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了很久，听筒才传来爱德华疲惫的、略带恼火的声音：“哪位？”
“爱德华，是我，西奥多。”西奥多快速地说，“很抱歉这么晚把你弄醒，因为我刚刚突然想到——在进行年末行的过程中，会不会有神灵的干预？我是说，根据记载年末行者似乎要碰到羊首人的心脏——”
“当然，当然。不过那只是纯粹的幻觉罢了。你知道年末行者在进行年末行之前都必须在黑暗和饥饿中度过一天。”爱德华不耐烦的说，“也许是他们饿得头昏眼花了，或者是黑暗带给了他们那些有关神奇生物的错觉——总之，你不可能认为那些传说中的怪物真的存在吧？”

“是的。不，不，我是说，我拿不准。可是据记载进行过年末行的人似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这又该怎么解释？他们在年末行的过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天哪，你在半夜把我弄醒居然是跟我说这些愚蠢的问题！对不起，现在我必须要睡觉了，明天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晚安，西奥多，别把自己弄得太疲劳了，你也需要好好休息。”爱德华挂断了电话，西奥多似乎能听到听筒继续传送出呼噜声，他垂下了握住电话的手。
爱德华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刚刚梦境里的白马那么真实而可怕，让西奥多没有理由不相信那样的生物不是真实存在的——他也确实捕捉到过去的记载中证明它们存在的痕迹。可是谁会相信呢？西奥多想起同事嘲讽的嘴脸，深叹了一口气。

“阿尔姆斯腾先生？阿尔姆斯腾先生？”
西奥多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许多他的学生，其中有一个站着，刚才正是他在说话。
“哦，你有什么问题吗？古德曼德森。”西奥多尽力快速地调整了状态。
“我是古斯塔夫森，先生——”站起来的学生有些不满地嘟囔。
“抱歉，真是抱歉。古斯塔夫森先生——？”
“是这样，先生。您刚刚说到……”

西奥多的精神大不如前——对年末行的研究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再加上被那些讨厌的怪梦折磨到半夜就醒来，有时为了赶走那些梦而强迫自己整夜醒着，他发现自己甚至都听不懂学生的自我介绍了。
终于下课了，西奥多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教室，他一心想着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继续搜索有关年末行的信息。然而一打开电脑，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提示音。西奥多点开邮箱，看到成千封未读邮件在屏幕上弹出。他打开几封，内容都是一个半圆，弧线弯向右边。他想着可能是学生的恶作剧，清空了邮箱，打开搜索的界面。

随着调查的深入，尽管关于年末行的信息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种民间的传说和古老的记载中，西奥多把它们汇聚在一起后，还是对年末行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了解。他把年末行比作循规蹈矩运转的世界的一个漏洞，它能摆脱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所以人们能通过它看到未来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但这是违反规则的，当然是违反规则的。丹尼尔就是因为这样而受到了惩罚——大概所有进行过年末行的人也一样。但是，谁对他们进行惩罚？

西奥多不禁联想到了他那些离奇的梦境。前不久他还做了另外一个梦：他在威德拓的那片大森林里迷了路，又急又怕，这时候西奥多的小学老师波曼夫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你真是个可恶的坏孩子，阿尔姆斯腾。你违反了规定。”西奥多刚想张嘴辩解，波曼夫人突然变成了一团灰烬。西奥多害怕极了，掉头就跑，却发现羊首人正站在他的身后牢牢盯着他，空白的眼睛发着光。后来他便醒了。西奥多无力地躺在床上，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感觉：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虽然毫无根据，但是他的潜意识确实感受到了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他的身边，像梦里的白马和羊首人那样盯着他——事实上他还梦到过别的怪物，都是存在于北欧神话中的，他把他们称作监视者。

西奥多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了爱德华，却换来爱德华轻蔑的嘲笑（“哦，得了吧，别开玩笑了。人怎么可能看见未来呢？”）。他们第一次起了争执。
“也许是因为你年纪大了所以无法接受我的观点吧！可是事实都清楚明白地摆在你面前，年末行是真实存在并且是有效的！你为什么看不见呢！”西奥多生气地大声说道。

爱德华也十分激动，他涨红的脑袋活像孩子们在圣诞节挂在门上的红气球：“完全错误！未来是不确定的，你怎么可能在此之前就知道还未发生的事？只有在它到来的那一天你才能一睹它的真面目。按照你的观点来说，那么改变未来也是有可能的了？”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西奥多冷冷地说。
“荒唐！”
对话不愉快地结束了。西奥多临走的时候，爱德华表示希望他停止研究。“你找到的资料对我们来说已经十分充足了，我代表协会向你表示感谢，不过我认为你没有继续研究下去的必要了，你会越陷越深的！”然而这一番好心规劝却换来了西奥多走出办公室时狠狠的摔门声。爱德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西奥多在梦里听见了婴儿凄厉的哭声，等他醒来才发现那是地板下面传来的。他找来工具撬开了地板，哭声消失了。

台下的人们热烈地拍着手，西奥多深鞠一躬，快步走下了讲台。这是我今年最后一次演讲了，西奥多如释重负地想，我早就想休息了，这些都与我无关，让那些无知的年轻蠢脸和古板的老头都见鬼去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西奥多低头卷起讲稿，忽然发现整齐打印着文字的纸上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图案：一个正方形。他很确定这不是他画下的，可它就是清楚地、醒目地出现在了他的讲稿上，他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他的瞳孔放大了，脚步开始加快，最后变成了奔跑。他在自己的轿车前停下，急急地掏出钥匙，却三次都没有把它准确地塞入锁孔。

真他妈该死！西奥多在心里咒骂。好在第四次他成功了。他坐进汽车，飞快地朝着家的方向开过去。
“砰”。房门被用力推开了，西奥多跑进来，拿起了桌上的那个木盒。没错，没错……西奥多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的符号正是小木盒上刻着的。“天哪！我真是傻，之前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他激动地伸出颤抖的手指，一边使劲回想出现过的奇怪符号，一边拨动着铁质转轮。
拨完最后一个符号，西奥多满心期待地等着“咯”的美妙声响，然而小木盒依旧没有反应。西奥多有些失望，但他十分肯定那些符号就是打开盒子的密码——一定还有其他的符号还未出现。

根据资料和自己的那些怪梦，西奥多整理出了五个监视者：森林女妖塔勒、溪中白马、鬼婴、夜鸦和教堂的羊首人。或者更多，又或者更少。监视者存在的形式完全颠覆了人类的认知，虚幻离奇，却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忠诚而严苛地监视着年末行这条漏洞般的通道，将所有通过通道的人一一除去，以维护宇宙的正常运行。教堂便是整个事情的中心，宗教的力量使得通往未来的门打开了。可是为什么监视者，或者说上帝，允许这条通道存在？为什么不关闭这扇时空的大门？为什么不希望人类穿过它，还是让我们这样去做了？

“一共是一千八百三十一克朗五十八欧尔。”超市的小姐笑容可掬地对西奥多说，“您买的东西可真多，先生。还需要一个袋子吗？”
“呃……家里有亲戚要来。再过半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嘛。”西奥多随口说，“我想还是再给我一个吧。”
西奥多提着几大袋食物和酒摇摇晃晃地走在落满雪花的街上。这些东西应该足够我吃整整一个月了，我可不想再出门，西奥多想，哦，那个讨厌的老太婆为什么老盯着我看，难道买东西犯法吗？真是可恶。

西奥多把东西放在了客厅的地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当他抬起头来时，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几秒钟后他才意识到他挂在墙上的画被人掉包了——画像上的男人的脑袋变成了三角形。有什么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过这儿！西奥多愤恨地想，再也不能放松警惕了。他立马在房子里跑进跑出，封上了所有的阳台和窗户。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来了吧，希望如此。关上了最后一扇窗后，西奥多倒在沙发上这样想道，心里仍旧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