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尚是外人前头相敬，独处时如冰，但昨儿个八月十五家宴，我好似看见了他面色有松动的迹象，止不住欣喜，今儿既望，也算得上团圆日子，便端了厨房备的甜汤来，打算趁着劲儿讨好自家夫君】
【书房往外透着光，我一手托盘子，低头注视着上头的青花碗，一手轻敲门框，却好半天不见人来开。奇的是，书房外头亦不见有下人伺候，左右看看，我推开门，里头空荡荡的，只有灯火散暖。踟蹰半晌方迈入】

【书案拾掇得齐整，我在空处搁下手中物什。这烛火，是离时忘了熄呢，还是稍稍走开会儿。我盼望是后者而非人去楼空，于是我在案前坐下，从笔架上随意取来兼毫一支，作着他办公的样儿，自得意趣。倏地眼前书案变去了客栈那一张，脸色从红到青到白数变，烫着般扔下了笔。半室通明，打算起身走走】
【想了想，还是回身去把笔悬好】
【眯着眼儿看身侧书架，手托下巴打量。若我从里头挑出他爱的书来看，会不会被赞肚里有墨，心有灵犀？异想天开地以纤指扫过书脊。烛光在颤动，仿佛书也羞怯。不经意间摸到一处空，我往里头探了探，竟探出一幅卷轴。怕是三阿哥随手塞在这儿的，解绳展开，我把其铺在书案上】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细声念着上头的字，非三阿哥的字，也不似他哪位同僚所赠。眼角一瞄左下侧，了然却又心抽痛。是她，墨尔赫知芊，宸淑福晋，噩梦般萦绕在我生活中的女人。不顾他何时会来，我疯魔了一般重复念着那几个可怜的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直至一滴眼泪落在字中晕了墨迹，我方恍然地以衣袖拂拭，宣纸不经折腾，竟在心字收笔处，破了个洞】
【深深倒吸一口冷气，在静室内竟造就些森然的味道，风吹树动，我惊弓之鸟般看向门口，从未这么害怕过三阿哥踏入。趁着蜡烛尚可以烧很长，我重新坐下来，笨手笨脚地打算修补】

呀【修补的活儿直到迷迷糊糊听见五更打响时，才算勉强能看。但宣纸破洞，我又不是专做这个的师傅，哪能尽善。眼儿干而刺痛，刚刚瞄了眼镜子，还带些肿，难看得很。方梳洗完毕打算和衣睡一会儿再起来用膳，省的人猜疑，便听什么人急吼吼地闯进内室，什么东西砸在了自个儿面上，不禁惊呼一声】
【这自个儿伺候了一夜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又愧又怕地抬眼看看满脸怒容的他，心虚低头不敢辩驳】

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体说了昨晚经过，却略去许多东西，例如见字落泪】我已尽我之力补上了，对不起……你、你要不满意，我再给你写一幅？
【小手搓着身前衣服，脑袋快垂得缩进肩膀中，却又大着胆子来打商量，惧怕中掺杂的是讨好神色】

【小手伸出正要抓上他衣袖，其间分了心，觉着自个儿好似长高了些，差点儿能与他比肩。白日梦尚未做完，脑子内便随着他的动作，随着花盆落地的声音一并炸开！我愣住了，放弃了再想靠近他的举动，颤巍巍地蹲下身子——只是让自个儿更目睹札喇芬的惨状，瓷片深深刺入了叶肉，绿色的汁液像血水般淌出】
姐姐【我轻轻唤了声，只顾手里把花盆碎片与植物一块儿往身前拨，拢在手里，也不觉痛。只因我看见小时姐姐的音容与那女乞儿瞬间叠在一块儿，却越离越远，最后只剩我一人徘徊迷雾】姐姐【我又道】

【泥土被他踩出一个脚印，在内室地面格外刺目，在他话儿说完后我一把抓住他的裤脚，由上至下静静地看着这个瞬间陌生的男人。他说过，他不杀我，因为想慢慢折磨我，是不是？我怎么可以指望他对我心生爱意或怜惜？颓然地松开手，却见被我抓过那处，既皱又带了血迹，心生几分害怕。但此处除了札喇芬，再无旁的是我在乎的罢？而札喇芬，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