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
杨戬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赤着脚，走过沁凉的竹席长廊，一步一步，走向长廊尽头，慕容澜清的起居室。
从他的房间到长廊尽头，弯弯绕绕，彼此在房间能清晰喊话，不算远的距离，这次莫名的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脚下的路明明看得很清楚，却总是有一种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感觉。
慕容澜清的房门虚掩着，暖黄色的灯光摇曳着，从房间某个角落照了出来，照的人心里暖暖的。
杨戬抬起手，想要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手指甫一触碰到那竹制的门面，却又犹豫着缩回了手。
他在这里干什么？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情，又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慕容澜清说清楚，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想不起来。
他犹豫着，转过了身子，踱着踌躇的步子在竹楼上走来走去。
然后，在经过厨房的时候，他看到了慕容澜清忙碌的身影，煲汤，做点心，以及煎药，为他……
杨戬没有进去打扰里面忙碌的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心里暖暖的，让他很心安想要一直保存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是在天庭找不到，三妹那里给不了，过往数千年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当慕容澜清端着煎好的汤药，笑容满面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呼之欲出，那种充溢整个胸口的感觉叫做幸福。
他忽然想起自己想要跟慕容澜清说什么了，他微笑着，向慕容澜清走去，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着，他回头看去，拉住自己的人是三妹。
三妹说，二哥，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了你整整十年，二哥，随我回去，沉香他们都在等着你！
杨戬说，三妹，你等等，我跟慕容兄说句要紧的话再走。
他抬起头，想要亲自跟慕容澜清说那一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要跟他说的那句话，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慕容澜清已经不在那里。
他满竹楼地找了起来，楼上楼下，客厅，前院，后院，始终没有踪影。然后，他想起了他的卧室，那里的灯一直亮着，卧室的门一直虚掩着，仿佛静静等待着他的造访。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里面空空的，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破旧的烛台孤零零地躺在布满灰尘的案几上。主人的宝剑已经生了锈，毫无生气地悬在墙边。
毫无预警的，一种锤心刺骨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开来……
慕容兄，慕容兄，杨戬大声地叫着，然后，他听到了慕容澜清的声音。
杨兄，我在这里。

二
和慕容澜清的相识始于一场意外。
十年前，身为天庭司法天神的杨戬受命前往苍陵古界讨伐邪神的一支魔神一族，在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拼杀中，杨戬因寡不敌众，为敌将偷袭导致双目失明，虽奋力拼杀终因伤势过重昏迷了过去。
当杨戬醒过来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处只有一片漆黑与朦胧。听着外面鸟儿清脆欢快的叫声，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作为征伐三界的天庭战神，大伤小伤于他也只做家常便饭，可是这样的结果，突然间却是有些难以接受。
你终于醒了？
这是杨戬醒过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属于慕容澜清的声音，温雅潇洒，和煦天岚。
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时辰？
杨戬心中虽有计较，但还是想从他人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慕容澜清淡色的眸子怔了怔，缓缓吐出几个字，晨曦初至。
那么，我的眼睛的确是看不见了！
药性歹毒，非寻常药物可医治。
是你救了我？
巧合，我只是正好路过。
虽如此，杨戬还是要多谢兄台。
原来你叫杨戬！在下慕容澜清，天涯海角，游方闲人一名。
慕容兄可否告知杨戬，我昏迷了多久？
不多不少，整整一岁寒暑。
这些日子，多谢慕容兄对杨戬的诸多照顾。
无妨，我会想办法医好你的眼睛，让你的法力尽早恢复。
如此，有劳了！
在慕容澜清心细如尘的照料下，杨戬的伤一天天好转，渐渐也能坐起身子，偶尔也会下床走动走动，或于院中静坐感受晨光之抚触，或于窗台抚琴，听那竹林沙沙鸣唱，或于月下，泡一壶清茶，相对而坐，彻夜长谈。如此，已是十载寒暑。
杨兄，明日一早我要出一趟远门。
慕容澜清往茶杯中注入一线沸水，空气中泛起袅袅茶香。
哦？需要多少时日？
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日便回。
要事要紧，我这边慕容兄不用担心。
杨戬不是个会向命运低头的人，也不会因为自身疾病就甘于理所当然等着他人照顾。十年的时间，他早已学会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料理好自己的生活。
日常所需之物我已备好，杨兄需要之时自取便是。
虽知杨戬现在仅凭茶香飘过来的方向便知茶杯所放的位置，慕容澜清还是习惯性地将装满的茶杯放在杨戬正前方的案几上。
对于慕容澜清这一心细体贴的习惯性动作报以一笑，杨戬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
这次的茶，有些特别，似乎非是凡间之物。
此茶名唤“朝露”，慕容澜清顿了顿，来自魔神一族的王宫。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魔神一族？
杨兄也知道魔神一族？
当然知道啊，能不知道吗？
慕容兄，杨戬有一句话相问，不知可否告知？
何事？
慕容兄的心里，是否压着一些沉重的往事？
杨戬此言或许有些冒昧，我只想说，有些事情或许杨戬可以帮得上忙。
慕容澜清苦笑，杨兄真是七窍玲珑心。
慕容澜清说，有需要我不会跟杨兄客气。
他又叹息一声，幽幽地问了一句，杨兄，你心里有爱的人吗？
或许，应该没有！杨戬犹豫了一下，久远前的那次，应该算不上爱吧。
慕容兄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也许不是姑娘呢？慕容澜清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又说，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歇息。
杨戬安然躺下，摸着床头慕容澜清给自己准备好的衣物，闻着衣服上清爽淡淡的阳光味，心里涌起一股惴惴不安的感觉，连带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悲伤的氛围。
杨兄，此去，我若回不来，你好好保重。
这是慕容澜清关上房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
慕容澜清走后第一天，天晴有风，
白天打坐浇花，晚上弹琴喝茶。
第二天，阴，傍晚时分有小雨，
白天抚琴，念诵道德经，晚上林间散步，天人合一。
第三天，小雨，信鸟带来慕容澜清的第一封信。
是鎏金字体，失明之后，只能凭手感触摸识字。
杨兄，我夜观天象，清灵雅舍近日雨水沛然，天气转凉，渐入深秋，望杨兄善自珍重，衣柜右上方格子中有备好的秋衣，早晚记得增减衣物。
杨戬提笔回信，想起那日慕容澜清关上房门后说的那句话，心有千言，落笔处却唯有：我很好，勿念！一切小心！
第四日，清晨大雨，信鸟清脆的鸣叫唤醒尚在睡梦中的杨戬。
已寻得良方线索，杨兄法力恢复有望。
杨戬何德何能，劳慕容兄如此费尽心机？只望慕容兄万事小心，恢复法力之事尚小，杨戬实不愿慕容兄为我犯险。
夜幕初降，信鸟再次带来慕容澜清的回信。
此乃慕容澜清自愿之事，杨兄不必担忧，我将便宜行事，尚不至落于危险之境。
一切小心在意，盼回！
自信鸟离去，卧于榻上，原是闭目养神，思及慕容澜清去前那句话，确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左思右想唯有一念，慕容兄，你可千万别出事！
次日，大雨，气温骤降。
衣柜中的秋衣乃是新做，取材用料皆是上上之品，天虽寒衣却暖。
早膳却是极简单的，清水面条，拌上慕容澜清为自己特制的兔肉酱，意外的胃口大开。收拾完厨房，信鸟也带来慕容澜清这一天的第一封信。
院中花圃之内有一地窖，系当年杨兄昏迷之时所挖，内有食材佳酿，千年的女儿红，百年的梅子茶，旧年的雨水，杨兄需要之时可自行选取。
慕容兄原来背着杨戬藏了这许多好东西，十年来杨戬竟一无所知，等慕容兄回来，可别怪杨戬把你珍藏的好东西全部独吞。
慕容澜清回信答曰，我倒是希望有那么一天！
又是不祥的一句话，让杨戬暗暗心惊。
慕容兄，你心里的那些往事，可否让杨戬了解一二？
慕容澜清沉默了，或许在心里作着斗争。
他没有回信，接下来的三天，杨戬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究竟是什么样的往事，能让风姿潇洒，和煦畅达的慕容澜清三缄其口，不愿吐露？杨戬心里琢磨着，让一个人如此沉重，会是……仇恨吗？
正自沉思之际，窗外响起信鸟熟悉的鸣叫。
急不可待的，双手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打开了那封盼了数天的信。
此事放在慕容澜清内心深处已有一千多年，那是我心中一辈子的魔咒，杨兄既然有心多次问起，在下也唯有如实相告。慕容澜清身负血海深仇，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慕容澜清此生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复仇！一千多年来，这个信念从未变过，可是现在，我却犹豫了！仇人的实力势力太过庞大，我若想要报得血海深仇，势必赔上自己的性命，现在，我动摇了，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你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他不是姑娘，我认识他很久很久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已经在我心里了，杨兄，如果是你，愿不愿意接受一名男子的感情？
PS：雷声轰隆轰隆吓死人，不知哪个遭雷劈的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