢闹的人群冲散，然后遇到了一个女孩，一个叫索索的女孩，那天或许天色将晚，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是个瞎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嫁给我，那是我活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女孩对我倾心，我曾以为自己注定一生孤独地生活在黑暗里，但索索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光明；于是我答应娶她。
　　当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发觉我无法正视自己是个瞎子的现实，尽管这个现实已经存在了快20年。我多么想，看一眼这个属于我的女人，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可我做不到，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蓝天，是什么绿草，更不用说，什么是我的女人。
　　无法正视自己的我，想到了死，书中说，人死可以投胎，我希望自己下一辈子会变成一个健全的人，起码是一个可以看见东西的人；我相信，我一定会再遇见那个女孩，那个命中注定属于我的女孩。
　　在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我遇到一个狐仙，它说，它可以给我永恒的双眼，但要用我的心作为交换。是的，它是一个专门偷心的狐仙，会答应所有贪婪的人类和鬼魂的条件，来要挟他们付出自己的心脏。
　　但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得到永恒的双眼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的模样，即使拥有永恒的双眼，也毫无用处。
　　我只能等，等到下一年的七夕灯会，再去同样的地方碰碰运气。
　　新的一年终于来到了，我的双眼激动万分地期盼着，期盼着那个女孩的出现，而她真的出现时，我却发现，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不见得属实。
　　我看到一个女孩，她口口声声说我要娶她，可是，糟糕的帽子包不住她煞白的头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年轻女子长着如此煞白的头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一定是在骗我。

　　直到那个女孩掏出尖刀插进我胸膛的时候，直到她悔恨与憎恨的泪水同时滴落进我身体的时候，我才明白，她就是那个女子，那个我一直等待的女子。可惜，那时的我，已经死了。
　　我去求狐仙，求它让我拥有永恒的身体，哪怕我变成一个永恒的鬼，也要守候在那个女子身边，可是，狐仙却让我用心交换，我只有永恒的双眼，心已经没了，它却只要心，不肯让我用双眼去换一个身体。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没有心脏的灵魂，在人生的轮回一次次地投胎转世，变成一个个不同的凡夫俗子，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心脏，只有一双永恒的双眼。
　　我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碰到那个女孩，告诉她，虽然我已经没了心脏，却一直想念着她，希望永远在她的身边。
　　可她，究竟在哪儿？

　　七。尾声
　　地铁的终点。
　　叫索索的白衣女子终于睁开双眼，她旁边红衣的男子，就是被鲜血染红衣服的楚。
　　楚，你的灵魂还能坚持住吗？

　　变脸
1。嫉妒
　　林甘蓝经过操场的时候看到了好朋友费雪。
　　费雪长得很漂亮，站到哪都是那么耀眼。美丽的事物总容易让人失去抵抗力，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心脏，跳动的快慢似乎都由不得自己了。
　　坐在费雪身边的是叶知秋，他们正在热恋之中。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太阳晒得林甘蓝有点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费雪，晚上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吧。”她这样邀请道。
　　“好啊，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呢。”费雪笑了笑。
　　“知秋学长也一起来吧。”林甘蓝顺势说道。
　　“嗯，行。”叶知秋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有我在的地方他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跟来的。”费雪打趣道。她一把挽住林甘蓝的手，继续说道，“我们回教室吧，一会该上课了。”
　　“嗯。”林甘蓝跟着费雪往前走，但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知秋学长刚打完篮球吧，脸上这么多汗，要纸巾吗？”林甘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正要扔过去。费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林甘蓝的手。她重新走到叶知秋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仔细帮叶知秋把脸上的汗水擦掉，然后用手抹去那些沾到脸上的纸屑。
　　林甘蓝有些尴尬，默默地将纸巾塞了回去。
　　费雪大功告成，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叶知秋，像是在向林甘蓝炫耀一般。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林甘蓝眼神中的怪样和妒意。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费雪从包里掏出一个礼盒来递给林甘蓝，接着说道，“打开看看吧。”
　　“谢谢。”林甘蓝将礼盒拆开，里面是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檀香木做的镜架，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安放的玻璃镜子的大小和形状都和人脸非常相似。“好漂亮，太谢谢你了。”
　　“你喜欢就好。”费雪点点头，开心地朝叶知秋笑了一下。
　　音乐继续响了起来，包厢里的气氛重新被调动。有好事的女生起哄道，“我们让费雪和叶知秋来个情歌对唱，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响应。
　　叶知秋并没有拒绝，而是大方地拉着费雪走到了前面。他们对唱的时候眼睛互相看着对方，深情款款。叶知秋的嗓音很好，带着绵软的磁性，像是一双温暖的手抚过脸庞。包厢里的女生们不自觉地打着节奏，气氛达到了顶点。
　　林甘蓝的嘴角挂着微笑，但心脏却像是被尖锐的猫爪刺进去一般，疼得厉害。胸腔里的浊气迅速地膨胀开来，她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费雪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成为焦点，尽管这个party的主角本应该是她。
　　林甘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仇恨。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不愿意和费雪一起玩。但是她喜欢叶知秋，她只有靠接近费雪才能和叶知秋有那么一点交集。只是她没有想到，交集越多她就越加嫉妒费雪。她看着他们甜言蜜语，打情骂俏，心里的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嫉妒费雪那么好的身世，嫉妒费雪那么好的容貌。她更嫉妒费雪有那么一段美好的感情，而这个男生也是她所喜欢的。
　　可是她还要假装和费雪有多么要好，这真是要了她的命。
　　方蕾把蛋糕提出来，她们唱生日快乐歌。林甘蓝站在中间许愿，然后吹灭蜡烛。
　　“许的三个什么愿望呢？”方蕾笑着问道。
　　“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费雪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满脸笑意。
　　林甘蓝面无表情地点头，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手心里冒出了冷汗。她在心里重复了自己刚才许的三个愿望。
　　“费雪快点死吧。”
　　“费雪快点死吧。”
　　“费雪快点死吧。”

　　3。变化
　　一个礼拜之后，费雪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那天下午放学，林甘蓝和费雪是一起骑自行车回家的，她们在十字路口处分开，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当时车流量很大，各个方向的车都挤在一起往前走，费雪没有掌握好自行车的平衡，摔倒在地。一辆私家车来不及停下，将费雪连人带车撞飞了出去。
　　林甘蓝骑车还没有走远，就听到另一个方向发出惊呼声，所有的车都停了下来。她骑车回去看，才发现被撞的人是费雪。
　　这是后来林甘蓝对处理事故的交警说的。
　　因为尸身被毁了容，费雪又是那
么一个爱漂亮的人，所以家属并没有让她的同学参加公墓安排的葬礼。后来同学们由老师带领着一起去墓碑前给费雪献花。林甘蓝在墓碑前停留了片刻，她看到了费雪刊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像是一朵鲜艳的花突然褪去了颜色。
　　她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古怪的幻觉。她好像看到那张照片本来是彩色的，然后照片的一角开始流血，鲜血染红了墓碑，照片上的颜色才慢慢淡化，最后变成黑白。费雪的眼睛好像一直都在看着她，没有离开过。
　　林甘蓝捂着胸口走到一旁。她看到叶知秋也来了，远远地站在那里，脸上是木然而悲伤的表情。林甘蓝快步地走了过去，轻声地说道：“知秋学长，节哀吧，我相信费雪也是希望你能快乐的。”
　　“谢谢你。”叶知秋的声音是沙哑的。
　　林甘蓝突然有些难过，她淡淡地说道：“知秋学长，我们以后算是朋友吗？”
　　“嗯，费雪的朋友也永远是我的朋友。”叶知秋抬起头来看着林甘蓝的脸，愣了一下神，“你……”
　　“怎么了？”林甘蓝瞪大了眼睛。
　　“噢，没什么。”叶知秋晃了晃脑袋，一脸迷茫。
　　林甘蓝觉得不对劲，一上回程巴士就从包里掏出镜子来看自己的脸。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怪异，带着某种陌生感，却又有几分熟悉，只是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只手从身后拍在了她的肩膀上，林甘蓝吓得跳了起来，尖叫了一声。

　　“你在害怕什么呢？”方蕾坐在林甘蓝的后面，说道，“这是费雪送给你的那面镜子吧。”
　　“嗯。”林甘蓝抚了抚胸口。
　　“你随身带着啊？也不怕睹物思人吗？”方蕾话中带刺。
　　“这是费雪送给我的礼物，我当然要随身带着了。我说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现在不在了也是一样。”林甘蓝回头瞪了方蕾一眼。
　　方蕾的身子往后仰了仰，皱着眉说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好像变漂亮
了一些。”
　　林甘蓝没理会她，重新坐好，看向窗外。她想起叶知秋一个小时前那种奇怪的眼神不禁挠了挠头，难道自己真的变漂亮了？

　　4。相似
　　林甘蓝越来越喜欢照那面镜子了。脸形的镜面放到恰当的距离刚好能把整个脸照进去，像是一张裁剪好的照片。林甘蓝发现自己确实变漂亮了，有时候一晃神都有些认不出自己来。这些都不是令林甘蓝最开心的，让她整个心都沸腾起来的是叶知秋的邀约。
　　她精心地打扮了自己一番，欣然赴会。
　　叶知秋坐在她的对面，从见面的那一刻起眼睛就没有离开她的脸。林甘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境。
　　“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没有。”叶知秋摇了摇头，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喝了一口茶水，顿了顿说道，“林甘蓝，你最近照镜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甘蓝疑惑道。
　　“你的眼神，你的笑容，甚至于你的五官都越来越像费雪了。”叶知秋紧张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甘蓝连忙掏出镜子来，她看到了镜子中自己的脸。为什么一直觉得不对劲，几分陌生又有几分熟悉。林甘蓝朝镜子做着各种表情，脑海里不停地闪现费雪的样子。她发现自己确实变得越来越像费雪了。
　　“你大概是太想念费雪了吧。”林甘蓝把镜子收起来，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