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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普及所谓龙傲天
关于这一点其实看度娘就好。我这里是直接从度受搬过来的。
龙傲天，网络用语，多用于讽刺一些小说中的主角。因为其人物特质和形象相反，以及作品内涵和作者写作功力较低所创造出来的一种饱受诟病的角色。现在经常被用于讽刺小说、漫画和动画中那种出场就非常强，做事毫无常理、不用头脑却可以轻松凭主角光环干掉敌人的主人公。总而言之，可以认为是男版的“玛丽苏”（国内也叫汤姆苏），在某些人眼里是和低级后宫动漫男主一样厌恶的存在。

忘了说明一句，本文正式标题是《非龙》。

第一幕：狼毒戟
第一章：被关在门外的男孩
“亮子！亮子快进来！”
“知道了！”被叫到的男孩子一边对着屋里窗边的同伴挤眉弄眼。一边飞快挤进万善斋后门打开的窄窄一条缝隙里。“砰！”后门关闭，留下的是窗边顽童和刚进门的孩子叽叽喳喳的笑声，刺耳得很。
刚追到后门的男孩对着门板狠狠踢了一脚。顽童们得意的笑声还不绝于耳。他觉得不解气，又狠狠推了两把门，补上了一脚——门板岿然不动。很明显门后面有至少两个男孩用背抵住了门板。“废鸟还踢，不知道没用的吗？”说话的是个还在变声期的小公鸭嗓子，听得出来就是之前挤进去的亮子。他大名左谦亮，比被关在门外的男孩子大半岁，身量也更加高，就是玩心不改。
左谦文走到万善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万善斋是乌平左家用来教导后辈的家族学堂，取训导万代子孙一心向善的意思。不过眼前这一幕……老一辈们要是看到“一心向善”的子孙们这么折磨自己的同龄人，非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可。
这种想法在左谦文脑子里一闪就熄灭了——这是左家男孩们常常玩的一个游戏，把一个孩子堵在门外，其他人进进出出，但就是不让那个男孩子进来。约定俗成，见怪不怪，也算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点乐趣所在。只是这个游戏对绝大多数人都快乐，对那个关在门外的男孩来说，是残忍。
所有人的快乐都建立在他的痛苦上，于是痛苦加倍再加倍。
左谦文不能再旁观下去了。因为被关在门外暴躁地踢门的，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左谦益。
左谦益比左谦文最多只大几个时辰，两兄弟面孔极其相像，因为晒得比较黑也比较结实，左谦益看起来倒像比左谦文大个一两岁多。踢了几下门又推了几下门之后他终于垂下头，额头前的刘海有点过长，遮住了吞吐着愤怒火光的眼睛。“混蛋！”最后他一拳捶在墙上，才一阶的妖力撞击在墙上被弹开，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离小坑一尺之隔的窗户里，几个孩子还在含混不清地叫着左谦益“废鸟”的绰号。挤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孩子左谦远，才十二岁，全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左谦益堵在门外，只是知道这很好玩。大家都在笑，所以他也要笑。于是清晰的和迷茫的笑声汇成一片小合唱。笑声越多越欢快，门外的左谦益就越恼火。
被其他男孩孤立不是第一次了。明明知道那帮家伙要看的就是自己气急败坏在前门后门之间追来追去的样子，只要站着不动他们就会失去兴趣打开门。但是还是……忍不住啊，左谦益不甘心就被关在外面，看着别人笑他就想自己的拳头穿过窗户和墙壁，一拳头打在那群男孩的脸上！
匆匆走过来的左谦文皱了皱眉。从他站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自家哥哥右手上开了一道伤疤，还没有止住的血一滴滴从指间漏出来。于是他尽可能提起自己的声音，好让万善斋里的那群顽童们也听见：“你们又欺负我哥哥……六爷爷要来啦。”
六长老左华一，主管家纪，左家“最凶长辈爬行榜”前三位的古板老头，一手藤鞭来无影去无踪。聚在窗边的顽童们大多都受过六长老的藤鞭打屁股，于是互相对了一个眼色，随即作鸟兽状散开。
但是那一句轻飘飘的“你们又欺负我哥哥”，成为了压垮暴怒的左谦益的最后一根稻草。
欺负？他怎么能被欺负？更何况还有那个“又”字！
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个理想，左谦益的理想比较远大——
他要做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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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楼属于艾特大军组，以后要麻烦荏芸墨殇了。上面第一楼我自己来就好。
@瓦素好银 @茳护钏无涩 @毒钩吻 @尹萱雅幽幽
@夏目丶冰蝶

什么是英雄？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左谦益未来是要准备走遍乾青大陆，让所到之处的人都为他感恩戴德树碑立传的传奇人物。
街边说书的讲的故事大同小异。说是英雄初期可以受尽折辱，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毕竟天降大任总要伴随着磨练……可是见鬼，“磨练”和“欺负”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好吗？前者好歹还有点漠北独狼屡败屡战的悲壮，后者总有一种需要人保护的小白兔的感觉……这让准英雄左谦益非常沮丧。
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在一腔好意又乖巧的弟弟身上发作自己的怒火，所以就在顽童们转身开门的时候，左谦益艰难地把自己的不满合着一口唾沫吞下去，转身就跑，跑向万善斋所对的左家后山。
手心里的血还没有止。他只是感觉不舒服，今天的早课就翘了。左谦益对这种东西已经无所谓了，他不聪明，早课的时候总是被六长老罚站，成绩也不好。对他来说翘课只需要一个理由，就算没有现成的他也能自己找出几个来。这种事情他已经适应了一年多了。
左谦文刚想叫住自家哥哥，一转头发现人已经跑远了。远得连背影都在阳光里模糊。
左谦益翘了课，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他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一路往后山走去。左家大宅依山而立，通往山上的小路旁边堆满了杂物，有些是孩子们写废了的宣纸，有些是穿废了的衣服，旧家具之间还混杂着枯枝败叶，间隙小得几乎落不下脚。左谦益小时候就爬遍了后山，他轻车熟路地踩着红木椅的扶手跳起来，兔子一般轻盈，越过了杂物的防线，往山上跑去。落地的时候风擦过他的脸，他感觉就像英雄乘着飞剑从高山峻岭间飞过。
左谦益喜欢幻想。按道理说每一个男孩都有一个英雄梦，就像每一个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一样。可他的梦似乎做得太久了，一梦七八年，直到十五岁都没有停。
说白了，左谦益就是个重度的中二病患者。
后山有些地方被左家人采石做地基了，所以有一片岩壁非常平整——那至少是三阶妖力砍出来的。左谦文跳到岩壁前，小心地运起自己才一阶的妖力向岩壁削去。毫无意外，连一点岩皮都没削下来。
他蹲下身，把自己沮丧的脸埋进手里。指尖在刚刚运气的时候有蛇鳞探出来，刮着他的脸，提示左谦益他的化形术练得有多么差劲。
乌平左家，并非人类，而是混迹在人群中的蟒妖。据说左家前辈原来是滇南蛇族，为了避祸举家北移，最终定居在定北乌平城。妖族除了和人类打好关系生根发芽以外，还要努力修炼。一方面是为了幻化和人类更加相似的形体，另一方面也是妖族天性崇尚强大使然。左谦益的妖力只有一阶中级，不算拔尖，只能说堪堪看得过去。蟒妖天生修炼天赋不高，左家最高的也只是六阶的大长老，据说一些先天强大的种族幼生期的妖兽就能达到四五阶，还有传说中九阶的巅峰强者坐镇……
左谦益想到了每天挥舞着藤鞭吼叫着要好好修炼赢在起跑线的六长老。当时一众男孩子都热血沸腾，后来他一回想就感觉万般没劲。
人家那才叫赢在起跑线上！
他闻到了右手血的腥味。化成人形虽然方便修炼，但是这人形也委实太脆弱了一点——左谦益不愿承认是自己修为太低。
他要变强！
少年在心里吼了无数遍，终于在这个时候真正吼叫出来的一句话：“我要变强！我要改变世界！”
“我要变强我要变强！”
除了惊起几只鸟雀，没有任何回应。左谦益收回了拳头，因为挥拳手上的伤口裂开得更大了，没有处理的伤口带着泥沙。这个话题的确很让他沮丧，因为幻想中应该是有天象异变来呼应的，可现在没人鸟他……连货真价实的鸟都不鸟他。

左谦益回头的力度颇大，当他看清四面八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被人欣赏的傲气刹那间变成冷气爬上背后：“谁？是谁在说话？”
“别找了，我在这里。”
刚刚被削了一掌却浑若无事的石壁，似乎就是在刚才那个被削的位置，石粉簌簌落下，露出其中的一块暗红色的物事，看起来像是刚凝结的血块。此时“血块”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老者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如果左谦益这些年溜出去听过的说书够多的话，他就会明白此刻的一幕是多么的俗套——某某自强少年在人生低谷遇到某闭关几十年的活老前辈或者死了几十年的死老前辈的遗物，不用多久，就会升级变强，当上某组织老大，出任某某盟主，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所以自强少年左谦益想想还有点小激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石壁前，毕恭毕敬地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孤……算了，在这里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了。孩子，你想变强吗？”
“想！当然想！”左谦益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老人的声音停了一会，再次响起：“把孤从这里挖出来……被封印太久了。孩子孤问你，现在绯天和黄悦……孤是说把孤变这样的逆子和逆徒……还在吗？”
“他们……是谁啊？”左谦益更加确定这位老前辈一定是上古时期被封印的什么高人，“我似乎听说过一点吧。大概是……在您被封印不久就灰飞烟灭了。”
瞎话随口脱出。似乎是很满意这样的答案，暗红色的石头忽然闪得更加快了：“孩子，快些，把这个容器挖出来。你想变强的话孤可以帮助你，孤以龙皇的身份发誓，滴水一恩必然涌泉相报。”
“等等……前辈你说你是什么？”左谦益捕捉到了老者话里的一点东西，心脏忽然跳得很快，“您是龙皇？”
“呵，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孤是龙皇，先天瑞兽龙皇太一！”老者的声音忽然微微上扬，左谦益想象中本来应该是衣袂飘飘拄着拐杖的垂垂老人忽然昂首，露出俾睨天下的神情来。
可以想象当年他应该是坐拥大陆的巅峰人物……左谦益心神一动，手指上爬上蛇鳞——虽然不能长出适合刨拉撕裂的爪子，但是鳞片也能起到一点保护作用。老者的声音里透着一点惊奇：“哦，居然是蟒妖的后代？”随后顿了顿，有点鄙弃地说：“小子，你的修为可是有点不够看啊……”
左谦益居然对于对方不屑他的修为没有一点想反舌攻击回去的意思，只是用手指不断地刨拉着岩面。由于修为不够，蛇鳞已经有点脱落的痕迹，鳞片下有血流出。这个执拗的少年爆发出了一股狠劲，像是要把岩壁挖穿！
他意识里，这位被封印在石头里的神秘老者、上古龙皇，将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未来的助力和导师！

第二章：终虽有日龙穿凤
左谦文静静坐在地上。
少年的指尖鲜血淋漓，无数的伤口往外翻着，诡异的是鲜血没有一滴掉落在地上，而是全部都被他手里拿着的暗红色晶体吸了进去。晶体并不像刚才在山体里看到的时候想象的有一大块，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扁平一块，样子像一颗暗色的心脏，上面还有一个天然的孔洞——倒是很适合做吊坠。
“前辈，这样之后呢？”左谦益小心翼翼地说。
龙皇似乎也惊异于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梦呓般赞叹了两声：“孩子，你……很好。有这股执着劲儿，体质再差又何妨？世上多得是能洗筋换骨的天材地宝。天不绝孤啊！孩子，寄体是这块石头总让孤很难受，孤能不能……借用你的身体？放心，只是寄宿而已，操控权还是你的。”
“前辈想要的话，进来便是。”左谦益有点狂热地伸出手，“前辈，我需要怎么做？”
“把指尖的伤口抵在这块石头上，别动。”
左谦益对家族长辈的话几乎是一句都不听的，可对龙皇言听计从，比龙皇他儿子还听话。他想也不想就把手上的伤口抵在晶体上，晶体一角，几点荧光忽然闪烁而过，左谦益没有错过——闪烁的，似乎是“绯天”两个字。
绯天？谁啊？左谦益不知道这就是刚才龙皇提到过的把他封印的逆子，更不记得就在刚才他已经判了绯天“死刑”……他只是拿捏着已经灰暗下去成为一块普通石头的晶体，透过孔洞去看面前的世界。这东西倒是很适合给自家弟弟做个吊坠儿……
正这么想着，意识中传来龙皇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天不绝孤啊！没想到孤还有离开封印的一天！孩子，你与孤有缘，不如你拜孤为师怎么样？”
“当然可以。还有什么师尊吩咐便是。”一瞬间左谦益就改变了称呼。
有上古龙皇当自己师傅，未来自己能变得多强大？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孤要适应一下原本的力量。失去了身体，不知道原来的力量还有几成。”说着左谦益看着自己右掌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握起，又缓缓松开，刹那间耀眼的白光从他身体里升腾而起！
白光直冲山头，如烟花一样炸开。仅仅是一闪就消失了，左谦益却感觉白光里一定蕴含着无上的伟力……他没有意识到，龙皇说谎了。原本只是承诺附身，身体的操控权依然归左谦益所有，可现在龙皇已经开始凭借自己强悍的灵魂强行操控左谦益的身体释放力量了。
他只是仰着头，迷醉地看着白光消失的地方。想象自己未来也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然后征服天下。

左谦文终于抓住了那只奇怪的会自己跑动的东南西北。奇怪的是，在被抓住之后，小东西踢蹬了两下就不再挣扎了，化作一只普通东南西北的样子。左谦文还用手试着摆弄了两下，毫无收获。这是很让人扫兴的一个发现。
但是左谦文还是抓着那小东西不放。除去书本，他没有什么朋友，那些关心他的长辈也只是因为他读书用功修炼有天赋而已。
玩具是很珍贵的东西，除了玩具没有东西能陪他玩。虽然那些他自己做的拙劣小玩具不久就会被玩坏——因为太喜欢了。
连续几天左谦益上早课的时候都来得很晚，几乎都是和六长老同时到万善斋。这让左家的顽童们没了玩游戏的机会。终于四天之后他们找到了这个机会。这一天左谦益顶着一对食铁兽一般的黑眼圈、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走向万善斋。门外的左谦亮个子高，一看见就拉开嗓子：“废鸟正在靠近，各部门注意！究极防御模式展开！各部门注意！”所谓究极防御模式，不过就是关门。男孩们一边喊一边笑着挤进门里，随后木门轰然关闭，飞起一片被阳光晒得毒热的尘埃。
已经坐在窗边拿起书的左谦文忍不住放下书看向窗外。自家哥哥走得极缓慢，看着关闭的木门的眼神木呆呆如同入定老僧，嘴角却僵硬地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废鸟，怎么走不动了？”门内喊叫的男孩是左家这一辈里个子最高最壮的，也是顽童里说一不二的孩子王。左谦益“废鸟”的绰号就是他起的。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嘎嘎笑起来，变声期的小公鸭嗓子沙哑晦暗。左谦益只是依然很慢很慢地走到门前。嘴角微笑的弧度随着脚步一刻一刻扩大，从嘴角微抿一直咧到耳根子。
门后面至少有两三个孩子用背抵着门。
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孩子们都看见了他僵硬的笑脸和抖动的唇角。在笑容扩大化的一瞬间左谦益猛地跃起，左脚落地的瞬间右腿挥出，踹在那扇无比坚实的门上！
下一秒孩子们看见了破门而入的阳光。
木门，被轰开了。
当然坚实的门板不会被那么夸张地踹开一个大洞，被一脚震断的是同为木质的门舌。不过那不似寻常儿童的爆发力还是让抵着门的三个孩子背后同时一麻。仿佛闪电突破乌云，倾泻的阳光照亮了顽童们惊讶的脸。他们看着那个一直以来被他们当做废物的男孩从被轰开的门里走了进来，眼神冷冽如冰，面容坚硬如铁，脖子使劲往后拗过去，用力得领口绽出条条青筋。
只有几个体格健壮的孩子还在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左谦益身子微微一晃，像跛子一样有点歪歪倒倒地踏步而起，动作却是超乎同龄人的敏捷，闪过三个大孩子，右手翻起扣在孩子王的咽喉上！
由于动作太快，手掌和咽喉皮肉相撞的闷响清晰可闻。
孩子们中间流传着歪改的诗歌，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改成“射人先射马，骂人先骂娘”……但是其中精髓是不变的。不管是战场厮杀还是打架斗殴，打为首的那人总没错。左谦益没经历过几次打架，但相同的场景早就在他的梦里循环上演了无数遍。于是像梦中一样，他挥起左手，狠狠向孩子王的左颊掴去。
蕴满了被耍弄的仇恨，那一掌无比清脆响亮，响彻安静的万善斋。
左谦益给所有孩子上了一课——耳光竟然能把人打成那样。孩子王当场昏了过去，半张脸上黑红色从下颌肿到眼角，一颗带着血的牙齿从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巴里颠了出来。
寂静中，窗边的左谦文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对于总是成功的人，失败会让他惊醒；对于总是失败的人，成功会让他沉醉。
左谦益的嘴角终于舒了舒。之前一直僵硬的笑是他对着镜子练了好久的，因为据说高手对招都是皮笑肉不笑，咧开嘴哈哈大笑的都风大闪了舌头。他的膝弯内因为踢门还在隐隐作痛。巨大的欢乐感几乎要冲破他的心肺扑打而出……尽管同时扑打着的还有四肢百骸涌上来的、妖力衰竭的疲倦感。

夕阳一寸一寸像西洋种的时针一样转过角度，跨过地衣和藤叶，渐渐被拉长，终于攀进了小屋的窗户。笼罩在夕阳里，左谦益缓缓开口：“我二阶了，明天要去藏书阁的水晶镜那里侧自己的天赋术法属性了。”
不同的妖族、甚至不同的妖怪，适合的术法属性都不同。按照乾青的五行大约分为金木水火土，风隐于木，雷化于火，冰藏于水，种种变化不一而足。适者而生，所以有条件的妖族世家都会在子孙突破二阶、妖力稳定的时候测试天赋术法属性。左谦文手指拨动着身周的珊瑚色果子，等了一会才慢慢说：“可是六长老也在藏书阁。哥哥你已经又逃了一节课了，不怕六长老用藤鞭打你？”
“那个老头子，如果他再打我我就狠狠打回来！”左谦益说。
“那只是你太久没被六爷爷打了吧……”左谦文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不可闻。他其实是个很喜欢否定现状的人，但是那些大人认为离经叛道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简单地说，他是个内心吐槽怪。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左谦益把一直牢牢攥着的左拳头推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地方。落下的是一块暗红色的晶石，用黑色的皮绳穿着。阳光中晶石侧面隐约能看见“绯天”二字。左谦文看见了，却没有伸手去拿。
自此他们又不再说话。只是并肩看着山下左家藏书阁露出的一点点尖顶和夕阳下金色的瓦片，四只脚一起晃动在窗外。
很小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坐着，不是看夕阳而是仰望星空。那时候星空里闪动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兄弟俩的梦想，但是此时夕阳的黄色中灰尘升腾，隔开了兄弟俩的座位。连两人的身影都不曾纠缠。

第三章：脱笼之鹄和荒原之羊
藏书阁内。
巨大的水晶镜足有两人高，表面以水晶打磨而成，背后衬着金属，光华熠熠。左谦益对着水晶镜，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兴奋，手碰触水晶镜的时候都颤颤发抖。
负责看管藏书阁的九长老倒是没有左谦益这么害怕，他照旧窝在一边，翻着旧书，身侧放着一壶味道很呛的绿豆烧。
左谦益的手碰到水晶镜的那一刻，镜面忽然亮了起来，体内的妖力自动被引导泻出，红色的细丝沿着指尖爬了上去，没爬两步就停住了，像一条刚刚破壳的小蛇一样摇摆着不肯往上。随后青色的细丝爬出，也是没爬几步就停下了，两条丝线停止的位置还没到左谦益鼻子高。测试天赋功法的时候，妖力丝线的颜色代表妖力属性，丝线的长度和粗细则代表天赋的高低。从颜色来看左谦益是火系为主、风系为辅。风从于木而木生火，是绝佳的攻击功法搭配。但是这天赋……委实太差了些。
“快爬上去！快爬上去……”左谦益几乎是祷告一样急急默念。可指尖的妖力就像堵塞了一样，就是发不出来。一旁的九长老看了两眼：“火系为主风系为辅，不过天赋太差了。小娃儿，还是多历练历练接手家族生意吧。”说完就转头喝酒去了。
左谦益是什么人？未来的英雄？
也许他是第一个死在起跑线上的英雄。
这个时候体内的龙皇好像才刚醒过来一样，慢慢地说了一声：“运先天功。”
“没用啊师尊！”左谦益心想，是不是因为化龙先天功和普通功法不一样，水晶镜才接收不到妖力波动。只听龙皇继续说：“徒儿，反向运转先天功。先把指尖的妖力堵住。”
反向？
全身经脉如同河流，妖力运转从来就是顺向的，谁听过逆向运转？但不幸的是由于左谦益常年翘课，关于妖力如何运转的理论知识一概不懂，只知道师尊说可以反向运转，就拼了命要去试试。之前聚在指尖的妖力立刻回流，堵住了手上五脉！
河流改道，大抵都从原路被堵开始。经脉不比河流还可以漫上河岸，一条道路被堵，就全盘堵塞。左谦益感觉右手很快就又痛又肿，好似塞了个充气的猪尿泡在皮肉下，阻塞的感觉很快蔓延到全身，连水晶镜上的小丝线都开始收缩。龙皇这才当机立断一声下令：“就是现在，反向运转全身妖力！”
经此一堵，左谦益全身的经脉都被硬生生撑大了一圈，妖力运转居然没有任何滞涩。就在全身运转一个大周天之后，汇集的妖力终于在指尖炸开！瞬间青红二色的丝线扩大无数倍，几乎成为了两棵青红巨树，在镜面上开枝散叶、密密编织。攀升的光芒越来越亮。水晶镜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摇摇欲催。
终于“巨树”占据了整块镜面。同一时刻，青红二色的分界处，水晶裂缝越来越大，自上而下崩开一条一指粗细的裂缝！光芒大放！
九长老被光芒引得抬了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手里的绿豆烧吓得掉在了地上，辛辣的酒味蔓延了一室。
左谦益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龙皇也很满意。在逆向运转的一瞬间，左谦益实际上是抽取了水晶镜里存储着的火系和风系的力量——在这之前，所有来测试天赋功法的左家人都是把自己的妖力输入水晶镜里的，而水晶镜也是在被输入各系妖力才能检验天赋，天长日久积累下来的妖力相当可观。
厚积而博取，损万人而利一身。
君王之道，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
自从被水晶镜测试出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所谓天才体质，左谦益从此洗脱了衰人命格。早课都不必上了，家族最好的修炼资源都最大限度供给过去。
左谦文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家哥哥了。
“嘿！快进来！”
“嘭！”
万善斋的门又一次在笑声中关闭。不同的是，这次被关在门外的不是已经被冠以“天才”之名无人敢惹的左谦益，而是一个矮小得多的孩子。他显然没有左谦益那么坚韧的神经，面对同伴的玩笑他对着门抹着眼泪。一墙之隔笑声依然刺耳。
被关在门外的孩子是左谦远。以前他也跟着孩子王和顽童们围追堵截左谦益。可是一旦自己被门拦截被孩子们排斥，他就会深切明白——原来自己以前以为好玩的游戏，是这么残忍。
小孩子的游戏，有时候都是既幼稚又残忍的。在这个“把不受欢迎的人关在门外”的游戏中，屋子里嘻嘻笑的孩子就好比漠北草原上的狼群，关在门外被孤立的孩子则充当了羊的角色。最好的情况是，“羊”永远不反抗，这样的话游戏中微妙的平衡就能保持住。
但是左谦益用妖力轰开了那扇门，揪住了为首的孩子把他按在墙上，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羊了——他成为了“虎”的角色。
于是新的羊应运而生。
左谦文远远地看着，没有说话。他这种会向长辈打小报告的孩子一向都是被排斥在游戏之外的——既不是狼也不是羊，什么都不是。他无法融入孩子的世界。

左谦文眼里的母猩猩，或者说刚刚展现惊人之举的小女孩像玩游戏一样拍拍手走了回来：“你可以进去啦。”这个时候小孟的节操就再次显现了：“小同志你还活着吧？吓尿了没？要不要擦擦？”
“……”左谦文再一次石化。
小女孩手探到头顶，小孟瞬间就惨叫起来了——它惨叫的顺序是这样的：“啊啊啊主人不要——不要拔我的毛——禽兽——救命——主人我错了——靠救命啊啊啊啊！！！”
等这家伙惨叫够了，小女孩才把手放下来，回头之前左谦文听见了她淡淡地说：“我叫蚩蚩。”
“好，再见。”克制住石化挤完这句话，左谦文一直腰挤进了墙洞里。

第四章：沙水浮城
五天后，距离乌平城百里外的沙水畔。
沙水是定江的一条支流，也是定北下游的唯一支流，浊流翻转，滚滚而下。据说一瓢沙水的水能筛出半瓢的砂石来，平时牛羊喝水都有被浊沙卷进河底丧命的，偶尔大雨沙水泛滥还会漫上岸，靠的太近的民居被连着沙土挟入河水，洪水退去的时候往往会留下一指深的淤泥。
可是最近居然有一栋建筑，从沙水里浮起来了。
准确的说那不是普通建筑，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豪宅，很古早的式样，但在沙水里浸润了至少百年，浮出水面的时候瓦片上连一点沙都没有沾上。要不是靠水的乡民亲眼看着这东西从沙水里像鱼一样慢慢浮上来，也许会以为那根本是蜃楼幻象。
而现在，离家出走五天的左谦益就站在这座浮城面前的河岸上。
他身边还有很多人——纠正一句，是很多妖。龙皇在左谦益的意识里指点着：“那边的全都是貉妖，另一边则是隼……居然还有钦原。真够丰富的。不过徒儿啊，他们的修为普遍都比你这个二阶初级的高，到时候要放机灵一点……”
沙水浮城据传是某个作古的妖界高人留下的洞府——光是感受浮城外面一层若隐若现的妖力壁障知道高人的修为有多深厚了。但是为什么它在这个时候浮上来，不得而知。
龙皇说着说着就停了。通过和左谦益共享身体感官，他很明白自己刚才说的那些种族分析左谦益全都当耳边风了……自家徒儿的目光只聚集在一处，隼妖团队的最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女孩。她只是往那里一站，四面八方的光芒似乎都汇集在那个地方。
那是个很年轻的姑娘，一身素白衣裙，衣袂翻动之间还能看到银线绣出的鸟羽图纹。长发绾成一个妥帖的髻，配着穿几颗珍珠的银线，端的是优雅无比。虽然她用白纱遮面，但是白纱之上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点着红色，在玉白色的面容上，一点点的颜色就鲜妍了整张脸。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仙子，不过如此。
龙皇暗笑着匿了声音。果然左谦益还是见识太少，居然看这么一个姑娘看痴了……
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好操控吧？等这样高贵如仙子的姑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他就会体会到权与力的滋味，有多诱人。一切只是开始而已。
不过匿了声音的片刻之后龙皇还是忍不住了：“徒儿，为师好心提醒一句，口水擦一擦。”
“……师尊我知道了。”左谦益终于回魂过来。

作为钦原金家的嫡系独子和不世出的天才，金弼风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被熊孩子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特别是熊孩子才二阶，还半蹲在面前的石潭上，搂着五样兵刃里明显最有灵气的长戟，满脸屌炸了的神情……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所以从来没有斗狠经验的金弼风也火了：“小畜生你给我下来！”
“小畜生骂谁？”左谦益双手紧握长戟。
“小畜生骂……”还好金弼风急智收住了，不过这让他更加火大，“你给我下来！”
“先来后到懂不懂？这东西是我先要的。”
“那就看你有没有能力守住了。”
金弼风双手一错，中指上忽然多了一对尖锐的奇形兵器。外形长约一尺，两头尖细扁平，尖端形如枪头。正中略宽的地方连着长钉和套指圆环，金弼风手指一转，兵刃就随着手的转动滴溜溜贴掌旋动，好似风车这样的小玩具。锋锐闪烁，可以看得出是真家伙。
“峨嵋刺。”龙皇的声音响起。
钦原一族的奇门兵器峨嵋刺，搭配钦原族蜇中鸟兽便死、蜇中树木便枯的可怕剧毒，毫无破绽。
左谦益先是惊讶，随后一喷——他居然当着金弼风的面笑了出来：“怪不得，人娘兵器也娘……哈哈……”峨嵋刺这东西他在听说书的时候听说过，使用这东西的无一例外都是女侠，而且一般都是当发簪子的……虽然之前没见过，但峨嵋刺给他留下的“只适合女孩用”印象根深蒂固。
金弼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生来俊朗阴柔，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娘气。“小畜生，别怪我没通过名字，死了做糊涂鬼！”双手滴溜溜转动的峨嵋刺一收，一个金猴扎式，左脚前跨，左手回护，右手峨嵋刺劈面就向石台上的左谦益攻刺过来！
左谦益近乎反射地一起身，手忘记放开长戟，长戟又和石台连得挺稳固。这一下整个人拉起来又被拽回原地！而金弼风的峨嵋刺已经攻了过来，直指他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