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五岁大》

一
风影楼，五层。风影专属办公室。
三名砂隐装束的忍者浑身风沙、满脸是汗地站在门边，跟坐在宽大办公桌前的风影大人大眼瞪小眼。
“你说。这是谁？”
半晌，风影大人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神情复杂地走到三人面前……蹲下。
随着我爱罗的视线向下，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之间，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棕褐色的头发四处支棱着，一双黑色的眼睛无辜又嚣张地盯着我爱罗。
“我是勘九郎！红毛，你说，你是谁？”
……
我爱罗沉默地抬起头来，那三个人高马大的中忍抱在一起挤成一团，抵在门边，像是快哭了。
“风、风、风影大人，你听、听、听我们解释……”
我爱罗脖子上隐隐爆出一根青筋。他深吸一口气，半分钟后，恢复了往日处变不惊的表情站起身来，顺便伸手一带，把“小脑袋”从他身上那堆破抹布中解救了出来。
熟悉的手感，熟悉的颜色，熟悉的样式。我爱罗忽然发现，他手里拎着的这堆破布，是他本应已经二十岁的兄长惯常穿着的傀儡师专属猫耳服装。
然后我爱罗就后悔了——失去了遮蔽物，男孩光溜溜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我爱罗又深吸了一口气，把衣服给男孩扔了回去。
他转过身，不去看男孩把自己套进衣服像一脚踏进了一只麻袋，努力迈着平稳的步伐又坐回了椅子上。
“说。”
我爱罗抵住额头，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有点快。

二
“事情……就是这样。”
在属下有些磕绊的叙述中，我爱罗的脑海中逐渐串起了一条线。
三天前，他交给勘九郎一项A级任务。任务本身并不算太难，村子里又人员吃紧，于是勘九郎只带了三名中忍。
有他这个砂隐第一傀儡师在，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在回程中，小队却不幸遇上了一波他国流窜至砂隐边界的叛忍。对方实力不明且善于偷袭，勘九郎自保无碍却难顾及周全所带的三个中忍，最终为了保护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孩，被敌方忍术击中。
漫天黄沙散去后，对方却没了踪迹，似乎埋伏于此只是为了这一击似的。三人急忙去查看队长的情况，结果惊恐地发现，他们身高一米七八的傀儡部队队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只留下一套衣物和傀儡卷轴，以及……那个不知从何方冒出的，对我爱罗口出狂言，硬称自己为“勘九郎”的小孩。
三人不敢耽搁，带着孩子和东西，一路狂奔回了村子。
事情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知道面前三个人的性格，我爱罗简直以为对方在编故事寻他开心——当然，这也是一种自取灭亡的做法。
“也就是说，”他斟酌了半天，最后道，“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勘九郎被对方忍术击中之后……变小了。”
“风影大人英、英明。”其中一个中忍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
“去把马基叫来。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去医疗班吧。”我爱罗屈起左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孩子先留下。”
“是！”几人如释重负，飞速逃离了低气压中心。我爱罗转过头，端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办公桌并毫无顾忌地坐在上面，晃着两条小腿的男孩，和他身边等高的、待他批示的公务文件，忽然觉得自己也需要去医疗班住一段时间。

三
我爱罗承认，男孩长得跟他的哥哥有点像。不，应该说至少有七成像。褐发黑眸，两道细长的剑眉，以及就整体五官而言显得略大的鼻子。没什么特别，对于一个小孩来说甚至看上去有点凶。
当然，他哥长大以后也还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导致其在人口稀薄、盛行早婚早育的砂隐村以二十岁“高龄”至今仍光棍一条。
不过，也许是在村子里担任要职的男人们都没时间恋爱。方才被我爱罗召唤的马基已经孤独四十年，孤独得都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了。
可是没办法，村子需要他，我爱罗也需要他，尤其是现在。
但马基迟迟不出现，让我爱罗开始稍微有一点焦虑。桌子上摊开的文件已经一页没翻地摆了十分钟，财政部长为了省纸而写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在我爱罗眼睛里简直像一堆沙漠蜣螂滚出的粪球。有这功夫他平时已经忍着让属下好好练字的冲动审完至少一沓财政报告了。
而更要命的是，男孩晃够了腿，开始对他身边除了我爱罗以外的一切东西产生了兴趣。
起先，我爱罗还因为不确定该如何合理处置这个缩小版的他哥而假装视而不见。最后，在后者第三次试图越过那堆摇摇欲坠的文件去够我爱罗摆在桌子上的姐弟三人合影相框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结束放空状态，抓住了男孩短短的还有点婴儿肥的手臂。
“坐好，别动。”我爱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严肃。但他显然是多虑了，男孩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一抽手便挣脱出他松松的钳制，甚至跳下了桌子，往门口跑去。
“我要回家！”他这么喊着。
我爱罗伸手，墙角的葫芦里涌出一缕沙，缠住男孩的腰，把他固定在了原地。
“你放开我！”男孩在宽大的傀儡师套装里扑腾着，用小孩子所特有的高分贝海豚音大声嚷道。我爱罗说服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已经达成噪音污染的叫喊声，正在努力集中精神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没有被纳入屏蔽范围的办公室的门忽然发出了犹如天籁般的开启声。
“风影大人，我来——呃。我是否需要先回避一下……”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马基站在门口，身经百战神经坚韧的男人此刻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屋内的一幕，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看上去比平日大一倍。
“进来。”我爱罗镇静地开口道，觉得自己的声音里有一种名为“得救了”的元素。

TBC~

五
半个小时以后，男孩留在了办公室，马基离开了。
马基走的时候心情似乎不错，于是我爱罗又把他叫了回来，让他负责跟进这一季度的财政会议。
我爱罗觉得对方在那一瞬间好像有点想强行把男孩带走。
腹黑，是每一个出色的影的必修课。
马基走了，男孩也很开心，虽然我爱罗始终没搞清楚为什么他那么不喜欢他的“未来”导师。几秒的工夫，男孩又爬上桌子，盯着我爱罗一目十行地与财政部长的烂字作斗争。
“红毛，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很无趣，开始对我爱罗进行骚扰。
“我爱罗。”被骚扰对象无视他大不敬的称呼，淡淡道。
男孩却明显一愣：“不可能！我爱罗是我弟弟，你都这么大了。”
我爱罗也愣了，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罗是我弟弟！你听不懂嘛。你到底是谁？”
我爱罗停下手中的笔，看向男孩：“你……还有什么家人？”
“还有手鞠，是我姐姐，还有我父亲，嗯，还有夜叉丸……我想回家……”说着说着，男孩脸就垮了下来。
简直是奇了。一个忍术，彻底让勘九郎回到了五岁，连记忆都是五岁。
“我就叫我爱罗。只是……重名而已，”我爱罗道，“我认识你的家人。他们……他们现在出去办事情，很快回来。你跟着我。我会照顾你。”
腹黑，但是不会撒谎。
我爱罗心里居然稍微有点紧张。
男孩一脸怀疑的表情看着他。
“不然，我把马基叫回来。”我爱罗冷静地回视。
“我我我跟着你！！”男孩立刻高叫道。
我爱罗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从葫芦里召唤出一缕砂金，两秒捏了个小型傀儡模型递给男孩：“你去沙发那里，等我看完报告。”
男孩接过模型，看上去惊喜异常。五岁的勘九郎已经开始接触傀儡，我爱罗显然投其所好。
模型是我爱罗记忆里乌鸦的样子，跟真品八九不离十，但男孩还不认识，只是单纯地喜欢。乌鸦是勘九郎十岁时候从他傀儡老师那里得到的生日礼物，在那之前他都是自己尝试用仓库里废旧的傀儡零件拼装出一个勉强能动的成品。
对此我爱罗记得很清楚。因为在他九岁那年，他为此感到嫉妒——尽管那时他已黑化，但越是这样，他的内心里其实越渴望感情的羁绊。
男孩成功被玩具收买了。红毛在他心目中的好感度飞升五十个百分点。
他坐在沙发上专心地摆弄着那个小小的模型，一言不发，跟长大以后痴迷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爱罗看了他一眼，一大一小两个勘九郎在他眼前重合。
批示完最后一个字，我爱罗将财政报告放在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卷轴。
最近暗部队长难得清闲，是时候给她找点事情做了。

八
勘九郎的屋子没锁，我爱罗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屋子里一贯地堆满了各种傀儡工具、卷轴，还有做到一半的模型，简直像个小型仓库。
四天没人居住，尽管关着窗子，屋里的摆设还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坐着别动。”我爱罗用脚勾过来一张破板凳，单手结印“吸走”表面浮尘，把男孩放在上面。他走到勘九郎的衣柜前打开门，往下翻了翻，很快找到了勘九郎小时候穿过的、还保存得很好的套头衫和短裤，扔给男孩。
似乎他们姐弟三个都是有点恋旧的人，过去的东西从来不舍得扔掉。每个人屋里都藏着一个箱子，装满了童年的各种琐碎玩意。勘九郎不用说，自然是一堆破烂傀儡；手鞠的箱子塞满了少女的心事；我爱罗的则很空，除了两个破烂的玩具熊，就只剩下他中二病时期戴过的那副耳钉。
倒也不是他的童年一无所有，勘九郎跟手鞠都送过他礼物，包括夜叉丸。只是都被他暴走时毁得差不多，在砂缚柩中化为尘埃了。
男孩终于有了一身合适的衣服，从麻袋里解脱出来获得新生。
在他略带笨拙地换着衣服的时候，我爱罗也没闲着。他把勘九郎那些带毒的、尖锐的机关一一收好，堆到墙边，并用砂金筑了一道坚固的矮墙，把它们隔离开来。
“这些机关带毒，很危险，不要去碰。”我爱罗叮嘱男孩道。
“这是我的屋子？之前没有这些东西。”男孩很警觉。
“你……的老师来过，大概是他的。”我爱罗哽了两秒，面前编出一个蹩脚的理由，不过看上去哄骗效果还可以。
幸好，勘九郎那张床十五年没换过样。
终于不用再计较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等一系列深奥的哲学问题，我爱罗松了口气。他拎着男孩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取出昨天在街上买的寿司。
“吃寿司可以吗？”我爱罗问。
男孩点点头，大概是看破了“如果说不可以就没饭吃了”的事实。
砂隐村的寿司店是今年新开的。至此以后，该世界闻名的寿司店品牌终于可以实现五大国连锁的名号。
食材每天从别村往砂隐运送，价格也相应地比其他地方贵了一倍。
不过我爱罗难得地经常光顾，因为老板在砂隐特别制作了咸牛舌口味的寿司；也因为老板看在风影的面子上每次都可以打七折卖给他……
男孩大概是一天没吃东西，本已麻木的肠胃此刻被食物的香气激发了饥饿感，狼吞虎咽地吃得很开心。
一盒二十个寿司，瞬间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我爱罗吃了四个，索性把剩下的都推到了他面前。
“唔唔，你不吃了吗？”男孩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起来，像只花栗鼠。
“嗯。你吃吧。”我爱罗起身倒了两杯水，推给男孩一杯。
在以前，这些都是勘九郎会做的事情。而现在，他与勘九郎身份换位，做起来也是一样地自然。
我爱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想着自己写给浅井曦，也就是砂隐村暗部队长的密信。
对方是什么人，又会是什么目的，将勘九郎变成这样？
若说那一小撮叛忍是他们偶然碰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对方既然能够探知勘九郎的行动路线，也许已经密谋了很久。
而更可能的是……砂隐村的内部，需要清理了。
我爱罗微微眯起眼睛，透过客厅的窗户，望向风影楼的方向。
月色正浓，村子的最高建筑耸立在沙漠微凉的晚风中，无声无息。
「近日……水资源……秘密……」
在远离风影居的另一端，寂静的独栋小屋内，年轻女子靠在窗边看完手中的卷轴，平日吊儿郎当惯了的脸上毫无笑容。她皱眉轻哼一声，施术将卷轴烧成灰烬，转身走进另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伸手冲着东边的墙壁上毫无规律地点了几下。
一阵轻不可闻的响动声后，墙壁竟然向两侧缓缓拉开。女子抬脚迈了进去，回身捏了个诀。过了几秒，墙壁完全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一丝痕迹了。

十一
“我跟你们说，昨晚上我正好从走廊经过，看到风影大人手里牵着个小孩儿，也就五六岁……”
“当然是我亲眼所见！风影大人正好从办公室出来，俩人一瞬身就回去了，那孩子长得跟他还挺像的……”
“没想到咱风影大人也这么赶潮流，搞个未婚先……”
门开，扑面而来的不仅有食物的香气，还有不加掩饰的八卦声，左边右边上边下边地统统闯进我爱罗的耳朵。赶潮流的风影大人站在门外听了几秒，又一个瞬身静静地来到八卦源的身后。
“诶？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不相信我，我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吗？再说……”
叼着牙签的中忍看着对面人一个个突然噤若寒蝉，面露菜色，不禁莫名：“喂，我说你们都怎……”
话音未落，他忽然怔住了。因为一只手忽然放在他的肩膀上，并且“温柔”地向下按压着。
“吉田中忍，感谢你对我中肯的评价。”大BOSS低沉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简直有如世界末日审判一般。
“风风风风……”
吉田嘴里的牙签瞬间掉在地上。他回头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整个人僵在那里就像一具好久没上机油的傀儡，只要我爱罗动一下，他就要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分分钟散架。
“克己奉公，行先于言。进入公务系统时所立下的誓言，都忘了吗？”我爱罗松开手，声音里带着两分漠然，“吉田中忍，你被开除了。”
对待下属，他从来是个好脾气的上司。但是，这不包括允许手下在食堂这样没脑子地嚼舌头（不管是嚼谁的）。
谁说他是圣父？我爱罗在众人寂静的目送中拎着食物离开，冷哼一声。
不是早就说过么？腹黑，是每一个出色的影的必修课。
食堂门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嘭地关上，几秒后，屋内的气压才缓缓回升到正常值。吉田瘫软在椅子上，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好帅……”角落里，不知哪个年轻的女忍忽然来了一句，“天哪，我居然看到大人生气了……大人生气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
嘴角抽搐了一下，吉田口吐白沫：“真不愧是……风影大人……他的手掌竟然如此有力……怎么办，我被开除了，以后不能常侍大人左右，也没有机会八卦大人了……”
……
站在门外的我爱罗额角青筋暴露，他伸手抚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攥紧了手里的袋子，一个瞬身回到了办公室。
他可以找一个合情又合理的理由，一口气辞退五十个人吗？

啊，这文可能相对而言我爱罗的戏会比较多一点，不好意思。

十二
喂饱了男孩，眼看着到了上午开长老会的时候。我爱罗头疼不已，自己去开会，男孩交给谁管？
“勘……九郎，我要去开会，你可以自己在屋里呆一会儿吗？”
男孩从我爱罗新给他捏的沙雕中抬起头，又是一脸警觉：“你要开什么会？——你为什么戴着风影的帽子？风影不是我父亲吗？”
昨天我爱罗在屋里办公没戴帽子，男孩也没注意他的穿着装束。现下为了开会，配齐全套装备，这该死的绿帽子上硕大一个风字，此刻不引注意也难。好在编借口这种事从来一回生二回熟，我爱罗想都没想便道：“你父亲出门去办要事，但最近村内不甚太平，故令我代行风影之责。你父亲不在村内之事是机密，你要守住。”
——不但编借口，还顺带坑蒙小孩子，可见人学好难，学坏都是一眨眼的事。
男孩一下紧张起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不说出去，可是父亲干什么偏偏把我留下？”说着他倏然委屈起来：“父亲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父亲从小不喜欢我。”
我爱罗一愣，没想到男孩的脑回路七拐八拐最终竟得出这样的结论。“为什么这么说？他相信你，才把你留下，让你帮我。”
“我什么都不会，帮什么帮？”男孩怒道，“少骗我了，你当我五岁小孩呢。”
我爱罗：“……”
我爱罗：“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我现在要去开会了。”
“我跟你去。”男孩立刻道。
“不行。”我爱罗拒绝。
“你说让我帮你。”男孩道。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爱罗外表不动如山，内心狂风暴雨。当了三年风影，跟长老斗智斗勇，跟大名斗智斗勇，跟隔壁村的寇匪斗智斗勇，跟其他几国的影斗智斗勇，输少赢多，堪称战神，结果现在一不留神给自己下了套还得笑着往里钻，简直是一世英名毁于他哥！
一报还一报，这就是强迫勘九郎帮他吃了太多手鞠牌爱心便当的结局。
我爱罗潇洒地站起身，低头，伸手：“好，我带你去。但有个条件——无论一会儿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反驳。有人问你，也不要答话，听着就是。之后我会向你解释。”
男孩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忙点点头，伸出爪子一把攥住我爱罗的手掌。
提前曝光？不是坏事。反正，以什么样的身份曝光是他说了算。我爱罗关上门，牵着崽，溜溜达达往楼下走。彻查之事，越早放上台面越好。吃里扒外的人，迟早要抓出来；狐狸尾巴，也迟早会露出来。既然对方先自作聪明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那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回敬一份更大的礼物，他也就不是我爱罗了。
更何况——
我爱罗手上微微紧了两分，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
敢动他身边的人……不是不怕死，就是不想活罢。

十三
我爱罗带着男孩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距离原定的会议开始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一干长老和部长均已到齐，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他推开门，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到来，一瞬间屋里轻微的躁动全部停止，十几双眼睛的炯炯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向下——落在了男孩身上。
诡异的寂静后，躁动声比方才更大了。
感觉到男孩微微往他身后瑟缩了一下，我爱罗用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抚了抚表示安慰。
“别怕。”他低声说，随即牵着男孩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惯例站在一旁做会议记录的手岛祭此刻已经知机地搬来一把凳子，我爱罗伸开手，把男孩抱了上去。他的动作看上去竟有点温柔的味道，让见惯了年轻风影冷面的属下们皆是怔愣许久。
“抱歉，我来晚了。”我爱罗安顿好男孩，坐回自己的位置，面对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诸位应该也想到其中缘由了。”
他故意收了声，没有接着往下说，果然有心急的家伙立刻问道：“风影大人，恕我斗胆一问，这男孩是——”
“几天前，浅井曦曾交给我一份密报。”我爱罗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密报上说，有一队货商发来请求信，希望砂隐村可以在每年的风暴期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
“交换条件？”那位一笔烂字的财政部长白川静猛地眼冒金光，坐直了身体。
“自然是真金白银。”
“太好了！”白川脱口而出，接收到对面马基警告的眼神，才咳嗽一声，缩回座位里，“那什么，机会难得……”
“——以及，一处他们在行商路上发现的天然水源点。”我爱罗忽然又开口补充道。
“太好了！！！”
他话音刚落，四五个人刷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吼道。
……
我爱罗不着痕迹地瞪了几人一眼，目光从与会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各异表情尽收眼底。
“至于这个孩子，是货商首领的儿子，送来以表达诚意。他的父亲同时希望我可以收他为徒。不过，这是我个人的考量，暂且不作为讨论内容。”我爱罗收回目光，将最后一句话说完，便靠回椅背，等待着面前一干人等的发问。
这段话，倒并非是他临时起意编出来的。请求庇护的货商确实存在，只不过交换条件不尽如此。此时借来打个掩护，却再合适不过。
男孩很听他的话。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几句话的工夫就成了用来“表达诚意”的人质，但他并未开口反驳，只是用眼睛盯着我爱罗看。这副明明是“无声地质问”的表情，在周围人眼里，却意外地符合一个被迫离开家人，局促又无助，只能依赖身边人的小孩的模样。
“大人，如果那处水源真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农业部长流之介按捺不住，打破了一室沉默。
“钱也很重要！大人！！”白川静立刻接口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过头拍案而起：“风影大人，请答应他们吧！”
我爱罗：“……”
“风影大人。”他正欲发话，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却忽然抢先，“请问，怎么证明这封信的真实性？”
我爱罗抬头，淡淡一笑：“藏根长老，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放到会上来说。”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藏根明知我爱罗在跟他打太极，面对风影的权威却又无可指摘，只好悻悻闭嘴。
战争结束后的这几年，老头子们一个个被我爱罗慢慢架空了权力。跟这群对他永远不会满意的老家伙们相比，他有的是耐心，更重要的是，他有的是时间。

十四
一个每周例行的破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一个个地都跟他磨叽完了自己那摊子“加急、要紧、麻烦、必须马上拨款”的事，我爱罗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听见自己的腰嘎巴响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朝着两天秤大野木的方向发展，我爱罗觉得太阳穴又开始不停地突突……
回到办公室，我爱罗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桌子上的文件又是一大摞，风影真是个暗无天日的工作。
暗自叹了口气，我爱罗活动了一下腰，坐到他还算舒适的办公椅上。男孩则跟着他站在了桌子边上，脑袋将将从桌子上露出一点发梢。
“你干嘛骗人？”果不其然，男孩立刻开始向他开炮。
但被压榨上司的下属折磨了一个多小时的我爱罗现在心情明显不算太佳，实在懒得再编出一套假话。于是他手一挥，一抹砂子从他脚边飞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牵来了马基：“让马基给你解释。”
男孩识相地闭上了嘴：“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了！”
被任性一把的风影大人当做狼外婆使用的马基抽动着半边脸转身出去了，我爱罗见状反倒有点好奇起来：“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马基一直帮忙照管我爱罗姐弟仨，后来又是三人的导师。在他寥寥的印象里，勘九郎小时候从来没有抗拒过马基。为什么这一次却反应这么激烈？
男孩撅着嘴，十分不高兴：“反正他长得就像个拐卖人口的，不然干嘛蒙着脸？而且他身上血腥味好重，我不喜欢！”
我爱罗有点哭笑不得，又为他后面的话感到一丝讶异。
“那你怎么不怕我？”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为什么要怕你？”反倒是男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看上去就像个好人嘛。”
！
一瞬间我爱罗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震惊。
“好人”，他觉得这恐怕是自己十九年来听过的最至高无上的评价了。更何况这评价出自一个孩子——人们一贯视为只会说真心话的群体。
“谢谢。”我爱罗郑重地回复道，瞬间感到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连桌子上的一摞文件都变得那么轻盈可爱。
“不过嘛——”男孩嘿嘿一笑，拉长了声音道，“如果你能带我吃牛肉汉堡，你就是大·好人。”
果然策略家什么的，都是天生的……
我爱罗望天，感觉钱包在哭泣。

十五
以牛肉汉堡奖赏完爱说真话的小孩，风影家恩格尔系数一举上升五十个百分点。
吃人嘴短，男孩显得乖顺了不少，让我爱罗还算满意。只是对于自家兄长变小之事，浅井曦和马基那里却迟迟没有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令他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免升起淡淡的焦躁。
勘九郎变小的第四天，夜，风影居，盥洗室。
我爱罗端详着在木盆里奋力扑腾的男孩，面无表情：“你已经很久没有沐浴了。”
砂隐村水源稀缺，一般的忍者如果不是出任务弄得风尘仆仆或一身血，基本都养成一周洗一次澡的习惯。夏天的时候，一周两次也是至多了，平日便用擦身代替。作为风影，我爱罗自然也要以身作则，只是他本性爱干净，又要顾及风影的仪表，这样才能一周比旁人多沐浴一两次。之前漩涡鸣人来砂隐村访问时，考虑到木叶的生活习惯，我爱罗吩咐外宾会馆的工作人员每日都备上热水，等访问团离开的时候，农业部长流之介都快哭晕在风影办公室了。
此前，勘九郎出任务花了三天，风餐露宿，别说沐浴，连洗漱清洁都只能草草了事。出事之后，我爱罗也没有给他洗过澡，半是因为需要节约用水，半是对于给“变小了的哥哥”洗澡这件事感到有些尴尬……直到这一天晚上吃饭时，男孩不小心打翻了味增汤碗，汤汤水水洒了一身，我爱罗才迫不得已将他拎到了平时洗衣物用的大木盆里。
对于砂隐村的忍者而言，沐浴算是难得的享受。男孩却表现出了令我爱罗意外的抗拒。他短手短脚地在木盆里挣扎，不断叫喊着要出去。
“闭嘴，安静。”我爱罗盯着男孩的“表演”看了一会儿，内心的焦躁又被蒸腾了出来。他不由质疑地说道，第一次觉得有点烦。
他本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许多资料等着他去查阅、分析、整理。但是现在，他却要面对一个不愿意沐浴的小孩。
最糟糕的是，这个小孩本来不是这样的，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才能恢复正常。
男孩一下不叫唤了，委屈地看着他。小小的、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我爱罗看到自己的样子并不好看。眉头紧蹙，嘴角抿在一起，他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闯祸以后父亲那种让他又难过又害怕的神情。
我在做什么？他才五岁，就是个孩子。
我爱罗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沮丧。
他的自理能力很强，但在生活上一贯被哥哥照管。除了做饭、洗衣服，勘九郎包圆了家里的其他所有家务。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除此以外训练傀儡部队、出任务、研发新傀儡和界阵布防图，每天陪我爱罗熬夜也不会有黑眼圈。习惯是可怕的，我爱罗发现自己把这一切看做了理所当然。
显然，他对勘九郎的需要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也许需要再加个定语，一个成年的、正常的勘九郎，不但可以自理，还可以帮助他处理生活上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情感上的事情……任何事情。
也许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承认，面前的这个小孩真的是变小了的勘九郎。他无法做到，是他在割裂两个人，这对男孩不公平。
这一切不是男孩的错。也许他不需要男孩，但他不应该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发无名的火。
“抱歉，我心情不是太好，”我爱罗低下头，望着男孩的眼睛说道，“我帮你沐浴，可以吗？”
男孩缩在木盆里，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一反平日嚣张闹腾的模样。
我爱罗小心地打湿他的头发，挤上一点洗发露。男孩柔软的发丝在我爱罗的手心里卷曲着，像一蓬生机勃勃的草芽。
泡沫让男孩感到有些新奇，很快露出了笑容。我爱罗见状，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来。
男孩带给他许多与众不同的体验。他的情绪在对方面前起伏多变，一点儿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模样也无。
但至少……不算坏事。我爱罗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把收拾干净了的男孩抱出木盆，让他自己穿好衣服。
“晚安，我爱罗。”男孩小声对他说，主动回屋睡觉去了。我爱罗怔愣片刻，想要张嘴回答，屋门却已经关上了。
晚安，多么温柔的字眼。他盯着水面上飘飘悠悠的泡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困倦。

十六
床这个物品，对我爱罗来说一贯摆设作用大过实际效用。所有的家庭都不可能不在卧室里摆上一张床，我爱罗也就习惯性地这样做了。
即便守鹤抽离之后，我爱罗也很少能睡个踏实觉，他这个风影当得实在是苦，却又不能为外人道。只这两年，暗部和傀儡部队基本成型，他培养起的嫡系部下也越来越多，不必在应付那些难缠的长老的同时还要事事躬亲，情况才渐渐有所好转。
洗漱完毕又将盥洗室打扫干净，我爱罗揣着难得的困意躺上了床。已经很晚了，万籁俱寂，连他布置在风影居周围的砂之眼都半阖上了眼帘。
他陷入了一个梦境。梦里，勘九郎变回了正常模样，却操纵着傀儡对他射出粘了起爆符的手里剑。他不知该往哪里去躲，也不知道该不该躲，只听见利器没入身体发出的巨大响声。
——轰！
我爱罗瞬间从浅眠中惊醒，窗外正被一道白光照亮。他顾不得想那奇怪的梦，推开窗户飞身掠了出去，一个瞬身到了风影楼的楼顶。负责巡逻办公区一带的暗部队员正站在那里进行探查，见到他连忙半跪下报告方才所见。
“打雷？”我爱罗皱着眉头听完对方的话，捏了个诀，十二个砂分身瞬间四散向村子的不同方向。片刻之后，我爱罗突然叹了口气，道：“已经没事了，你继续巡逻吧。若有其他异动再随时通知我。”
那名暗部队员虽然有些莫名，还是恭谨地应了下来。我爱罗点点头，无声地消失在他面前。
几个起落回到风影居门口，我爱罗却并未直接推门而入。他在门口站着迟迟不动，修长脖颈上青筋又慢慢暴起，最后终于忍无可忍道：“浅井曦！大晚上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只听得“嘭”的一声，风影居忽然消失了。我爱罗面前站着个劲装打扮的青年女子，她身后则是……
砂隐村的公共卫生间。
“我爱罗，这里很干净，你睡一晚也未尝不可嘛。”浅井曦对我爱罗微沉的脸色视而不见。敢对风影大人施幻术，甚至随随便便开起玩笑，如此胆大包天，恐怕整个砂隐村也就这么一人了。
不过，也难怪她如此“嚣张”。论亲缘，浅井曦是我爱罗的远房表姐。论资历，浅井曦是四代的学生，可以叫我爱罗一声师弟。论功劳，我爱罗当上风影这几年，浅井曦主动请缨成为暗部队长，冲锋陷阵，没少出力。关系如此近密，再加上她一贯放荡不羁，亲兄姐都不敢干的事情，浅井曦统统干了个遍。若说砂隐村谁调戏我爱罗的次数最多，无出其右。
我爱罗看着她促狭之色，面上忽然怒意全无，反而微微一笑：“浅井队长，等你明日失业，方知此处该谁来睡。”
——综上所述又如何？现在自己才是顶头上司。
这回轮到浅井曦颜色一变：“哎，我的风影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嘛。”
开玩笑，我爱罗在薪金问题上向来大方，对于自己偶尔接点儿私活赚钱的行为也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好说话还好调戏的上司还能上哪里找？若是没了工作，砂隐村的西北风倒一定够喝。
我爱罗也不能真把浅井曦怎么样。鼻腔逸出一声轻哼，风影大人决定宽宏地原谅对方的半夜发疯：“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线索？”
浅井曦闻言，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算是有一些新的发现……刚才也是在做实验，没想到这么大动静，所以我还得再研究。不过也许方向并不太对，因为这么轻易就被你识破了……真是打击我啊，看来四战之后你战斗力提高了不少嘛。”
结果没说两句，这女人又开始不正经。
“其实没有，”我爱罗却诚实道，“是因为我之前在风影居外面布置了砂之眼。”
浅井曦：“……”
浅井曦：“风影大人，那我们还是从明天开始继续修炼幻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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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浅井曦与我爱罗的关系只是本文设定，无关原著
②浅井曦的幻术老师另有他人
③“勘九郎变回正常人”项目终于开始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