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没有什么胃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琢磨着,估计是这几盘玩意儿颜色忒不讨喜。
她放下筷子,看着对面那个兔耳纤长的女子安静的吃着自己炒出来的食物,神情自然而充满温情,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满足,没有一丝正常人该有的嫌恶与忍耐。
因为是自己弄砸的食物,所以吃起来也分外理所当然?
她竖起筷子,却终究是停止了动作,垂下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厌恶。
“小莩,你还要装下去吗?”
她轻轻开口,保持着捏着筷子垂首的姿势。
对面咀嚼食物的声音突兀停住,她几乎能想象到三步之遥的那个女子脸颊上现在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果然,停顿一两秒之后,咀嚼声再度响起,接着是吞咽的声音,最后,是那个女子温吞的声线。
“我不知道你在……”
“在醒来之后,我的大脑里莫名多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失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估计这是第一次这么无礼,不过也是最后一次。“断断续续,却都是些血色的杀伐,墨色的绝望以及看不见尽头的悲伤。直到那一天,遇见你哥哥的那一天,这段凌乱的记忆才已完整的姿态呈现在我的面前。嗯,这就是遇见你的那前半个小时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因为在那段记忆里,从你诞生的那一刻到你被封印的最后一秒,你的每一个模样我都清楚记得。小莩。”
她微微笑,靠在了凳子上,昂首,视线上扬落在了虚无的空间里,恍惚着的模样,眼神却累极,纤细的食指点上了自己的太阳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语气却是怀忆一般的了然一切。
这样,你还敢否认吗?
她想,她终究是给她留了情面,没有点破一切。她看着那个女子垂眸,默然的态度,纤长的兔耳软软的搭下来,接着,雪色无暇的光芒从那女子身体里涌出,洗涤一般,光芒消失之处,展现在眼前的,是那个女子真正的容貌。
晶莹剔透的棱角,冰蓝色的长发,郁金的眸子,色泽淡薄的唇色,脖颈细长优雅,淡淡敛眉,清净无忧的,就像是记忆里,她还在冰棱之中的模样。
突然间,她有些想哭,可是对着莩兰乌托斯,她不想示弱,莩兰乌托斯不是她的兔耳男。所以,她努力深呼吸了口气,纤长指尖死死戳进掌心,强逼着自己,咽下了那滴泪。
“说实话,我很感激你,没有变成他的样子,那样……”她顿了顿,终究是没有说出余下的话,反而抬眸,对着那个高贵绝美的女子轻轻笑开“莩兰乌托斯,谢谢你。”
“我不是爱哭的人,”她坐在凳子上,头侧向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人,眼神有些落寞。“得到了那段记忆之后,只要想起了一丁点,我就难过的想要掉眼泪。”
“小莩”她转回头,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女子,泪水一点点顺着瓷白的面容滴落,可她却没有感觉般,平静的笑了开来,眼瞳里弥漫出了深邃的悲伤“亲自经历了那场战争的你,到底是有多么的难过还有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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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那个孩子自顾自的掉眼泪,有些难过。那些肮脏的过往与现在的一切,是她最不想爱思拉知道的。可是,那孩子,不仅知道了现在的一切,甚至连千年前的一切也知道了。她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部让她知道了。
千年之间,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未变。
当年的大家都还在。沙拉曼,哥哥,卡林,她,还有蜜莉。爱思拉的身上虽然还是有着小蜜莉的一点影子,可是爱思拉,不是小蜜莉!就算是同一个灵魂,她也成长为了和蜜莉完全不一样的个体。所以,哥哥那里,哥哥能理解的,是吧。
她轻轻挑唇,殊不知自己的笑容是如何的悲伤。直到那个孩子,轻轻地伸了手过来,却又在快触碰到她的时候快速收了回去,她才抬起眸来,静静的看着那个樱粉色发丝的孩子。
她看着那个孩子,继而垂首,觉得时间真奇妙。初见时老成的像个小大人的孩子,如今却像是越长越小,时光,像是回到了她们还未见过的很早的以前,那段她们完全不认识的时光。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听到什么她完全不能接受的话语。跳跃的火光下,郁金的眸子里渐渐染上病态的疯狂。
“小莩,我很担心你。”
她一愣,难以置信般,眸里的疯狂被一度压下。她淡淡抬眸,那对面的孩子叹了口气,依旧是小小模样老成的态度。只是,紫罗兰色的眸子在不甚明晰的火光下被染成了墨般的紫色,隐隐的,浓厚的温柔侵袭而上。
她有些愣,让她怀疑是幻听了的话语配合着少女此时的表情,当真像是在梦境。那孩子尤不能理解她现在这般出神的模样,兀自笑开。那笑容真美,像是三月纷飞的樱花,模糊掉了世界的轮廓,柔软掉了所有的狠绝。那个孩子背光而立,纤长的指终是触上了自己的脸颊,恍若逆光的神袛。静静的,道出予她的镇魂词。
“我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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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吗?”
“嗯,只要清除掉那最后的几条杂鱼就够了。”
“那我们赶紧干活吧~”
“……真的,不用去管她们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子夜!结局已经注定好了,知道吗!”她停下,回首,那个孩子跟在自己身后,果然一副悲伤的表情,纤长的指抚上那孩子的脸颊,看着那孩子抬眸,眼神疑惑的对上自己,她抬了抬嘴角,终是再也无法装作很好的样子,眉眼之间咻的染上厚重的哀伤。
“无论过程如何被改变,但是结局早已注定,纵使我再怎么的心疼她们,她们也只会朝着自己认定的结局走下去,所以,我现在能做的,这只是让她们走的更加安心罢了。”
“因为啊……能够留住那个孩子的人,他已经,永远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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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战争爆发之后,大家都受伤了,我看着你哥哥被蜜莉重伤,小幸的前世吧,她重视的弟弟用永恒消失换来了她还有西奈的平安,而你,也带着你的族民逃到了地下。”
“小莩,我很难过。”
她收回手,纤长的指按住之前受伤的部位,眉眼之间是掩不了的痛色,脸颊上也是小莩所熟悉的,每当她醒来后特有的苍白透明。
她看着那个女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眉眼清淡。她荒谬的想要大笑,无法控制的,想起了那个人,然后,一点一点,疼痛入骨。眯弯的瞳孔里也一点一点染上细碎的光。
“在梦里,我哭的很伤心。”大概是摊牌了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不在意,她示弱的很容易,语气里的无能为力让人难过,“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不要有战争了好不好?可是没有人理我,还是有更多的人倒下,我终于明白,这是历史,我改变不了。”
我真的真的很伤心,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好,然后再让我慢慢的喜欢上你。如果你喜欢我,你又怎么舍得放开我的手?
“我不知道贤者之剑里的这段记忆是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让我看到,或许那个人只是为了让我阻止历史重演,可是,我不是蜜莉,我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我真没用,不是吗?”
我知道你成了两个人,一个将要嫁给沙拉曼,一个,或许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他们都不是你,他们怎么可能是你?!兔耳男,你看,我知道他们不是你,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找回你,我真的很没用,不是吗?
“我想离你们远一点,以前是因为你和沙拉曼的婚约,可现在,是负疚,痛苦还有悲伤。人类背叛了你们,我也没有办法责怪承受了这么多痛苦和绝望的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到我的身边。”
因为不是你,所以这些残忍的话说出口,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却也是痛过了……无法再痛的样子了。
一直温柔的为别人着想的你,危险中保护过我的你,说过我的身边还有你的你,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到的你……兔耳男,我好难过,你知道吗?
有些东西,当真是失去后才知道可贵,就像,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有多么难熬。
“可是爱思拉,我就是他。”
她瞪大了眼,看着那张隔了经年的脸凑近,前方一片阴影落下,她愣愣的昂首,看着那兔耳纤长蓝发飘扬的男子最终,触上了她的唇。
隔了一张桌子,他吻上她的唇,清浅的,温柔的,郁金的眸子里一片执着认真。
“爱思拉,我就是他。”
隔了一张桌子,她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突兀的,她紧紧闭上了眼,泪水大滴大滴滚落,唇角相擦而过,她揽上那人细长的脖颈,小小的脑袋抵在了他的颈窝。忍受了千万年般,痛哭失声。
…………
我在日光下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真主,阿门。
…………
带着对他的奠缅,小莩,我们一起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