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我拉着他就往那小吃摊上扎,挺熟练的叫了早餐,那老板一直看着我们呵呵地笑,笑得我后背都麻了。我问他您笑什么啊,他就乐呵呵地指着闷油瓶,说看你这朋友还真有趣,你这从来不带朋友到我这摊上的这回带个人还是拖着来的,小伙子看着挺温和的样子,不过你俩好像不怎么说话。我心里想,你看着他温和,不知道斗里灭了多少粽子,那手法之狠辣,比看那电锯惊魂刺激多了。我和这老板也挺熟络,就哈哈的跟他开起玩笑来,我说我这朋友可神了,你这摊子上要是有过期醋工业酱油什么的,准给他一下子闻出来。那老板也不恼,说吴小老板你还信不过我。我们就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东西上齐了,那老板去接待别的客人,我就坐下来准备吃东西。
闷油瓶拿着筷子,好像在想什么,一直都没动。我看着他,心情莫名的好,就夹东西给他,一边说,“小哥你那么瘦,多吃点,我这筷子还没用过,给你夹菜也不亏了你。”他面无表情地吃东西,也不答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话,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都捡起来说了一通,他吃得也不急,偶尔应两声,都是我问了他好几遍,他就说个嗯,或者摇一下头。吃东西他也没发个声音,相比起来我要粗豪得多,我饿急了,没顾上形象吃得吱溜溜的,有时候动静太大了我自己就不太好意思,闷油瓶倒没怎么介意,只是我觉得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没用心思在吃上。我也不好问他,反正问了他也只会不理你或者说你不明白,我也不想去问。
“小哥,”我又开始没话找话,“胖子还在巴乃,不然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找他玩玩?”闷油瓶不说话,我也不能说算作他默认了,就想着怎么能让他回答一下。身边的客人吃了又走了,我们出来的本来比较晚,吃早餐的客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人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安静。我忽然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对,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反正就是怪怪的。
我扫视了一周,转眼看闷油瓶,发现他已经站了起来,修长而逆光,沉默的背影绷得很紧,像是一头戒备状态的狮子。我忽然就紧张起来。我太了解他了,如果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紧张,那一定不是小事。
我也站起来,努力把自己的神经全部集中起来。在斗里练惯了的人随时可以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毕竟你不知道你将会面临的是什么怪物。
周遭已经没有人了,连小摊外面的行人也逐步稀少直至没有。也没有怪物。
“小哥,怎么了?”我刚想问出口,就看到从小摊的暗处走出来几个人。
他们手里拎着钢条。不是普通的钢条,而是两面都带锋利的锯齿的那种,看来他们很了解闷油瓶的身手,上次从新月饭店杀出来的时候那帮人手里的钢条就被闷油瓶徒手抓过,然后敲在主人的脑袋上。
我凑过去悄悄问闷油瓶,这群人是不是又是琉璃孙的人。闷油瓶沉默地摇摇头,我退后去仔细看了看,果然不应该是琉璃孙的手下,这群人不同于暴徒,应该受过良好的训练,并且是残酷的训练。等等,有个人看起来怎么这样眼熟?
上次我们在新月饭店见到的那位带路的解家伙计,正笑咪咪的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
“张爷,小三爷,别来无恙啊。”
我一惊,但是毕竟历练了这么久,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虽然心里吃惊,但是我相信我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我摆出一副笑脸,说,“这不是解家的伙计吗,怎么,小花他找我有事?”
那人嗤笑了两声,“小三爷真是,我们小九爷要做什么,也不能由你们吴家人问吧?小九爷做事你知道,他要弄谁可是……”
我冷哼一声,“不用说了,我相信小花绝对不会弄我。”
对面那人笑得开了花,“小三爷你可真是信任我们当家的,真不知道是说你天真呢,”他玩味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你蠢呢?”
我冷冷地说,“想要挑拨离间,你还是太嫩了点,我吴家和解家什么关系,用不着你在这里风言风语。”
闷油瓶在一边沉默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人脸色变了,“小三爷我敬你吴家,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解家……”
我冷冷地打断他说,“什么你们解家,还没在外面见过世面就要闹翻天了,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下次见到小花一定得告诉他好好管教下面人,养的狗也要好好训训,别不当心溜出来了乱咬人。”
那人脸色越来越阴,听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冷声笑了一下,缓缓的将手里的钢条抬起来,从喉咙里阴阴的扯出一句,“你们还在等什么?”
所有带钢条的人朝我们冲了过来,至少有十来个人,我暗骂一声,这谁真是想要我们命啊。我从旁边随手抓起一条凳子,藤的,弹性韧性都还挺好,暗自高兴这老板还真是实在。我提起凳子,大喝一声想壮壮声势,然后就朝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脸上拍过去。不过我力道掌握得既不如闷油瓶好,也不如胖子力气大,这一下拍过去没能把他拍飞,只是阻挡了他一下,他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反而拎着钢条就往我脸上招呼,我喊了一声“你姥姥的”,迅速趴下去往旁边一滚,堪堪避过砸下来的钢条。我看着阵仗,他娘的还真是想要老子的命啊。我迅速站起来,冷眼看着面前这些人,我感觉到杀意已经从我心底慢慢升起了,看着这些熟悉的脸,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
我只听背后刷的一声,连忙往前一弓,闪开了后面的偷袭。我转过身去,挥舞着手里的凳子,对着那人大骂一声,“你姥姥的敢偷袭我!”一凳子拍了过去,正拍在他脸上,顿时他脸上满脸都是血,看上去五味杂陈的。我正有点高兴,忽然发现闷油瓶那边战事吃紧,连忙往他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说实话,看闷油瓶打人真是很有快感。凌厉,狠辣,又是面无表情。他那边有七八个人,但他应付起来不像我似的那么吃力。以前光看他夹粽子了,打活人还真不多见。一个老九门伙计举着钢条朝他砸过来,我眼看着他就要中招,后面还有几个人正准备偷袭呢,我急得一下子朝前冲过去,但有个人挡在我面前,我一凳子朝他抽过去,听见咣的一声巨响,那人居然摔出去一大截,我自己也被吓着了,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力量,都可以媲美胖子了。我连忙抬头看,那家伙的钢条正到了闷油瓶头上,结果他一个侧身闪开,一下子欺到那人跟前,两根奇长的手指闪电般捏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双指发力一拧。瞬间那人的钢条就掉到了地上,他抱着手腕躺在地上呻吟着,估计是断了。闷油瓶闪过几个人的攻击,然后捡起钢条发力往前方劈下,前面的一个人用钢条架在头上,后面一个也用自己的帮他架着。然后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两条钢条都断了,从中间劈开,连断口都很整齐。闷油瓶一挑腕,钢条没有砸在那人的头上,否则一定会死人。但是那人的肩膀被锯齿贯穿了,巨大的力量让他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所有人都在往后退,他们看闷油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恶鬼。
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毫无血腥气,就像这一切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而那人已经疼的龇牙咧嘴,但是没有哼出一声,也算条汉子。我看着长白山一样冰冷的闷油瓶,不由得有点同情这人,惹谁不行干嘛惹他。
定睛一看,靠,这不是刚才偷袭我那人吗,娘的动作真快。我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前去踩他两脚。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加力,我看不出他脸上有没有表情变化,只是他的手骨看起来越来越突出。那人早就支撑不住瘫在地上了,我看了十分解气。
这时候,那解家伙计笑眯眯的走出来,对我假模假样地作了个揖,说,“张爷,吴小三爷,今天得罪了。是我们当家的对两位估计不够,才派出了我们这点儿没用的人。不过你可看好了,这里有解家人,齐家人,霍家人,陈家人,几乎老九门的人都有了,”他笑了一声,“与老九门为敌,你们可是想好了?”
我笑道,“至少我们吴家人可没来。”
那人装模作样地笑着,“吴家撑得了多久?”他又鞠了一躬,“好自为之吧,小三爷,别忘了你爷爷说的话。”
他们一半多人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人都在把他们拖回去。他们损失挺大,估计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继续下去的原因。
终于他们全部消失在前面的街口,我才真正松了口气。
我抬头看站在我前面的闷油瓶,笑笑刚想说“没事了,小哥我们回家”,忽然看见他背后白色的衣服上慢慢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