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感觉像一夜老了十岁。总之，八年过得太快了。”她摇摇头。
　　“是啊，太快了，不过，毕竟你已经事业有成，美貌依旧，又更加成熟了。况且，你还订了婚，所以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个。”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左手中指的钻戒，“我一进来就注意到了。”
　　她张了张口，最后笑了，“是啊，我差点忘记它。”
　　“什么时候的事？”
　　“订婚？还是结婚？”
　　“两个。”
　　“年初订的婚，”她右手转动着戒指把玩，“具体的正式婚礼时间还没有定，估计最早也是年底吧。”
　　“在奥斯陆？”
　　“奥斯陆？不，估计在美国，他总是特别忙。”
　　“嗯，那很好，唔，我是说，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很棒，嗯，恭喜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然后拿了本身后报架上的杂志，随手翻着页，我则不停地搅拌着手里的咖啡，时不时抬头看着她手里的杂志封面，上面的挪威语我不怎么看得懂，不过封面男模倒会是广大女性容易喜欢的款。
　　不知道艾莎的未婚夫是不是也是这种类型？我低头喝了口彻底凉掉的咖啡，想象着她的婚礼会不会像挪威以及手里的咖啡一样乏味。怎么会呢？我心里笑着自己的谬论，毕竟，艾莎的出现，一定就会成为婚礼现场最美的风景吧。以前我曾想象过很多次，她穿着纯白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婚纱会是怎样，我也想像过她是会站在哪里的山，或是哪里的水，头纱被风扬起。而那所有称之为梦想的场景里，我都是站在她身边吻她的那一个。
　　“你呢？”她突然问我，将我的思绪拽回现实。
　　“我吗？我很好，嗯，也许以后就当个作家，或者画画？我也说不准，你知道未来的事——”
　　“我是说，你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吗？”她敲敲我的杯子，“凉了？”
　　“凉了，”我指指落地窗外，“出去走走？阳光还不错，一直坐里面可惜了。”
　　“我也这么想的。”她起身理了理裙摆，提起了包准备付钱，我快一步将钱放到了桌上，“我这儿有，这应该够付小费了。”
　　“绝对够了。”她将帽子拿在手里，“不戴了，有点热。”
　　“不戴小心晒伤。”走出门时我抬起手，让金色的阳光穿过指缝。

大

。。。

结

局

大

结

　　“不会，现在的太阳比3点那会儿柔和多了。”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我们转过街角，有两位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和手风琴表演，“我单身。刚才你不是问我吗？我单身。”
　　艾莎指指一块路标，“去峡湾公园转转？”
　　“没问题，不过我得看看几点了，”我掏出手机，四点十分，“从这儿过去峡湾公园要多久？”
　　“马上就到。不过逛完要二十多分钟吧，你五点半走的话我们逛个来回，时间也还够你去火车站。”
　　“那行，反正一会有人来接我去。”
　　“那更好，唔……那之后，你没有找过别的女孩？”我知道艾莎说的“那之后”，是我和她断绝联系后的四年。
　　“我没有找，我基本在忙呢。”
　　“忙工作？”
　　“忙工作，还有调整情绪。”我笑了笑，摊开手朝向自己，“不过你看我现在好得很。”
　　“看起来是不错，不过，”她突然走到我面前，手指碰上了我的嘴唇，那着实吓了我一跳，“别动，别动。”她立刻抓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纸巾，“我只是想擦掉你的口红。”
　　摇摇头拿过那张纸巾，我身体避开了她，“我自己可以来，不过，为什么要擦掉？”
　　“虽然这个颜色还挺适合你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那样比较好看。”
　　“素颜…就像我从前？”我走在前面指着分岔口，“左边这条路？”
　　“对，左边。”她跟了上来，“就像你从前。”
　　我轻笑出声，将纸巾揉成一团，走向路边的垃圾桶，“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是想，自己总不能一直以前那副孩子模样，别忘了我只比你小三岁。”不过在我准备把纸巾扔掉时，我又收回了手，将它展开，然后用力抹着唇上的颜色，“好吧，既然你说那样更好，擦掉也没什么关系。”
　　她耸耸肩，不予置评，接下来我们沉默着并肩前行，她露出的手臂不时摩擦着我的，很是冰凉。转过岔口，果真如她所说，海岸线出现在我视线里。
　　“说起来，你后来去旅行过吗？我指，像我…像我们最初那几年。”她和我分开了一点距离问我。
　　“当然——”我脱口而出的话打住了，想到她既然没有收到我的那些信，她也就不会知道我去特卡波苦等过了整个冬末直到夏初，“——当然没有。”

。。。

局

　　“我也没有，”她摇摇头， “我在这儿待了个冬天，后来就去了美国，更是没什么时间旅行了。准确说，后来我连逛公园都没了什么兴致，成天就是办公室和家里两点一线。”
　　“现在逛着也是没兴致？”
　　“不，我很久没来这儿好好走走了。”她侧过头看看我，对我笑笑，手指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礁石和拍打在上面的海浪，“现在感觉很好。”
　　“所以你是患上了办公室综合症？”我调侃她。
　　“差不多到了美国后就那样了。等等，”她突然敛起了笑容，微微张开了嘴瞪着我，“我居然忘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美国的？”
　　这问题让我面色变得有点尴尬，我脑中思索着该怎么作答。毕竟，在当下的情况里，我不想让她知道我那时——并且现在，还对她有着不可撤销的执念——虽然她的订婚戒指已经足以将我的心脏谋杀一万次了。
　　“所以，你后来到奥斯陆打听过我？”看我久久没有作答，她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我，一个劲儿地摇头。
　　“好吧，就是那样的。”被揭穿后，我笑着摆摆手，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朝前面的海水掷去，惊动了水面觅食的飞鸟。“我来找过你。然后…新的房主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呢？你是什么时候去的？”我半天不回答，她的面色开始变得有点焦急，“拜托，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我笑着，表情却变得无法理解，“重要吗？既然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她喊出来，旁边一个玩水的孩子看着我们，然后跑开了，“老天，”她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但那对我就是很重要。”
　　“好吧，你冷静一点，我是分手后一年多时去的。大概…第二年的初冬吧。”
她点点头，眼神却黯淡了下去，不再说话。我们一直走着，直到阳光开始隐进薄云后面，海风变得凉起来。
　　我找了条长木椅坐下，她只是站在一边面向大海，一动不动。
　　“他，是怎样的人？”我想找点话题打破持续太久的沉默，问出口又后悔了。
　　“他人很好，”艾莎面无表情，“是我在美国的同事，虽然认识不久，但平时挺照顾我的。”
　　“反正也早到结婚年龄了对吧？”
　　“嗯。”她轻哼了一声。

。。。

恭喜

　　再一次，我问出了和八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的问题。“你爱他吗？”
　　“不。”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摇头笑了，本应该为这个答案感到窃喜，可深深的悲凉却不断让我的心尖发颤，为她，也为我自己。
　　“留不住的始终会走。”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出的话却仿佛将我拉回了非洲那场盛大夕阳下。“但是生活却不得不继续。”
　　我没有回答，她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有时候，虽然不愿意，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爱情往往是最没用的东西。”
　　“那是你的观点，我——”我根本不认同，但是来电打断了我的话，“老天，别挑这个时候。”我小声抱怨着拿出手机接起来，是朗尼派出的司机打来的。我告知了他我的具体位置，他说朗尼也在，他们会在十分钟内到达接我。
　　“走吧。”我起身，过去拉了拉艾莎的袖子，“司机来了。”她没有说话，跟着我走上来时的路。再次走到那个分岔口，我停了下来，我和司机约在这里碰头。
　　“你…回意大利？”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
　　“不，我怎么可能坐火车回意大利。坐火车去哈尔登。”
　　“那还算近。去做宣传？”
　　“去见一个什么作家。随便吧，反正都是朗尼，唔，我的活动总负责人安排的。”
　　“嗯。我晚上的机票回美国。”
　　对话结束，我们再一次陷入沉默。我很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最后我转头对她笑笑，又再次背对她，“那，在这儿就算是告别了。再见。”黄昏时分的海风变得很凉，我抱了抱胳膊，试图让自己温暖，然后张望着路口，那辆接送我的黑色轿车已经驶得越来越近。
　　“你…没什么，你不要着凉了，”她笑了笑，却是烦躁地摇头，“没什么，我不知道。早知道，不，不……我是说我熟悉奥斯陆的气候的，我本该给你带件——”
　　“为什么你当时不接电话？”我捏紧了拳手，终于忍不住转身过去质问艾莎，打断了她。艾莎低头别开脸，咬着唇不说话。黑色轿车停在我身边，朗尼下车开了门本想叫我，又打住了。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拒而不见？我有多少话想对你说，不得不吞回去！我去特卡波，给你写了七十三封信，你全没有收到，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走！”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