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天气就在一日复一日之中变凉,翠绿的树叶再怎么顽强,最终还是被时间镀上金黄色的边缘。
托霍秀秀的福,解雨臣终于在这个季节有了几天空闲的日子。
那天早上,解雨臣依旧开着那一辆捷豹XJ,在霍家门口等候。吴邪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
“他们说,这次见面只是叙旧罢了。”不知是说给吴邪还是自言自语,解雨臣道。
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就看见会霍秀秀窈窕婀娜的身影从大宅里晃出来。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轻车熟路地向里坐,惹得吴邪目瞪口呆。
“秀秀,坐到后面去。”
霍秀秀的眸子暗了暗,只是一刹那,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绕到后面坐下。
连她也不看不见自己吗?
吴邪悲哀地想。
难道自己真的只剩下解雨臣了吗?
霍秀秀一身玉色的旗袍加上一件珍珠色的披肩,一头乌黑的长发分成两股,盘在头的两边,透着古灵精怪的意味。解雨臣依旧是一件粉色衬衫与黑色西装裤,外披一件米色外套,衬得身形高挑修长。
至于吴邪,依旧是夏日的装束。
引擎声响了响,跑车就以流畅的线条开上北京的高架桥,蓝灰色的车身与天空相映衬,在清晨初升的太阳下奔驰起来。
一路上,霍秀秀不停地说着三人童年时共同的记忆,说一起吃过的冰糖葫芦,说一起逛过的庙会,说一起玩过的捉迷藏,还有解雨臣和自己当年争着要嫁给吴邪哥哥的故事。
解雨臣一边开车,一边侧过头看吴邪。他看到那人紧绷了好几天的面容终于被星星点点的笑意融化,自己的心情也没由来地好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
只是吴邪的身影在阳光下透明飘渺得很刺眼。
霍秀秀微笑着,话不停,却把解雨臣脸上微小的笑容和眯眼收入眼底。
经过几个小时的堵车,到达北京老城区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三人陆续走下跑车,混杂着普通市民走进老北京的庙会。
尽管经历了好几年,庙会的热闹气氛却一点也没有变。吴邪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摊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兴奋地抓着解雨臣在人群中乱窜。解雨臣也就装作被他拉着的样子,随着他的步子东奔西跑,时不时会过头看看霍秀秀是否跟上。
霍秀秀站在他们身后,向他们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跟得上,让他们放心。
吴邪虽然兴奋,但到底还是过了玩那些游戏的年纪,只是站在摊头边看着一群孩子玩着玩那,好像可以依稀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
“想玩的话,我可以玩给你看。”解雨臣双手抱在胸前,笑道。
“不用了,我就是……”
“解家哥哥,我有话和你说。”没等吴邪说完,霍秀秀就挤到解雨臣身边,插话道,脸上的神色竟是意外的认真。
解雨臣眉间微锁,幅度小到看不清楚。他下意识地回望吴邪,征求他的意见。
初秋的阳光明媚却不灼人,挥洒在天空。吴邪半透明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手中把玩着摊头上糊弄孩子的脸谱和陀螺。双眼向下垂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睛周围映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眼。
明明笑着,却透着莫名的忧伤。
解雨臣很清楚,这次绝对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同样,他相信吴邪也很明白。
“你不去吗?”吴邪忽然抬起头,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解雨臣向他点点头,然后跟着霍秀秀走开了。
“早就听说吴邪哥哥死后,你一蹶不振,甚至患上心理疾病的消息。我起初并不相信,今天看见才知道是真的。”霍秀秀的声音透着严肃和认真。
“如果你也是来让我认清事实的话,大可以免了。我很清楚,现在的他只有我了,我不可能弃他于不顾。”
“是,吴邪哥哥是只有你一个了。但是你不一样,你不仅仅有他,你还有整个解家。”她顿了顿,又开口,“你我和他不一样,我们都是不得不活在现实的人。”
解雨臣低着头,若有所思。
不久之后,解雨臣就带着霍秀秀回来,三人一起回到车上,一路开回新城区。
回程的路上,气氛与来时迥异,凝重地让人无法喘息。
之后地日子有趋于平静与安定,解雨臣和高层们的矛盾似乎就这么解决了,恢复了往日的作息——办公,开会,吃饭,入眠,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若要说变化,不过是在办公时不再会抬起头说话开玩笑,入眠时不再支着一边的手臂。
还有,那双明亮剔透的双眼终于还是晦暗下来,凝重而空洞,仿佛照着一层薄薄的尘埃,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他终于还是看不见自己了。
吴邪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