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命案发生在城南的荒草坡,而那个地方,果然没有白负了这个名字。
名为荒草坡,也实在是荒凉得很,他们艰难地走过荒草丛生的低地,最后到达一片空地上。说来也怪,这空地周围都是荒草,而这里却寸草不生,仿佛有人特意画了这样一块地出来,用来谋杀是很好的选择。
他们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山体自然隆起,因为常年刮风下雨的缘故,山洞顶部已经被侵蚀到一部分,残留下不少堆积物。洞内黑漆漆的,阴森森看不清楚,而尸体就仰面躺在山洞前,喉咙上扎着根银针,面上一派惊恐之色,与王家一干人的死状无异。
白玉堂从袖里摸了只墨玉飞蝗石,白影一闪,那只小石头一路而去,直到在洞里落地,他们再未听见什么声音。
白衣对着黑漆漆的洞口,眉头紧锁,展昭已经单膝跪在尸体旁边,认真研究周围的一切。
唐漱玉也蹲下去,手探到尸体面上,去试探僵硬程度。
“死了两个时辰了。”她轻声道,手腕上垂下的玉镯叮咚一声,那根银针便被她拔了出来,仔细包进布里。
白玉堂瞅着那边草地,脸上的阴云又加了一层。
很奇怪,或者说很诡异。
这里除了尸体躺过还有他们踩过的那片草地外,其余的草都是平整的。白玉堂试过,他们踩过的草会有明显的压痕,所以说这里只来过一个人,那就是死了的王二。但小差又是怎么发现的?这里荒郊野外,到这里来散心?碰巧?哼,骗鬼都骗不过去。
他冷厉的扫了小差一眼,果然见那人面色蓦然惨白,方才见了尸体就不停颤抖的身子,现在更是摇摇欲坠。
他收回目光,手指在袖下捏紧。
那凶手呢?他又是怎么杀人的?难不成躲在这洞里?
方才的石子只是一个试探,或者说告诉对方,他们来了,而现在,才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
“这位小哥,这个洞可是能通到外面?”蓝衣出声问道。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只是一擦而过,两下微微点头,便知道彼此想到了一起,不由得心下暗喜。
这猫···果然和白爷爷心性相通的。
小差出声道:“展爷,不瞒您说,这个洞确实另有出口,不过却是在几里开外了。”
“哦?那这洞可是够长的。”白玉堂不动声色的绕到小差身后,猛地伸手一拍他的肩,在小差惊得跳起来之际,冷冷的笑,“小兄弟莫不是知道些什么,不肯告诉我们?你这反应可是大了些。”
“我···我怎么知道···爷可真是说笑了····”小差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一个劲地搓着手,“只是···王二是我兄弟,我不忍他···”
“就这些?”
“玉堂!”展昭皱眉,看白玉堂步步紧逼,他都有些替小差不忍。
“干什么,问问而已。”白玉堂瞪他。
------------有你这样吓人的么
------------死猫,不吓他怎么问出来!
-----------白耗子,放手!
来回瞪了几眼,虽然还是不情不愿,白玉堂乖乖放了手,哼了一声,把手向胸前一抄,就要率先进洞去。
“白玉堂,你干什么?!”
蓝色的衣袖挡在他面前,两道眉还是蹙着的,一双眼里却有着浓浓的关心。
白玉堂的剑眉高高的扬进发鬓里,还是冷哼一声,“干什么?!白爷爷进洞看个究竟!”
“白玉堂,我是开封府的人,要去也是我去!”
这只猫倒识了趣,不再说什么这是官府的事什么能一瞬激怒他的话。白耗子的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嘴上却仍硬不松口。
“你去?回来再是一只半死不活的猫?”
“猫有九命,白耗子进去可就不知怎么样了。”
“展小猫,你识不识趣?!”
好吧,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这只猫一样不识趣!
展昭还要说,旁边的唐漱玉看不下去了,一手把他们隔开,柳眉一竖,杏眼圆睁,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听我说,我和展大哥一起去,白玉堂,你在这里守着这两个人!”
“凭什么这只猫去?”白玉堂差点跳脚,心说这丫头又来捣什么乱。
唐漱玉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因为倾庭信任你,而且这是官府和唐门的事!”
白玉堂气结,这丫头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没有他反抗的余地。
白玉堂的性子原本是死也不让人的,但自从赖在展昭身边后,少年的心性收了不少,这一点曾让陷空岛四鼠甚为欣慰。他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唐漱玉的考虑是对的,这里除了展昭,就只有他可以挽住局面,他非得留下来不可。
“那五爷就留下!”他有些不甘的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那两个人,心里莫名有些酸涩的感觉,混杂着对某只猫的关心,一时间竟让他无所适从。
见白玉堂答应了,蓝衣也稍稍松了气,唐漱玉拿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递与他们。
“这是唐门的解毒药,因为药性一般,所以虽不能彻底解毒,但也可以延迟毒发的时间,我和展大哥进洞,你们也要小心一些。”
那小差也伸手来接,被白玉堂一掌拍了下去,挑着眉毛,“你接什么?”
“大人···”小差苦着脸,似乎还硬要挤出几滴眼泪,“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求人的经典台词,长盛不衰。
“拿去拿去!”
白玉堂不耐烦的把药塞到那人手里,一脸的嫌恶,他的本意是借机套套话,结果小差那副模样实在恶心,干脆随机应变,多盯着点他。
蓝衣又叮嘱了一番,才打起几只火折子,撩一撩衣摆进了洞。
白玉堂放下抱起的手臂,紧紧握上银白的画影,一种熟悉的危机感弥漫开来。
笨猫····小心啊····
虽然说有火折子照明,洞里的景象还是看不清楚,跳跃的火苗把洞壁染出诡异的橘色。展昭走在前面,细细打探前方的动静,唐漱玉跟在他身边,用手探着洞壁。触手处有些潮湿,还有些坑洼,拿火折子一照,才发现壁上已出现裂隙,估计天长日久,这边是早晚会被侵蚀掉的。
“漱玉姑娘···”
她正在思索,忽听前面的展昭唤了一声,赶忙急走两步,“什么?”
黑暗中那人的面庞忽明忽暗,声音却是格外柔和。
“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姑娘答应。”
“什么事?展大哥你尽管说。”
她深知展昭脾性,能让有着傲骨的南侠相求实属罕见,忙不迭的答应,生怕一个犹豫那人又收了话。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平平摊在那人手心的,居然是一方晶莹的玉佩,雕成了小鼠形状,玉的成色很好,即使在黑暗里也能看出来。
展昭温润的声音响在她的身侧。
“若展昭不能回来,还望姑娘把这方玉佩交给玉堂,展某可不希望浪费了,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他话语里满是轻松,但唐漱玉却听出了危险的气息,她怔怔的望着那方玉佩,一时说不出话。
交给玉堂?这是什么意思?这洞里危机难测,这人是豁了命么,拼死也要把她保出去?
她想到了很多,独独没有想到这个。
小鼠挑着嘴角看着她,和展昭弯弯的眉眼交相辉映。
他刚刚,喊的可是玉堂。
她瞬间想明白了。原来晚宴时,他溜出去是为了买下这个,买下来,送给那个人。
那个人在他心里,已经占了那么重要的地位了么?
竟是这样的。
收了笑,她严肃地对上那人温润的瞳眼,并未去接,片刻,才轻声道,“既是要送人,还要亲手去送,这样才有诚意啊。”
那只手微微颤了颤,继而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重新收入怀中。
“展大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样的事情,不自己做,会···后悔的。”
展昭怔愣了一会,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这次她看清楚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明明是苦笑。
“唐姑娘···不厌恶么?”
她失笑,这个人千好万好,就是喜欢多想,事事都要顾着别人,为着自己的事是少之又少,“我为什么要厌恶?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只是你们两个而已。”
她盯着他,“不斗一斗,又怎么知道结果,困兽犹斗,何况···是人啊····”
展昭望了她半晌,突然轻轻一笑,语气继而轻松起来,“唐姑娘说的是,等展某有命出去,一定与玉堂坦白。”
他顿了顿,又接道“只是怕展某屋里的女儿红,这回真是保不住了。”
见气氛恢复正常,唐漱玉也轻松起来,调皮一笑,“还唐姑娘呐?喊漱玉就行!”
展昭无奈的笑笑,“是,漱玉。”
他把火折子向深处打一打,引着人继续前进。
心里那个结似乎松了不少,他想他会斗一斗的,哪怕是用所有,来换取白玉堂那几个小小的朱砂小字。
前方还是片诡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