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You are There（WH无差）

John在保持着职业性微笑着送走了那位愁眉苦脸的疝气患者后，收拾起桌面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刚刚把病例本归置整齐，诊室的推拉门就在他背后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啊，对不起，Bird先生的情况有点儿复杂我就耽搁了一阵子，我马上就——”John抓着自己的听诊器，正想对在门外等候多时了的清洁工解释，转身却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个人。
‘Mycroft?’John扬起了眉毛——据他所知面前这个人物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Kensington的某家私人诊所里，而且——下午四点？这不正是政客大人们喝茶吃点心搞阴谋的好时光吗？
“生意蒸蒸日上啊，医生，”高个子的“小小公务员”嘴角依旧挂着John所熟知的那种甜得腻人的笑容，手上依旧抓着那把John早就怀疑是不是什么身份标识的黑伞，身上依旧穿着John认不出也买不起的低调奢华三件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实话说，自从结婚后，John就再也没有怎么见过Mycroft Holmes（在电视上见到的不算，当然啦），所以在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突然遇到，还是让John愣了一会儿。不过很快，（托往日两人相处经验的福）John就及时反应过来了。
“Sherlock出什么事了吗？”
Mycroft的笑容还牢牢粘在脸上：“还有人说你不够聪明呢。”
“谁啊？”
“我。”
John还没来得及反驳，Mycroft就低头从自己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一边寻找被绸带书签标记着的页数一边说：“Sherlock那里出了点儿小问题，需要你的帮助……我看看，”他翻到需要的页码，继续说，“哦，是因为一个……有关于贩卖人口的案子。我想你应该不会有太大兴趣听细节，我就略过不必要的部分直接说重点好了：Sherlock第三腰椎骨裂，现在必须要有人照看。糟糕的是，第一，Mrs Hudson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要照顾不怎么能动弹的Sherlock实在不太现实；第二，Mrs Hudson也受伤了，右臂尺骨骨折，因为年龄的原因，我们一致认为她继续住院直到康复是更好的选择。我会给你合适的报酬，不会让你在这期间有任何物质损失。”
“什——”John一时间没法消化所有信息，稳了稳神以后决定一点一点问：“Sherlock受伤了？Mrs Hudson也受伤了？怎么回事？”
“因为发现Sherlock正在调查他们的事情，蛇头趁着晚上派人到221B Baker St——我相信那个词是这么用的——‘收拾’Sherlock。可怜的Mrs Hudson也受到牵连。他们用球棒重击了Sherlock的后腰，Mrs Hudson被推得摔下几级楼梯，弄断了胳膊。”Mycroft平静简介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合上自己的笔记本，“所以，我能拜托你照顾Sherlock吗？——你知道的，”他在John开口之前补充道，“Sherlock那种脾气，雇佣护工的话很有可能反倒成全了那帮人贩子的心愿。”
John干笑了一声，可是心底的恐惧还是没有完全消散：“腰椎骨裂，Sherlock他……”
“没事，放心吧，房东太太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恢复会比较慢，而Sherlock的腰椎，我已经嘱咐仔细检查了，不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Dr Watson。虽然我觉得如果没有合适的人看管，Sherlock很快就会把自己弄出永久性损伤了。”Mycroft再一次在他说完之前知道了他要说的事情，这让John因为一些久违了的事情微笑起来：这混蛋兄弟俩，还真是一个德行。
“需要我现在就去吗？我想至少让我回家拿些东西，还有跟Mary商量一下……”
“明天来也好。如果能够处理妥当，今天就来也好，一切看你的安排。”Mycroft说，向门口退了一步“下午好，医生，代我向Mrs Watson问好。”
说完，他就走了。
John转过身子，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想，什么时候Mycroft终于放弃绑架政策了？

毫不意外地，Mary对John的选择给予了支持，就好像他们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她叫他给Sherlock一个案子，好让Sherlock从紧张里分心放松一样。
“诊所那边的事我想办法照看，你就安心照顾他吧，”Mary一边帮John收拾装着衣服的旅行包一边说，“大不了关一阵子。”
“嗯。”John接过Mary递给他的换洗衬衫，回答说，“Jodie就麻烦你一个人带一阵子了，”他看向自己女儿的房间，“只要Sherlock不是太狂躁，你可以带她来221B看看。”说完他才想起来，Sherlock还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女儿，只是在Jodie出生时给John附带照片的短信回了句“恭喜。SH”而已，而再过不到三个月，Jodie就要满周岁了。
“哈哈哈，我倒是希望在他完全恢复之后再见到他，你懂得他，他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Mary吻了吻John的嘴唇，说，“好好照顾他。”
只是骨裂的话，恢复得好一个月就能下地做功能恢复锻炼了。John想。到时候让他参加Jodie的生日派对，他都等不及看Sherlock给他的女儿唱生日歌的样子了。
到时候一定要录下来。
221B看上去乱得够呛，而且即便是John也能看出来那不完全是Sherlock的杰作，墙纸和门框上还残留着暴力对待的痕迹，John看着他们，不禁想象Sherlock和Mrs Hudson在这里度过了多么糟糕的一个夜晚。
要是他当时在这儿就好了，他会帮Sherlock击退那帮无耻之徒，他会和Sherlock一起保护Mrs Hudson不受伤害。
Sherlock即使在有John紧跟左右的时候也非常善于给自己找麻烦，现在John离开了，他的生活更是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John想着，突然不知怎么就有些生气。Sherlock啊Sherlock，你难道不知道你并不是刀枪不入的吗？
他看着乱糟糟的会客厅，最后还是一边叹气一边笑了，满心想着的只是快点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

“你是说，你仅凭着那个男人的鞋尖就看出他和偷渡客的联系？”John一边把手里的茶杯递给Sherlock一边惊叹，‘Amazing!’
“说得就好像你刚刚认识我一样。”Sherlock瞟着John，虽然语带不屑，但John没有错过对方被茶杯挡住的微扬的嘴角。
听Sherlock讲他的令人惊奇的不可思议的查案经过，简直就是他们两个之间固定的娱乐活动。而且，John多么喜欢这个，睿智的逻辑的令人惊叹的Sherlock Holmes，被人赞扬了推理技巧后的反应就像被赞扬了美貌的年轻姑娘。John一边想着一边嘬饮着自己杯中的咖啡，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
“然后我就收到了对方的恐吓信，当时我在想这事儿多么乏味啊，既然你想要使用武力让对方屈服，为什么还要提前打个招呼让对方做好准备?”Sherlock喝完了自己的咖啡，把杯子直接递向空中，John伸手接了过来，“后来我明白了，伦敦的犯罪分子对这种低级的恐吓手法都毫不担心的缘故，其实还是苏格兰场烂到家的效率。”
John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他们就这么闯进来打了你？”
“不然呢？难道还要跳个开场舞什么的吗？”Sherlock翻了个白眼儿，看着John，“Mrs Hudson本来可以没事的，可是她无视了我之前吩咐的除非我叫她否则不可以上楼的话，结果被一个正在和自己表姐搞婚外情的混蛋推下了楼梯。”
John的心一抽：“那帮禽兽，那可能会要了她的命的。——还有，Sherlock，Mrs Hudson那是关心你，我建议你等她出院回来以后给她少添点儿麻烦。”
“我知道，所以我提前告诉她不要来。”
“你知道只要你出事了，她就一定会来。”
“我知道。”Sherlock看着John，说，“我知道。”
Sherlock没有在John的房间做任何可怕的离谱的实验，事实上，John觉得这房间跟自己搬离时根本没什么两样。空荡荡的写字桌上的厚厚灰尘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光是收拾这个房间就浪费了John不少气力，幸运的是Sherlock似乎觉得自己暂且还没有什么事儿好支使自己的老朋友的，所以除了打扫房间整理物品，John的护工生涯第一天过得还算轻松。
嘛，虽然他知道自己不会轻松很久。
“Sherlock，你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John在厨房里洗着盘子，冲只能在卧室里躺尸的室友喊。
“五十四小时前，医院的食物简直可怕，我怀疑他们在用那种糟糕的玩意儿提升营业额。”Sherlock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虽然带着刻薄的抱怨、听上去漫不经心而且有气无力的，但还是让John多少有点儿吃惊。
“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完全的“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世俗无聊的问题上纠结这么久”语气。
“既然你说什么都行那我就去医院买那儿的油炸食品。”
“你敢——嗷！”
“别乱动。”John严肃地喊回去，甩了甩手上的泡沫，“如果你还想有机会满世界乱跑追捕罪犯的话。”
之后很久Sherlock都没有回答，John不用看都能想象出那个家伙撅着嘴但是又没法反驳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John抬起头，冲着Sherlock卧室的方向回答：“看书。”
“什么书？”
“你不会有兴趣的，相信我。”
“什么书？”
“……《潜水钟与蝴蝶》。”
“那是什么？”
“哦天哪，我说了你不会有兴趣的。”
“好吧。”Sherlock沉默了一会儿，“你能不能在我这边儿看那书？”
John皱眉：“为啥？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时时刻刻凑在你面前的。”
“没关系。”Sherlock说，然后他在John搬了椅子走进自己卧室里的瞬间补充：“反正只要我烦了随时都可以赶你走。”
John冲着天花板翻了翻眼睛，把椅子放到Sherlock的床边，然后坐下，继续看书。
“……什么意思？”过了五十秒不到的样子，Sherlock就又开口了。John呻吟了一声把书扣在大腿上——Sherlock Holmes一无聊就要连带着身边所有人都做不成事情，John对此早已深有体会——知道自己平静的读书时间算是完全泡汤了。
“什么什么意思？”John看着Sherlock，Sherlock盯着John。
“书名是什么意思？”
于是John花费了三分钟向Sherlock讲解那个患了闭锁症候群的前编辑的故事。
“书名很荒谬。”听完之后，Sherlock下了结论。
“很高兴你没有更加深入地跟我讨论这个问题。”John见Sherlock没有大开嘲讽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Sherlock躺在床上得意地笑了起来。
“没错，虽然占平时作风的比重实在是少得可怜。”
“哼。”
然后，那个午后就在John看书和Sherlock看John之中度过。
John开始怀疑Sherlock是不是正在拿自己做一个“多久的凝视会令人不自在”的实验……
“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用这个手机了？”John某天洗完了碗碟，回到卧室发现躺在床上的侦探正咔咔地按着那部黑莓9700，“你的苹果呢？”
“摔坏了。”Sherlock头也不抬地回答。
“这已经是很老的型号了吧，你不买个新的吗？”
“我喜欢它。”Sherlock抬起头盯着John的脸，手上按键盘的动作还是没有停——John在这方面已经和Sherlock达成了协议，修养期间Sherlock可以接案子，但是不能出221B，只能做一个“床上（或长沙发）侦探”，虽然Sherlock一开始对这项规定表示了明确的不满，但是后来很快他就发现就算没有这些协议束缚着他，他想去现场也去不成。
“我一直以为你是时尚的追求者。”John把做好的晚饭放在餐桌上，拿出盘子给Sherlock盛他那份咖喱牛肉。
“那种说法真是恶心好吗。”Sherlock撇撇嘴，“我是实用家。”
“成天穿着三千磅大衣追着罪犯上房顶下阴沟的人也好意思说。”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John自然担起了敦促Sherlock锻炼的重担（倒不是说除了他还有谁能担这个担子）。
在Sherlock受伤后第二周，John就要求Sherlock每天做三次挺腹练习，还亲自爬到床上给宣称光靠John“贫瘠的语言描述能力无法彻底理解要领”的傲慢病人示范了整个动作流程。
“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John穿好鞋子站到地板上，问。
“这看上去好蠢。”Sherlock十分不屑地评论道。
“忍忍吧，这是恢复锻炼又不是舞蹈比赛。而且再过几周还要做更蠢的动作，最好趁现在把你的自尊心修补修补。”John把Sherlock手里的手机抓走，后者除了朝他瞪眼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法子。
“……好吧。我要是因为做这个又把自己哪儿弄折了你可要全权负责。”
“你不会的，我可是医生。”
在对Sherlock进行了千般嘱咐以后（我指望着回来以后看到你没有在作死，Sherlock，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真的），John出门去医院探望Mrs Hudson。
虽然Mycroft告诉他Mrs Hudson在医院有亲戚以及Mycroft亲自派遣的优秀人员照料，但是John还是想要去看看她。
“哦，亲爱的——”Mrs Hudson看到John走进来反射性地想要坐起身，却被John赶上来按回了原处。
“小心，不要再伤到胳膊。”John看着Mrs Hudson右臂上打着的厚厚石膏，说，然后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到了Mrs Hudson床边。
“见到你真好，亲爱的。”Mrs Hudson微笑着说，本来就瘦小的她在病床上显得更加瘦小了，让John看着又生气又后怕，“我听Mycroft说，Sherlock现在是由你来照顾，是不是？”
“是啊，我想我们两个已经离互相谋杀不远了。”John说完就笑了，房东太太也笑了。
“真好，真想回家看看你们，真想再看看你们两个人住在我的楼上，天天吵架的样子。”Mrs Hudson近乎耳语地说，让John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话带来的尴尬，老妇人又抬头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哦，对啦，Mary还好吗？你们两个的小Jodie就快要满一岁了吧？哎呀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她现在怎么样啦？”
“都挺好的，Jodie已经能不扶东西自己走路了。”John回答，“我还想着要不要在她周岁的时候拽Sherlock过来参加聚会呢。”
“哦，听上去真可爱！”Mrs Hudson把没有受伤的左手覆盖到John的手上，苍老的皮肤上皱纹交错，全是温柔的模样，“我希望我到时候能恢复到能一起参加的程度。”
“你会恢复的，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John攥住房东太太的手，说，“……大致情况我听Mycroft和Sherlock都说了，太让人恶心了，不是吗？那些杂种……”
“唉，可怕，是啊。”Mrs Hudson说着，脸上却没有闪现过分恐惧的神色，就像几年前她被黑衣人胁迫，装作惊惶失措却暗中保护了Sherlock的手机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坚强勇敢超乎常人，“完完全全的恶棍，可恶。他们居然堂而皇之地就那么进来！——Sherlock啊，唉，我报完警上楼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他打倒在地了，恶棍，流氓！”Mrs Hudson抹着眼角，呼吸因为愤怒而不稳，“我都能听见，那些人用棍子打到他身上那种骇人的响声……我当时真的害怕了，John，他们用棍子打他的后背！你知道那多容易造成残疾的！我——唉……”
“没事了，都过去了，好吗？”John轻轻捏着老太太的手，“Sherlock会好的，你也会好的，没事了。……没事了。”

照顾一个四肢健全的Sherlock基本上就是一项挑战了，照顾一个因为背部受伤没法动弹的Sherlock则根本是噩梦级别。John深有感触，暂且不谈论Sherlock完全不能胜任“一个老实的病人”的角色——另外一个方面，Sherlock本就懒得不可思议，办案的时候连让John给他掏放在自己胸前口袋里的手机这种事情都做过，John实在是不能对他卧床期间的表现期待太多。
“John，茶。”
“John，饼干。”
“John，遥控器。”
“……看在老天份上Sherlock！你根本就不看电视！你躺在沙发上连脖子都不转！”John叫喊着，“而且遥控器离你连半米都不到！”
“我没在看并不表示我没在听。”Sherlock回答，然后伸出了一只手，就像他们认识的第一晚一样任性可恶招人抽。
John没好气地把遥控器砸到了那只手里。
——果不其然，Sherlock很快就厌恶了困在床上的人生，当他开始宣布他决定用藏在房间某处的硫酸给自己的床垫“找点儿乐子”的时候，John妥协地把Sherlock运到了客厅的长沙发里（虽然John不认为以Sherlock现在的状况能走多远去找那瓶神秘的硫酸，但是鉴于他干过比这更疯的事儿，John选择了小心为上）。
‘John.’
“又怎么了？”
“这个节目无聊死了。”
“是你要看的，记得吗？”John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无聊。我们看电影吧。”
“天啊你居然要看电影。我的手机在哪里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好录下来？”John放下报纸瞪向Sherlock，对方也正盯着他。
“幼稚。我只是在两堆垃圾里面选了不那么垃圾的一项。”Sherlock嘟嘟囔囔。
“好吧……你想看什么？”John起身去找他们放着影碟的盒子——真心希望它们还在老地方而不是被Sherlock拿去做了什么毁灭性的实验。
“就看你特别喜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一个特工跟别人打斗最后从火车顶掉下去那个。”Sherlock躺在沙发上作努力回忆状。
“007？你说过不下十遍‘这个片儿蠢透了’好吗？”John十分欣慰地在电视柜的角落找到了那个灰扑扑的盒子，“我不想再听你抱怨James Bond了，真的。”
Sherlock哼了一声：“就算我抱怨了那么多次，你不还是看了好几遍。”
“好吧，虽然我并不指望——”John找到了盒子里的《Skyfall》（没费多大功夫，鉴于剩在盒子里的碟片少得可怜——估计无故消失了的那些都已经落在了Sherlock的魔爪里），扭头对占据着整个沙发的卷发侦探说，“先说好了，我不希望这次也只能听见你的抱怨。”
“我没有抱怨，我只是指出影片里存在的逻辑性错误——”
John把碟片推进光驱里，叹气：“瞧瞧，我们还没开始看你就已经在抱怨了，Sherlock。”
“哼。”Sherlock翻了个白眼儿。
影片开始了，John在各大公司展示自己Logo的时候帮Sherlock变成侧卧位，然后搬过一把椅子坐在Sherlock的头顶的位置。
——Sherlock说得没错，这部片子John百看不厌。Sherlock曾经嘲笑过他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太过迂腐，但是不管Sherlock怎么说，John还是特别喜欢这部片子，这意味着不论是看第几遍，John都能看到入神。
直到Q出现，John看着那个角色的瘦削的身型和黑色的卷发，又一次（没错，并不是第一次）联想到了Sherlock，同样的怪异和天才什么的……然后John意识到Sherlock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于是他下意识地低头想看看Sherlock是不是已经刷新了自己看电影打瞌睡的新纪录。
Sherlock没有睡，Sherlock在盯着John看，而且在John看向他的时候也没有移开目光。
“怎么了？”
“没什么。”Sherlock说完就转动眼珠看向电视的方向。
John继续看着电影，但是第一次（在没有Sherlock的干扰下）无法专心致志，他时不时地瞥Sherlock一眼，发现Sherlock虽然盯着电视，但是似乎根本没有在看。
他很快就要无聊到抓狂了吧，John想，默默为自己将要面对的狂风骤雨做着心理准备。

给Sherlock擦身并不是John在整件事情里要面对的最尴尬的时刻——事实上，他可是医生呢，反倒是Sherlock的尴尬成分居多……虽然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方面。
“这些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John重新蘸湿了毛巾，轻轻擦拭着Sherlock的后背——要绝对小心不能移动伤处(后腰处触目的淤青尚未完全消退)——平静地问。
“……”Sherlock的手臂垫在额头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大多数是。”
John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擦洗着Sherlock背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鞭打、灼伤，数量和密度几乎让人难以辨认来源。
“你知道的，你当时可以告诉我。”结束了清理工作以后，John一边揉毛巾一边说，背对着还趴在床上光溜溜的Sherlock。
“你知道我不能。”Sherlock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最后，John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毛巾，说：“我希望我足够聪明能知道。”
他转身想向Sherlock投去轻松的微笑，却正好对上Sherlock炯炯的目光。
“你一直都不笨啊。”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John轻轻地给Sherlock翻过身，穿好对方的衣裤，端起水盆，“好了，我去收拾东西打扫屋子，你趁着这时候可以把五点支撑的练习做一遍。”
“不。”Sherlock撇头，“那很可笑。”
“我不会看的，放心好了。”
我录下来了。
有时候，John会对Sherlock讲一些自己在上班的时候遇到的奇怪的病人（哦，虽然John隐去了当事人的名字，但这还是违反了职业规范），有时候Sherlock会询问那些病人患病的细节症状（临床有哪些表现？拜托了John，为了案子!），有时候Sherlock会笑。John比较喜欢后一种反应（说实在的，逗Sherlock笑是他的本意，没有人想要在晚饭的时候讨论腹股沟疝气的细节，没有人，除了伟大的Sherlock），Sherlock笑起来很奇怪，John甚至会说他笑起来有些丑，笑起来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John很喜欢他的朋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堆积的纹路。……当然啦他也在努力归纳Sherlock的笑点以防他笑抽了动到腰部加重伤势（自从Sherlock在某次闲聊的时候居然因为John无意中提及的一个关于无聊的中年男人被猫挠破头皮的琐事笑得差点翻下沙发，John就开始谨慎起来了）。
可是John还是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Sherlock发呆的时刻越来越多了，随之一起增长的，还有Sherlock对John凝视的时间。
John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人（他概念里的特别聪明是指Sherlock和Mycroft那一级别的），但是也并不笨（Sherlock亲口说过John属于智商中等偏高的类型，真的），而且就算他笨到无可救药，也不可能被人盯了快两个月还毫无察觉。
John没有开口问Sherlock，再说了他要问什么呀？“不好意思啊可是你天天看看看看看个锤子啊”？
而且Sherlock看John的方式也让John觉得不问比较好。
Sherlock看着John的时候眼睛不怎么转动，也就是说，不是看着John的各个部位，而是完全地看着John的整体。这种看人的方式，John以前从未在Sherlock眼中见过，以前的Sherlock都是以一种扫描仪一样的眼神看着别人，咄咄逼人，眼球转得极快就像患了飞蚊症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像是幽深井口。
而且每一次，John转身的时候，都能看到Sherlock在看他。
每一次。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Sherlock懒得无可救药？
“SHERLOCK！你简直要懒出人类新高度了你知道吗！”John忿忿地把自己的汤匙放到盘子里，“你明明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吃饭了好吗！”
“你是个医生，你知道每个人的恢复情况都不一样的。我是病人。”Sherlock理直气壮地说。
John几乎要抓狂：“你现在就坐着呢好吗！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喂饭不觉得丢脸吗！”
“反正你之前都喂过了。”Sherlock瞅着他，说。
“……好吧。”John对自己说了三遍要克制不要把手里的汤碗扣到Sherlock脸上，然后才能平心静气地给Sherlock喂饭（而不是直接把勺子捅进那个聪明非凡的混蛋脑袋里）。
那天John正在替Sherlock整理书架（这家伙是怎么把一只拖鞋塞到大英百科全书里面的？），听到Sherlock的卧室里传来说话声，但是太模糊了听不清。
“你说什么？”John放下鸡毛掸子，推开Sherlock卧室的门，却发现Sherlock正在打电话。
打电话。这可是“不发短信会死星人”Sherlock啊。
“好的，你们尽快查到第二个受害者的哥哥，尝试关联人际关系。如果那个人是做保险业务的就逮捕他。”Sherlock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John，继续说，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你是想要听我给你解释还是尽快抓住那个杀人犯？”
然后，他按掉了电话。
“你刚才在打电话。”John指着被Sherlock丢到床上的手机，说，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奇怪。
“精彩的推理，完全正确。”Sherlock鄙夷地看着他。
“你从来不打电话的。”
“我相信我刚才的行为已经驳倒了你的观点。”Sherlock仰面朝天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不停地动手指是很累人的。”
John轻笑着说：“是啊，尤其是鉴于你还要用大量的冷嘲热讽作为修辞。”

Sherlock打翻了一个杯子。
虽然杯子掉落的地方并不高，而且因为是砸到了地板上所以幸好没有碎裂——那是Sherlock最喜欢的马克杯（John不知道为啥，但显然Sherlock比较经常使用这个杯子是不争的事实）——可是Sherlock看上去还是有些郁郁寡欢。
John擦干净了地板上的茶渍后想对Sherlock说几句没关系杯子没有坏之类的废话，抬起头发现Sherlock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他肩膀上方的一片虚空。
John进门的时候看到Sherlock正抱着那个新的骷髅，一寸一寸地摸着颅骨的每条缝隙。
那双杏仁状的浅色双眼是闭上的。
情况急转直下。
不是说Sherlock的骨折有什么不好——事实上，他的腰椎恢复得很棒，一定程度内的活动已经不怎么痛，Sherlock可以扶着桌子慢慢地在厨房里溜达了。
问题是放开桌子之后的事。
Sherlock的肢体失去了外物支撑以后似乎有些不协调。一开始，John以为那是因为Sherlock卧床太久，身体难免不听使唤，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Sherlock经常被John放在会客室或者卧室的咖啡桌绊倒，小腿也时不时撞到茶几边缘，感觉就好像Sherlock是不受控制地向那些东西上倒一样。
“我们得去一趟医院。”在Sherlock第六次因为地上散落的衣物差点摔倒后，John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
“不。”Sherlock扶着扶手椅的靠背，说。
“Sherlock，现在不是你耍任性的时候——”John生气了，发觉Sherlock走不好路之后，他建议了无数次要Sherlock去医院，都被对方这样简练地回绝了，“你总是碰伤自己，你回避自主行走因为你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手脚。你的腰椎可能出了别的问题，我们得查清楚。”
“我的腰椎没有任何问题。”
“上帝啊Sherlock！你他妈的骨折了知道吗？在腰上骨折了！”John激动地差点砸了杯子，“如果恢复不好你会在病床上度过余生！知道吗？要不是因为怕伤害到你的骨头我早就绑你去医院了，还用得着你现在站在那里给我装没事儿人？”
“你走吧。”Sherlock慢慢地走到自己的扶手椅前面，慢慢地坐了下去。
而坐在他对面的John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从四天前你就开始收拾你的东西，你女儿的生日就在明天，你想要回家开派对，和家人团聚。”Sherlock用一种和平时不同的姿势（避免压迫腰椎）坐在扶手椅里，平静地说，“而我的伤已经好了，你可以走了。”
“你他妈开玩笑呢吧？”John站了起来，Sherlock的目光没有移动，依旧盯着自己前方的鬼知道什么地方，“我不否认我在收拾东西，但是那是在发现你走路有问题之前。Sherlock，你没有好，你现在离‘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一般的患者应该已经能行走了，你却连直线都走不好！”
“你要是现在走，还能赶在高峰期之前回到家。”
‘SHERLOCK!!’John咆哮道，大概整条街都能听到。他瞪着Sherlock，想不通这家伙到底又抽了什么风。
“好吧。”一段时间的沉默后，John降低了音量开口，“好吧，”他重复道，“本来我不想这么做的，我知道你多讨厌你哥，但是我现在要给他打电话。”
Sherlock闻言抬头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看着John的脸：“……请便。”

Mycroft Holmes的车很快就到了，John下楼去给对方开门，却发现来的只有Mycroft一个人——Mycroft一个人开车来的。
“什——”John越过Mycroft的肩膀看了看他身后空荡荡的小黑车，“我说过是Sherlock不愿意去医院检查。”
“我听得很清楚。”Mycroft点点头，“我想请你上车小坐一会儿。”
“你弟弟很有可能会瘫痪。”
“我和他都已经确信无此可能。”Mycroft微笑着看着John，“那么，医生，你是想要就站在这里和我讨论关于他的事情，还是我们上车去详谈？”
Holmes家的人都有神经病吗？John感到难以置信，你放着病人不管来找我聊天真的合适吗？他瞪着Mycroft的眼睛，对面那汪深深的绿色里只有波澜不惊。
“……好吧，该死的，你最好快点儿说。”John从门口的衣帽钩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跟着Mycroft走出了屋子。
Mycroft拉开后座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John白了他一眼，还是坐了进去。
Mycroft坐进驾驶座然后发动了车子。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车子开出Baker St的时候，John看着后视镜里面Mycroft平静的脸，“我跟你说了，Sherlock肢体动作失调，还不配合我做行走练习，他的情况很糟糕。”
“Sherlock的肢体协调性很好，医生，我向你保证，在他受伤之初我就已经——我对你说过——给他做过全面细致的检查了，他的腰椎损伤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Mycroft转过一个拐弯，回答，“你是在这三个月里一直照顾着他的人，你知道他恢复得到底怎么样。”
“他的骨头没有问题不代表他就很好了，我是医生但是我没有透视眼看不到内在的状况。”John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对Mycroft发火了。
Mycroft似乎听出了John言语中压抑着的怒火，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John隐忍着的表情，默默开了大概一刻钟，车子几乎到了Westminster区的边缘，然后才开口说话:“你说得对，他的骨头没有问题并不代表他就没事了。”
John的脸从车窗外的街景上挪开，目光钉到了Mycroft的后脑勺上。
“……你什么意思？”
“最后一刻的光明，医生，你是怎么想的？”Mycroft的语调平板，“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天空是什么颜色的？红色、紫色和深蓝，是不是？”
“等等你在说什么？”John糊涂了。
“海洋的蓝色和天空的蓝色有什么不同？也许你说不上来，但是你能发现那些不同。青草和树叶，还有伦敦这座城市经常灰蒙蒙的天空，和一切我们都已经习惯了的事物。”Mycroft缓慢地说着，车子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中穿行，“你可爱的女儿，温柔的妻子，你的同事——你曾经的室友Sherlock，你最好的朋友。你能够想象出他们的模样，他们的笑脸和怒容，对不对？”他的话语在车厢里蔓延开来，轻轻盘绕在空中，“因为你都看见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John在这个时候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多年前军队生涯带给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事情将要发生。
或者，早已经发生了，只是他在下一刻才会知道。
十八秒或者六千多年以后，Mycroft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开口：

“我的弟弟，再也不能看见了。”
车子在滚滚车流中好像变成了一个宏大空间的（0，0，0，0）点，连时光都在此驻留。John在那一瞬间听见耳边的心跳声消失了全世界只有自己的话语冲出了喉咙，说出来的听上去却像是别人的声音。
“——你说什么？”
“Sherlock看不见了。”Mycroft回答，“我相信你刚才听得很清楚。袭击他的罪犯不仅伤到了他的脊柱，而且还给他造成了脑损伤。视觉神经受损，不可逆地……最开始他还能看见，但是视物相当模糊。我咨询了很多医生，非常、非常高明的医生们，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
（打翻的马克杯；磕碰位置不断变化的咖啡桌但是很少碰到固定不动的其他家具；老式键盘的黑莓手机……）
“Sherlock的视力每天都在变坏，每一天醒来，他都发现自己看东西比前一天更加模糊，他一步步地被推向黑暗，”
（坚持要John喂饭；什么东西都叫John帮着拿来；看电影的时候保持了罕见的缄默……）
“我们都清楚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失明，那个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他那时脾气很坏，听不进任何话，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不再看书看报；对John的装束没有像往日一样评头论足；破天荒地打了电话……）
“我深知Sherlock的个性，所以请来你帮忙照顾他。”
近三个月来的无数片段想失控的潮水一样涌进John的脑海，令他晕眩不已，每个微小的细节、或叫人火大、或叫人捧腹的瞬间——最后一点点汇聚成了那个答案。
那不是因为Sherlock的任性、不是因为Sherlock的懒惰、不是因为Sherlock异于常人的逻辑——只是因为他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被剥夺“看见”的权利。
太阳落山，天空蔚蓝，大海奔涌，花草盎然——这一切Sherlock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Mycroft似乎完全理解John的沉默，继续沉着地说着话——他妈的他怎么还能保持这样的沉着？他怎么能？
“如果你知道你将永远和视觉的世界告别，你会怎么打算？”
Mycroft的话语像是空气中的细丝，渐渐编织成了白天以来烙印在John身上的，又在某时突然消失了的目光。
所以Sherlock一直盯着他，一直一直盯着他的脸，直到他完全看不见的那一天。
“——我们都清楚有些话由别人来说会显得相当荒谬可笑，可是我们也都清楚有些话由某些人说出口也非常不现实，我们都清楚Sherlock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Sherlock不会说。今天这一番话，Sherlock是不愿意告诉你的。”Mycroft看着前方，傍晚的天空已经染上橘黄，“所以由我来说，即使听起来会很可笑，医生。——你知不知道，我的弟弟在他人生里最后想看见的事物是什么？”
John知道，不用Mycroft说这番可笑的话他也知道，但是Mycroft说出来的瞬间John的视野就被泪水盈满，眼前的全部都变得扭曲而模糊。
John在后视镜里瞥到了自己的脸，模糊得看不清五官，但是他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脸，他熟悉自己的轮廓，哪怕仅仅残留模糊的影子。
那也是Sherlock最后所看到的一切。
END

啊哈哈哈哈明天就要考试了我不会告诉你们其实我写这篇完全是为了攒RP裸考的………………（挂定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