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在我爱罗给自己列出的需要敬而远之小心对待的人员名单里,浅井曦荣登榜首。第二、三名也不是什么外人,分别为白川静和流之介。
此三人对他忠心耿耿日月可见,之所以每每让风影大人如临大敌,皆因一共同特点——脸皮之厚堪比砂隐村防御城墙。
在这一方面,我爱罗实在比不上三位下属。他觉得,自己在跟浅井曦学习幻术之前,也许更应该讨教一下如何做个厚脸皮的人,以便能够在他们为了索要经费而无理取闹的时候无情、冷酷地残忍拒绝。如果能顺便将每次失败后就用幻术来报复他的浅井曦一个砂缚柩扔出办公室就更加完美了。
所以好像还是得跟她学习幻术……成天被下属折磨的风影大人的心头涌上淡淡的忧伤。
告别了黑名单榜首,我爱罗这次总算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砂之眼还悬在屋檐下尽职尽责,我爱罗沿原路从窗户跳进屋子,刚想重新躺下酝酿一下睡意,忽然觉得门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蹭来蹭去,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
浅井曦虽然无聊,也不会再用幻术捉弄他。砂之眼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靠近屋子,那么门外只能是……
我爱罗拉开门,低头,果然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沉默两秒,我爱罗无奈开口。大的折腾完他,现在又轮到小的了。
男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我爱罗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枕头,一只手拖着被子在地上蹭灰,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给他做的傀儡玩具。
真难为他这个五短身材,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这些东西一起拽下床拖过来的。
“刚才……打雷……”男孩一副可怜巴巴的受惊模样,又强撑着不想表露得太过明显。我爱罗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是……被浅井曦弄出的声音惊醒,为此害怕了吗?
然而当他鼓起勇气抱着枕头被子独自走过漆黑的走廊,站到自己门口想要进来时,却又一直犹豫着不敢敲门吗?
……那个初一见面就喊他“红毛”的孩子呢?
我爱罗迟迟没有说话,男孩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失望,咬着嘴唇想要转身回去。
“进来吧。”他见状忙暂时掩下心中的自责,一股沙子托起快从男孩手里彻底掉到地上的被子,放在了床上。
男孩瞬间露出惊喜的神情,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跑进了屋子。回头看到他默许的神情,才爬上床,乖乖地挪进了里面,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我爱罗关好门,走到床边。男孩本来在偷偷盯着他看,见他过来,赶紧闭上眼睛。
“我睡着了!”
我爱罗哭笑不得,伸手替他把被子整理好:“玩具……”
话音未落,男孩抓着玩具的手握得更紧了。
“明天再给你做一个。”我爱罗轻声道,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
除却昨天晚上沐浴时那一句过分严厉的命令,他自认为对男孩不算坏。可是他似乎总是忘记,男孩其实并不像他熟悉勘九郎一样地熟悉他是谁。一个孩子,某一天突然发现生活变了样,家人统统不在身边,只能跟随一个陌生人居住,就算再懂事,也很难抑制内心中自然生发出的恐慌,以及安全感的极度缺乏吧。
男孩总是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又在发现他的忙碌后尽可能表现得听话乖巧。也许这很矛盾,但一个五岁的孩子还能做成什么样呢?他没有办法用自己的童年进行衡量,也不可能记得十五年前的勘九郎是什么模样。但他猜想,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也许应该很快乐,很嚣张,什么都不怕。也许应该对掀开马基的面罩乐此不疲,并且抗争任何人的管束。
然而如今,他却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到落寞,又感受到对方对他的依赖和服从……
从男孩手中小心地抽出玩具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爱罗也坐上床,在男孩的身边躺下。
砂子“啪”地关上了吊灯的开关,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稀薄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隐隐约约描摹出床上一大一小的轮廓。
“晚安……勘九郎。”
——愿你做个好梦。我爱罗闭上眼,在心里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