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考试前那会儿，重点班里全班人没一个不是淡定着脸捧着书使劲儿苦读的。好像要是放过这一秒就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一样。好像只有直到最后一堂课，学霸们才稍稍表现出那么一点儿该吻别母校的悲伤。
倒霉催的学霸大多是学理工科的，甚至于有些已经抱着“基友一生一起走”的觉悟了，而少数锲而不舍走异性恋这条不归路的，注定了四年与右手和硬盘为伴。
没办法，作为一直与各类习题为伍，埋头苦读的一帮人来说，和同学之间的交情真不多。更何况在丧心病狂的重点班里面，排名稍微靠后一点就是被上上下下不停地刷新“阶层”的，不拼家境拼成绩，有那么几次分数下滑了，就有种低人一等的屈辱感，多心塞。
说起来，自从考上了这个重点高中的重点班，这个班从来没有彻底的打散重新排过。在经历了这么多大小变更之后，唯独每个年级里的两个重点班是被保留的。虽说在后几名里面，总有上上下下的流动，但那批成绩很稳的尖子里面，结构始终没变。
成绩好到没朋友的别人家的孩子基本上也就是在说他们了。
但话也不能说绝对，毕竟有那么几个交情还好的学生就是组团刷那一个学校甚至是一个系的，再怎么着也能见着，何必在考试前那么矫情墨迹。
吴邪就是那种和朋友同刷一个学校的组团狗。还是挺少有的一组全都不是复读生的。
其实要是真的说起来的话，吴邪的那个学霸小团体很平常，里面仨人相当的熟络，不能共用的除了妹子也只有袜子和内裤了。一个他，一个胖子，还有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张起灵。曾经被称为潘子的也在，后来直接在高二被保送到某个211了，只剩了平时保持联络的关系。
说起来还真没什么是放不下的，但在最后一堂课上吴邪看着张起灵和胖子的身影，还真有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情感。
照胖子的说辞，他们仨是要坐拥211，右抱985，到时候一定要甩潘子一截，让丫得意。吴邪听了一阵笑。
胖子和潘子很多地方类似，反而性格看上去不合。俩人一样的一身痞气，而潘子更是在初中打架辍学了一段时间，硬是被他爹妈给拉回来了，吴邪的三叔似乎还明里暗里帮过他，潘子感激，见了吴邪就喊小三爷。
张起灵和胖子是吴邪在高一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开学没多久，谁也不认识谁。在某个放假的时候张起灵和一帮人在操场打篮球，抢到球那人躲着抢球的就准备远远的投篮，手那么一抖就刚好砸到了路过的吴邪的鼻梁，当即就鼻血横流。
其他人都慌了神的时候，张起灵陪着吴邪到的医院，还顺手把医药费付了。好么，一个假期就栽到这个球上了。倒是张起灵，什么都没说，陪着吴邪在医院里度过了这个一整天假期。
吴邪心想这鼻子也不是张起灵弄成这样的，让他这么破费又伤神的，挺过意不去。就这么记着这个人情了。
基本没什么事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身形硕大的家伙就这么直愣愣的从拐角冲了过来，和吴邪撞个满怀。这人比吴邪高一点儿，好死不死的撞上了刚去瞧过的鼻梁骨，这还了得，血又是蹭蹭的往外冒，被那胖子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又给返送到了医院，医药费胖子打电话叫不知道什么亲戚出了。张起灵，还是闷声不响的陪着这两个活宝，虽说的确没他半点责任。
胖子一个劲儿的道歉，还顺便插两句诨，吴邪脾气向来不错，看这人挺实诚，也笑呵呵的跟他侃，还时不时的往张起灵那瞟两眼。胖子笑着调侃吴邪和这小哥有什么关系，吴邪蹬了胖子一眼什么都没说。靠，承了张起灵的情呢。
等假期过去，到了学校才发现张起灵竟然是他同班的同学！这也不怪他后知后觉，张起灵向来低调，要是胖子，那体型，那嗓门，绝对一眼引起注意。
这样想着，过了几次考试，那胖子竟然也进了这个重点班的门槛，成绩也只上不下，在这个班里面算是扎了根了。见吴邪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操，终于看见你了啊革命战友小同志。
关系也就这么慢慢建立起来了，在这个苦中作乐的年龄里面他们是一个难以忘记的见证。而到了差不多该考虑志愿的时候，他们的想法竟然是不谋而合的——奔着那同一所国家重点去了。
吴邪和胖子在潘子走了之后也不爽了那么一段时间，但那也是他的选择，没人能拦住。胖子当时就说，怕他啊，还想成咱们的学长，到时候咱们仨铁三角破他个学校分数记录，让那混蛋看到咱们仨就跪着叫哥。吴邪听了边吐槽边笑，张起灵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吴邪。
这是句玩笑话，但铁三角这个名字，他们三个，谁也不会忘。

实战的时候到了，那天晚上在回寝室的路上吴邪问张起灵，小哥，我们要成真正的对手了，我没过你俩过了怎么办？张起灵就用那么双墨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吴邪扛不住这么被盯着，浑身发毛，讪笑着说，我开玩笑的。没想到张起灵就这么开口了，说，吴邪，陪着我。
这段对话的结尾是胖子在后面一个猛扑大喊着终于捉奸了，你们两个在我背后偷偷摸摸调什么情呢。吴邪被噎得无话可说，张起灵恢复了望天状态。
最后的一堂课上，吴邪难得的走了神。他就这么盯着张起灵的侧影，回过神时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窘迫中倒是张起灵扯出了一个不常见的笑，像是安慰。
现在想来，张起灵那句话，竟有种恳求的意味。
铃声响了。班主任说的那句再见，尾音有点颤。再看班里的学生，一个个的竟也是红了眼眶。
原来还是对相处了几年的班级，带着感情的。
不同于以往那种老师夹着书走了，学霸们默默看习题或作业的状态，胖子先站了起来，接着是吴邪，陆陆续续的所有学生都起立，鞠躬，带着哭腔喊出了那句，老师再见。
这一别，是分道扬镳，再也不见。即使再怎么陌生，几年同窗之谊，也让人动容。
张起灵，吴邪，王胖子，三个人回头互相看了看，张起灵的眼中终于起了波澜，而吴邪和胖子，已经红了眼眶。
——他们三个，不会各奔东西。因为他们是一体的。从始至终。

抬头一看，胖子眼神清亮，哪有刚才喝醉了酒的样子。张起灵拉了拉嘴角，似乎想笑一下表达情绪。这胖子，早就看出来他对吴邪有点不对劲，这次故意灌醉吴邪，估计也是想看一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只有他这样一心为朋友着想的人，能用这种招用的这么溜。这样想着，却看见吴邪正被阿宁拉上去唱歌，吴邪拿着麦就选了一首 we are one，一个空灵的女声歌曲被他用清亮柔和的嗓音唱出来，竟有种独特的魅力：
Didn't need to ask 不必多问
Don't know the reason 也不必明白原因
Everything that I believe 我的全部信仰
Is right here 呈现在这里
眼睛中含含混混的揉碎了醉意，他就这样低低的唱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一开始目光始终都在看着张起灵身上。而张起灵的碎发有些遮住了眼，没戴眼镜看得不甚清晰。若是带着眼睛，他会发现张起灵也是在望着他的，眉目间带着温柔。在整首歌收尾的时候，吴邪唱的又是格外动听。
I am you 我即为你
And you are me 你也是我
We are one 我们一体
Take me in your arms 拥我入怀
And flow through me 包容我
I'll flow through you 我亦真心

阿宁叫了个好，然后就顺势搂过吴邪的肩给了个香吻说是奖赏。吴邪有些吃惊但还是勉强笑了笑，瞥了一眼张起灵什么都没敢说。阿宁倒是有些不太高兴了，道了句怎么，姐姐赏你一口跟吃了你豆腐似的。吴邪过这么一小会受了阿宁这么主动的惊吓，酒醒了一点，陪着笑说 宁大美人赏脸，哪敢不从。
这时候皮包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副扑克，提议要玩国王游戏，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所有人都附和着。吴邪松了口气，然后跟着大家围了过来，各自抽牌。在胖子和吴邪的撺掇怂恿下，张起灵倒也勉为其难的加入了游戏。
除了胖子第一个抽牌，一不小心弄掉了两张又捡了起来之后，过程还挺顺利。在抽完之后，皮包挺得意的把牌一亮，是鬼。他想了想说，五号和二号嘴对嘴亲一下，吻完之后五号向二号表白。要是没做到，就接受惩罚。 有点暗示的太明显啊，不太正常吧。心里吐槽了一下，吴邪看了自己的数字，刚好是二，暗骂一声就抬头看了看，张起灵是一副挺淡定的表情。吴邪咽了咽口水，把二号牌亮出来放到了桌上。
本来似乎准备开口说要接受惩罚，结果张起灵看到吴邪的牌之后微微挑了眉，将牌正面放桌上就身体前倾，一步跨到吴邪跟前，微微犹豫了一下，把嘴唇贴了上去。
张起灵的牌上，是五。
不光是吴邪，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阿宁脸有点绿，胖子暧昧的扫了二人两眼。
其实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罢了，之后张起灵便起身，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清唱了句，
I am you ， And you are me ， We are one。
那是吴邪刚才看着他唱的歌词，他用这种方法当做表白。

这样玩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对象是三棍子不打出一个屁的张起灵的话，这番行动当然是惊天为人。
之后吴邪还是愣着，张起灵倒是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在沙发上窝着。胖子见气氛不对，高喊了一句，继续啊，第一轮完了怎么就停了。这才恢复刚才的活跃劲儿。不过所有人拿牌都没有再掉了，也没有过什么暧昧的行为要求。要说唯一的不对，就是阿宁颇有深意的看了吴邪一眼，没有再找他搭过话。
该玩的玩该闹的闹，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大家就都准备各回各家了。所有费用平摊，最后竟然也不是太多。
吴邪胖子喝的有点多，被张起灵驾着拦了辆出租多加了点钱愣是给送了回去。到了张起灵租的小屋外，扶着吴邪，架着胖子胖子到沙发上，总算松了口气。胖子醉酒了倒也老实，倒头就睡，吴邪反而多了股疯劲儿，拽着张起灵袖子不说话，张起灵要是回头看，吴邪就笑，一直笑，眼睛里蒙着水汽，皮肤比平时偏红还有点烫，看起来一副乖贱呆的样子。笑够了，身体往前一倒就倒在了张起灵怀里，睡了。

张起灵也挺无奈，干脆就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进了房间被吴邪抱着，衣服也没脱就睡了一晚。要说某种程度上，倒应了那歌词。
Take me in your arms
And flow through me
I'll flow through you
他们亦是，拥对方入怀，诚心以对。

三
考前疯归疯，但是考试时候依然是能冷静的。学霸应该有一定的素养，当然。吴邪现在脑子里除了那摞堆积如山畅游入海的习题之外，早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虽说考前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的复习，但实际上真的到了考场吴邪反而淡定了。考前正常作息安心复习，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紧张感，看见试卷那一刻简直已经心如明镜台了。
而考完之后吴邪回忆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大音希声的意味。说白了，就是经历的这件事儿太大记不清都有什么了，然而考完试后吴邪的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累，累得走不出考场。最后都忘了是怎么到家的，躺倒床上恨不得此刻地老天荒。
当人紧绷了太长时间的神经在顷刻之间放松的时候，是最容易彻底垮掉的。吴邪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有时候知道顶特么屁用。血液似乎已经再无力经过心脏的挤压流淌过四肢百骸，所有的神经在这一刻废了一样。
他在床上这样躺了一天，到口渴，想要喝水的时候才不得不挣扎着起来微微颤颤的从饮水机里面接了杯冷水，一口灌下去冷气刺激的他直皱眉头。脱离了这种生活反而有种可怕的空虚感，吴邪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他的人生，从降生，到现在。

放一下不老歌的地址好了http://bulaoge.net/?mengniang

听自家三叔说，吴邪的生日刚好赶上母亲的忌日，像一场狗血剧，那时手术台上死亡伴随着新生。从爷爷辈家里就一直是一些不干不净的生意，从他三叔那里开始洗白。这过于温柔的名字是吴老狗给起的，也就是吴邪的爷爷。像一个祝福，最后倒成了预言，干净，无邪。
吴邪从小爱和解家，霍家的小姑娘玩，闹着要娶解家的解语花当媳妇儿。现在已经不知道她们怎样，应该出落得楚楚动人了吧。小学和初中因为过于严格的家教，生的清秀的吴邪被女孩子倒追也不敢答应，整天除了泡在学校之外，了解的也仅限于关于三叔教的古董知识。
在学校和同学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显得孤僻。吴邪似乎是没有叛逆期的，也或许是叛逆期的表现都太过柔和，没有被怎么当回事儿。当然，即使这样他也被打过，各种原因的。弄坏了宋朝的某个拓本，失手打碎了哪个清朝的瓷瓶，甚至是瘦金体没练到家。最严重的一次大概要属于爷爷过世，他跪在灵堂里不吃不喝，被父亲打了出来，怒斥跪了几天的搓衣板，最后腿上青肿一片也愣是没吱一个声儿。
高中之后到了某个挺严格的重点，每次回来基本上匆匆见了几眼父亲三叔二叔，埋在一片让人吐血的卷子里，字倒是练得越来越到家。然而在这段最让人不忍直视心病狂的学习之间，他认识了胖子和张起灵。他的生活似乎从这个时候真正开始鲜活起来了。
张起灵似乎很冷淡，但是吴邪知道这不过只是看上去。开始和张起灵套近乎仅仅是为了找到可以帮他忙的地方想还他个人情，结果竟然不知不觉和那个闷油瓶子有了点臭味相投惺惺相惜的意味。
比如说他练字张起灵总是会静静的看，耐心的指导，再比如他某次说起古物，发现张起灵竟然了解的比他还多，甚至是他在作出某个假设推理时，张起灵总能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或者见解更高于他。他从没有问过张起灵是为什么在这个年龄了解这么多的，因为根据自己的家世教育就能确定张起灵肯定是和自己相似的。这在很久之后也得到了证明。
胖子天生就是那种圆滑却义气，粗中有细的人，爱耍贫，和吴邪一起竟然意外的合拍。性格看似矛盾的三个人，却在吴邪的一次倒霉上走到了一起，组成了个结实的铁三角，如果说不是缘分，至少也是猿粪了。

高中几年的历练，让他们倒是更默契了。选填志愿的时候，他们仨竟是不谋而合。胖子那厮写完抬头，刚好赶上张起灵瞟着吴邪，吴邪看着张起灵的当儿，估计也就那个时候胖子对于吴邪和张起灵的调侃多了起来。
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考前聚会夜，吴邪有点想笑。
被灌酒的时候，吴邪知道胖子的那点小算盘，他也知道阿宁喜欢他，甚至知道牌被胖子动了手脚故意把本来和阿宁的对白变成了和张起灵的。
他唯一不知道，甚至说不敢知道的，是张起灵的态度。然而那人却吻得毫不犹豫。
回去之后他半醉着，装作撒酒疯，张起灵竟然就这样抱着他，和衣而眠。
一切似乎都清楚明了，然而吴邪不敢向张起灵确定。
怕的是录取通知书万一有谁拿不到，终是分道扬镳。
怕的是回忆中三人的神采飞扬，奋笔疾书只是谁的一个梦境。

这么想着，吴邪就在床上躺了一天。这是他自己的公寓，自家三叔旗下的房产。
说起来倒是他家人过于随便。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吴三省心情一好，吴邪又抱怨了两句回家太麻烦，吴三省干脆就把这个小公寓借给了他。
独立的一厨一卫，倒也挺舒心。平时张起灵和胖子在的时候也会帮忙打理，现在没有习题也没有张起灵和胖子，倒是感觉格外的孤寂。
他脑子里那一刻似乎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又似乎什么想法都出现了。他想起来亚历山大大帝疑似同性恋者，希特勒在维也纳断送了艺术生涯，安格尔笔下的女人大多太过细腻而没有生气，爱因斯坦其实挺萌的，（注：除了爱因斯坦是我认为萌之外，其他都是事实）张起灵在自己醉酒后搂着自己的……呸呸，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像是做梦一样，曾经看过的丝毫没有关联的事物被发热还没有冷却的头脑强制性的拼接在一起，然后因为感觉浑身有些发冷想到了空调现在制冷的太久没关。
从床上费力的爬了起来，到处寻找空调遥控器，最后在床底下发现了。关掉空调，他忽然感觉莫名其妙的浑身没有力气，头昏昏沉沉的。
应该是发烧了，吴邪做出判断。多会开始的？不能确定，总之现在感觉真…心塞，老子明明才刚考完试……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随便找一个人就拨了号。
很快就打通了，吴邪下一反应就问了一句：“自旋为零，不带电荷、色荷，非常不稳定，在生成后会立刻衰变的标准模型预言存在的基本粒子是什么？”手机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估计是愣住了，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回答了：“希格斯玻色子。”听到这挺降温的声音，吴邪这才知道原来是给张起灵拨了号。犹犹豫豫的不知道下一刻该说什么，倒是张起灵先开了金口：“没事吧？”他问。
估计是刚才说胡话，问得问题太简单了他才会这样怀疑。吴邪想，然后回答了一句：“在公寓呢，估计发烧了。”
没有一句回答，手机被立马挂断。吴邪基于对张起灵的了解，估计很快就冲到门口了。容不得想太多，吴邪又倒回了床上，眯着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好了，吴邪想，在这一刻一切都太他娘的清晰了。
三年来的奋笔疾书终于换来了这个吻的价值。
………………
估分之后，吴邪和张起灵终于光明正大的开始闪瞎胖子的狗眼这是后话。
四年之后吴邪和张起灵去英国结婚的时候胖子才刚刚追上云彩也是后话。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