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西索一愣，但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话。他那双金色的眸子从上到下地在门口站着的长发青年身上扫了一周，在血迹殷然的位置略作停留，然后，转过身，右手的中指一弹，透明的念线就从指尖射出，落到了放置在客厅茶几台面的手机上。随着手指的微颤，手机已如腾云驾雾般地飞到了西索的掌中。“有打折了吗？”魔术师一边在手机上做着转账的操作，一边问道，面上的惊讶早就被郁闷冲开。
“当然。”鄙视地看了一眼西索，伊路米走进房来，熟门熟路地向浴室走去。当口袋里的震动提示着他转账成功之后，他停下脚步，想了一想：“下一个委托的话，预付款好了。十亿戒尼，谢谢惠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转过身，面对着跟在他身后那石化了一般地举着手机的红发友人，一脸的认真：“已经友情价了哦。”
眼中的神情表明，要砍价的话，那是绝不可能的。
血迹的话，恐怕多半都是被杀掉的对象留下来的，但是，能让伊路米以如此不“伊路米”的方式杀掉的，恐怕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进一步来讲，能让伊路米挂着明显的执行委托的痕迹，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砸开西索的“常规”住宅大门的，应该是更加了不得的事情吧？
但是——
‘这一切好像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人家的账户里，忽然间就这么少了二十亿呢~~♣’虽然并没有迟疑地完成了转账的操作，也同时非常明智地闭嘴放弃与对方争辩——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像是西索这样并不笨的人，有过两次挫折的经历就会掌握得很好了——然而，当看到伊路米满意地检查过了银行账户之后，无所不能的魔术师认为，现在应该是个能够省去大量说教的前缀，直接得到答案的好时机。
“伊路~”尾随着那个长发的杀手走进浴室，西索道，“话说……很显然，我委托了你两件事呦~”
伊路米，原本正在除衫的动作一下停滞。而这，让西索本能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但是，已经迟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仓促呢。我说西索，我应该跟你说过，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爱好并不要紧——就像是米路，他的爱好多么的健康，模型什么的，又漂亮又安全，当然，虽然有点严重地影响他的社交生活，但是，我们现在并不讨论这些，我们说的是，他的爱好，至少不会让他丢掉性命吧！啊，我是说，如果不考虑为了什么游戏软件乱接委托这种情况，只讨论爱好本身的话……”

西索退了一步。
“知道了。”他表情诚恳地道，虽然，内心所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今后我会小心的。话说，都已经傍晚了呢，一起去吃晚饭如何？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西餐厅，他们的……”
“小心？呐，居然还敢说小心这样的词？基本上，你的行为，没有一件能跟这个词拉上一丁点关系的吧？更何况，就算你想要小心的话，也要先考虑一下，有没有‘今后’这种可能了吧？真是，比起我的那些弟弟们，你招惹麻烦的本领，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餐后甜品很不错……”西索从前并没有想过，在自己的生命中，居然也有一天，会有这么窘迫的时刻。
‘伊路对自己的弟弟们，也是这样声严色厉地教育的吧？’
此刻的西索发自内心地理解着米路基的谄媚和嘉路多逃避——当然，对于基路亚，即便是同是变化系的西索，也始终无法认同。这大概是因为，他跟基路亚两个，心态是完全不同的原因。
‘真是很蠢呢~’在伊路米滔滔不绝地教导声中，西索神游天外地想，‘其实早就应该发现，在伊路对家人的定义中，是包括身为同伴的我的呢。因为，很明显，就像是这样的场面，之前也已经发生过了好多次了呦。’
“……我已经按照委托——虽然是后补的，帮你把对方杀掉了。”打开花洒，完全没意识到到浴室门口的西索早就灵魂出窍，伊路米冲洗着身上沾染上的血迹，厉声道：“里斯·文杰特，你的记忆中，还有这个人存在吗？”
虽然大部分都是对方的，但，大概是有点急于求成的缘故——毕竟，时间太过仓促了，他必须要在家族委托开始之前终结掉对方——多多少少，也免不了受点伤。
“就是那个发出高价委托，要杀掉你的人。”
“啊。”西索道。这个基本上就是他可以估计的情况了。伊路米以这样的造型出现在他面前，并且一幅怒火中烧的状态，按照对方的性格，必定是自己的某些旧债做出了危及到他性命的姿态。
‘而，当然，伊路当然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呦~’
“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呢~~♣”耸肩，摊手，西索毫无建设性地回答道。“接受委托的，是席巴还是桀诺呢~~♥”问起来的时候，虽然努力地挣扎着掩饰了一下，但是，这个好斗的战狂知道，自己那见猎心喜的表情，应该还是瞒不过伊路米的眼睛的。
‘感受到的杀意，应该至少是这个段位的强者才对呢。’
“当然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黑沉沉的眼中，“知道你在找死啦，你这个自虐狂”的意思清晰可见。

电脑发帖非说超过五千字，所以不得不用手机发，截成了这么多段……

又说我超出5000字，我哪有写那么多啊

如果知道我爸爸和爷爷接受委托来杀你，你会为了自救，而去杀掉委托人吗？
大概只会很亢奋地等待战斗吧~~
到时候，一定会两败俱伤的。你大概会死掉，而我们这边……估计也会有很大伤亡吧。

那场对话仿佛就在耳边，就像对此刻的预言。

西索的目光毫无闪烁地落在了伊路米的脸上，而后者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木然无波，哪怕是西索也窥伺不出其中的想法。

“所以，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种杀意，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呢~~♥”懒洋洋地，这个魔术师微笑道，“这是说，很快，我就有机会跟席巴和桀诺交手了么？”
语调中，带着轻快地跃跃欲试。变态的战斗欲并没有因为死亡这种对常人来讲最大事件的临近，而有所降低。

‘果然，就像是预计的那样，如果跟库洛洛易地而处，这家伙绝对不会竭力避免冲突，而是会迫不及待地投向同归于尽的怀抱呢！’
伊路米缓缓地停住了擦头发的动作，抬起眼，视线跟西索的交汇在一起。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掉的事情，是吧？西索。”扔掉毛巾，这个杀手一字一字地道。

“对那种事情的关注，根本比不上对一个能令人家畅快淋漓地打上一架的对手，更感兴趣呢。这个，伊路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耸了耸肩，魔术师回答，手上的扑克，不断地变换着花色。

这一次，跟以往对战果那种绝对的确信不同。
因为，就算自大如西索，也清楚地知道，揍敌客家那两代家主的实力并非此刻的他能够对抗的。
而，如果真是这么不走运地遭遇到一个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委托的话，西索是做好了觉悟，在走向生命的终点时，绽放出最耀眼的火花的。

“所以，十亿戒尼真的是非常便宜的了呢。”伊路米眨了眨深不见底的黑眸，叹道，“早知道你已经做好了死掉的觉悟，我应该开价更高些的。”他懊恼地道。

‘虽然开价更高的话，我也不会有什么口头的异议就是的了，’西索在心中吐槽道，‘但那个理由，跟有没有必死的觉悟，没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说，伊路的第二个委托就是……”

“没错，就是改变你被杀掉的命运呢。”蹲下身，伊路米从推诿在地上的脏衣服里翻捡着自己的武器，“拜托你，致电服务台，叫最快的客房服务。”仰起头，他看着西索，“我可不想在爸爸和爷爷进来的时候，穿着这样的东西呢。”以拇指指了指身上的浴袍，他说，“感觉会很奇怪的。”

“不过，揍敌客家族不是有规定说，家人是不能相互残杀的吗？”西索思索着道，金眸中的杀戮气息骤然间大胜，“伊路认为，全力以赴的话，我们联手，能有几分胜算？”

虽然伊路米接受了“委托”，但是，只要席巴和桀诺在动手的时候，确保专心致志地对付西索一个人，那么，如果伊路米真的插手的话，不就等于说，主动违背了家规，成为揍敌客家的背叛者了吗？
‘这样的话，伊路也会被当做暗杀的目标，不死不休的呦~除非……’

除非，揍敌客家族，被斩草除根，永远不复存在。

“没错。家规是这样没错。”伊路米淡淡地道，“所以，这个才不得不拿出来使用呢。”他站起身，缓慢而坚定地踏出了两步，来到西索跟前，“虽然很可惜。”将手中的东西放进西索的掌心时，他的语气里带着依依不舍的意味，“只剩下这个了哦，原本，是给库洛洛准备的呢。”
西索低下头，注视着掌心中那枚念针——漂亮的紫色光晕环绕着针身，隐隐地流动着。
这是伊路米的念针，那强烈的，熟悉的感觉从手心直冲向心脏。
“这个……”疑惑，或者说，比疑惑更深刻的情绪混杂进了西索那特有的韵律中，他的眼睛在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冲进脑海中时，骤然张大，“是说……”
“虽然蓄意地杀死家人是极度违背家规的事，”伊路米的语调跟平时一样淡定平板，就像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进行的是一件多么令人惊骇的事，“但是，如果在被控制的情况下，做出身不由己的事情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就事论事地解读着家族规定，“所以，西索，时间非常紧张了呢，你必须要在爸爸他们动手之前，兼修一下操作系的技能呢。”
西索那摊开着的手就举在面前，金色的眸子落在紫气氤氲地念针上，声音就像凝固在了脑海中一般。
“当然，考虑到你的资质，我想勉勉强强使用一下我做好的念针应该可以，但是，你自己大概这辈子也没有可能做出一枚来了吧——即便是我，到目前为止，也才做出两枚呢。”手指在西索的肩头点了一点，“毕竟，变化系的性格，跟操作系实在并不算相合，这个，西索你也承认的吧？”伊路米毫不留情地指出道，“还有，客房服务……”
“这枚念针，它的效果是怎么样的？”视线并没有从念针上移开，但声音已经可以流畅地从喉头滑过。西索问，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跟平时相比有着怎样的改变。“是说，是那种插入对方的头部，让对方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方式，还是说，像是你控制针人的那种？”
“如果是那些的话，它就不是世界上仅存的一支了呢。”伊路米一脸“唉，你这个蠢才，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鄙视，“对傀儡的控制，最低级的是以念针控制大脑皮层。这个的触发条件最为简单，以念针刺入大脑任何一个部位即可；高一个等级的是以制约控制潜意识。这个的触发条件有点难，需要施以恩惠辅助以念力融入被控方的血液的操作。用这种方式控制能力强大的目标，差不多能百分之百地发挥目标的潜能，为控制者主动的拼命。像是我平时那种短暂地以刺激大脑皮层而控制对方的动作，以及用特制的念针控制针人，都属于低级操纵呢。如果用这种低级的方式控制我，就算是你的念量，也难以持久的。而高级的傀儡操纵，其效果根本就不是低级方法可以比较的呢。”
“是说，让我用高级的傀儡控制技能，把你变成我的傀儡，然后，我就可以控制你，去做任何我希望你做的事——比如，帮我跟暗杀者对战，是这样吗？”西索的声音，比他想象的更顺畅。
“差不多就是这样，”伊路米想了想，“不过，如果我的预想是正确的话，在那种情况下，爸爸和爷爷就应该无条件放弃杀掉你这个委托才对。”举起一根手指，他耐心地讲解道，“因为，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们跟被控的我动手的话，可是算他们主动地违背家规，即，成为揍敌客的背叛者呢。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冒这个险的。”
西索的双眉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展开，“那么，他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吧？”
“虽然妈妈一直很希望全面控制爸爸，但是，我想爸爸不会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吧。爷爷更是不可能了。至于米路和嘉路，他们就更不可能信任了呢。所以，他们两个没有可能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我呢。”摇了摇手指，伊路米道，“所以，这个应该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方式吧，能有效地逼迫爸爸冒着影响家族声誉的危险，终止一个预付款的双重委托。”
‘如果是这样，’西索的视线，在握住念针之后，头一次移动开——慢慢地，顺着伊路米的浴袍一寸寸地上移，直到落到那张，既无表情，但却同时，又表情十足地丰富的脸上，‘伊路你，又为什么敢这么做？’

近来实在是忙到崩溃，所以更新暂停了一段时间（老实说，上一段更新还是在飞机上写的呢），接下来的话，尽量能保持连贯吧

因为@的同志过多，又被当做小广告删除了

伊路米的目光，就跟往常一样，没有一丝的波动。
有的时候，就算是对他熟悉到这般地步的西索——明知道伊路米的内在跟其表面上看着的木然无神完全是两回事——也会忍不住觉得，他死气沉沉的呢。
这大概是因为，依照人类的认知来看，只有死人才能够在这样的危机时刻，情绪依旧不带一丝的波动。
“那么~~”西索以食指和中指将念针捻起来，“我应该怎么使用这个东西呢~~♥”他的声音又从之前的紧绷重回到一贯的飘忽不定，笑容看起来比映着夕阳的眸子还要灿烂。
“从统筹学上来讲，应该先叫客房服务比较合适呢。”伊路米的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指着浴室地上的衣服坚持道。
“嘛~~”西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向客厅茶几上的座机，“伊路可真是从来都不妥协呢。”话虽如此，依旧拿起电话来，还是按照伊路米的意思，呼叫了客服中心。
如果放在以往的话，西索并不介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其实，只要跟他的利益和需求不冲突，在细枝末节上配合一下同伴，对他来讲并不是个问题。
但今天，事情好像突然就完全不对劲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伊路米这种一成不变的坚持态度，着实令这个魔术师感觉不快呢。
‘果然是所有事情，都必须按照他的控制来进行才可以呢~’
有些事情，以及有些时候，这种状况是可以容忍的，但是，在另外一些情境下的某些问题上，这样的控制欲是完全不可以的呦~
“西索你不也是一样，”伊路米的声音，并不带着丝毫的个人感情一样地流淌出来，“一直都那么任性呢。”
握着电话听筒的左手毫无异样，但习惯性地将念针以持纸牌的方式夹在指间的右手却情不自禁地紧了一紧。
‘难道说，他已经猜到我的打算了吗？’并没有停止跟客房服务的对话，但西索的心中思索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其实对伊路来讲，我始终都是透明的吧？然而……就算那样的话，也不介意吗？’
伊路米做任何事情，都绝对是有原因的——在西索的记忆中，并不存在疏忽这种情况的存在。
此刻伊路米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当然也是意有所指的。
——尤其是在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之后。
如果明明察觉了西索的想法，却依然不动如山地贯彻着自己最初的决定，那么，他心中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西索微微地眯了一下金色的眸子：“……不，不是我~大概185公分左右的，身材嘛，应该算是苗条的吧……”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似乎跟以往一样的甜腻轻浮：“是的，我需要一套暂时替换的衣服，在洗衣房能把原来的那套处理好之前~要尽快呦~~♣”
而服务台的那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那一丝半缕的针刺一般的寒意，立刻满嘴保证着以最快的速度提供服务地挂断了电话。
“所以，伊路是希望我改变一下吗？”放下电话，转头来，西索笑眯眯地看着伊路米，慢悠悠地问。
“西索，”伊路米并没有停下手指插进头发中理顺发丝的动作，“你不觉得，你就维持一贯的状态，比较容易分析吗？”然后，手停顿了一下，他侧过头，抬眼看着西索，“还是说，是因为，你希望我改变一下，才会想到这样的问题？”
“……”向着伊路米走近了两步，西索耸了耸肩，“那么，我们两个还是维持原状比较好，对吧，伊路？”
“没错。”伊路米点了点头，“虽然这样的你实在很会惹麻烦。”
这句话，可是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夸奖呢。
“嘛~”西索摊开手，“伊路这么说，可让人家很伤心呢~~♦”
“那个的用法很简单，”对于西索的废话，伊路米并不热心。他只是给了对方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指了指西索指间的念针，“只要血液接触就有效，所以不必纠结于什么具体的部位。”
西索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念针。指间的冲击力仍然如最初那般连绵不绝地强劲。
‘真的好像伊路本人呢，是说，他的念力。’
“不是说，还需要有制约什么的吗？”随意地晃动着手腕，就像是在感受掌中这新鲜武器的分量一般，西索另一手扶在腰间，以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每一次请你帮忙的时候，我好像并没有给你付过任何费用吧。”伊路米道，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西索手腕的晃动停顿了一下。“是说，伊路其实早就计划着有这么一天的吗？”他问，语气说不上是喜是怒。
“因为知道你迟早会惹出这种麻烦来，所以早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呢。”伊路米轻描淡写地道，“只不过，还是有点仓促呢。但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叹了口气。

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因为骨子里的认同，而选择在一起，所以，比起毫无选择余地的血亲来讲，要更加认真对待。
这句话忽然就出现在西索的脑海中。感觉上就像是跟伊路米刚刚说的那句西索完全不同意的“惹麻烦”什么的能够直接串连在一起。
伊路米最为讨厌之处就在于，他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掌中才满足。而当他——就像他自己说过的——对远胜于家人的朋友做出了选择之后，对待朋友的维护，比对家人更要认真。
‘可恶的是，伊路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够在他的行动中找到对应的印证。
所以，像是他这样的家伙，内心里，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看顾不到，而让对方丢掉性命这样的事情吧。’
所以，大约从最初的那一刻起，伊路米其实就已经在做着这样，竭尽所能地让情况转向他能接受的方向的准备吧。
‘所以，哪怕已经预料到自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是一样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毫不动摇，，是这样吗？’
虽然早就知道，但当在这一刻，头脑中的所有断线都连接在一起的时候，西索仍然不得不从心底里承认，对自己决定的认真和坚持，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能够及得上他面前这个家伙了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伊路米就像是他的念力系别一样，是相当令人安心地稳定可靠的；
但与此同时，由于有着缜密到可怕的逻辑思维和稳定到了极致的情绪控制力，这个杀手又是如此的难以揣摩。
‘那么，对于伊路来讲，什么是重要的？
他绝不妥协的控制欲，是对事情的走向的，亦或者，是对于他所面对的所有事物的呢？’
换而言之，此刻，让他不计代价，甚至毁了自己也在所不惜的力量，到底是源于他对“认真对待”的坚持，还是“彻底控制”的诱惑呢？
‘这两者，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呢——虽然对伊路来讲，也许没什么差别吧。’
过往的经历中，猜测的乐趣在于竭尽全力地探索寻找答案的过程。西索其实并不是那么热心地关注结果。
对于玩具的内心活动什么的，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除非跟游戏内容息息相关，否则的话，西索才没兴趣费心关注。本来就是，无论玩具内心的渴求，跟西索是否一致，这个变态自身的立场，都是他唯一的前进方向呢。
反正，只要追逐的过程足够吸引人，能让他兴致勃勃地深入进行下去，那就是优秀的游戏，不是吗？
‘而通常，作为对手的玩具，如果反抗得越激烈，那么，过程就会变得越有趣哟~’
结果？这样的东西，对于西索来讲，可真是毫无乐趣可言呢。
因为那个实在太显而易见了呦——不外乎就是一具、或者一堆血腥的尸体罢了。
但是——对于伊路米的事情，经常会存在着那么一个 “但是”，而这个，西索认为，可能就是让他能够毫不厌倦地在如此之长的一段时间里，将对方作为“最特别最有趣的玩具”，没有“之一”的原因——这一次，西索忍不住会去思考结果。
如果猜错了的话，谜底大概就永远没有机会揭晓了吧？
因为，按照游戏惯常的进行步骤，那个答案——伊路米的想法或者计划，无论是他内心埋藏着的什么，都将会永远地淹没在生命消逝的时空了吧。
而，就算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但是，西索也并没有可以逆转时空的能力呢。
‘所以，如果其实并没有做到，跟伊路的思维完全同步的话……’
那么，会后悔吗？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
不只是对于西索，可能对于所有认识西索这个变态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这真是个好笑的问题呢。
因为，连玛奇都知道，西索这个家伙，从来不会后悔——他永远也不会回头看。
她相当确信的认为，过去，对这个自大的变态来讲，毫无意义。
这样的，没有过去的家伙，又哪里来的“后悔”这种心情呢？
可是，她也同样确信， “西索这个人，永远独往独来，没有同伴”这样的事情呢。
所以，现在，有一点不得不纳入思考范围内，那就是——
西索之所以不会回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在之前的二十几年里，并没有遇到一个值得他费心反复思量的对象？
那么，再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如果，猜错了的话，会不会后悔？
一方面，是无法忍耐的被紧缚的感觉；另一方面，是无法想象的永远失去的滋味。
没有任何一个方向，看起来可以轻易地接受。
这一次的选择，似乎不再是“有趣”和“更有趣”，而是，“无趣”，和“更无趣”这样与本性中天生亲近的，完全相反的东西呢。
对于像是西索这样，一个相当善于思考问题的人来讲，虽然心绪反复是他熟悉又擅长的事情，但是，思路像是落入了迷雾一般，千回百转地无法理清，却是绝无仅有的窘境。
‘这个，就是当时基路亚所面对的情况吗？’
忽然之间，当日埋伏在树林中准备干掉亚路嘉时，伊路米跟他那天生叛逆的弟弟对话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这个红发的魔术师的心，蓦地一跳！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看似将决定权交给了对方，其实，是将根本就无法负担的重担，压到了对方的肩头吧？
对于心思变幻多端，反复莫测的变化系来讲，内心的矛盾冲突之强烈，必然远超其他系别的念能力者。
对于他们来讲，面对高段的操作系时，其实，比强化系更为弱势呢！
因为，比起身体被操纵，心理上的脆弱，其实更可怕吧！
‘所以，基路亚那个小鬼，尽管，想杀掉他哥哥想得要死，但在那一刻，仍然忍不住崩溃了呢。
阻止他的，并非什么家族血缘，兄弟情义，而是，内心反复、无法决断的痛苦吧！’
不战而屈人之兵，对于战狂来讲，并不是喜欢的方式，但是，这并不能阻止西索对于这种能力的赞叹之情蜂拥而出！
‘这样的伊路，可真是，强大得让人忍不住地美味呢~’
比反复无常的思绪，更加强烈的想法即刻沸腾了血液。猛然间充盈到身体里的亢奋简直无法抵御！
在不曾直面这种超卓的控制力的时候，西索能够欣赏到的，仅仅是伊路米操作系念技能那挥洒自如地高效运用。
当他真正地感受到这种压力——即，面对一个顶尖的操作系高手时，对方不动声色的三言两语，给他的内心带来的翻江倒海般的冲击——时，才深切地体会到，看似战斗中适合辅助的操作系，那与生俱来的、无法复制的能力究竟有多么强悍。
那些有趣的，炫目的技能跟这种翻云覆雨的能力比起来，根本都黯淡无光了呢！
‘所以，决斗的话，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呐~’
而这个认知，虽然从不同的角度——不同于之前的愤怒，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但是，却实实在在地在已经做出的决定上推动了一把。
‘可能，跟伊路的决斗，应该是，一生中都无法超越的巅峰了吧？’
为了这样的事，死也值得了，不是吗？

伊路米醒来——或者说意识恢复的时候，感觉诡异的正常。
‘不管怎么说，这表示着，虽然时间仓促，并没有机会确认，但是，那个判断也是正确的吧。’
第一个动作，自然而然地是转头去看左上臂——记忆中被念针刺中的地方。
如果是他操纵的话，他事后会将操控前的相关记忆抹除。不过，对于这一次的话，这种预处理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相反，保留才更适合计划呢。
浴袍相应的位置上，略约能看到一点血迹，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留下。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当念针上的念完全融入血液的时候，念针也会随之化掉的。
所以，看不到任何遗留也是非常正常的。
“是在找这个么？”
熟悉的声音从相当近的身边响起，伊路米直觉地发现，比起之前，声音中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节处，挟着一枚念针。
那紫色的念依旧氤氲流动着。
“怎么会？”伊路米脱口而出道，“你的念明明跟念针融合得相当不错呢！”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现在是站立的姿态，确切地说，是与西索面对面地站在一个远近于安全社交的距离。
但，现在的问题是，让他相信自己做的念针失效？
这个，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就是……操控失败了呦~~♦”西索耸了耸肩，“伊路根本就没有做我吩咐的事情呢~~”他以非常无辜的口吻道。
伊路米怀疑地看着对方。而后者，面上堆着相当单纯的笑容。
“话说，天都要黑了呢。真的不去吃甜点吗？”眼角瞥了一下窗外的天空，西索道。
此刻，最后一丝霞光也已经落下了地平线。房间内的感应灯业已点燃。
伊路米的双眉微蹙，两手抱胸，严肃地看着那个毫无紧迫感地同伴：“话说，你是打算吃最后的晚餐了吗？”在茶几旁跺了两步，他忽然又转回头：“操作失败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对操作对象了解不够，大概是，下了与本性相当违逆的指令了吧？”
西索面上的笑容，变得令人起疑地奇怪。
“也许呦~~”他不置可否。
伊路米叹了口气。
“如果要动手的话，最迟就是今晚了呢。”看了看已经被暗蓝色铺满的天空，他道：“西索，看起来，我们必须要好好聊聊了呢。”
“聊天吗？”西索眨了眨眼，后退了一步，靠坐在了适才伊路米所坐的沙发扶手上，“相当乐意呦~~♥”当手肘支撑在沙发靠背上，摊开右手手掌撑着头时，原本握在掌中的念针已然在转瞬间出现在左手的指间。“伊路喜欢聊什么？”
西索的轻松闲适，让伊路米这么冷静自制的人都有些不爽了呢。
“预付款的话，西索，就是，如果委托失败的话，我也不会退给你的。”这名杀手以在商言商的口吻道，示意西索，如果不小心死掉了的话，将会承受双重的损失。“要是能够认真地学习一下操纵的话——比如说尝试了解你的被操纵对象，就可以有效地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呢。”
“如果席巴执意不肯放弃委托呢？伊路，要是被操纵的话，你就不得不打了呢。”西索侧过头，好奇地看着伊路米，“就算这样，也还想继续原计划吗？”
“首先，爸爸应该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如果双方都是委托的话，其中一个能保证全家毫发不伤；而另一个就要折损至少两个以上的家人。价格也持平的话——西索，你记得吧，你给我的也是双重委托呢——为什么他还会坚持损失大的那个来做？”伊路米竖起食指，强调着自己的分析，“其次的话，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委托，预付款都收下了。如果爸爸认为他的委托不能放弃的话，我的当然也不能够。”
‘事实上，我只是出了钱，委托什么的，我可完全不知情……’西索非常明智地把吐槽留在肚子里。
“那么，我就没什么选择了呢……”叹了口气，这名被委任的委托人道。
‘大概，这就是他要求预付款的原因吧。’
因为，这样的话，大家都没有什么退路了呢。
‘可是，人家实在不想操纵伊路呢~’
不过，说到操纵的话，一个之前就盘旋在脑海中，但是由于当时过于愤怒而无暇估计的问题浮上了水面。
“伊路，你曾经说过，这个，原本是为了库洛洛做的吧？”以念针针头上的圆球摩挲着下巴，西索微笑着道。“难道说，他原本也是你的目标吗？”
如果操纵那家伙的话，西索可没什么反对意见。
‘或许，这确实算得上了解我的开端呢。’伊路米无光的黑眸瞥向了左上方的窗棱，想。
“库洛洛的事情啊，”他的双手轻轻地相击了一下，然后，一手抱胸，另一手的食指敲打着自己的唇，“记得是三年多前吧，爸爸完成了一个委托回来，忽然把我们几个召集在一起，非常郑重其事地说，让我们尽量不要招惹幻影旅团。”缓缓地踱着步子，伊路米在路过沙发的时候，侧过头来，看向西索，“西索，你也明白的吧？”那双黑洞似的眸子直落到了西索的眼中，而西索，并不太惊奇地，发现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就是那种，知道自己很强，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强到什么地步的感觉。”
没错，西索实在是不能够更明白那种感觉的了。
甚至一度，他都觉得，自己就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生存的呢。
嘴角慢慢地把原本微笑的弧度调整到了一个真正身心舒畅的角度，“没错，伊路。”这个红发的魔术师回答说。“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伊路就有了这种，想要试试看，幻影旅团到底有多可怕的想法，是吧。”
如果说，西索在蜘蛛中潜伏了三年，是付出了相当的努力来换取跟库洛洛·鲁西鲁的一战的话，那么，伊路米在幻影旅团上所花费的精力，也只能比他多而绝对不比他少就是的了。
因为，他的目标，可是整个旅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接受库洛洛的委托，帮他逃走的吗？”
在问的时候，难得地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想起这件事来，心情却可以依旧这般地平静愉悦。哪怕是在狩猎亚路嘉之后，已经有所领悟的时候，每每想起的时候，心中也难免郁闷呢。

2万了，同志们

戾气。
就是这个了。
这就是西索的语调中，缺少了的东西。
在听到这句问话时，伊路米终于确认了自他清醒过来的就感觉到的异样。
没错，自从毁掉了西索花费了三年时间布局、几经周折才得到的与库洛洛的决斗机会以来，虽然西索也不是没有过在“冷静”状态下与他交流的时候，但是，语气之中，总是无法抑制地带着些暴戾气息，差不多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背叛——就如他认为伊路米所做的一样。
尤其，在话题涉及到库洛洛事件的时候。
而此刻，虽然直面着那个“不可说”的问题，但是，那种危险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又回到关系崩溃之前的随意自如。
伊路米认真地打量了西索一眼。
这种宁静安稳的感觉，就如同为库洛洛除念前夕，在断崖前看日出时，令人以如沐春风般惬意和放松。
‘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远超我预计的事情呢……’虽然疑窦丛生，但是，在长久以来的压抑紧绷之后，却也无法抵御这样的舒适，伊路米终于舒了口气，放松了筋疲力尽的身体。
“啊，那件事情，”走到双人位前，伊路米矮身坐下，厌恶地拉了一下浴衣的衣襟，有点郁闷于客房服务的速度——平心而论，从西索的电话，到此刻，虽然之间可以算是历经生死，但实际时间并不算长。如果需要准备一套新装的话，等待似乎是无法避免的呢。“虽然我是一直想用幻影旅团练手不假，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并不只是那个呢。”放松下来之后，疲惫的感觉就慢慢地占据了上风。上身后仰，伊路米靠在沙发靠背上，“在那个时候动手，无论如何，都不符合我的利益呢。因为，跟库洛洛的决斗，不管是你们两个谁赢，最后，你都会死掉的。”
在伊路米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时，西索的目光，代替了手指，紧随着散垂的黑发，从上向下地滑下来。
曾经体验过的，温润柔滑的感觉，从指间直传到了心底。
‘真是很想……’
热度在金色的眸子中慢慢地攀升了起来，直到听到“你都会死”这句话，眉梢一挑，他的眼波骤然清澈起来。
‘原来……’
“嘉路，你知道的吧，我的弟弟，加入了幻影旅团。你跟他动过手了。”
伊路米的语声中并没有太多的责备意味。
而西索，当然也不可能会为那个后悔。
是因为伊路米，他才会暴怒地想要杀掉嘉路多；而同样地，也是因为伊路米，他才会临时收手——当然，这个，是他几分钟前才领悟到的事情。
“没错~”点了点头，这个魔术师坦然承认。“那个孩子，潜力不错呢~~♥”
‘当然，比伊路的话，还有一点距离呦~~’
“虽然输给库洛洛的话，你必死无疑，但是，就算你杀掉了库洛洛，情况也一样呢。因为，嘉路必然会跟着其他蜘蛛，对你展开不眠不休的追杀。那个时候，你不会再手下留情的吧。”
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疑问句。眼皮半开半合，一丝倦意荡漾在仰视着天花板的黑色眸子中。依旧是秉承着一贯的作风，伊路米对听众的反应全然不理。
一束透明的念力，无声无息地从魔术师的指尖飞出，撞在了感应灯控制器上。
随着彩灯逐个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舒适的黑暗中。
“嘉路是在妈妈教导下长大的，但是妈妈的注意力始终都还是关注在基路亚的身上——尽管她其实心里也还是跟嘉路很亲近。米路说过，这段时间，妈妈她一直都在打听嘉路的状况呢。”带着几乎不可辨别的渴睡的口齿缠绵，伊路米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地流动着。
‘总结起来就是，米路基由哥哥照顾，基路亚是爷爷、爸爸、妈妈的共同关注，嘉路多分享了一部分妈妈的关爱。那么，对于伊路的话，家里面有哪个劳神费心稍稍地维护一下了呢？’眉梢再次跳动了一下，西索懒洋洋地将下巴靠在了竖起的膝盖上。
“可是毕竟能敏感地察觉到，妈妈的关爱在哪里吧，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嘉路从小就沉默寡言。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一向都不跟我们直接沟通的曾爷爷，却对嘉路异常偏爱。
所以，如果你真的杀掉嘉路的话，面对的，恐怕就不止是身为家主的爸爸和爷爷了。
曾爷爷的话，到现在，我还没有办法衡量他的深度呢。
那种状况，比起现在来，要糟糕一万倍吧。”
“而问题是，如果当时把这种情况分析给我听的话，我可能会无限欢喜地期待着这种事情发生呢，是吧。”西索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令人不爽的笑声夹杂在其中。
先杀掉库洛洛；然后跟旅团的成员一边捉迷藏一边大开杀戒；最后，无论是死在揍敌客家的高手的围攻中，还是以进阶的方式逐个决斗，最后力尽死掉，整个过程听起来，都是很让人亢奋的事情呢！
哪怕是此刻，想到这种可能，这个战狂都忍不住兴奋得发抖！
“嗯，没错。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伊路米叹气道，“虽然，找死这种事一定会让你亢奋得发疯，可是，从各方面来讲，在那个时候跟库洛洛决斗，都不符合我的利益呢。相反的，如果在我控制了旅团之后，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决斗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窗外的苍穹已经完全黑暗下来，遥远而清冷的星光在黑幕上发出闪烁的微光。
“果然。”西索侧过脸，伏靠在膝盖上，眸子里映着窗外夜空的微光。虽然因为遗憾而沮丧着，但是，心脏的跳动，却始终没有打乱那温暖而平静的节奏。
“嗯？”伊路米疑惑地转过头，望向西索。
“就知道是这样。”西索并没有改变姿势，只是转动着眸子，同样看向了伊路米。这种程度的黑暗对揍敌客来讲，完全不是问题。所以，伊路米能清楚地看到，西索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的样子，似乎在被星光映亮的眼中流动着些遗憾怨愤的神情，但是，露出来的那半边脸颊上，嘴角却弯着一个温暖的弧度。
‘是说，他能够想到我所想了吗？’垂下眼帘，伊路米倾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声，想。
“伊路，”片刻的惬意的沉默之后，西索开口，“如果用这个，会方便很多吧？”把玩着手中的念针，他问。
“啊，”伊路米张开眼，看了看那枚念针，“就是因为恐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抵御不住这样的诱惑，尝试着在你的身上插一针，才每一次帮忙的时候都算清价格，不留任何机会的。”又转回了面对天花的角度，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那么安静而平板：“西索你的话，维持原来的样子就可以了。”
就是那种，一直以来，都如同日出一般恒稳不变的，令人头痛地变态着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
没错，对于自己的一贯行径，伊路米其实应该了如指掌吧。所以——
“伊路，你是完全都知道的吧？”
“什么？”并没有睁开眼，伊路米问。
“在尝试操纵你之前，我的打算。”
“嗯。”一秒钟的沉默之后，伊路米说。
“而且也知道，我最终不会那么做。”
“特拉丁，你还记得吗？”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伊路米只是吐出了一个名字。但，虽然是问句，他完全可以确认答案是什么。
“嗯？”
果然。
“基路亚把我出卖给猎人协会的时候，发动清剿我的那个猎人。”
“那么，你已经知道了？”
无论是基路亚的事情，还是特拉丁的事情，或者二者兼备。
“如果在当时那种状态下，你依然决定维护我的话，好像没什么理由，对你的信任，在这个时刻动摇吧。”
西索他，真的跟基路亚完全不一样呢。
如果这是一场赌博的话，那么现在，正是将手中的筹码放下的时刻了吧。
“……果然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伊路的呢。”西索闷闷地道，声音里带着些不甘心似的。
“这样的我，很讨厌吧？”
像是这种无所遗漏的分析，算计和控制，大概就是弟弟们又恨又厌的根源吧。而之前，数次激怒西索的，不也正是这个吗？
“啊，是呢~”西索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也想要伊路，维持这种样子呢。’
看着手中的念针，这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默默地想。
能够有机会在操作念与伊路米的血液融合完毕之前拔掉它，那是，上天的厚赐。

那是在大概凌晨5点的时候，是说，米路基的电话打过来的时间。
虽然伊路米接起电话的时候，眼睛正望向东方，并没有看到手机上的钟表。但当时，天已经发白，但太阳尚未，却即将升起。
所以，电话里米路基说起第一个消息的时候，伊路米完全没有吃惊。
“伊路哥哥，”经过上一次西索的问候，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沉稳多了，不再那么慌慌张张的。这大概是因为，已经经历过那么诡异——通过电话，听到自己亲哥哥的私生活——兼恐怖——接到西索的恐吓电话——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令他更惊慌的了。“爸爸和爷爷刚刚到家。”
应该是这样。
毕竟，现在天已经亮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席巴和桀诺根本不在左近的话，他们两方面应该已经面对面地遭遇过了。
“爸爸和爷爷提前回家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燃眉之急暂时解除，是应该松一口气吗？
‘不，这件事情很奇怪呢。’伊路米对席巴和桀诺突然返家，充满了疑问——甚至怀疑。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必然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吧。毕竟，能让已经做好下手准备的家主和前家主放弃机会而即刻返家，应该不是什么小事呢。
“家里一切都很好。”米路基的声音是真正的四平八稳，可见，家里真是一片安然呢。“他们提前回来的原因，应该正在进行的委托——就是前两天哥哥让我查的那个杀西索的，中途放弃了的缘故。”虽然已经相当的稳重，但是，唯一没有修炼得当的，恐怕就是他的好奇心了。“像是这种重金的双重委托，如果放弃的话，恐怕会影响家族声誉的。真不知道老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米路，等一下，”拿着手机的手臂一僵，伊路米沉声道：“你刚刚说，爸爸打算放弃杀掉西索的这个委托？”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如果教会伊路米一件事的话，那就是这个。
越是在意的事情，人类就会对符合自己期盼的消息越轻信。
这个，通常也是心理战的一种。
而对伊路米来讲，越是在意的事情，他就必须越谨慎。没有合理的解释，他才不会相信席巴会无故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说，爸爸是想把我支开，然后再毫无阻滞地完成委托？’
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伊路米能用针控自己的方法逼席巴放弃委托，那么，席巴当然也可以布局骗他离开。对于家族内部指令，他们的处理方式，不一贯都是各显其能么？
‘如果这种猜测是真的的话，那么米路是被利用，还是也参与其中了呢？’
“虽然并不确定，但是，爸爸应该是有这种打算。我听到爷爷说“损失太大，两害相权取其轻”这类的话。伊路哥哥，你还记得吧，自从友客鑫回来之后，爷爷就一直说，“亏本的生意不能做，下次接受委托要细心”什么的。这一次，爷爷又说这样的话，难道，情形跟杀掉整个幻影旅团差不多？但是，这次明明只是西索一个人，而且，委托人的背景又很特别——”
米路基性格比较懦弱，如果有一丝心虚的地方，他也做不到在一向惧怕的哥哥面前这样侃侃而谈的。伊路米的眉头略微松动。
‘就算是个圈套的话，米路应该也完全不知情。虽然，并不太可靠，但是，现在的话，家里面也只有他是可以信任的呢。’
“米路，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知道你在场的吧？”
在伊路米通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因西索在场而避忌。虽然是普通的通话音量，但如果要想听不到，那就太难为这个魔术师了呢。
‘所以，米路基是伊路可以信任的家人？还是之一？’咬着指甲，西索默默地想。‘好像每一次家里的消息，也都是他给伊路的呢。’
“爷爷和爸爸应该不知道我在场。他们在餐厅提前吃早饭，而我……那个……当时……我隐身在厨房。”声音降低了下去。而这个，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从前听伊路唠叨的时候提过，在家时早饭的时间是6点到7点，席巴和桀诺到家的时间不到5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所以，先用了早餐再去休息也属正常。而在自己的家中，他们是不会用圆来特地探查是否有人在左近的。
可是，这个时间，米路基出现在厨房，听到有人走近，又把自己隐藏起来，这听起来，多少就有些可疑了呢。’
西索转头看着伊路米。
‘对于难得可以信任的家人，如果要是被发现又背叛自己的话，伊路会很难过吧？’
“米路，不是说过，在减肥期间，不允许你加餐吗？”伊路米严厉地道。“家里的管家，我也都吩咐过了吧？是你绕过了管家，去偷东西吃吗？”
‘啊，忘记这个了呢。’西索的眉尖挑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之前伊路就曾经说过，回家之后要严格监督那个小胖子减肥的。怪不得去厨房吃东西，这孩子也这么鬼鬼祟祟的。大概是怕被管家发现，告发他吧。真是可怜呢~’虽然想着可怜，但是，事实上，西索却在一旁轻笑出声——收获了伊路米的一记瞪视。
“事情是这样的，伊路哥哥！”米路基登时紧张了起来，“因为要查那个委托人的身份，哥哥要的很急，我昨天通宵黑进了那个人给我们转钱的账户，想要对他日常支出进行分析，啊，对了，伊路哥哥，你知道吗？原来，这个人是伪造身份的，事实上，他隶属猎人协会的呢！所以，如果这个委托就这样放弃的话，揍敌客家族今后会被那些猎人嘲笑吧？所以我说，是不是要把委托人真正的身份这件事，告诉老爸？刚刚虽然见到他，但我一直隐在厨房……呃……那个时间到厨房的话，是因为忙着黑进委托人的各种账户交易中探查身份，错过了昨天晚餐。今天早上结果出来之后，才有时间吃饭——就遇到爸爸他们了。”一口气如倒豆子般地把一串解释撒了出来，米路基才顾得上喘一口气，“所以，伊路哥哥，我绝对没有违反你的减肥条例呢！”最终，他坚定地表示了衷心。
“你是说，委托人是猎人协会的猎人伪装的吗？”刚刚才舒展的眉又再紧蹙起来，伊路米扶在围栏上的左手也握紧成拳，“他的详细信息是？”
听出大哥问话里的凝重，米路基也停顿了一下，认真地将自己得到的资料在头脑中整理了一遍，确信没有遗漏和歧义之后，才开口道：“化名为里斯·文杰特的委托人，他的真实姓名其实是文特·里杰斯，猎人协会中的协专猎人。跟西索应该是从无接触，也没资料显示他的亲朋好友是死在西索手中的呢。”
眼神在空中交汇，其中的意思双方都明白。
“伊路哥哥，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老爸？当我偷听到爷爷和老爸的对话的时候就觉得应该说呢，可是我又怕老爸问起我为什么调查委托人的背景。”
“不，米路，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告诉爸爸只能适得其反。”伊路米的声音强硬而毫无温度，“你去做两件事：第一，你把家里的监控视频连接到我的手机上；第二，你去查一下，文特·里杰斯用于委托的委托金，究竟从何而来。”
既然并无私怨，那么，这次委托的背后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虽然伊路米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全，所以未能确定，但是，听到协专猎人的身份，心中，已经有了假设。
然而，此刻手头所有确切的证据只有委托人是猎人协会这一条而已，这样的情况只能促使身为家主的席巴，为了维护与猎人协会的平衡，而下决心用完成委托的方式摆脱潜在的麻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