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驹过隙,转眼一月光阴有余,百里靖澜已经逐渐适应了在宛府的生活,不似初来时的拘束,日子虽波澜不惊却也丰实,只,除了一桩事。
乔秦战死。
百里靖澜还记得当下人向先生禀报此事时,一向温和闲雅不动声色的先生竟失手将茶盏打落到了地上。他心里惊讶的同时不由有些手足无措,既不知如何宽慰,也不敢故作悲痛,因为这样的伪装在久经宦海的先生眼中无疑太过拙劣,只好沉默地垂下头,不发一言。良久,他抬头,先生似已平复了情绪,只是他偷眼瞧去,先生的眼圈有些发红。
进入宛府这些天,他也算知道些乔将军与先生间的情谊。虽然两人一文一武且宛攸在朝二乔秦大部分时间都在前线领军,相见甚罕,却难的是心性相投,竟颇有几分知交好友的意味。
乔秦半生戎马,一世英名,如今就此丧生,举国上下无不唏嘘。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先生悠悠开口:“过几日就是乔将军的丧礼,虽说头七已过,但我作为朋友理应再去送他一程。”他转过头看着百里靖澜:“你随我一道吧。”
百里靖澜连忙称是。半晌,宛攸才接道:“何况昆来生性耿直,在朝中亦是树敌不少,如今他独子即将来到千煌,那孩子尚不识曲折险恶,又如何防得住这么多明枪暗箭,我总该尽力帮衬着些。”
乔家世代尚武,出过不少栋梁之才,却无奈于子嗣一途甚为艰难,到了乔秦膝下,更只余下一个独子,乔秦之妹明妃入宫未久也即去世,留下幼子也交给了别的宫妃抚养,如今只剩下那个孩子可以支撑门户,只是乔秦妻子早亡,自己又常年在外,为了让儿子避开纷争,只让几个忠心老仆将他养在乡下别居,如今骤逢大变,要主持大局怕也不易。
“何况……”宛攸走到窗边,如今他所处的云起阁是整座宛府最高的一处建筑,约有寻常宅院三四层那么高,据说是因为府邸的前主人爱观星象特此建造。“其他的我怕是也无能为力。”
百里靖澜蓦地抬头,远处帝都夜色隐隐,灯火煌煌,却似乎有涌动着一种看不见的暗流,看上去富丽堂皇,却又刻着入骨的晦沉,明明灭灭让人惶恐,似乎是雕金的囚笼,挣脱不了。
金丝窗,琉璃瓦,华灯初上,千煌不夜。
此时的百里靖澜尚不知晓乔将军的死会揭开怎样激烈的角逐与缠斗,不知前路将会折向怎样截然不同的未来,他只是想着前些天在先生书中看到的诗句,心里茫然又升起一丝悲切。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终究是……命数吧。
@輕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