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那一天正逢冬里最寒，站场外北风萧瑟糊了解雨臣一脸鼻涕，大衣上搓出褶子也纳凉。“我说咱不是永别。”他抹了把通红的颊，浅言间呼出的全是霜泠。解雨臣还是倔，瞅他的眼天似的凛，隔着雾还披层亮晶。黑瞎子叼了口烟，琢磨着搂过他的手就往衣兜里掖，张口一句乖真把人唬得顺溜了。

来年燥秋之时岭南仍是水氲，一湖翠流映着薄云潺荡，不知觉就褪下了一身的戾气。他踏着石阶攀过浅丘，鞋尖缀了缕潮气，和着风层层散入微凉，凝滞了雾里时年。“花儿！这！”黑瞎子躇着凳上对他招手。街下正是溪柳随扬，曦点流连他身朗气。润俊，小花想。这温煦，仿佛真能就此别过四季。

“去那儿？”黑瞎子抚着枪杆子问。“嗯。”“为的啥？”明灼在广野中燃得簇簇，男人抿紧的唇角在焰流裹张下有了一丝人色。他没有回答，抬起头望着茫茫雪原，眼边一片清凛。瞎子虚虚叹了口气，拨弄着篝火又问了声。“你不必跟来的”他闻言咂了咂嘴，搓摩双掌搏出一袭温流，呼呵着念了句护你罢了。

牛逼大发，牛逼大发。”黑瞎子掴着掌大笑，镜片后的眼随人狂奔的道一路瞅到月下。茫茫山间依稀有星火流连，映明了吴邪手上挑起的青刃。“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小三爷有这唬人的本事。”他哈哈又是一阵笑，勾起空夹在指上跃了个圈装进枪里。给逼的呗。吴邪将模型刀掷地，叼着烟只看沉沉昏晓。

“这黑灯瞎火的……花儿爷，你说咱……”黑瞎子凑近解雨臣龇牙咧嘴笑了起来。指头勾弄着扣在刃侧上的银环，逼出岩壁间几声脆响。“不怕死啊。”解雨臣捻了捻肩，黑暗里一双眼清凌。“哎呦，那不是。”他拎刀划楞着石壁，嘿嘿又是一阵笑，“单干户。真没花爷一大家子挂念。

“好歹……兄弟一场！”黑瞎子恨铁不成钢，揪着哑巴张耳朵摞起一篓子诱话。“大男人闷一身战力躇家里做别人媳养夫！好意思？好意思？！还给罢业！下斗！”哑巴张不动如山，屈着腿以瞪穿世界的决心发呆，眼睛深得吓人。黑瞎子气岔，幽幽怨怨顺着他目色，正瞅见了套条围裙捣弄午饭的小三爷。

“十年了。你连一句喜欢都没有。”他有些懊恼，闷闷地抚着粗糙的瓷口。北原里覆手折云的野将军，在男人的眸睫间却静若株竹。“那，我喜欢你。”解雨臣看着他的眼，小心翼翼的骄傲与温和，“我爱你。”黑瞎子那晚打了他一顿。在庭楼清月下抚着他的壶口和小花，琼色莹韵。他说这真晚。晚了十年。

即使这座殿堂早已荒了辉煌，黑瞎子也不是帝王。他凑近了他，看解雨臣轻轻转过头来，把指上的血擦在他的耳旁。他的唇里念着再见，却令人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的以前。那个傲拨川雪的年轻人，将唇角胭脂擦在他耳边时，眼角眉梢盈满的隽蔚。——“嗯，记好了啊，解雨臣。”

等他再从耳室进来的时候，解雨臣已经趟在了棺床上。他的眉眼依旧清清，神色俊明，像是所有品花筵上最明润的玉人，一笔一勒斟酌了精心。远阔又狭隘的罅隙，时光雕琢的。和宛不过的画卷。让人觉得他一开始就应该待在那里，待在这一座帝王盛殿。安静的，温润的，看庭楼上百般光焰，眼下铭旌悠悠。

“哎呦媳妇儿说真的，我他妈想跟你一起。刀山火海我也认。”那个人还是笑，隔着墨镜解雨臣看到他眼角的血渍。他把解雨臣护在身下，裹着黑裤的腿血肉模糊。二人身后是坍塌的墓壁，发散着锈腥味。“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解雨臣忽然起身，利落地把瞎子扛上肩：“扯个蛋，活着。”

解语花小时不论是病了伤了都是一人撑着，未有人理会一二。长大之后他常想幸好当初便是这种怪性子，否则受他人恩惠大了怎么还得起。可解语花几年后却偏偏遇见了那个戴着墨镜的痞子。那痞子死后解语花把他埋在了戏院的海棠树下，每走完场看见了忍不住红眼“死瞎子你明知道我偿不起。”

解语花是从小在同龄表亲脚下滚过的，平常一副淡然样心中对亲戚一类的早以避之不及。这次家会他本想照例装病混过可不想黑瞎子笑得一脸贱样硬是把他赶到了会场。解语花正恼时却被黑瞎子一把揽住肩带他上了台：“花儿爷从今天起便是我黑爷的人，谁要是对他不好黑爷我也不会客气。”依旧是一副贱笑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