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一夜灯,绕屏听晚钟
初到南淮,正值七夕灯会。紫梁河中莳莲尚好,两岸灯火更璀璨似流萤奔火,一夜鱼龙舞。荷灯精致,掩映遮天莲叶。彼时于桥上俯瞰,便如天悬星河跌落碧水,无端生出一种出尘来。灯影摇曳,细看荷芯明明灭灭宛若萤火,看似脆弱易碎,实则坚韧。灯即是等,等的是夙愿亦是执念。灯不灭,执念不息,人则平安顺遂,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南淮的夜与海上不同,总是尘世里的软红十丈。软红十丈里是一张反射着莹莹月光的蛛网,和被网缚的幻想。而海上的夜里有海风轻拂,有鲛人飘渺清泠的泣月歌声,有贴着海平面相对升起的硕大双月,有飞扬的年少轻狂。
我与师范站在南淮喧闹的夜市入口,却恍惚忆起了震安号上的那些年月,那些七夕的夜晚。
一到夜里,白日里见日流泪的杨舰长瞬间欢脱起来,张罗着支开烤架说七夕佳节要露一手烤羊腿。虽然收编了首领以后症状缓解不少,但舰长依然喜欢阴天和夜晚,大约是三十多年的习惯改不过来了。不过,舰长您整日装汉子也就罢了,七夕还一身男装小心嫁不出去。一帮人磨刀霍霍,安静叔叔盯着巴呆笑得格外猥琐,拔都儿挡在巴呆前面,平时柔软的毛发倒竖,已经蓬成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但依然挡不住丰满的巴呆,巴呆在拔都儿身后藏头露尾的样子着实可爱,娇小的拔都儿与安静对视的场面着实喜感。尾巴和薄荷短胳膊短腿挂在阿夜身上缠着他讲英雄的故事,阿夜拖着两只糯米团子试图让他们远离正在舰长的指使下施展郁非秘术点燃烤炉的阿炎和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周衍。我走过的时候正听到他说:“你到底行不行阿今天看不到郁非星诶听说这无根之火只有河洛最好的厨师会用话说你的修为也就这样还不如叫成成来试试,好歹他也是个河洛么。。。”余下的吹散在海风里再与海声混合成哗哗声。我心下佩服周衍的肺活量,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里面有个叫兰花还是兰生的,就是一个话很多的书生。现在看来,大约书生都是这样的吧。刀哥一手执菜刀,一手执大汤勺,指挥着老羽端上精心烹制的佳肴,阿路正拎着两大坛子梨花白从船舱里钻出来,大猫左旗蹲在他肩上惬意的摇着姜黄色的尾巴。我靠着船舷同苏箩打开前几日新腌制的专治积食的盐渍乌梅,看见邵阳号的老黑船长正带着船员往海里放着一盏盏精致的荷灯,把漆黑的海面映出落日融金的颜色,仿佛天悬星河。可是,当我回头再看的时候,海雾揉碎了那些音容笑貌,模糊了记忆斑驳。
却是南淮依旧熙攘繁华的七夕夜市,我虽看不清那些洋溢着喜悦的面孔,但我知道那些面孔是不同的,但是祈求平安喜乐的心情确实相同的。平安喜乐,本是最平实,极容易达成的愿望,却也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有风过塘,可以听到文庙隐隐的钟声,涤荡郁郁之气。想起曾有幸见过苏将军巡视震安,当时苏将军拍着舰长的肩膀叹息:“纵使手中执剑,仍须天意成全。”
后来,时光如逝川流走,飘忽而不可待。山堂迁址,我也无缘再过南淮。山中不知岁月,往后多少七夕过去,我再没看过那般天悬星河倒流河海的景色。
后来我想着若是有一人能与我看到同样的风景,愿意陪我走过名川大山,塞北江南,然后寻一处有花有树的院子,执子闲看落花,了却一生,每年七夕临河放灯,唯愿平安喜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