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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剩下静豫师太了。”
李婉青自是听出狄仁杰话中的意思：“所以，她有可能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李婉青检查尸体，狄仁杰转身问向匆匆赶来的女尼们：“你们可有人见过静豫师太？”
女尼们纷纷摇头。
“静豫师太是被活活烧死的。”李婉青得出结论，不理会女尼们惊恐的吸气声，“她身上有酒，所以很容易点燃。”
“果然，这是早有预谋的。”
县令闻讯带着官兵赶来，见果真又死了一个人，又气又惧。
“你来的正好，这里交给你了。”狄仁杰和李婉青互相交换了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李婉青赶到静豫的房间，静豫果然不在，问过几个女尼，都说不曾见过。
李婉青走进静豫的房间，只大概看了房内的布置，不曾乱动什么。
随即出门，正准备去找静缘师太，猛地一丝冷意自身后传来，李婉青立即回身，只见一支冷箭破空袭来。
李婉青正欲侧身避过，忽而脚下一绊，面朝箭矢跌去，忽而眼前一道人影划过，接着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护住。
李婉青大惊，急忙拖着对方栽向一旁。整个过程只在几瞬，李婉青庆幸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及时之余，心有余悸，额上已渗出冷汗。
李婉青不知怎的怒火顿起，一把推开抱住她的人：“你不要命了？”
狄仁杰倒是满不在乎地微笑，似乎刚才有生命危险的人不是他：“当然要，只不过更想要你的命。”
“谁在和你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我没开玩笑，我的命现在不还在么？”
“你！”李婉青不敢想象如果方才她反应不及会是什么结果。
“再有多少次，我还是会这样。”
李婉青沉默以对。
“我方才去看过了，染翠还在房里。”
“这么说，杀静豫师太的就不是她了？”
“现在还不确定，每个人都有嫌疑。”
李婉青点了点头：“我刚才问过了，所有人从今早开始就没见过静豫师太，而她的床上被褥都叠放整齐，要么她就是一早就离开，要么就是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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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是要去哪？”
“去找静缘师太。”李婉青如是答。
狄仁杰看向李婉青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一起去。”
“你说，静缘师太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狄仁杰微笑：“我猜，她知道的，不会比凶手少。”
“那你为什么不觉得她是凶手？”
“谁都可能是凶手，包括我。”
李婉青失笑：“还是这个样子。”
“一直都是，只要你回来，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
李婉青苦笑：“可我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没关系，只要你是婉青就够了。”
李婉青垂下眼睫。
也许是因为前几次的缘故，这次二人也下意识地以为静缘师太又知道他们要找她，可这一次，他们得到的回应，是静缘师太，也失踪了。
让县令在寺中到处问了，除了静豫和静缘不见，还有一个小女尼也不见了。
同时失踪了三个人，说是被掳走的可能实在不大。可寺中上下这么多人，偏偏就没有人看见过她们。
是夜。
李婉青回到房内，见狄仁杰也跟了过来，深呼一口气，嘴一扁，很耐心地提醒他：“这里是女尼住的地方。”
“我知道啊，所以我就待在这里，不会乱走。”
李婉青抬眼，颇为严肃地和狄仁杰对视，发现丝毫没有效果，无奈又是深呼一口气，偏开头：“随你。”
狄仁杰一副得逞的模样，正打算说话，动作猛地一顿，随即吹熄刚点的烛灯。
“干什么……”李婉青话未说完，见狄仁杰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虽是不解，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二人一齐向窗外望去，月光映照下，依稀可见一个人影正对着李婉青的房间。
狄仁杰突然冲出房间欲追上那抹身影，可转眼间却已看不见。
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透着森冷，自夜中幽幽地飘来：“五行将毕，魂归故地。”
跟着出来的李婉青正好听见这句话，幽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令人不禁寒战。
“看见是谁了么？”
“没有，她消失的很快。”狄仁杰喃喃重复，“五行将毕，魂归故地。她想告诉我什么？”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深邃凄凉的狼嚎，夜幕覆盖下犹显森寒。
狄仁杰最终停在了一个岔路口。
在两条曲径的交汇处，埋着一个人，只留了眼睛以上的部分露在土壤外面。
李婉青很快领着县令和官兵追过来，县令见又死一人，自知自己惹上了麻烦，便愈发配合狄仁杰，不多时便将尸体挖了出来。
就着月光，狄仁杰看清了她的样貌。
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女尼。
狄仁杰认识她。
那个他问过话的小女尼。
“婉青。”
“恩。”李婉青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半是严肃半是嘲讽地说，“现在被你问过话的除了染翠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却没成想，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狄仁杰恍然。
“不是被我问过话的，而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会‘除了染翠’。”
李婉青难以理解：“可是如果说这个死者是因为告诉你十五年前那件事而被灭口的，那寺里知道此事的应该很多。”
“所以，她很可能还知道些别的什么。”狄仁杰轻咬下唇复又松开，“可是她又是知道了什么？”
“呵呵呵。”平静轻缓的笑声仿佛细流慢慢渗入心扉，平添了一丝冷意。
众人循声望去，一抹黑影立于远处，令人不寒而栗。
“又是她。”狄仁杰知道这必是李婉青房外的那个人，轻功一运，眨眼间便追了出去。
李婉青眼见着狄仁杰追了过去，却只是徒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凶手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死者是被活埋的，从她的鼻中发现了一些粉末，很有可能是迷药一类的东西。”李婉青见狄仁杰回来，知道他定没有追到，故而也不提及此事，只告诉他检查尸体的结果。
狄仁杰犹在回忆那个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想，静豫师太可能已经死了。”狄仁杰突然说了一句，众人皆惊。

“你怎么知道？”李婉青问道，就在方才，她还在猜测凶手会不会是静豫师太。
狄仁杰看了李婉青一眼，又转向尸体：“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凶手今晚的举动，无非是想让我们尽快发现尸体，说出五行，便是让我们以为这是最后一宗命案。能嫁祸静豫师太最好，不能嫁祸，也可以掩藏她的真实目的。”
“真实目的？”
“如果凶手是不想让我们发现什么而让我们尽快发现这个尸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这山上，隐藏着真正要被活埋的那个人，凶手想借着夜色掩盖土壤翻动的痕迹，这样我们发现的尸体就一定是这个。只要我们以为不会再死人，那么就不会刻意去注意被翻动过的土壤，即使之后我们还是发现了，以她赚来的这段时间也足以让凶手毁掉一些痕迹。”

“那为什么你认为死的是静豫师太而不是静缘师太？”
狄仁杰如是答：“因为静允师太被烧死以后，静缘师太知道我们会去找她，所以她才失踪的。”
“你认为静缘师太是凶手？”
“不确定，没有证据证明静缘师太是凶手。”狄仁杰吩咐县令，“让大家在山上找找，应该能找到另一个尸体。”
听闻还有一个死人，县令心中叫苦不迭，却是有苦难言，只得听从狄仁杰的指示。
“而且这一次，凶手终于解开了我的一个疑惑。”
李婉青抬眼斜睨他：“什么疑惑？”
“我一直在想她是怎么做到的，把静衍师太抬到房梁上，把人穿过木桩，把两个人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带出寺里。方才她会现身，就表示她有把握不被抓住，我之所以追过去，也只是想确认一点。”狄仁杰的目光投向远方，“这个凶手，是会武功的。”

“会武功？”
“对，不一定是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功，但凶手的力气一定足够大，而且轻功也不会差。”狄仁杰凝眉思索，“凶手的作案手法不见得有多高明，可她最成功的一点便是让我们没法将各个案子联系到一起，但这几个案子之间必然有一条穿引的线。”
李婉青忽而抬眼：“铁线。”
“什么铁线？”
“我记得我在寺里见过一些铁线，但凶器是新的铁线，而我看到的是陈旧的，所以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可现在想起来，我觉得铁线本身没问题，但我看到铁线的地方就不对劲了。”
“什么地方？”
李婉青定定地看着狄仁杰：“静缘师太的房间。”
“狄公子，发现尸体了。”县令快步走来，“就在前面一颗树下，埋得很隐蔽，是方才有人正好绊了一跤发现的。”
“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狄仁杰和李婉青对视一眼，李婉青会意地点了点头。
狄仁杰立即转身回寺，李婉青则跟着县令去查看尸体。
狄仁杰回寺，并没有直接去静缘师太的房间确认证据，而是直接趁夜下山。
这边李婉青跟着县令来到埋尸的地方，死者果然是静豫师太。
李婉青检查过尸体，确认静豫是窒息而死，心道果然真正要被活埋的是静豫师太。长呼一口气，随意地偏过头，动作却忽然僵住。

忙碌了整整一天，李婉青难免有些倦乏，回到房间，本想好好睡一觉，忽而想起论疲惫狄仁杰比她犹甚，若他赶回来，多半是要来找她的。如是想着，李婉青点上灯，坐在桌边，信手拿了一旁的佛经，边看边等狄仁杰回来。
李婉青觉得，只怕这次又要像上次那样，等狄仁杰，只有等到睡着的可能。
可这一次，狄仁杰竟然没有遇上时机，他匆匆赶回，李婉青犹是半梦半醒。
李婉青强忍着睡意，晃了晃头醒神，顺手给狄仁杰添了杯半凉的茶水。
狄仁杰微笑着伸手将李婉青散至颊边的一缕青丝捋好：“等了很久？”
“不知道。”诚然是不知道，李婉青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累了怎么不先睡？”
“反正你会过来。”
狄仁杰不禁失笑，轻轻拍上李婉青的肩膀：“我已经过来了，去睡吧。”
“等一下，我在检查静豫师太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疑点。”
狄仁杰正欲开口，李婉青深知他脾性，只怕又是些什么她最重要的话，于是急忙自己开口抢话：“我在静豫师太的鼻中也发现了迷药，但我觉得静豫师太不是被活埋的。”
知道自己这番抢话越快越好，李婉青只挑了结果，过程倒是可以缓缓。
狄仁杰抿紧唇憋住笑意：“可以睡了？”
李婉青点了点头，忽而“诶”了一声：“那你呢？”
“还有些事情要去确认……”狄仁杰话说到一半，见李婉青撇嘴挑眉看着自己，底气渐渐不足。
李婉青露出那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那好，一起去。”
“呃……”狄仁杰出声准备拒绝，但见李婉青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还是很自觉地住了口。
二人一同来到静缘师太的房间，狄仁杰先入，李婉青压回袭来的睡意跟着走了进去。
“埋静豫师太的地方有许多细沙，可我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静缘师太鼻中只有最外面有些细沙，而发现迷药的较深的部分却没有，所以我觉得，静豫师太是死后被人埋进土里的，不然怎么样也会吸入一些细沙。”李婉青阐述她的发现，说完后一指向房中的一处，“铁线根本没有藏，但却很难注意到。”
狄仁杰顺着李婉青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窗幔挂起，沿着窗框露出一段铁线，若不细看，真的很难注意到。
狄仁杰走上前拉下窗幔，才发现窗框上绑了好几根铁线，都是弯曲的，还有斑驳的锈迹。
李婉青见狄仁杰取下铁线仔细查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你在找什么？”
“木屑。”
“木屑？铁线绑在窗上，有木屑很正常。”
“不一样。”狄仁杰简单回答，随即转身走到李婉青身边，“现在我还需要找到一样东西。”

李婉青见狄仁杰取下铁线仔细查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你在找什么？”
“木屑。”
“木屑？铁线绑在窗上，有木屑很正常。”
“不一样。”狄仁杰简单回答，随即转身走到李婉青身边，“现在我还需要找到一样东西。”
李婉青试探着问：“凶手离寺的出口？”
“不，出口不难找，我要找的是酒。”
“酒？”李婉青微讶，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静允师太是身上有酒才被烧死的，可寺里是不会有酒的。”
“没错。”狄仁杰双手抱臂，“不过如果能抓到凶手，凶手会告诉我们藏酒的地方的。”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狄仁杰颔首。
第二日一早，县令和染翠得到消息，赶到静衍师太的房间，狄仁杰和李婉青早已在此等候。
狄仁杰轻声问李婉青：“还困么？”
李婉青轻微地摇了摇头：“困过了就不困了。”
狄仁杰这才向县令颔首一礼。
“县令大人，我想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哦？是谁？”
狄仁杰微笑着将目光移向静静站在一旁，似乎根本不存在的染翠：“凶手，已经请县令大人带来了。”
染翠半睁的双眼依旧无神，看了眼狄仁杰，涩涩地退后一步，不停地摇着头：“不是我。”
“是不是你，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狄仁杰侧身，让整个房间的布置呈现在众人眼前，“先说静衍师太的案子，杀人的手法很简单，先用迷药迷倒静衍师太，再将她抬到房梁上，等到要她死的时候让她落下来，铁线的角度各有不同，即使最先掉到的那一根不能杀死静衍师太，连着几根，怎么也能要一个人的命。”
“至于怎么让静衍师太直着身子落下，这就需要一些准备了。比如，静衍师太死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以及一个洞。”
狄仁杰走至窗边，指着窗纸上那个极不显眼的小洞：“就像这个。”
“凶手只要让静衍师太斜躺在房梁上，身子偏向有洞的这边，用一根长的铁线穿过静衍师太远离这边的那只手的袖子，然后将铁线的两头一起穿过这个洞伸到外面，只要拉动铁线，静衍师太就会朝着这边落下。然后只要放开其中一头，就可以将铁线抽出来。”狄仁杰解释道，“而我在静衍师太衣袂的手肘的那朵花的花心上，找到了那个洞。”
“就这样？”
“当然不止这样，按照我说的方法，以房梁到铁线的高度足以杀死一个人。可问题在于，将铁线抽出来这么薄的窗纸竟然没有破损，凶手是怎么做到的。而凶手在屋外完成这个手法，又是如何不被人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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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剖析，反而是问了县令一个问题：“县令大人可知道静衍师太的房间为什么和普通屋子不同？”
县令略略回想，答：“据说这里本来也是要修建成一座大殿的，可后来好像是什么人说这里风水虽好但与其它大殿位置相克，当时已经打好了梁柱，索性就直接改成厢房，所以才会这么高。”
“所以只有这一间屋子比较高，而周围的屋子都与平常所见无异。”狄仁杰说着，指向那扇窗，“而我在正对着这扇窗的另一间屋子的窗上，也发现了这样一个洞。”
“你是说，凶手是在对面的屋子里完成你方才说的手法？”
“而且，那个洞在更上面，这就证明了两件事，”狄仁杰缓缓踱步，“第一，凶手是在比这边这个洞更高的地方拉着铁线，这样的话只要足够仔细是可以不弄破窗纸的。第二，这个方法最大的问题就是要不被人发现，所以，凶手不止一个人。”
不止一人？
“是，在我们原来的设想中凶手一直是一个人，其实后面的案子也的确是一个人做的，唯独杀静衍师太的时候，是有人帮凶手把风的。”狄仁杰看着染翠，见她沉默不语，面上不带半点表情，似乎此事与她无关。不同寻常的镇定反而让狄仁杰确信自己的想法。
“第二个案子相较而言就简单多了，悬崖之上，除了那木桩没有别的，而直接把人扔到木桩上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用以辅助的东西一定是凶手可以带走的。”狄仁杰如是道，“一般来说，我们会觉得凶手把木桩立好，再用某种方法把死者扔上去。但假设凶手力气足够大，那只要调换一下顺序，看似复杂的问题其实就很简单了。”
李婉青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先用木桩杀人，再把木桩固定在崖边？”
“没错，如果是这样，只要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帮忙，虽然周围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但用绳子就可以伸到更远的地方。这个手法不容易，但即使不留神让尸体掉落崖下，于凶手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县令不解：“那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折？”
“因为，她想给我打开一个口，让我挖出另一个案子。”

“然后的发现就彻底让我意识到，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实在多余，只要凶手对寺中环境足够熟悉，要去杀了静允师太再简单不过。”狄仁杰抬起手，露出两指间捏着的一个扁平的一指节长的东西，“这世上从来不缺细心的人。”
李婉青离得最近，仔细看了眼，恍然。
“这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的东西，”狄仁杰说着又拿出另一个，却是饱满的，随手朝离众人较远的空地用力一掷，只听一声清脆响亮的爆炸声，一簇火花绽开，又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残留一缕细烟徐徐升起，传来淡淡的硝烟味。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近前就能杀了静允师太。”狄仁杰如是道，“至于最后的两个死者，你将她们带出寺的密道，半炷香的时辰前已经在废殿后的院墙发现了。”
“我推测你杀了那个小女尼只是意外，而你真正想活埋的，是静豫师太。而婉青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静豫师太并不是被活埋而死的。”
“不是活埋，那是怎么死的？”县令当时也在场，李婉青检查尸体的时候他也在一旁，但他并没有发现尸体上有致命的伤口。
“的确是窒息而死，但不是被活埋，而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的。”李婉青的视线落在染翠身上，“静豫师太中了迷药，但多半是半途醒了，所以才会被闷死，我在静豫师太的指甲缝中发现了少量的沙土，手腕上有细微的青紫，应该是凶手控制住了静豫师太的双手，而静豫师太挣扎之际挖到了沙土。同样的青紫痕迹在静豫师太的脸颊也发现了一点。”
“淤痕重么？”狄仁杰突然问道。
李婉青摇头：“很轻，在夜里几乎看不见，只不过是我当时发现了疑点，天亮以后才特意再去检查了一遍。”
染翠低低地冷笑一声：“公子的分析很生动，而且既然公子敢说出来，这些收费应该都是可行的，可是，染翠听了这许久，似乎并没有可以证明染翠是凶手的证据。”
“不急，安卓还有几个点没有指出。”狄仁杰深邃一笑，“从现在开始，你可能要说出你事先准备好的解释了。”

“是啊，这分明是那个夫人，”狄仁杰嘴角依旧是一丝笑纹，眼中却没有笑意，“那，在悬崖上死的又是谁？”
“你伪装的技巧并不高明，只是用鬓发改变了在别人眼中脸的大小，又将自己的容貌画得暗黄憔悴，而除了容貌外最容易让人辨认的眼睛你也改得与以前迥然不同，最妙的是，虽然这样细看之下能察觉端倪，但却比刻意的改变容貌更为自然，而且，也没有谁会想到去观察一个侍女和她的主人像不像。”
“公子不还是发现了么。”染翠撇嘴。
“你为了不让我立即怀疑到，甚至细心到你们主仆二人手上都没有茧，这样婉青检查尸体的时候就不会发现疑点。”
“那公子又怎么知道谁是主谁是仆？”染翠道，“夫人一向待我如妹，以往都不让我干粗活的，只是这次只有我们两人出来我才多干了些活，哪有这么快就生茧的。”
狄仁杰没有理会，兀自继续：“你为了不被人注意，甚至装作晕倒，并把你家夫人推下悬崖。”
“我家夫人分明是妙庵师太推下去的。”
“因为你知道，她会帮你毁尸灭迹。”狄仁杰不为所扰，“原因应该就是那张空白的纸。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模一样的少的几乎没有，所以如果留着那具尸体的容貌，你就可能会露出破绽。”
“可既然按公子所言，即使不换身份，这些手法也是行得通的，为什么我还要如此大费周折？”
“因为你们来寺的理由。”
染翠猛地抬头，看着狄仁杰，仿佛看见了鬼魅。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来此的理由是还愿。”
“可在你意料之外的是，静缘师太竟然让你手抄佛经还愿。”狄仁杰其实也是才将问到的线索串在一起的，不过看染翠的反应，他的推测是对的，“所以你也知道她是想阻止你，所以才赶紧动手的吧。毕竟木桩不会是现成的，活埋人的洞也不会是杀了人才挖的，而这些事让别人来办你是不会放心的，所以你才换了身份自己去。一开始你带一个和你容貌极为相似的侍女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是么？”
不等染翠回答，狄仁杰突然又说了一句：“静缘师太，是这样么？”

染翠蓦然转身，愤怒地瞪向狄仁杰：“这件事从头至尾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家人何干？”
狄仁杰却转而看向李婉青：“这世上，认定了父债子偿的还少么？发泄仇恨的对象死了，自然就把仇恨转向其亲人。他们又怎么回去想，他们要报复的那个人，到底该不该偿命。”
李婉青猛地抬眼，对上的却是狄仁杰平静如水的眼神。
染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终是累及了无辜的性命，所以她的确是做错了，可，这和她的相公又有什么关系。一如当年的李世民，他的确是错了，可和李治又有什么关系。
李婉青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很乱，很无法接受。
但她这次终于清楚，狄仁杰会等她想明白，不管要等多久。
染翠有些发怔，恍惚地回首看向与自己举案齐眉的那个人，终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相公，我的过往实在是满是痛苦，让我为自己以为的正义所累，只是，对不起你啊。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好了。”
眼见染翠转身跑了出去，县令忙喊者拦住她，可染翠凭力气冲开包围，加上善于轻功，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了。
狄仁杰没有急着去追，而是咀嚼着染翠最后留下的话，猛然醒觉：“那些酒藏在废殿。”
没等众人问出个明白，狄仁杰已经冲了出去，而那男子似也意识到什么，跟着狄仁杰冲出。

当李婉青赶到废殿时，废殿已经被火海包围，当年的大火，想是那几个师太不想让火延及周围所以早有准备，那场火扑灭的很及时，这座大殿还残留着许多梁柱，如今这把火烧起来，这些本就不稳的房梁很快就带着火掉落，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那个男子横抱着染翠跑出来，身上脸上皆是炭灰，染翠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不知是死是活。
但这些李婉青一点也不在乎，她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她提步冲过去：“狄仁杰呢？”
男子看着怀中的染翠，神情有些恍惚，但好在他还清醒：“他在我之前冲进去的，怎么，他没出来么？”
李婉青大惊，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冲进了火场。
大殿里原本的东西早在上一次就烧的差不多了，所以此时并没有什么能挡住视线的东西，可李婉青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狄仁杰的身影。
“怀英。”李婉青试着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李婉青愈发着急，忽而听见头顶异响，抬头一看，一段着火的梁木正对着她砸下。
李婉青下意识地抬臂去挡，突然有一道力将她拉开，随即李婉青扑在一个怀抱中。
“怀英。”李婉青直觉般唤了一声，抬起头，那张挂着担忧的容颜，让她莫名地心安。
“你怎么会进来？”狄仁杰担心地询问，“没事吧？”
“你怎么一直不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出去再说。”
李婉青看向大殿门，那里已经坍塌。
“这边。”狄仁杰拉着李婉青向大殿里面跑，最后跑到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墙洞，旁边的一人大小的佛像像是被移开的。
“这里是染翠用的密道的其中一边。”狄仁杰见火势蔓延，忙道，“先出去。”
二人从墙洞中通过密道来到后山，看着寺内升起的浓烟。他们知道，曾经和如今的罪孽，都在这场大火中永远燃尽，只余下一地灰烬，被时光渐渐遗忘。
“婉青，刚才我找不到染翠，而门口已经快要坍塌，如果我跑过去可能就出不来了，所以才想起这个密道，如果你没有叫我，你就危险了。”狄仁杰心有余悸，“你不该冒险进来。”
“我……”李婉青听到前面还有些无措，待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眼看向狄仁杰，“怎么，你能为我冒险，我不能么？”
狄仁杰微笑：“没有。”牵起李婉青的手，往回寺的方向走，“你因为担心我才进来，我很高兴。”
李婉青在狄仁杰身后，也跟着露出微笑，合掌回握住狄仁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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