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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氏的作品在下读的不多,目下印象最深最打动在下的是《五十自述》。或许因为在下也是农村出身,书中描述的那种年少时生命蒸郁而不得出,茂盛而不得畅达的感受,在下深有同感。生命原始的混沌,得不到指引的烦躁,并混杂着惊喜,忐忑——那样一个淳朴,笨拙的乡下少年啊。及至长大后极欣赏着那份“混沌”,受用着其中的“生意”,也受用那样一种落寞而不落寞的情怀,在下亦不能不感触。

在下要说,牟氏洒落傲然的性情,确实给在下的感受不那么“儒家气象”,不会像翻开语类,朱子夫子之形象,之气息,便跃然纸上。牟氏大部分学术作品,读来极见思解之强力,亦极坦率。俊逸狂傲,极深研几,在下觉得用在牟氏身上并不为过。网上有几篇牟氏学生写的回忆文章,师生情谊之真挚,在下读来非常的动容。遥想牟氏身处之时局,之境遇,其求学之曲折,之坚持,对时局之清醒,对后学之勉励,这样的先生,不管他是不是“儒家”,在在下心中,都是极愿亲近的。牟先生曾经说熊氏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真人,那么,在在下心目中,牟先生也极当得“真人”二字。


23楼2014-05-0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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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主楼的气化,在下读《认识心之批判》最后两章有言:
    物质而具之以力,吾人即名曰“物质的气”。此为不能划归者,亦不能由本体之神理神气而演化出。盖本体既为纯理纯型,而神理神智神意神气是一事,自不能由非物质者而演出物质者。故“物质的气”必须承认其为一“所与”也。
    又有:
    。。。而物质之气便不能溯原于上帝。故即在言上帝者,亦实不可说造物质也。吾人言本体,则更不可说。至于由本体而演化出物质,乃至世界,则在西方名曰流出说,此为正宗神学家所不能承认者。吾人亦断然摒弃之。【中国思想中,关于此方面,亦常含有流出说之意。然其言多浑圆,又多譬喻词,故亦不能概念地决定其即是如此也。然衡之儒家究竟义,可断其绝非如此,亦不应如此。】。
    备注:在下对于理生气有了上面的领悟后,对牟氏的宇宙观已经不是那么热切了,但在下是在读认识心这本书时突然对气能凝聚,理为实有有了实感的,非常感谢牟先生。牟先生不认同心造说,也从未有过心造说,这个在《心体与性体》等等书中都有体现。


    24楼2014-05-0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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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楼2014-06-05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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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读张子书,其论虚空即气,聚散变化,而辟佛氏幻化天地(人物为太虚中所见幻象)。其意似谓佛氏割裂天人,推倒人极,耽空不反。我看您反复批评熊牟以及阳明,似与佛氏幻化人物有关。
        照目前看来,若谓不讲气化之实而以心造,不管是康德的知性为自然立法或唯识之变现,皆有幻化人物推倒人极的可能,已非仅仅长傲之过了,且以世界为幻化、变现或执着,而推尊向往天理法身圣灵,则必将流于慕彼岸而弃日用的教法,则历史人文皆不必讲了。此则必非儒家的态度。心学诸先生确然在这方面少讲,或存乎其人,不成问题,但后学往往成弊。
        君谓”至于所谓宇宙观问题,愚意牟氏擅长道德哲学,又造许多层层叠叠之概念加减错综,却罕言及自然与气化、罕言世界之本体究为何物,世界是实是虚?是气化抑心造?”此实重大。在下实想听您的解答与说明。


        IP属地:江苏来自手机贴吧26楼2014-08-0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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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健坤顺
          解答不敢当,早知与君学术有异,今次不妨直言,略陈己见吧。
          明道言“吾儒本天,释氏本心”,此言不易得也。所谓“本天”,天便是理气之统说,今所谓自然者。《易》所谓“有天地然后有万物”、《诗》所谓“天生烝民”、《礼》所谓“万物本乎天”者也。故而,儒者之学,须是先有个“天行健”,然后“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心虽灵明莫测,终只气化之发窍极精处,犹恒星虽明,不得离天而自在。
          所谓“本心”,有类于笛卡尔哲学之思路,以自家之灵明能感为唯一可信,然后据此为根基,再八方投射。及将万物判为一心所造,则佛氏所谓“一切法由心想生”、阳明所谓“心外无物”者也,余以为此便是张子所谓之“以小援大、以心法起灭天地”者,尝谓其说犹举火夜行,却谓照见之物本乎此炬者也。
          释氏之本心,盖其本体论谓万象之前,唯有一纯粹之觉性,然此觉性忽动,动则不一,有二则有阻滞,然后无明起,此沾染无明之觉性依此生出四大,继而造天造地,造出种种物类又据以为真。然此明觉原初之动因,并无解释,窃谓亦不能解释,非但佛教不能解释,天下本心之学皆不能解释。
          君谓心学前辈罕言气化,余以为然,不言气化,为其以理气为不究竟物,唯“本心、性、良知”为究竟之纯物、天地之本体,故但言“本心、性、良知”而已,此便后儒所谓“阳儒阴释”之证据,此种意思,于《传习录》中所载最多。若“无我的灵明,谁去仰天的高”云云?在余则诚觉可怪,天岂待人仰了方在?不知若无天地,谁去生他的灵明。若黄宗羲言“盈天地间皆心也”云云,已明叛夫子“盈天地间唯万物也”之教;熊十力于《新唯识论》指一瓶呶呶不休,亦只是此义。牟氏书余读之不多,其详宇宙本体处,亦未一见,然其人亦明言“仁之为宇宙万物之本体,首先它不是物质的,而是精神的”云云,据此,谓牟氏之学本心可也。


          27楼2014-08-05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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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蚁非蚁
            实然应然一对概念,一般来说,实然为事实描述,应然则为价值描述。此处,白蚁君似乎另辟用法,宜于明言。
            “只心便是天”一句,不妨看全文意思。
            “尝喻以心知天,犹居京师往长安,但知出西门便可到长安。此犹是言作两处。若要诚实,只在京师,便是到长安,更不可别求长安。只心便是天,尽之便知性,知性便知天。”
            窃谓此处不宜断章取义。 明道意思,只谓不可将心与天割裂为两物,故其后又发尽心知性知天一段。
            至于“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谓有私便与天地不相似,不入天德流行之境,此是儒者通义,从中亦可见儒学本天之态度。


            28楼2014-08-06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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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蚁非蚁 :
              首先,履践之时,并不能体现儒学之全体。其次,当履践时,不思天理可乎?吾儒本天,正是本此理。
              君谓“顺著恻隐羞恶之心而做就是了”,如此,则圣人以下,鲜能无过与不及,为不知所以裁之。此种说法,窃谓犹释氏“直心是道场”之一变,其近理而非处,在于废思。
              观孟氏言“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一节,心与天之关系,亦可谓明矣,心学后学既宗孟氏,君却宜深究此处。


              33楼2014-08-16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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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之变现,起灭天地,这个思路常用来辟佛辟心学。如果能理清其分际,变现义在一定层次上是可以说的,且不能否认。盖心之变现者是现象。吾人耳闻目睹的恒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感知,如面前一朵花,吾人看去是那模样,在畜生看来未必如人所见的一样,六道众生见去未必都一样(有无六道不重要,若有,亦只是一种存在而已,不足为奇)。花的现象毕竟只是我的现象。如一朵两朵之数目分别,亦是心之变现而出。若非变现,谓两朵之两是花之本有,那么当两在其中一朵时,则一朵则变两朵矣,若两是兼两朵花来说,则此两又依托在何处?盖面前并无”两”这一物。若谓之为心之变现则豁然。故心之变现是吾人所把握的现象,气化可成一草木,心却变现不出一草木,只能变现出我对于草木的现象。如人有三只眼,则看到的草木或许是另一般模样(一笑)。如果说眼前无花而变现出花,那真是空镜生影无风起浪,自欺欺人之说,不待辩即知其妄。气之聚散,生人物之万殊,本来如此,则非心之变现,谁能否认得了。心学常谓天地共此一段灵明,仰他高俯他深感他吉凶之类,似是心之变现,实则不是,”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本心即天心,道之创造即吾心之创造,此心不可以起灭来看,起灭的是识心,张子所谓存象之心(正蒙:存象之心亦象也,谓之本心可乎?)心本官天地府万物,说生乾坤万有本无过。吾人一切德行皆本心之显现,不诚无物,说创造之,无不可。若山河大地,因人身落于形气之中,本心自不是像陶工抟土般地创造出山河大地,其创造可谓极于冥证而合大化,随所感而呈现之(实无能所对待),呈现之即是创造之。盈天地间万物也,如果天地间不是死物的堆砌,则盈天地间皆神化皆天心皆吾之灵明,未为不可,盖吾之灵明不是那躯壳个体的灵明。气化之说,虽心学者不言,但并不认其为妄为虚。
                上来所说,往往授人以废学自用之讥。但妄人废学是妄人的事。盖理境确可至此,但工夫亦不排拒居敬穷理。诚是希贤希圣之君子,不废乾乾进德,自明而诚。求道求学在吾儒本非二事,枯守、支离俱非中道。其间读书,思及心之变现,大有推倒人极追寻彼案的疑惑,以为如此则人物万行皆不复可说,我亦彷徨过,而今似豁然。且心之变现,其自身亦有其条贯分理,分毫不爽。在吾儒则不认其为妄而加以抹去,但能本天道为用,成利用厚身之嘉事,张子谓无感无形与客感客形,唯尽性者能一之。
                以上略陈所思,去取则唯君裁之。


                IP属地:江苏来自手机贴吧35楼2014-08-21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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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议论稍有合处,令人快慰。
                  愚谓目之于色,口之于味,心之感物,各人必有少异,亦必大有同然。其差异,亦是理一分殊,人物各得通蔽开塞而后然,要之,实本此理此气之用也。
                  指一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此事则有之;佛氏临一河,谓天人见之为醍醐,人见之为沧浪,恶鬼见之为烈焰云云,此则虚妄,可谓不知大化流行、心之同然,但见人物所感有异,却见其微而忘其著,见其变易而忘其不易,故全倒向一边说开去。
                  所举两花一例,此亦佛教诡辩术,质与量范畴不同,自不可混为一谈,一笑置之可也。数者,气之节文,数若是”心之变现“,钟不必挂、钱亦不消印了。
                  再及心学宇宙观,所举“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究是何意?君以为心学于气化存而不论,愚则以为心学终不认气化,其说与君今日见处已有大别。此处,不如再取《传习录》证之。
                  “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
                  “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
                  ”道心者,良知之谓也。“
                  “后天而奉天时,良知即天也。”
                  “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此出。”
                  “夫良知一也,以其妙用而言谓之神,以其流行而言谓之气。”
                  窃谓辨阳明之学,举此六条足矣。阳明谓人心一点虚灵知觉即良知、即道心、即天理、即气、即神、即天、即造物主,此便是以纯粹觉性为一元、为万象本,此便是禅学,有违乾坤大义。观牟氏之言“仁为宇宙万物之本”,其学亦只如此,想亦难免前所谓空镜生影、无风起浪之讥。
                  如有说愿往复。


                  36楼2014-08-26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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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高中时的唯物主义哲学,它批判唯心主义哲学,恒是以“如果没有某某外物,那就没有某某心觉”这种路数来批判,只要此说一出,让人哑口无言。尝听上山下乡时期某哲学教授,自述与田间老农聊天聊哲学,老农亦笑唯心主义哲学,说:”我心想田里长金子就长金子,行吗?!可见唯心主义的哲学家都是傻子,连我都不如。“关于两朵花的例子,若马*经典作家看到,想必定会反问我:“如果眼前没有两朵花,你不会说有两,你说有两,说明外物有两朵花。”人心的一切活动作为,皆是物流的反映,只是深浅不同耳,感情,思维,逻辑,道德,宗教,无一不是对外物外境的反映,心之变现不可说,心之创造不可说,性为万物一源亦不可说,宇宙只是是一物流滔滔,到此步,可谓心死矣。
                    儒心不死,不在其笃定气化之客观不可易,而在其体贴气化所以为气化者。


                    IP属地:江苏37楼2014-08-27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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