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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514搬文】猛虎蔷薇(长/强强/契约联姻/大构架/西洋风)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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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5-14 18:1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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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14-05-14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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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02 异后·The victim
      碧蓝的清晨的天空下面,深蓝的清澈的海水尽头,海拉堪慕那最南端的怒城正慢慢张开它黑色巨口一样的城门。
      怒城有着海拉堪慕那最大的海上港口,是南部海上交易的中心和重要的经济枢纽,同时紧邻圣都约特洛,顺着比维河溯流而上到达圣都,也只需半天时间。
      此时叶岂寒正站在结了冰的河床上,仰着头教坐在树杈顶端的波尔金少主念“怒”字的发音。
      “怒——”金在中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里的一跟短小的玉箫,嘴里喃喃地念那个陌生的音节,“怒……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字。”
      “这只是个名字。”叶岂寒耐心地说,“只是个叫法而已。”
      “我知道。”红润的唇边哈出乳白色的蒸汽,少年的脸有些模糊,“又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对吧岂寒?”
      叶岂寒沉默。
      “没什么好难过的是不是?”金在中耸肩,银狐斗篷滑落一点露出华贵的红色绸缎领口,细长手指在箫上敲了敲,“这边也没那么冷嘛。”
      然后他扬手把玉箫从树顶扔了下来,叶岂寒还没来得及惊叫,那宝贵的乐器就已经坠毁在他脚边坚硬寒冷的冰面上,发出管弦齐鸣的悲壮声音。
      这似乎是少主的生母留下的东西,叶岂寒愕然看着碎裂如冰晶的玉石。这是在整个波尔金都找不到的乐器,能发出鸟儿在夜间婉转低鸣般让人迷醉的声音,没有人会
      演奏它,自从那个不属于草原的女人死后。就连她唯一的儿子,也不能。
      金在中冷酷地看着碎玉如积雪般反射着熠熠的阳光,拉了拉斗篷,从树顶跳了下来,大红的衣裙冰天雪地中宛如盛开的花。
      “不是说马上就往圣都去么。”他说着往怒城边皇城来迎接的马车那边走,过长的斗篷从簌簌的雪花上扫过去,没有痕迹。
      他是从怒城进入这个国家的,那时候他只学会了念它的名字,当他穿着嫁衣顺着比维河结冰的河床离开怒城的时候,也没想过再回来会是什么样子。
      那将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握着gongnu,身后是十七万人的海拉堪慕那大军,海浪拍打怒城的碎石滩。他的族人站在他的对面,而他指间“后”的神戒在反射着灼人的冷
      光。
      他长笑如歌,就像那晚他此生跟父亲所有的唯一一次促膝而谈时那样大笑着。
      “你去吧,孩子。”波尔金的族王坐在火堆边,慢慢伸出手想摸摸幺子的头,“让那个强大的神也保护保护我们。”
      “嗯。”金在中翻转手中的玉箫,一边歪着脖子躲避父亲的触碰,一边轻轻地答话。
      “让那个帝王庇护你,然后……”老人的眼睛懦弱地暗下去,“你庇护我们。”
      那个一直安静甚至没有做过任何配得上草原枭雄之子名号事情的少年竟然大笑起来,他淡色的眼睛像是蒙着血雾般讥诮而狰狞。
      “我以为你会让我杀了他,父王。”金在中瘦削苍白的右手凌厉的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最后握成拳放在了膝盖上,“驾驭他,然后杀了他取代他,自己庇护自己,
      自己庇护你们。”
      老人愣住了,花白的头发在灯烛下宛若透明,在这个时候,他看着对面孩子眼中狼一样的光芒,却没有流露一丝赞许。
      “但或许……”草原之王压低了声音,慢慢抱住自己即将失去的那个孩子单薄的肩膀,“你会被他降服,反过来颠覆我……”
      金在中全身一震,想推开老人鹰爪一般瘦骨嶙峋的手,然而那古树般干枯的关节却有着难以抵抗的力量。
      “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就算恨我也没关系。”沙哑的声音低沉宛如诅咒,“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孩子,你当竭尽全力。波尔金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责怪你。”
      在那个时候,金在中是想反驳和发誓的,然而那熟悉有陌生的老人佝偻着脊背走出去时掀起的帐篷门帘带进了一阵草原上强劲的朔风,那风堵塞了他的话语,也似乎
      堵塞了他那关于永不背叛波尔金的信念。
      而此时他嫁衣曳地孑然一身地决然向皇城走去,那个王在哥特式塔顶下的宫殿里等着他。
      这无法回头的路,至少能看到尽头。
      要么毁灭他,要么。
      死。


      6楼2014-05-14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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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分,安静,所有的事情听得懂就够了,你不需要开口。”那黑眸鄙夷地眯起,“就算你父亲处心积虑挑了他最貌美的儿子给我……”
        “处心积虑的是你吧!”金在中厉声道,他猛然站起,银狐斗篷掉落在脚下,他抬步踩上那长长的餐桌朝着那个讥诮冷笑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踏碎装满珍馐的银盘,踢开乘着美酒的银壶,穹顶的已熄灭的灯烛因他而摇曳起来,他高傲宛如走过天河走向神殿般走向他。
        郑允浩就那么看着他走近,有些怔然地往后靠了靠,就算知道这个少年没什么力量,但他身上这一瞬间爆发的戾气和怒火却让自己不得不对这个看起来软弱的人刮目
        相看。
        他确实穿了自己为了辱没他而送去的大红嫁裙,此时看来,却不觉得好笑或者怪异。
        黑发红裙,苍白着脸的少年就那么带着迫人的气势咄咄逼近,美的惊心动魄。
        长餐桌一片狼藉,金在中蹲在郑允浩面前俯视高高在上的王,脸上的表情倨傲甚至怜悯。
        “处心积虑的是你,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金在中艰难而坚定地用他不甚熟练的海拉语说,“你,和我。”
        他细长却骨节分明的手直指着帝王英挺的鼻子:“你用此生唯一的妻子这个位置换财富保护国家,而我,”他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我用仅剩的尊严换地位,保护
        族人。”
        “我们,”金在中突然轻轻地,讥讽地笑起来,“都是一样悲哀的……”
        他放下手停了下来,转了转浅色的眼珠,好像不知道还用自己有限的词汇量表达本意。
        “……牺牲品。”郑允浩也笑了,他准确地说了一个词,举起了手边的银杯,慢慢摇晃里面的酒液,第一次连身上的气势都沉默了。
        “你这么认为?”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大笑,郑允浩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无礼地笑出声来,“我跟你不同,我可以现在就捏断你的脖子然后赐给整个波尔金奴
        籍,如果你真想试试的话。”
        “我的,殿下,”金在中毫不畏惧,他又向王倾身几分过去,彬彬有礼的笑容轻蔑而诱人,“不知您是否猎过虎,草原上那种跑起来比箭还要快的斑白虎。“
        “没有。”郑允浩回答,不动声色地避开眼睛。
        金在中整个人跪在桌子的边缘,上身完全倾斜出去,两个人的脸间距离只有寸余:“那我告诉你吧,”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真诚而活泼来自草原的少年。轻蔑
        和冰冷没有了,他明丽爽朗地笑着,热情地仿佛在跟熟络的外乡人聊天一般,“那种虎不大,却很勇猛,总是一个族群一个族群的生活,我们很少猎取它们,你知道
        为什么么,殿下?”
        郑允浩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摇头。
        “因为我们一旦杀掉一头斑白虎的话一一”金在中突然将右腿抬起,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闪电般一探,再翻回的时候,指间捏了一柄精致短小却削铁如泥的锋利bishou,毫不犹豫地刺向帝王。
        飘扬的大红裙袂血雾一般遮挡了视线,郑允浩瞳孔陡缩,本能抬手用银杯格挡,同时踢在长桌边缘想借力后退,然而胸口一凉,这诡异的进攻已经结束了。
        接连清脆的响声,郑允浩白色衬衫离心口最近的一枚铜纽扣被从中劈成两半,先后掉落在地板上。而那纽扣下面的丝绸,却分毫未损。
        “……就要杀死它的整个族群。”金在中稳稳地平握着停在郑允浩胸前的bishou,悄声俯耳,声音温柔如絮絮情话,“你不得不找遍整个山谷保证没有落下任何一只,
        否则,就算最后只剩一只最小的幼崽……”
        那湿热的气息危险地浮动他的鬓发:“也会……回来复仇。”
        “而且,在你捏断我的脖子之前,”金在中收回bishou插进短靴,浅灰色的眼睛冰冷妖异,“我也能剜出你的心脏。我的,殿下。”
        在郑允浩还未做出反应之前,少年敏捷地跳下长桌,柔软的发梢带着草原上清风的香气拂过王的面颊。
        “第一批迁徙族人将与许诺送至灾区和前线的物资十天后同时到达未央关,”他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样子,说话都流利了很多,“虽然晚了些,我却认为正好,
        既然帝国还有实力准备这么奢华的婚礼,想必对于这批物资也不是很急需。”
        郑允浩露出了真正可怕的表情,那一直平淡的脸上终于变色,不是因为金在中的无礼,不是因为他的妄论,而是因为自己无法反驳。
        “会有人接应的,”庞大帝国的王最后只是呷了一口冷透的酒,平静答道,“辛苦了。”
        史官们笔下珍贵的文字鲜少落在这对异邦帝后的第一次见面上,凝固在纸上的历史描述的初见是在四个时辰后的封后大典上。
        在那震古铄今的胜典上,那人中龙凤是如何相爱,如何相配,他们是如何让所有想要取笑这结合不过是肮脏买卖的人永远闭嘴。
        而以月袖风颜出尘之姿震摄整个约特洛的十七岁新后,这个传说一年前与年轻帝王在易莱哲草原一见钟情被王亲自接回扶上后位的少年,海拉堪慕那所有仰慕英俊帝
        王少女都对他心生了羡慕和嫉妒,她们却永远看不到他恍惚幸福的笑脸下面冻成冰的泪水。也永远想不到那只套上代表了与“王“相对“后”的戒指的那只手,是如
        何的空空如也。
        当金在中结束如酷刑般的庆典回到装扮成天堂一样华丽的寝宫时,却只看到了铺在大床正中的一张完整剥下的斑白虎皮。
        那草原之王空洞的眼眶直视着他,高傲而悲悯。


        8楼2014-05-14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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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他们挥挥手,他们正看着你。”他腰上的命门被扣死,耳边传来不容反抗的命令。高台下千万人正仰着脸看他,他模糊的视线却凝固不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约特洛的百姓看到那个站在他们俊美帝王身边明艳如蔷薇的少年抬起右手向他们轻轻挥动,深冬的风吹起他衣裙上的流苏,他们错觉那异族王后空洞无神的灰色眸子是美丽而温和的,仿佛能将这冬天融化。
          金在中的汗水在这北国的冬天湿透了发冠,这铺满白玉的不过是个祭坛,而自己只是个待宰的祭品。他听不清身后的神礼官在说些什么,直到高台下面传来雷鸣般的欢呼,然后那个冰蓝色的宝石戒指就被套上了手指。与王戴着的那枚黑宝石的,是相配的一对。
          从这一刻起,他是海拉堪慕那帝国瑜卤二世唯一承认的王后。
          于其他国家不同,海拉堪慕那信奉绝对的忠诚,每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每个女人也只能有一个丈夫,不论富贵贫贱,在这个帝国,抛弃伴侣所遭到的惩罚和鄙夷,甚于杀人,甚于弑君。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爱侣都能背弃,他就也能背叛任何人。
          金在中有点茫然地看着垂着眼睛给自己戴戒指的王,他一直以为他不会真的把这个帝国王后代代继承的象征真正地位的指环给他,也不觉得有必要给他。这种没有后路的承认,他完全有办法不这么做。
          无论如何也会相信了吧。他在心里止不住地苦笑,关于那段编造的草原上相爱的故事,关于这个王是如何深情专一以至于悖天逆命也要娶一个异邦的男人,甚至为了这个人庇护了他艰难生存的族人,同时和平收复了易莱哲草原,扩大了疆土。
          不需要看清就已经知道对于帝王的崇拜和仰慕之情是如何深刻地写在那些仰望的百姓脸上。
          这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手段和头脑。被他轻揽着腰,金在中却只觉得手足冰凉。
          他们果真不同,他的算计太深太精准,他付出一分就绝对要拿到千万分回报,而自己,只是牺牲而已。牺牲,就是毫无回报。
          还在出神的金在中却突然觉得腰上的手臂加大了力量,自己被郑允浩猛然拽进怀里,他腿上的铜扣深深压在小腹上,被轻轻搂住了后脑,他没有任何挣扎。
          虔诚的亲吻落在冰凉的薄唇上,而那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睛里面,却只有封冻的雪和霜。
          掌声和欢呼简直让天地都在为之震动,军角一样的乐器奏出震耳欲聋的雄壮声音。
          而在这完全欢乐的庆典上,金在中却听到了出自自己双唇和紧贴着的那双唇间,发自自己胸膛和依偎着的那个人的胸膛中,那交叠的叹息和,悲鸣。


          9楼2014-05-14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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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此美丽,柔亮的黑色长发束在简单素雅的白色碎钻头饰里,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她精致高贵的五官让人不敢正视又难以挪开目光。
            “对不起我来晚了。”淡淡地微笑若有若无地浮现在她完全不施粉黛的脸上,她轻轻提起裙裾行了一个优雅的躬身礼,然后缓步走进人群,拖地的白色长裙上没有任
            何花纹,如此素淡的装扮仿佛是为了表明她孀居的身份。
            “多琳·瑜卤,约特洛的月光玫瑰。”金在中听到不远处原本在跟几位淑女谈笑的西林公爵吐出了毫不掩饰的叹息,“她让所有鲜花失色。”
            的确,正沿着红色长毯慢慢走来的女子没有因过早失去丈夫而变得苍白朽槁,她的美丽也没有因为三年的守灵而衰减,仍然柔美娇艳却高贵无法亵渎的,约特洛的月
            光玫瑰。
            难以想象,她竟然已是一个八岁孩子的母亲。并已经随瑜卤一世大帝,经历了五年的风雨浮沉。
            在先帝死讯震惊全国的时候,二十四岁的美貌孀后几乎被整个帝国的叹息淹没,于是她选择远赴皇陵,直到三年后的这个冬天。
            多琳夫人一路走来跟贵族名媛们问好致意,然而她却婉拒了每一个邀请她加入谈话的人,直向站在尽头的年轻帝后走去。
            金在中转头去看那个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的帝王,他的神色却让他吃惊。那个永远淡漠的帝王盯着亡兄的妻子 ,眼神极度沉而深。
            “晚上好,”多琳向着他微微颔首,“我的殿下。”
            “晚上好,夫人。”郑允浩礼貌地吻了长嫂的手背,动作有着不易觉察的尴尬和僵硬。
            “真是个美好的晚上,”多琳微笑,睿智深邃的褐色眼睛也有着不易觉察的受伤和失落,然而她很快将那些微妙的感情掩饰,转向了金在中,“天佑帝国,看它赐给
            我们如此出众的王后。”
            “谢谢您。”金在中小心地回答,同时滴水不漏地观察着身边略显诡异的气氛。
            “可惜没有赶得及你们的婚礼,”贵孀妇惋惜地摇头,瀑布一般的长发轻轻抖动出让人晕眩的光华,“我真遗憾。”
            “我甚至没有给浩儿挑选的伴侣一件合适的礼物,真是失礼。”多琳温柔地握起金在中垂在身畔的右手,在草原长大极少触碰女人的少年不自然地挣了一下,好像被
            她过于低的体温激到了。
            “不必了,”郑允浩的插话显得无礼,他的脸色不必要地异常严肃,然而眼神却茫然看着多琳纤细中指上的戒痕和她握着的那只少年的手上蓝色的宝石戒指,声音突
            然压得极低,“您回来就够了。”


            17楼2014-05-14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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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快地喊声,身着玄色军装的帝王将一枝削去尖刺的红色蔷薇插在身侧王后的口袋里,然后他着他的舞伴走向了光华流转的舞池。
              “真美。”叶执听到安泽路激切的低语,那一对帝后正从夜明珠微光下以一种令人迷醉的默契起舞。
              主人的领舞将沙龙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衣饰华丽的贵族们覆着假面纷纷加入了盛大的舞会,一时间华丽的衣裙纷飞旋转宛如海洋。
              “你跳得很棒嘛,”郑允浩在优雅的旋舞中低声称赞自己的舞伴,“出乎意料。”
              金在中回以一个甜美的笑容,他的步伐轻巧而灵活,完全比得上自小就学习舞蹈礼仪的贵族们,没有带假面的脸庞仍然有些苍白,然而那浅灰色的眼睛却冷静地看着
              郑允浩:“谢谢。”
              “朱茵教给你的?”带着白色雪绸手套的手将金在中推出去,然后在他的指尖将要划出手心的时候又再度拉回怀里。
              “不是啊。”金在中趁机与他耳语回答,气息惑人,“是岂寒教给我的。”
              “嗯?岂寒?叶岂寒?”郑允浩在他耳侧低声发问,却只得到一声浅笑。
              金在中没有回答,只觉察到腰上的手有些僵硬,他们的步履毫无差错,然而动作已然尴尬了很多,仿佛冰冻的美丽雕像。
              舞曲的最后一段减弱然后停止,金发王后在高大帝王的臂弯间旋转如花朵盛开,掌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上楼换衣服然后去玩吧。”郑允浩拉着金在中跟兴奋的贵族们行礼,轻轻转头亲昵地低语,“我先走了。”
              “谢谢您。”金在中毫不吝啬地回以甜蜜的微笑,“晚安。”
              所有人都看到帝后挽着手离开舞厅,他们并肩走上石阶,一路还在亲密地谈笑。
              然而没有人知道,最后再回到舞池的只有王后一个人,他假面下的脸已经一片冷漠。然后他孤单地坐在壁炉旁的阴影里,没有再接受任何人的邀请,没有再跳舞,他
              只是端着一杯甜腻的玫瑰酒,灰色的眼睛扫过欢快的人群。
              新年后帝王下达的第一个旨意是重新修缮城堡西侧的翡宫供多林夫人居住,然后在那一天下午,又有另一个能轻易掀起滔天巨浪的消息到达了皇城。
              那消息送到帝王寝宫的时候金在中正坐在地毯上读着一本《治世之道》,他发愁地盯着一个特别长的句子,鹅毛笔在嘴里反复咬着。
              朱茵突然推门进来,圆圆的脸庞上有着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金在中坐起来瞟了女侍长一眼,用巨大鹅毛笔的尾端挠了挠头顶,眼睛又盯回书上。
              “刚才有易莱哲的消息说,波尔金王暴病而卒,次子卓图继位。”朱茵语速很快地说,小心地观察着金在中的表情。
              抓着羽毛笔无意识划拉头发的手突然停下,金在中茫然地看着她。
              “您父亲……死了。”朱茵狠心道。
              “我知道了。”金在中轻声回答,又低下头,细白的指头把鹅毛笔转了半周,惨然一笑,“看来我得去求他了。”
              “可是叶大人已经回波尔金郡去了,”朱茵不忍继续说,但她别无选择,“他走得急,没有先跟您说。”
              “是么,那也好。”金在中声音哑不可闻,“免得我还要求他。”
              朱茵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重新安静下来读书,手指却在颤抖的样子,心中钝痛。她轻轻行礼,然后走出去了。
              鎏金的殿门合上,鹅毛笔突然坠落下来,砸在地毯上几乎是立刻就浸出一块小小的墨迹。
              “岂寒……”金在中喃喃地念自己恩师的名字,用手遮住双眼,几乎无法抑制哽咽,“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19楼2014-05-14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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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06 前尘·Something to forget
                他本就是个没有母亲的人,如今,连父亲也失去了。
                在金在中人生在最初的八年中,是没有“母亲”这个词汇的。他记忆中关乎那个柔弱女子的部分,寡淡到只剩下一个靠坐在娑罗树下低声唱着异国歌谣,虚弱到握着
                短箫却吹不出一个完整音律的模糊影子。
                母亲是波尔金从草原另一端掳回的珍宝,她美丽高洁,有着不可侵犯的雍容。然而那霜雪般的洁净却被残忍地践踏,然后被当成战利品送到了草原霸主的帐篷里,成
                为了他第三个妻子。
                年幼的他满怀着好奇和恐惧慢慢走近那个华丽宽大却挂满帷帐的阴森帐篷。那么黑那么冷的地方,却没有烛火,那么华丽那么森严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侍从。
                最深最黑暗的尽头,正流转出飘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嘶哑歌声——
                “为卿采莲兮涉水,
                为卿夺旗兮长战,
                为卿遥望兮辞宫阙,
                为卿白发兮缓缓歌。”
                又是这一曲,她又在唱了。
                那含混的音节是另一种语言,他听不懂那婉转歌声里面的含义,而那个可怖的声音就那么反复地唱着,缠绵如情歌,又恶毒如诅咒。
                他很想逃跑,然而一直抚养自己的阿苏赖嬷嬷用鹰爪一样削瘦的手按着自己的肩膀,低声说那是你的母妃,过去看看她吧。
                他因那个称谓而战栗起来。
                那个传说中是整个草原珍宝的女人躺在重重的纱缦间,像一具骷髅一样被束缚在干枯的皮肤里,她一点也不美,一点也没有牧民们感慨的月光一般的风华。
                粗重的喘息从她经脉突起的喉咙里吐出来,她瞪着大而僵死的眼睛看着帐顶,锦被下的身体几乎没有起伏。
                “叫叫她,”阿苏赖拍着他惊愕到颤抖的肩膀,“世子,您叫叫她。”
                而他凝望着那具女人似乎已经开始腐朽的身体,恐惧爬上脊梁。
                “求求您,世子……”阿苏赖沟壑纵横的脸上流下浑浊的眼泪,突然跪倒在他的马靴旁,“您叫她一声吧,她就快要死了。”
                他如遭雷击,终于鼓起勇气一寸寸靠近他的生母,却看见她惨白的嘴唇一直在不断翕合,好像在喃喃着什么。
                “什么?”那种血液中熟悉的悸动让他附耳过去,轻声询问。
                “……王……王上……”他的母亲用干哑到可怖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求求您……求您……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
                他瞬间不知所措地与那双根本无法聚焦的双眼对上,她的瞳仁是极美的银灰色,然而已经失去了光泽。
                “……母妃。”他试探着叫她,握住她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母妃。”
                女人愣了一下,那银色的眸子里突然滚出接连不断的泪水,她剧烈地颤抖起来,伸出手想要抚摸自己孩子的脸。
                他附身抱住了那具柴纸一样的身躯,她如此地轻,就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抱起。
                “母妃,母妃。”他一叠声地呼唤,就好像要弥补过去整整八年光阴中没有机会喊出的每一句。
                “在儿么……是在儿么,”女人空洞的眼睛突然迸射出灼人的光芒,她摸索着触碰他的发顶,“你回来了么……”
                “是……母妃,我回来了。”他第一次享受如此温柔的触碰,母亲这个称谓突然鲜明到让他悲不成声。
                “王上把你带走好久了呢……”女人一遍遍缓慢地抚摸他的头发,断续温柔的声音恍非人世,“错过八次了呢……这次等到春天的时候……母妃……一定带你回木澜
                去……去看……去看秋湖成群的风雀儿……它们的羽毛……像雪……一样白……”
                “……永远……永远是……”
                “……洁净的……”
                如同渐渐睡着一般,那声音慢慢低沉然后消失,那只温和抚摸的手也不可挽回地垂落下去。
                而他只能更紧地抱住母亲冰冷的身体,大颗的泪水砸在锦被的表面,发出沉闷破碎的声音。
                “我们去看风雀儿吧……”他把脸埋在生母骨骼突兀的肩膀上,无助地蓦然啜泣起来,“等到春天,我们就回木澜,回去看风雀儿吧……”


                20楼2014-05-14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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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他也是十七岁。
                  朱茵无言,她也像无数只看着他功勋手腕的人一样忘了这一点,这个手掌翻覆间就能决定千万人生死的君王,之于年纪而言,他也只是个孩子。
                  “我会考虑,”郑允浩凝视她茫然悲哀的脸,眼神如同平静无波的古井,“不过绝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
                  “为、为什么?”朱茵急切地追问。
                  “就凭你跟他仅仅相处一个月,竟就不惜违逆我,冒险为他辩护,”帝王的声音带着凌厉的萧杀之气,“这是什么力量,所以我必须防止下一个为他站出来的,是握
                  着七芒星令的枢机卿或者骑士军团的契约长。”
                  朱茵看着他线条冷厉的脸,只能哑口颔首,无法再反驳任何一句。
                  约特洛皇家城堡的最高处是帝王寝宫南端的启明塔,顶部的天台达数百尺,几可摘星。站在那用雕满花纹的褐色岩石围成的高塔上往下看,整个帝国甚至西边的夔国
                  ,东边深色诡秘的赭海,北边一望无际白色的貔貅雪原,南边宛如深蓝色裙带的白海海峡,以及……海峡那一边的易莱哲草原。
                  金在中再一次爬上启明塔塔顶的时候,冬天已经快要结束,整个约特洛的积雪已经慢慢融化了,铁灰色的天空看起来非常高非常远,成群黑色的鸽子绕着尖尖的塔顶
                  一圈圈飞翔。
                  冬天过去春天要来了。
                  父亲却死了。
                  把他送到这个庞大帝国最顶端的波尔金王死了,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新的,在波尔金郡而非易莱哲草原登位的二哥,他是否还会维持与海拉堪慕那这场可笑的交易。
                  如果这脆弱的合作断裂,自己无疑将会成为第一个血溅史册的人——海拉堪慕那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王后。
                  ——可怜啊,那后戒都没带暖呢。只会留下这样的嘲讽吧。
                  也许父亲和二哥他们都无法想象帝国的强大,感谢神,他看到了。
                  帝王,枢机卿,上中下各级议院,各地从属议院,每年地方议员的赴圣都述职大议会,一层层一级级由上而下,宛如坚实的铜墙铁壁将整个海拉堪慕那帝国严严实实
                  地包裹起来,完全无法撼动。
                  况且在这铁筒的外围,还有十几万人的圣骑士军队,和绝对精锐以一敌百的十字蔷薇皇家军团。
                  他每日站在约特洛的最高处,太阳从自己左手边升起,然后穿黑色皮袍的议员们三三两两进入议院,然后是一匹匹负责向帝王传送文书的快马从议院冲进城堡,又一
                  辆辆向各地传达旨意的信使马车冲出城堡,向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整个圣都就像一个不停鼓动的巨大心脏,将新鲜的血液输送到这个国家的没一个角落,然后把腐朽和病变的脓液吸收回来,维持这帝国无上的繁荣。
                  运筹帷幄,指点生死,坐在圣殿里的那个人只是鹅毛笔一划,可能瞬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个国家的生死和存亡。
                  “——捏断你的脖子然后给整个波尔金奴籍。”
                  这对于他而言并不难,甚至说很容易。
                  金在中用力握紧手中的短匕,僵硬的手指在高空的严寒中冻得僵硬而发青。
                  即使命运的洪流已经呼啸而来,他也绝不能被溺死在原地。
                  得知波尔金易主消息的第三天凌晨,金在中照常穿过翡宫外侧的回廊向启明塔走去,那时天才刚刚亮,静谧的城堡里只有鸽子遥远的叫声。
                  他已经回绝了朱茵陪同的请求,毕竟启明塔极高,一级级爬到天台对于并不年轻的女侍长来说实在太过艰难,所以在他保证只是去塔顶不会乱走以后,郑允浩就默许
                  了他的独自行动。
                  而他也确实只是日日到启明塔眺望,没有去别的地方。
                  走到翡宫侧门外的时候,金在中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铁弓弓弦的崩裂声,然后是头顶几不可闻的鸟儿的哀鸣。
                  金在中抬头,只看到一个白色影子急速坠落,心脏突然一紧。
                  “天哪,小殿下,您射到了什么!”——缠满常青藤枯枝的黑色雕花栅栏里传来普莱的惊呼。
                  “不认识的一种鸟。”淡淡的童音回答。


                  22楼2014-05-1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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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在中没有给自己多想的机会,他伸手拨开了重叠缠绕的枯树枝往里面看去——
                    淡黄色的蛋白石宫殿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花园,没有开花的蔷薇花圃围绕着一块铺着淡红色岩石的空地,金在中正对的那一边摆着一个圆形的箭靶,一个华服劲装
                    的孩子背对着自己,右手抓着一柄漆金铁弓,虽然身材矮小,那孩子负手站在宫殿前面,气魄却不输半分。
                    但当他转而看到另一边的普莱从花圃中捡起的那只身上插着红色翎箭的白色鸟儿的时候,他在一瞬间愤怒到根本忘了这个孩子的身份和考虑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
                    造成什么后果。
                    金在中单手抓住回廊的描金廊柱,身手敏捷到不可思议,只是一个借力,就跃过了近一丈高的围栏,轻巧地单膝落在了花圃里。
                    “放开它!”帝国的王后不但像个强盗一样闯入其他皇家成员的宫殿,还毫无礼貌教养的厉声喝到,“你用你那肮脏的手都干了什么!”
                    昌珉猛地回头,看到语气不善的来人神色立刻变得阴沉,没有说话。
                    普莱吓了一跳,手指一松,那软绵绵的鸟儿的尸体就再次掉在了泥土中,稀薄的浅红色血液沾到了少年侍卫雪白的鞋帮上。
                    金在中闪电般掠过去,伸手把呆立的普莱甩开,然后他慢慢蹲下去,用母语喃喃地念着什么歌谣一样的句子,手指将鸟儿凝固般的金色眼睛合住,然后他用一只手按
                    住被整个洞穿的鸟腹,另一只手飞快地把两指粗的翎箭拔下。
                    通体雪白的鸟儿最后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再没了声息。
                    穿着红色斗篷的王后用带着后戒的双手捂住鸟儿的身体,他闭着眼睛慢慢地最后念了一句什么,然后用斗篷的一角包裹着小心翼翼地将白鸟捧起来。
                    “愿神宽恕你。”他站起来对自己的皇侄说,冷灰色的眼睛带着悲悯。
                    “我不明白,”昌珉指着他手里的鸟尸,轻轻挑眉,这表情甚至很像他的帝王叔叔,“我只是随手猎鸟,为什么还要被宽恕。”
                    “你不必明白。”金在中倨傲地回答,眼神锋利地瞥向插着很多箭的箭靶,“若不是年迈迷途,雪鹞这种鸟,就凭阁下的准头,绝对猎不得到。”
                    即使再有定力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被这么明显地轻视,立刻就涨红了脸,握着拳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其实金在中也是因为实在气愤所以说话失了准,只是看那个圆形的箭靶就知道这个小王子的箭术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算是上等了,箭靶到他的距离有二十丈,而不大的
                    靶子上只有不到十支箭,每支几乎都在最小的那个圈子里面,虽然只有一支是稳稳戳在了正中的红点上,可这对于一个孩子已经是绝对的天赋异禀了。
                    “箭术还未学精就已经会随手杀生,”金在中冷厉地俯视他,清秀的脸容一时间竟让人觉得威严,“有朝一日阁下若是有了百步穿杨的能力,难道要据此杀戮么!”
                    孩子的脸瞬间由红而白,普莱愤然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昌珉抬手拦下:“王后若认为刀枪箭匕这些东西不该用来征战杀戮,那百步穿杨还有何用?”
                    金在中面色一沉,慢慢脱下斗篷将鸟儿的尸体包裹好放在脚下,然后伸手向昌珉:“请借阁下弓箭一用。”
                    昌珉没有犹豫地递给了他。
                    金在中抽了一支翎箭夹在指间然后将铁弓端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拉开,只听得一声铮然脆响,红色的翎箭直直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力量直接将昌珉唯一射中中
                    心的那支翎箭从中劈成了两半然后捅入了箭靶!
                    普莱的惊呼压回胸腔,因为年轻的王后已经再一次放开了弓弦,然后又有一支箭将之前的那一支再次精确地从中劈开!
                    一支支箭越来越密集地扎入箭靶,每一支都将前一支劈成两半,这么看去,简直就是一朵花瓣诡谲的对称花朵。
                    这已经不是百步穿杨这么简单,这简直是神一般的精准度。
                    昌珉惊愕地看着他极轻松地将整整一桶翎箭全部送进箭靶正心,真正无话可说。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已经有了不管想杀谁都能做到的力量,那么你该考虑的就不是杀戮了。”他将弓还给完全呆滞的昌珉,声音已经不那么严厉了。
                    “什、什么?”孩子好像才惊醒,追问。
                    “很简单啊,”金在中重新将脚下的鸟儿抱起来,在翻出围栏之前有些模糊地留下一个带着笑意的句子,“阁下就没有想要要保护的东西么?”


                    23楼2014-05-1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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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07 引魂者·Prelude to bleeding[上]
                      晨间发生在翡宫花园的那场意外冲突直到黄昏才传到在圣殿与叶执和奥哈拉议事的帝王耳朵里,他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然后立刻回到了寝宫。
                      然而偌大的宫殿里空无一人,只有朱茵和两个小侍女坐在正厅的壁炉边焙着一壶味道浓郁的茶。
                      “王后呢?”郑允浩环视四周,“他去哪了?”
                      朱茵听到他的问话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屈膝行礼:“王后可能还在启明塔上。”
                      “都快天黑了还在上面干什么?”郑允浩解斗篷带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派人去找么?”
                      “没、没有。”朱茵急忙回答,“王后说天黑之后就会回来的。”
                      郑允浩细长的眉毛纠结起来,他重新将带子系紧,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寝宫。
                      启明塔在翡宫的南面,塔底有着整个城堡乃至整个圣都最大的蔷薇花田,占地十余顷,比维河的一条支流从花田北侧蜿蜒而过,封冻的溪水边孤独地伫立着一棵高大
                      的赤水桫椤,张开的干枯枝条宛如破败的伞盖。
                      金在中抱膝坐在树底,一动不动,对于郑允浩的靠近毫无反应。
                      他的红色斗篷铺在脚下,衬着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就像大块的血迹一般,上面摆着那只雪鹞冷透的尸体。
                      “你在做什么,”娑罗树后传来了一贯不带温度的声音,“你这么看着它它也不会再复活的,葬了吧。”
                      “我在等它的伴侣,”金在中平静地回答,“鹞鸟一生忠贞不渝,会与伴侣同生共死,还会有一只雪鹞会过来的,我等等它。”
                      郑允浩因为他的答话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快要完全黑透的天空,只有鸽子在一圈圈绕着启明塔盘旋。
                      “我们易莱哲草原的氏族都是信神的,”一直低着头的金在中不带感情地低声说,“我们相信在九万里尘埃之上,天神爱涅阿斯正看着我们。人的一生是必须要经受
                      磨难和考验的,然后在人们死亡之后,引魂者会把洁净的灵魂从肮脏的尘土中救起,带回天上。”
                      “雪鹞从极北的貔貅雪原飞到易莱哲只要一天,”他顿了顿,继续说,“它是爱涅阿斯赐给我们的引魂者,猎杀雪鹞,对于我们来说,是跟弑神差不多的罪孽。”
                      “鹞鸟在约特洛很少见,”郑允浩俯视那只鸟儿洁白的羽毛,“我们不信你的神,我们也不知道它是你们的引魂者。”
                      他在鸟儿旁边蹲下,郑重地按住左肩肩章行礼:“抱歉。”
                      金在中暗暗吃惊,这个倨傲刻薄的人居然会向一具鸟尸低头,确实在意料之外。
                      “我之前的话也有点过分,”金在中同样退了一步,“我会去跟小殿下道歉。”
                      “那么再好不过。”郑允浩点头。
                      此时已经天黑,皎然的月光自树枝间下彻,照在冰面上反射莹莹的光。
                      这场景无论如何觉得违和,夜色中庞大帝国地位最高的两个人一同坐在桫椤树下,距离不近不远,没有交谈也不看彼此,只是沉默地等着一只寻找爱侣的鹞鸟。
                      “新王卓图明天就会带着使臣从波尔金启程,”最后还是郑允浩先打破了静谧,“大概十天左右到达约特洛。”
                      金在中平直望着前方的视线果然一亮,然后就在那一瞬,又暗了下去。
                      天边传来了鸟儿凄楚而隐约的哀鸣,闪电一般的白色身影只是一瞬间就从云端俯冲到了桫椤树顶,它悲哀的声音如此凄婉泫然如泣,雪鹞宽阔的翅膀踉跄扑楞着跌落
                      在爱侣的尸身旁。然后它慢慢卧下来用红色的喙一点点梳理自己和爱侣的羽毛,它的动作仔细而从容,仿佛是什么神圣的仪式一般。
                      直到这一切做完,它张开左翅,将爱侣遮在细密温暖的羽毛下面,然后靠卧在它旁边,轻轻闭上了纯黑的眼睛。
                      “罕察努塔巴音。”寂静中只听得跪在积雪上的金在中双手合十简短地吐出几个音节,依稀组成一个语调哀切的句子。
                      那一瞬的动容不是因为鹞鸟同生共死的忠贞,而是这个低眉敛目的人,他裹覆一层朦胧月光的侧脸,是如此令人震撼无瑕和圣洁。


                      24楼2014-05-1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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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历1227年1月,易莱哲草原霸主波尔金王薨,其一生铁马峥嵘,统草原十四大氏族,建波尔金王朝霸图,平冶金奴隶暴乱,与海拉堪慕那帝国联姻结盟,迁族人于帝
                        国原肃方郡,因其功勋无数,史称“绥”。
                        同月末,其次子卓图继位,百万顷原肃方郡划入波尔金临土,设原肃方郡斯德城为大都,易名“阿提卡”,意为“救赎之城”。
                        瑜卤二世裂土辟疆与游牧氏族结盟,一时争议至百年而不止。
                        次月,波尔金新王卓图赴圣都面帝。同时,夔国大夫陈破奴所造第一批火铳秘密运抵夔国与海拉堪慕那长久相峙的红药峡谷战场。
                        夏,远程武器火枪火铳史上第一次用于征战杀戮。而在这种有着可怕威力的武器出现在沙场之前,却有一个被后人称为“惊蜇”的七人杀手党,鬼魅般潜入海拉堪慕
                        那,用手中握着的冰凉火铳,扫平夔国大军直刺帝国心脏的道路。
                        红药峡谷,夔营,校马场。
                        肌理健美的骏马发出一声惨嘶轰然伏倒在沙地中央,最后抽搐了一下,再不动弹了,眉心焦黑的圆形伤口汩汩地流出血来。
                        裨将方堰小心地上前探了探战马的鼻息,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吃惊地收回了手。
                        “死、死了。”方堰退了一步,瞠目看着校马场另一边辅国大将军朴有天手里的铁铳,喃喃,“距离数十丈,却瞬间就将战马击毙当场,这是什么威力……”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朴有天淡然一笑,“有了这样的武器,我们的军队必将所向披靡,撕开帝国在红药峡谷的防线也将易如反掌。”
                        “命所有武骑尉和骑都尉早操后到教武场jihe,”他将火铳放回脚边的铁箱,轰然合上了盖子,“然后再去弓箭队找二十个最精英的弓弩手带来,记得千万不要声张
                        。”
                        “只要二十个?”方堰略微疑惑地问,“人数太少了吧。”
                        “现在要组建的不是火枪团,”朴有天用袍角漫不经心地擦拭指缝间的火药,冷然,“这魔鬼的武器应该配给它更值得它发挥威力的任务,那不是在这峡谷里击杀一
                        个或者两个圣骑士。”
                        方堰看着将军清俊到有些文弱的脸,却觉得脊骨冰凉。
                        “将军的意思是……”
                        “如果要击溃圣骑士军团,颠覆帝国……”朴有天将牛皮护腕绑紧,远目盯着峡谷另一端的帝国大营,眸光冷厉,“我们最惧怕的敌人是谁?”
                        “法斯特大契约长,随军的爱赫拉枢机卿,还有……”方堰沉吟,也抬头去看那烈烈飘扬的十字蔷薇战旗,“……瑜卤二世大帝。”
                        “没错,这都是阻拦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猛虎,可现在我们有了这样的力量,”朴有天打了一个凌厉的手势,“所以要先消灭这些阻碍,扫清我们的道路!”
                        逆风中辅国大将军的大氅在一月的冷风里激烈地扑打空气,历史的转折就从这只有两个人得知的对话开始。
                        很多年后,当楚京的茶坊酒肆里,说书先生们眉飞色舞地说起这一段乱世时,那袍袖挥舞间的刀剑纵横冲锋陷阵,它们的一切初始就是五千只大夔的“惊蛰”和“火
                        枪修罗”。
                        那是人们最喜欢听到的说书段子之一。


                        25楼2014-05-1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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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07 引魂者·Prelude to bleeding[下]
                          波尔金,大都阿提卡。
                          繁星如魅,新都阿提卡厚重的铁铆城门缓慢的开启,数十匹骏马护卫着一辆由八匹马拉动的巨大黑色毡皮马车从城中飞驰而出,向着西方奔去,只留下了一阵狂风和
                          扬起的沙土。
                          叶岂寒盘膝坐在马车宽敞的地板上,脚边散落着刚刚割断的粗麻绳,他微微活动着被麻绳勒出血痕的脖子和手腕,斜了眼看明亮灯火后面端坐的卓图,一言不发的态
                          度却明显地透着不满。
                          飞驰中的马车却很少颠簸,波尔金王面前的几案上甚至还摆了一局纹秤。【注:纹秤,即围棋。】
                          卓图挥手示意将叶岂寒押来的士兵出去,然后站起来亲自去扶他。
                          “先生为何要遁走,”粗直的眉毛拧起,一张绝对属于草原汉子的刚硬面容不怒自威,与铁砂同色的手力道也很大,直接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拽了起来,“波尔金
                          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先生这么做不是太过忘恩负义了么!”
                          叶岂寒也不推诿,大刺刺在几案边的软垫上坐下,对于君主的质问更显得不甚上心,随口道:“你若也知波尔金风雨飘摇,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不啻与自掘坟墓之事?

                          卓图哑口,叶岂寒在波尔金没有官爵甚至没有人能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波尔金族人,然而他确是所有王族甚至所有贵族都敬重的“先生”。他的势力渗透在这个国家
                          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部落里,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也没有什么能威胁他。因为他无根无源,没有家人也没有子嗣,所有人对他的了解都只是一个名字和他广博的知识和敏锐的头脑。
                          九年前,在冶金奴隶包乱到达最不可收拾地步的时候,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均对都无法抑制的包动,叶岂寒却只带了三个亲兵前往奴隶包乱租只者的内部,


                          26楼2014-05-1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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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niff 08 平生始展眉·The blood-stained fingers[上]
                            “喏,这个给你。”在中从马裤口袋里掏出一个血玉指环递过去,昌珉转脸过来看了一眼,伸出手接了。
                            这个一指半粗的指环看起来有些年岁,玉也不是什么上等的品次,可能是怕尺寸不对带着松脱,还用雪白的生丝细细地缠了半圈多。
                            “这是我二哥在我八岁那年给我的,”在中拉过昌珉的右手,给他套在了食指上,“是我小时候练弓箭一直带着的,不然指头早都被弓弦磨坏了。”
                            孩子手指纤细,骨节匀称苍白,衬着水红色的指环煞是好看。
                            “唔,”昌珉盯着自己被他拉着的手,低低地应了一声,“多谢。”
                            自十天前金在中突然出现在昌珉早课的侧殿外,踟蹰半晌很羞赧地道了歉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也亲密了很多。
                            因为他们都在对方的命运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是王储,却同样没有继承权;霸主般的父亲,被世人以月光为称的美丽母亲,过于出众的兄长或是叔
                            父;居于深宫,没有任何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金在中有时甚至恍惚看到了八岁的自己,那个有着寂寞而可悲的童年的自己,而那时自已至少还有一个二哥、有个乳母阿苏赖嬷嬷。
                            而这个看似过着舒适生活的先王幼子,却是真正没有任何相伴的人。
                            阴郁乖僻,这是金在中从小听到对自己评价中最多的词,而默漠寡言心思过重,也是他时常在宫侍们口中听到的,对于自己皇侄的评语。
                            此后金在中竟开始每天早课后在侧殿等着昌珉,然后带着他去启明塔底的花田。有时候练箭,有时候坐在一起看书,昌珉对在中给他讲的草原上的各种故事
                            十分感兴趣。甚至在昨天,两人一时兴起竟跳入冰释的小溪捉了鱼回去。朱茵和普莱看到把外套绑在腰上,浑身湿漉漉挽着裤脚,双手拎着数尾鱼的王后和
                            小殿下,惊愕到几乎昏厥。
                            而朱茵也发现,这个异邦王后虽然仍阴郁寡言,但他清秀眉目间的痛苦阴霾却散去许多,偶尔看他很小殿下在一起的时候,还能从孩子飞扬的笑声中捕捉到
                            一两缕微弱但是清越的附和。
                            “那个……”昌珉用抱着一摞书的臂肘碰了碰金在中的腰。
                            “什么?”他们此时已经赤水桫椤树下,早春温柔的阳光下彻在冒出新绿的草地上。
                            “你二哥是现在的波尔金王吧?”金在中正要把斗篷甩在地上垫书,听他这么一问,手下的动作一僵。
                            “嗯。”
                            然后他等着昌珉问下一个问题,但是接下来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金在中扭头看他,他枕着左臂躺在草地上,直直地抬起右手,血玉指环在他的眉间映出一块红色的剔透斑点。
                            “是不是所有的人……”昌珉慢慢转动手腕,并起手指遮挡住热烈阳光,“不管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一旦变成王的话,就会完全不同了呢。”
                            “或许是从他决定要变成王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同了。”在中把视线转回膝头的书页上,冷冷地说。
                            “你在说你二哥?还是我叔父?”昌珉敏捷地捕捉到他脸上的落寞,爬起来追问。
                            “啊?”金在中的脸似笑非笑地抽搐了一下,“我可没有说任何人。”
                            “叔父以前对我很好的,”昌珉却自顾自躺回去低声说道,“但是自从父王被刺叔父继位之后,我要见他一面都很难。朱茵嬷嬷总是说殿下在忙在忙,他有
                            好久没有过问我的课业了,我……”他没有往下说,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叹气,“我多言了,抱歉。”
                            也许没有人发现——金在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他这样的话语和表情刺痛,被那一场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弑君异变夺去最多的,其实正是这个当年只有五岁
                            ,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没有人在意,他几乎是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这个身份无比尊贵却毫无幸福安乐可言的孩子是如何渡过这三年的,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他肩负了更多比你的课业重要的东西,整个朝政,整个国家。”昌珉的额头突然落了一只温软的手,“你的叔父并不是变了,他只是把对你的关爱分
                            给了这城堡外面千千万万帝国的臣民而已,你应理解他。”


                            30楼2014-05-14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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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在中此时的神情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直直扑入胸口的温暖。
                              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异后曾心存芥蒂。他是这个等级森严皇室的闯入者,所有人都说叔父迷恋他,但昌珉自己再清楚不过,自己那个叔
                              父,他不会迷恋任何人,他只是为了这个男人带来的庞大利益——无论黄金还是民心。
                              他一直以一种怜悯甚至轻蔑的目光看着这个少年王后,他听说他第一天到约特洛的时候就被叔父冷落,又听说银泉宫的寝宫灯火彻夜不灭,自己甚至还目睹
                              叔父靠在圣殿侧厅的木椅上倦极地小憩。那时他只为叔父的牺牲感到痛心,却没有意识到这利益联姻的另一位受害者——他承受着什么。
                              然而这都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八岁的皇诸自小就学会对任何事物冷静以对,他整日目睹的就是无数的忍受和牺牲。在这纷乱的权场中,没有人活得轻松;
                              在这奢华的城堡穹顶之下,任何人都得不到幸福。
                              “明明就是个小鬼,老是露出这种老成的表情,”盖在额头的手突然狠狠揉躏孩子柔软的褐色短发,“难怪都不长个子只长皱纹,真是个小老头。”
                              昌珉第一次被人这样亲昵的对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瞬间僵住了。
                              金在中呵呵地笑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桫椤树另一边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休息一下吧,”凝滞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悠然的手推动,重新流转起来,“要喝一点茶么?”
                              两人一同回头,正看见一个淡妆素服的女子一手提着圆形的红木食盒,一手提着雪白的裙裾,从小溪上的窄桥上走过来。
                              “母亲!”昌珉惊叫了一声,立刻爬起跑过去扶她,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雀跃,“您怎么来了!”
                              “朱茵送了茶过来,我正好想过来看看你们,就拿来了。”多琳温婉地笑了笑,顺从地让幼子接过食盒。
                              金在中也忙垂手站起来,欠身行礼。
                              “日安,王后殿下。”多琳盈盈屈膝,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将食盒中用绵锦暖着的热茶分倒进两个烫金瓷杯里。
                              “茶不错吧?”多琳与他们一起围坐在桫椤树下,气氛如同普通的约特洛家庭在自家花园中享受某个春天的下午一般自然。
                              看到两人点头,多琳明眸带笑:“这是开春才从城外采的,用怒城梅园梅花上积雪烹了——也只有朱茵能想到这么妙的法子。”
                              她莞尔的表情和清澈的眸子有些奇异的力量,好像能平息所有的愤怒拨开一切阴霾——金在中总是能在她身上看到类似自己母亲的熟悉气质,那就是他无数
                              次幻想的,母亲应有的包容和温柔。她是个如此光芒四射的女人,不论站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她同时又亲切温文,贤德端雅,绝不会给
                              任何人以疏离感。
                              “多琳夫人是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您可以信赖她如同信赖您的母亲,殿下。”朱茵是这么说的。这也正是他亲身感觉到的,他不知不觉竟成了翡宫的常
                              客,而启明塔,他自此再也没有上去过。
                              这就是最讽刺的事情,在这城堡外面,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郑允浩因深爱所以接入皇宫的,然而在这个宫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摈除芥蒂就连西林都开
                              始对他展露笑脸的时候,却只有那个他名义上的丈夫,仍然只肯给他一个冰冷空洞的华丽牢笼。
                              那个人,他是绝对强大的统领者,是天生的桀雄和霸主。金在中整天于咫尺外看着他议事决断,批阅文书。他的行事强势严苛,为人作风一丝不苟。金在中
                              不得不相信帝国上下议会大小议员,都对他们的王有着绝对的崇敬和信任。
                              而与他共枕的这个人,这个强大完美如同神祗的人,他却让身边的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孤傲自恃到无以复加,他不会靠近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
                              他站在权力的最顶端,脚下是强大的古老帝国,所有的人俯视着他,高处的冷风吹起他的黑色王袍,而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王后殿下?”
                              金在中回过神来,正看到其他二人都略显担忧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抱歉,您说什么?”
                              “波尔金使团就要抵达约特洛了不是么,”多琳宽容地笑着,俯身又给他喝干的茶杯里添了一些,“照以往惯例,远嫁来的王后若是有亲人到皇城来的话,
                              是要在银泉宫办一个晚宴的,但是前线仍然吃紧,浩儿便想将晚宴……”
                              “可以取消。”金在中仓促地说,言毕又觉得不当,他的海拉语仍然做不到谈吐自如,有的时候迫切想表达的意思反而会变得生硬粗鲁,脸色都褪白了,“
                              我是说不要浪费……”
                              “浩儿只是想要推后,取消他可不会同意的,”多琳展眉而笑,“一月末,不是还有您的生辰么。”
                              金在中呆住,他凝视着多琳澄澈满含笑意的眼睛,觉得心中那一点点微弱的火星,正缓慢地燃烧起来,晃出一片温暖的光芒。


                              31楼2014-05-14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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