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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男爵X昭]《父亲——回家》 BY 丹枫(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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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赤兔(10)
上楼时,昭又在我怀里盯着我看:“我今天才发现。”
“什么?”
“夫人的眼睛是灰色的。”
“怎么了?”
“你跟夫人很像,但是总觉得还有点不同,原来是眼睛的颜色,你是蓝色的。”
“是啊,我别的都像母亲,只有眼睛的颜色像父亲。”
“你父亲……”
“嗯?”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好的。
对于昭想去看看父亲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吃惊。就像我希望了解昭的一切,昭也希望了解我的,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带昭去见父亲。有时侯我倒是会想,这是不是天意,父亲去世的时间,不早不晚,似乎是上帝的有意安排。
当初,我和约瑟夫的恋情向家里公开时,父亲的反应是最强烈的。由于母亲的劝阻,父亲没有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但是禁止我再进教堂。就连父亲自己都怀疑他的禁令对于我这个不孝子会有多大的约束力,然而我当真没有再踏进任何一座教堂,再没有参加过弥撒,或是向任何人告解、忏悔。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父亲,而是我心中深深地恐惧。父亲的蔑视、母亲的哀愁、家里人的怜悯、约瑟夫的逃避和自己心中的孤独,使我陷入深深地恐惧之中。我也许真的有罪,我害怕被抛弃,被放逐,我害怕进教堂,不敢正视十字架上替我受难的耶稣和圣母眼中悲伤的泪水。如果是在那个时候,父亲的葬礼上将不会出现他唯一儿子的身影,但是现在不了。我与昭一路走来,一次次的奇迹,主的眷顾与祝福,我看到了主的仁慈与宽容,主爱世人,是爱他们本来的样子。尽管父亲致死都不愿再看我一眼,但是我爱你,父亲。我走进教堂,为父亲送行,没有惶恐,没有忐忑,我心坦然,除了悲伤,还有祝愿以及些许遗憾——我还没有机会把昭介绍给你,父亲。
然而我不会那样做,我不愿意昭再受半点委屈。就像母亲说的,如果昭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一切都会很简单。父亲会很喜欢昭,他们身上有许多共同之处,单是爱马这点上就很投缘。但是……如果父亲还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与昭之间的关系。
昭见我沉默不语,便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直到我把他放到沙发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放水。”
昭拉住我。“今天不了吧,晚餐前刚洗过。”
昭很累了,眼皮不自觉地往下掉。我心中不忍,但还是坚持说:“就泡一会儿。”
每天睡觉前,我都会让昭在热水中泡上20分钟,再帮他按摩。这样可以放松身体,帮助睡眠。今天也许真的不用。
我放了水,回到屋里,昭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帮他解着扣子。他被我打扰,没有睁眼,只是动了动嘴角。我不再固执,温柔地亲吻,抱他上床。
昏黄的灯光下,昭的面容柔和、恬静,额头、鬓角上覆着一层细汗,胸脯微微起伏,轻缓、绵长的呼吸让我倍感踏实,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天来的担忧、紧张也得到了缓解。昭终于开始好转,他会振作,会康复,会离去。
这一晚,昭睡得挺安稳,我却连连做梦,惊醒了好几次。梦,几乎天天做,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一次次的惊醒后,竟然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些什么,只是冷汗、喘息、浑身发抖。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落在我胸前,昭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睁大眼睛,盯着黑洞洞的上方,大口地喘着粗气。墙壁上树木的影子随风晃动,变幻出各种狰狞、恐怖的图形。四下里,万籁俱静,只有布谷鸟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柔软的唇覆上我的面颊,温暖的手抚摸我的额头。
我很害怕,仍然在发抖,梦里的,不知道是什么,我只是感到恐惧,非常的恐惧。恐惧无处不在,像大山朝我压来,像铁锁将我缠紧,像海水把我淹没。我佝偻起身子,无法呼吸,控制不住地震颤。
昭的手绕过我的身体,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心跳,我伸手搂住他的腰,越搂越紧,脸越贴越紧。
我们没再说话。
他亲吻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肩膀。我忍不住流泪。泪水再次滴在他胸前,那心脏跳动的地方。我在他的爱抚下,在他的怀里再次睡去。
微弱的晨曦透过白色亚麻布窗帘照进屋子,墙上的树影模糊起来,黑暗与恐惧一起消失了踪影。
我依然躺在昭的怀里。他的抚摸与亲吻时断时续。我仰起头,那清纯、甜美的吻便落了下来,睫毛被轻轻地抿住。我微笑着紧闭眼睛,却启开了双唇。
那特有的柔嫩、润泽,覆上我的干涩,我们的唇黏在一起。我从唇瓣间伸出舌头,还没碰到那两排闪亮、整齐的贝齿,就遇上同样急迫、热切地探寻。我们的舌撞在一起,缠在一起。
我不由自主地挺起身子,朝他怀里挤去,当碰上他的火热时,意识到自己也已经坚挺。
昭一手紧紧箍住我的后背,一手把两人的紧紧握在一起。
我仿佛才清醒,惊恐地瞪大眼睛。
我们的舌缠在一起,我们的唇无法分离,我们的鼻尖相互摩擦,我们的眼睛看进对方的心里。
我蹙起双眉,连连摇头。不!这不行!昭!你的身体……我不能!我想推开他,想逃避那缠绵的吻,但我往后退一厘,他就往前进一分。
他的眼睛含笑,那温柔的目光摧毁了我的意志。你要的,我知道,因为我也要。在这希望的黎明,我们的身体里蕴含同样的力量与激情,爱我吧!我的爱人。
晨曦中,昭的脸色透着健康的色泽,红唇丰润、晶莹,眼睛里更是燃烧着情欲的火焰。
“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不,不,不……” 我仍在苦苦挣扎,想逃离,他却不放手。
“我不放!我知道你要!我们的身体自己会说话。爱我吧!爱我!” 昭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坚定而热切,声音里却有一丝丝的哽噎。
昭伸出右手,多少有一些苍白的细长手指抚摸我的脸颊,由眼睛到唇角,似乎在探索着什么,令我喘不过气,积攒许久的欲望令我全身发热,火辣辣的感觉使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唇干舌燥,张开嘴,把他缠着绷带的手指含住,贪婪地吮吸。我在他上方撑起身子,手臂微微发抖。
昭的手指继续沿着我的脖颈下移到了锁骨处,亢奋的脉搏在他那富有魔力的指尖触摸下变得跃动起来。我不由得感到胸部一阵阵地紧缩,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我握住他一侧的胸脯,轻轻地揉着。
他的双手绕在我后背,上下滑动地抚摸着, “你就像是阳光一样温暖着我,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他继续用那种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努力抬起头,嘴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徘徊。
我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来自小腹,来自嘴唇,来自昭的手掌、胸怀、整个身心。
尽管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那种为对方健康的担忧和深沉的爱怜使我们有意无意地克制自己。现在,从彼此身体里放射出来的热力一点点地渗入到对方的血液中,渗入身体的每一部分,我们燃烧了起来。
我直视他的眼睛,眼眶里含着泪水,低声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压抑得好痛苦,我好害怕,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会突然离我而去,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昭看着我,一只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令我们之间完全没有了一丝的缝隙。“我答应。”昭把我的手掌按在他自己的左侧胸部。“这是我的心,是我为你而剧烈跳动的心,它是真实的,它永远不会离开你。”


228楼2015-03-28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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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赤兔(12)
    时间有的是,时间也过得很快。很快,我两周的休假就要结束了。好在,昭的身体已有明显好转,集中营离家也不算远,我还是可以每天回来的。
    昭不习惯被照顾,前面那是没办法,三天后,当他可以抓着扶手自己慢慢下楼时,就坚决不用轮椅了。其实他不肯用轮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跟我怄气。
    昭每天都跟银剑、赤兔在一起,晚上分别时依依不舍,早晨一起来,就催促我快点,急着去马厩看他的宝贝。
    这我理解。我一边笑话他像个孩子,一边尽量把手上的事情做得快些。但是吃饭却不能含糊,细嚼慢咽,少食多餐那是基本要求。于是我跟他说,早餐起码要吃15分钟。可他倒好,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要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看是连进都没进去,直接从脑袋后面飘走了。二分钟,最多也就三分钟,他三口两口把早餐扒拉进了嘴里,喝牛奶就像是倒的,最后,一整个鸡蛋塞进去,嘟囔着道:“好了。”言下之意就要我立即推他去马厩。
    我是既心疼又生气。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可不比从前了,还是这样不注意的话可不行。于是我不理他,只当没听见,头也不抬,继续看手中的报纸,看到感兴趣的地方还说上两句。平时,昭很注意报纸上的新闻,虽然现在的德国是捷报频传,但我的内心却备受煎熬。昭明白,他不仅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担忧,还总是不忘安慰我,希望我少一些愤世嫉俗,尽量心气平和,因为德国是我的祖国,我毕竟还生活在这里。但是现在,昭没有回答,他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他不会接我的话,他的心早就飞到赤兔身边了。偷眼瞅着他眼巴巴期待的样子,焦急而又兴奋,真的太可爱了,于是又忍不住要逗逗他。
    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咖啡。昭以为我该完了,就想站起来。我却没有放下报纸的意思,而是向站在身后的老管家挥挥手。
    “少爷?”
    “现在几点了?”
    “八点零九分,少爷。”
    其实落地大钟就在餐厅的一角,我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我是有意这样问的。“再来杯咖啡。”
    这下可把昭气着了。他嚯地一下站起来,但是因为太猛了点,又立即坐回到椅子上。
    我的心猛一抽痛,但是我没有动,也制止了老管家上去扶他。我知道他没有大碍,只是体力上还很虚弱。
    果然,昭语气生硬地质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说过了十五分钟,八点十五分。”我拿出一贯的冷傲,竭尽全力使语气不带一点温度,仍然没有抬眼看他。
    昭不出声了,扭头看了看钟。他回过头来时,我立刻把目光收回到面前的报纸上。
    时间到了,我放下报纸,昭正生气地瞪着我。我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昭可没笑,仍然瞪着我。
    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我赶紧赔上笑脸。“好了,别生气了,逗你玩呢。知道你急着想见它们。来,我们走吧。”
    路上,昭一直紧抿着嘴,有时还皱一下眉。
    “还生气呢?”
    ……
    “看你,怎么还像个孩子。胃疼了吧?就是吃得太快了。”
    ……
    “你的胃是要慢慢养的,吃得太快、太猛就会不舒服,以后可要注意了。”
    昭终于点头答应了,还冲我笑了笑,只是感觉那笑容只停留在表面,消失得也太快了点。
    我以为他不生气了,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坚持自己下楼,再怎么说也不让我抱了。他一旦倔强起来,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一旁小心地扶着,预防他万一体力不支,出什么意外。
    昭还真是,抓着扶手,明显很吃力,下楼很慢,却很稳,不要说意外了,连摇晃都没有。
    终于下来了,我悬着的心放下了,同时还有点小小的失望。
    早餐,昭倒是吃得很慢,但对于我说的话,仍是心不在焉,原来,他下楼累坏了,坐在桌边,好一阵喘息,还不愿意让我看见,竭力掩饰着。
    这回,我算是真正领教了昭的脾气,还有他的毅力。说自己下楼,就自己下楼;说不坐轮椅,就不坐轮椅。
    去马厩可不比下楼,那可是好长的一段路,正常人走走也要十几分钟,何况是他现在的身体。
    我推着轮椅,跟着他,一个劲儿地哀求,简直要哭了。“求你了,昭,你就坐下吧。”
    ……
    “我昨天那样也是担心你。你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以后我不在你身边……”
    ……
    “别再生气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我这人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傲慢、冷酷惯了的,稍不留神就会原形毕露的,但我真的不是有意对你,我只是心疼你。”
    昭停下了,身体有些摇晃。我站在边上却不敢冒然伸手。
    “我知道……我没生气……我只是不想坐轮椅……你扶扶我吧。”
    我赶紧抱住,他便瘫软进我怀里。“那里有个石凳,我们坐会儿,休息休息。”
    我想让昭躺在我腿上,他却摇摇头。“在你肩膀上靠一会儿就好了。”
    我搂着他,让他靠着我,额头贴着我的腮帮,汗津津的。我掏出手绢给他擦汗。昭脸色苍白,阳光下更是白得耀眼,嘴唇很红,像滴血那样红,呼吸有点急促了,我拿起他的手腕测测脉搏。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没有你这样的,一下子就这么大的运动量,你得慢慢恢复。”我又有些着急,口气不免严厉起来。
    昭当真不生气,也许他是没力量再生气了。“这样不行啊,你后天就要上班了,我不能老是依赖你。难道你不在,我就呆在楼上不下来?”
    “我可以让赖宁格先生来照顾你。”
    “他都快60了。”
    “那让韦德克。”
    昭直起身,回过头,看看我。“你不在乎?”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到他有点狡猾的笑容才明白,忍不住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想什么呢,我只是让他照顾你。”
    “可我不愿意。”昭喃喃道,重又靠回我肩膀。“开始总是困难的,坚持一下就好了。”
    “但是你不能操之过急啊。”
    “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吃饭,注意休息,还有训练我们的小马。你相信我,我会一天比一天好的,一天比一天强壮。”
    这一路,我们休息了四次,用了一个多小时,但昭终归是走下来了。


    230楼2015-03-28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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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赤兔(13)
      开始,我禁止昭干任何事。刷马,遛马,给马洗澡,清扫厩舍,一切的一切都不许他碰。他的任务就是我干活的时候呆在一旁,监督、指导、欣赏、逗乐,跟马儿建立感情。别看昭平时一幅谦和、温润的样子,也是会经常出点坏主意,干点坏事的,最常干的就是挑拨我跟银剑的关系了。而我,也曾经试图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但总以失败告终。用昭的话讲,他与赤兔之间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我说,他们这是一见钟情。
      从见到昭的那一刻起,赤兔就表现出少有的温顺、安详,连银剑离开,它都没有过于激动、紧张。要知道,赤兔可是匹不满三岁,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活泼、调皮,又急躁、任性的小公马。我开玩笑说赤兔这是重色轻友,昭却悠悠道:你说反了,该是重友轻色才对。可不是重友轻色吗?不论从哪一方面讲,性别还是人与马之间的关系,昭都是赤兔的朋友,而银剑,如果顺利,赤兔和银剑将把它们的优秀基因代代相传,给庄园重新带来勃勃生机。
      渐渐地我发现,干活的时候留昭在身边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我再没有办法赶他走了,只有暗暗叫苦。不论我干什么,不论我干了多少次,昭总是不放心,总是不厌其烦地唠叨,就像个老太婆。
      马儿一年换两次毛。秋冬季节,为了抵御寒冷,马会在鬃毛下长出厚厚的一层绒毛。这层绒毛会在春夏换毛时节脱去,因此,春夏的这次换毛要比秋冬季的那次厉害得多,每天刷马的时候,都会掉很多毛,旧的新的、硬的软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硬的鬃毛还好,会缠绕在刷子上,而短而细的绒毛则会随风飞舞,还会刷出很多灰尘、泥土,在阳光下看得尤为清楚。刚开始干这活的人,因为不熟悉,很容易吸进绒毛和灰尘引起肺部不适。
      小时候,父亲也曾经想把我培养成一名优秀的骑手,但不幸的是我得了肺炎。小孩得肺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我却因此远离马厩好几年。从大夫到母亲甚至是约瑟夫都认为我那次肺炎跟我不听劝告,成天呆在马厩,帮约瑟夫刷马干活有关。尽管父亲不以为然,但是在这件事上,母亲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和持着,加上约瑟夫的认真贯彻,我也就渐渐失去了对马儿的兴趣。后来我明白,马厩对我的吸引力,与其说是那里有马儿,不如说是那里有约瑟夫。
      因为自己的经历,因为昭现在的身体,我不得不十分小心。每天早晨去马厩的第一件事,就是刷马,地点是在它们各自的厩舍里。这时我总是把昭挡在厩舍外面,虽然也看得见,但是他在我们一米之外,绒毛和尘埃不会飞那么远,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不满意我的禁令,昭越来越挑剔,越来越唠叨。什么这刷子不行,太硬了,那个又太软了;什么这里得打圈,那里要顺刷;这可是腿,没肉的,你这样刷,它不疼死;脖子后面,马自个儿够不着,要多刷一会儿,不许敷衍了事;这样就算把蹄子扣干净了?你伸手摸摸,看,还有好些谷糠和粪便吧……
      “我说你烦不烦。”我实在有点沉不住气,倒不是因为他挑剔,而是他站在门外,赤兔本就不安分,他再说这说那,引得赤兔频频向他那边摆头,甚至跺脚。马该听不懂人话,但是它能感知情绪。而昭传递给赤兔的情绪就是:宝贝,我想你。宝贝,我来看你了。可是这可恶的家伙不让我进来。宝贝,快到这儿来,快让我摸摸你……
      赤兔太烦躁了,我有点恼火。“你再这样让我怎么干活?”
      昭很无辜地看着我,咧嘴一笑。“那就别干呗。”
      想得美!当我不知道你的别有用心吗?别以为这就能难倒我,好歹我也是养马世家出生。于是我使出浑身解数安抚赤兔,站在它与昭之间,遮挡它的视线,让它看不到昭,还对着赤兔说话,昭的声音再有磁力,怎比得上我就在它耳边莺声软语,加上轻柔的抚摸,再给宝贝一支香甜可口的胡萝卜……嘿嘿,我就不信了,不就是一匹马吗?要吸引它的注意力还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果然,赤兔吃得起劲,头也不晃了,脚也不跺了,安安稳稳地任我摆布。
      胡萝卜吃完了,赤兔又伸过脑袋,直往我怀里拱。
      “好了,宝贝,你乖乖的,一会儿再吃。”我拍拍赤兔的大脑门,回头向昭得意地一笑,怎么样?
      谁知道,我发出的声音可不是“怎么样?”而是“哎呦!”
      就在我转头的瞬间,往我怀里拱的赤兔,可能是没有得到它期待的胡萝卜,竟然毫不客气地一低头,对着我的大腿,隔着我的马裤,“吭哧”就是一口。因为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我服从于本能的“哎呦”一声,然后是被咬处火辣辣地疼痛和多少有点恼羞成怒,我紧皱双眉,瞪起眼睛,举手就打。
      挥出去的手被拉住,整个人被抱住,温柔的声音随着热气呼进耳朵。“好了,别急,好了,嘘……”昭把我拖出厩舍。“让我看看。”说着,昭就要帮我解腰带。我一把按住,连连摇头。在这儿?这可不行!
      赤兔一声嘶鸣。它想干嘛?!是看着昭跟我在一起嫉妒,还是对刚才的卑鄙行为沾沾自喜?我抬头对它怒目而视。瞧它,正得意地咧着厚嘴唇无耻地笑呢,那两排黄黄的大板牙,怎么有血?我吓了一跳,按着昭的手松开了,马裤的门襟就让昭解吧,我迅速地脱下背带,把马裤退到膝盖处。没有啊,没有出血,只是有点破皮。我稍稍放心,再看赤兔,嗨!那牙齿与牙龈之间的哪是血呀,分明是胡萝卜的残渣嘛。有嘴唇遮盖,看不真切,才误认为是血。赤兔正津津有味地用舌头把那些残渣舔下来,在两排大板牙之间磨呀磨的,看上去多快活呀,他当是玩呢,感情咬了人就不管了。这都什么人啊!哦,不!它不是人,它是马!
      “疼吗?”昭只是轻轻按了一下,我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说不疼,没人会信。大腿上那两排牙印着实可怕,足有巴掌宽、紫得发黑,牙印之间的皮肉已经变色,虽然还没有牙印那么深,但马上也会变成深紫色。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包扎一下?”昭担忧的简直六神无主了。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满不在乎。
      “不用!”我也满不在乎。
      “都怪我!”昭还跪在我面前,不敢伸手去碰,只用眼神爱抚着狰狞的牙印。
      “嗨!真的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晚上回去热敷一下?”
      “嗯!”
      “我来帮你弄。”
      我俯下身,托起他的脸。别这样看着我,亲爱的,你不知道你的眼神是多么的炙热,多么的温柔,它不仅爱抚着我大腿上的伤口,它还爱抚着我的……我的……我受不了了,我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马厩外面有脚步声,糟糕,我们在亲吻,我们在拥抱,我还裸露着下半截身子,天哪!这太尴尬了。
      我一把把昭拽起来。
      起来得太猛了,又在激烈的深吻骤停之后,我感到一阵眩晕,昭也是,我不得不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倒下。
      于是当母亲站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仍然拥抱着,我仍然裸露着下半截身子,衣冠不整。


      231楼2015-03-28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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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甄玉(1)
        因为过了时间,我和昭的午饭就在厨房用了。快结束时,母亲进来,说有事同我商量,于是我让昭先去休息。自从那次钉马掌时,差点晕倒之后,昭便很自觉地每次饭后都平卧休息一小时。
        母亲跟我说了一些庄园的事。这些事都由母亲决定,跟我说,只是让我知道。然后母亲说,她发现昭喜欢呆在书房看书,就把书房临窗的那对单人沙发换成了长沙发。最后,母亲告诉我,玉来电话说今天的火车,她已经叫韦德克去车站接了。
        我没有想到玉会回来,去书房时,有点恍惚,心里咯咯的,感觉呼吸不畅。
        昭闭目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胸前抱着一本书,红褐色的皮质封面,不用看,就知道是本精装的《席勒全集》,因为这段时间,昭一直在看。
        那天昭第一次来书房,站在满满三面墙的书柜前,惊叹过后,径直打开一扇玻璃柜门,抽出的正是一本《席勒全集》。昭说,他的德语不是很好,但是当初每次跟克里斯汀·施拉科夫中尉一起去娜塔莉家的藏身处时,娜塔莉的父亲就会给他讲席勒,讲席勒的生平、思想和戏剧,讲席勒与歌德的友谊,讲席勒超越康德的“理想主义”。“理想的人性,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该牺牲自己的自由。自由该在任何时空庆贺自己的胜利。”——(注:选自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的《席勒传》。)。所以,在所有的德国作家,哲学家,戏剧家中,他最熟悉,也是最喜欢席勒。
        可能因为同样是医生出身,我对席勒也最感兴趣,最欣赏。当年在学校里,我还扮演过《强盗》(注:席勒的成名剧作。)里的卡尔,《威廉·退尔》(注:席勒的最后一部剧作。)里的退尔。我把这个告诉昭,开始他不相信,我便随意念了几句《强盗》里的台词,他惊喜地瞪大眼睛,然后就缠着我把席勒全集一本本地念给他听。他的要求可高,不是简单地朗读,而是带情绪的,带色彩的,就像是在表演。
        虽然已时过境迁,一时难以找到感觉,但是受不了他那期待、热切的目光,我还是满足了他。渐渐的,我的激情重新燃起,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演过一段,挑比较难懂的,给昭解释,然后讨论。第二天,昭便让我惊奇。
        “我们把昨天那段再来一遍吧。”
        我没反应过来。
        “我跟你一起,不过我得来卡尔。”
        昭记忆力极好,德语进步神速,声音带有磁力,极富感染力。
        我禁不住夸赞他有表演天赋,兴奋地建议道:“年底,镇上会组织演出,有戏剧,还有音乐会,不如我们都报名吧?”
        “那可不成。”昭急急摇头,闪亮的眼睛,羞涩的笑容。
        “别啊,你演得很好啊。你参加演出,那可是镇上的重大新闻,所有人都会来看的,他们都会支持你。”我坏心眼地冲着他笑。
        “他们是把我当怪物看吧。”昭红着脸瞪我。
        “哪能呢,他们都会喜欢你的。”我来了兴致,似乎非说服他不可。
        “不行!不行!我也就跟你……要是上了台,怕是一句台词都想不起来了。并且……你不是说,已经好久不排席勒的剧目了吗?”
        是啊,我突然泄了气。我怎么忘了?因为在昭身上每一点新的发现都让我欣喜不已,我竟然忘了身处的环境。席勒的戏早就不演了,很多戏都不演了,现在演的,鬼知道是什么。我低下头,沉默了。
        “我们可以来个二重奏。”
        “什么?”
        “我拉小提琴,你给我伴奏。”昭蹲在我的面前,握着我的手,看着我,温柔道,“只是年底,我该等不到那时候。”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需要观众。”我喃喃道。
        “你不是说,葡萄收获时会有舞会吗,那时我在,我们可以在舞会上演奏。”
        “嗯!嗯!”我点头,把他的手放到嘴唇上吻着。
        “你把阿玛蒂带回来,我要抓紧练习了。”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把“阿玛蒂”小提琴带回了家,但是昭骨折的右手还没完全好,他试过几次,使不上劲。我让他别心急。他想了个办法,叫老管家找来刻刀和一些木块,用雕刻锻炼手指的力量。昭已经刻了一段时间,我问他有什么作品吗?他说会刻一件生日礼物,在八月我过生日时送给我。我很开心,想知道是什么,他却笑而不答了。
        我以为他睡着了,拿起一边的绒毯给他盖上。谁知他睁开眼睛,眯眯笑着,从绒毯下面抽出手,把书塞给我。
        “现在不是时候,你该休息的。”我假意责备,做出拿着书要走的样子。
        他拉住我,看了眼沙发边的高背椅,示意我坐下。“你一星期就在家呆一天,哪能浪费了。再说,我只要躺会儿就不会有问题,应该是这样吧?”
        面对昭的期待,我坐下,翻开书,开始朗诵。我也期待,这是一个美妙的下午,美妙的时光。我想,过一会儿,昭会跟我一起演的,这一星期,他一定复习了不少。


        239楼2015-03-28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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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甄玉(15)
          我注意到玉一直低头干活,我与老管家说话,她没有插过嘴,甚至都没有抬过头。她是个开朗大方,热情周到的女孩,以往很少这样闷声不响的,想起她刚才怨恨的眼神,我更加肯定她有心事。我想我还是转移话题,不再谈约瑟夫的好。
          “赖宁格先生,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没什么事。”
          玉的草帽动了一下。我说话时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留意她。她好像有话要说。
          果然,玉抬起头来,甜美、镇定的声音里有一点点激动。“赖宁格先生,您忘了,前两天来过一个人。”
          “什么人?”看玉的神情,我知道这是一件大事。玉没有往下说,她只是给老管家提个醒。
          “哦,是的,你看我,你看我这老糊涂!”老管家懊恼地用手背敲敲额头。“是秘密警察。”
          秘密警察!我一下子就联想到昭。昭的案子现在已经归慕尼黑的秘密警察负责。上个星期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把这事告诉了我,说是到时候负责的秘密警察会来找我,了解情况。我以为他会去集中营,没想到先到家里来了。他肯定知道我不在家,是想先单独见昭?想套出些什么话?还是?昭的案子里,同性恋那一块并不复杂,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昭曾经帮施拉科夫中尉给娜塔莉一家送过吃的,他最后承担下同性恋的罪名,不管是否曾受过施拉科夫中尉的威逼恐吓,客观上是起到了隐瞒娜塔莉一家藏匿地点的作用,以至于到今天,娜塔莉的家人依旧在逃,最后施拉科夫中尉与娜塔莉一起主动投案自首,这个行为本身就充分表明他们与昭的关系非同一般。要知道秘密警察对于抓捕漏网的犹太人是最疯狂的。上周,我还请营部文书帮忙,打听施拉科夫中尉的下落,我答应过昭要帮助娜塔莉一家的,让他在获得自由之后至少能亲眼见一次施拉科夫中尉。我是不是太心急了?这会不会成为又一个对昭不利的证据?不!不会的!秘密警察的触角不可能伸到党卫军里来。不会的!我的脑子迅速思考着,这一层又一层的危险让我在这盛夏的骄阳下感到阵阵寒意。
          “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三,是星期三下午。”
          “他来干什么?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来看看,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他要求单独见傅先生。”
          “你让他见了?”
          “没有,当然没有。我禀报了夫人。夫人坚持,会见时,她必须在场。”
          我点点头,放下心来。有母亲在,他不敢对昭怎样。我也相信昭不会说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
          老管家看着我,表情有些僵硬。这时我才发现我们俩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是我太紧张了,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别人。我抬了抬眉毛,放缓口气:“知道他们谈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去问夫人。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我看不出任何争吵或是不愉快的迹象。谈话结束后,夫人还让我叫韦德克带那人参观一下庄园。”
          看来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拜访。我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菜地的活基本干完了,我让老管家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帮着玉把剩下的一点干完。我留下来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玉有话要说,她今天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但是玉依旧不开口,那就我来说吧。“玉,昭是和约瑟夫一起吗?”
          “嗯。”
          “他们是骑马去的?”
          “嗯。”
          “玉,你怎么了?”
          玉低着头,手也没停下。
          “玉,看着我,你是不是有话说?你今天很不开心。”
          “赖宁格先生忘记说了……”玉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被知了的叫声盖住。“夫人跟昭谈过话。”
          我皱起眉头,使劲听着,更注意姑娘的神态和语气。
          “韦德克带那个秘密警察走了以后,夫人又留下昭在书房里谈了一会儿。”
          “这个……有什么不对吗?也许他们有事情要商量。”我有点不以为然。我相信母亲不会伤害昭,母亲是个识大体、通情理的人,就算她不赞成我跟昭的关系,也不会拿庄园冒险,要知道现在昭的命运跟庄园是联系在一起的。但玉也不是那种娇柔做作,大惊小怪的女孩,她这么大的情绪变化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夫人……因为……”
          玉吞吞吐吐,我更加紧张起来,玉从来没有这样不爽快过。
          最终,玉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用手背抹掉下巴上滴下的汗水。我只觉得心头一颤,这笑容我哪里见过?是的,是见过,是在柏林火车站的月台上,初次遇见昭,昭让我把那个叫班瑞尔的男孩交给他母亲。他母亲也曾对我这样笑过,然后说了声“谢谢”。我不敢面对那笑容,因为那笑容太凄惨了。
          玉笑了笑,闭上眼睛,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惊天噩耗:“因为昭向我求婚了。在夫人同他谈话之后,他向我求婚了。”
          “啊?”我眼前一黑。这是怎么回事?!


          253楼2015-03-28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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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约瑟夫(2)
            约瑟夫还站在门厅,看他脚下的大理石上一大滩水,他根本就没有挪动过脚步,也没有换掉湿衣服,只是用赖宁格太太给的干毛巾擦了擦脸。
            母亲和舒尔茨也在,他们一起说着什么。我记得刚才抱着昭上楼时,舒尔茨是紧跟着的,一定是母亲把他叫住了。母亲保护家族,保护儿子的那根弦时刻都绷得紧紧的。
            “怎么样?马蒂,昭醒了吗?”
            “还没有,母亲,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怎么会这样?约瑟夫说他骑马骑得好好的,突然就载了下去,头不巧碰到了石头上。”
            “我想是中暑了。这天太热……”我心里明白,还有“倾倒综合症”,昭的身体还远远没有好呢。
            我还没说完,就听约瑟夫说道:“都怪我不好……”
            我冲约瑟夫猛地一挥手,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他再说下去。我闹不懂此刻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情绪,我觉得烦躁,很生气,却不想听到约瑟夫的自责,尽管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我还有一点不顺心,像这样跟约瑟夫的重逢,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舒尔茨先生,实在对不起,今天的事……”我转向那个秘密警察,想马上把他打发走,现在我根本没有心情去应付他。
            “没什么,男爵,今天的事,我很遗憾。就像您说的,傅先生的身体确实还没有恢复。”
            “谢谢您的理解。”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已经小了。
            舒尔茨注意到我的举动。“我理解,我理解。”他也回头望向窗外。“啊,雨小了。不如我先告辞了,男爵。我知道,您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就不打搅了。”
            “实在对不起。”
            “没事,男爵,记住,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谢谢!我送您。”我这才第一次与舒尔茨握手。他的手心湿冷,手上的力度不是很大,却有点摆脱不了的滑腻感。
            赖宁格先生撑着伞,我把舒尔茨送到车边。临开车门,舒尔茨突然问了一句:“那两匹马呢?”
            “嗯?”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是赖宁格先生接了话:“韦德克已经带它们去马厩了,先生。”
            “哦,可惜,都怪这雨下得,实在可惜。”
            我终于跟约瑟夫握手了!我们紧紧地握着,好长时间。再长时间都是应该的,我真愿意一直这样握着。等等,你忘了昭吗?他还没醒呢。还有母亲,你心中的愤怒和委屈……等等,让那些先等一下,我累了!我真的好累!约瑟夫,你的手还是那样温暖,那样有力,握着它,我可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你的目光依旧那么朴实,那么宽容,在你面前,我可以永远是个任性妄为,长不大的孩子。约瑟夫,我想你想得好苦,约瑟夫,抱抱我吧……我们的手紧紧地握着,同时向自己这边用力,于是我们拥抱在一起……
            “快别,约瑟夫,你把少爷都弄湿了。”
            赖宁格太太的叫声实在是太杀风景,却把我们叫醒了。
            “没关系,赖宁格太太,我也是湿的。”
            “那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把湿衣服换了。”
            我刚想上楼换衣服,却看见约瑟夫站在原地不动,这才想起他在这里没有卧室,他住在酒窖那边的平房里。“走吧,拿我的衣服换上。”
            “不,马蒂,雨小了,我回家去换。”
            约瑟夫还是那样,规矩、谨慎。
            “马蒂,昭真的不要紧吗?”
            “我想没有大碍,但是他撞了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我忧伤地笑了笑。我也担心着昭,我想留在他身边,想看着他,守着他,但是玉、母亲、舒尔茨、约瑟夫……我必须面面俱到,照顾到各方各面,不能再想怎样就怎样了,那样的日子,只有在约瑟夫身边可以。
            “马蒂,昭的身体是不是很差?”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
            “都怪我,马蒂,我不知道。今天一天他太累了,我应该早注意到的……没有人告诉我,马蒂,都怪我,我不应该答应跟他赛马的。”
            “赛马?”我皱起眉头。
            “是的。北园的排水沟挖好的时候,天还没下雨,我们本应该就回来的,昭说要跟我赛马,我看他脸色苍白,但兴致很高……我也是一时意气……我不答应就好了。”
            “后来呢?”
            “昭的骑术很好,我根本追不上。可不知怎么的,远远的,我看见他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便一头栽了下去。我跑过去看,他的头正好摔在石头上,都流血了。我抱起他,叫他,他一会儿就醒了,可是,现在怎么就不醒了呢?”约瑟夫担忧地看着我,摇着头,他不明白,他在为昭担心。
            可是我明白呀!我全明白了。昭怎么会要求赛马?昭怎么会不醒?他是不愿意见到我!天哪!我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残忍地抓着,撕扯着,疼得我额头冒汗。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几天来昭所受到的压力,秘密警察的威胁,玉的拒绝,约瑟夫的回来,家里人的态度,还有卧室——只有母亲可以让昭换卧室。这一层层,一件件,就像弹簧被压得太紧了,昭也需要有释放的机会,他的委屈,他的愤怒,他的悲哀……于是他拼命干活,他跟约瑟夫赛马,天这么热,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不愿意再做病人,不愿意再成为我的拖累,不愿意输给约瑟夫……
            “你怎么了,马蒂?”
            “没什么。”
            我穿着衬衣,药在外套口袋里。我转身抓着扶手,走上楼梯。
            “马蒂,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去换衣服,你也回去换了吧。”


            257楼2015-03-28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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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约瑟夫(3)
              母亲的卧室开着门。我想找她谈谈,但不是现在。没曾想,当我从她门前经过的时侯,母亲叫住了我。我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什么事,母亲?”
              “你怎么了?马蒂,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
              “你是担心昭吗?马蒂,你不是说他没事嘛。”
              “是的,母亲,他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那你回屋去休息一下,晚餐前还有时间。”
              “好的。”我回答道,却没有动。我知道母亲不会仅仅为了这些就叫我进来。
              “马蒂,晚餐时记得穿正装。”
              为什么?我的背绷紧了。我使劲睁大眼睛,抬头看向母亲。我现在的头很疼,疼得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但是我必须睁开,我要看着母亲,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看清她的真实意图。母亲总是让我不放心,让我疑惑,她究竟为什么?她到底要什么?
              “约瑟夫回来以后,因为你不在,一直没有为他接风,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举办个家宴。这是早就说好了的,只是你不知道。”
              “家宴?可是昭今天……”
              “是啊,这确实有点可惜,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不过还好,主角是你和约瑟夫。”
              母亲的声音依旧温婉、平和,然而那话里的意思却是如此的刻薄,昭是外人,从来都是。她已经把昭从我们这个家,从我的身边隔离了出去。可是她一直喜欢昭啊,对昭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母亲,为什么短短几天,你对昭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是因为我对你隐瞒?那你该生我的气。为什么如此对昭?是因为约瑟夫回来了?你不也是一直不赞成我和约瑟夫的吗?你一直阻止我们见面。我们苦苦分离了五年,只是因为你不让约瑟夫见我。等等,约瑟夫回来了。他怎么敢回来?如果没有母亲的允许,他是绝对不敢的。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我头疼得快要裂开了,但是思路却异常清晰。不是母亲突然改变了对昭的态度,而是她从来都是如此,只是我们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只看到了事物的一方面,我们乐意接受的一方面,而对于事物的另一面,相对立的另一面,我们不自觉的忽视了,我们视而不见。
              “母亲,是你写信让约瑟夫回来的?”
              这是严厉地责问。我希望能够心平气和地与母亲交谈,哪怕语气冷一点,也不要过分无礼,因为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可就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才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是我的母亲,她可以傲慢、冷酷,但她也是高贵的,正直的,光明磊落的,她不应该虚伪,不应该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
              母亲胆怯了?害怕了?因为你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吗?母亲垂下眼帘,转过身去,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老花眼镜搁在书桌上,站起身来,走到敞开的窗户前,微微仰起头。雨已经不下了,高处的云在西边的天空中形成一抹淡黄的云彩。
              “是我叫约瑟夫回来的。他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早就知道的答案,此刻由母亲亲口说出来,我仍然浑身一震。自从父亲中风,家里发生变故以来,母亲就成了这个家的灵魂、支柱。奇怪的是,我以前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依赖母亲,但自从有了昭,我越发渴望得到母亲的支持,我需要她的智慧、经验,需要她的顽强意志。有了她的接纳,有了她做我的坚强后盾,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有了战胜一切的力量。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虚伪的。她只是不想这么快就撕下那层善良、宽容的伪装罢了!
              “为什么?母亲。你一直反对我跟约瑟夫。你利用约瑟夫的老实、懦弱,对家族的忠诚和对我的爱,禁止他与我见面,让我们各自忍受痛苦。而现在,你却用约瑟夫来折磨昭,折磨我。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你就容不下昭?他终归是要走的,只是他现在身体还没好,你为什么就这么急?”
              母亲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我的质问。
              “母亲,是我不对,我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但昭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逼他?你知道吗?他已经向玉求婚了。” 我悲痛欲绝,我在哀求,在哭诉。我希望得到母亲的理解,至少是安慰。母亲该理解的,当得知心爱的人向别人求婚时,那种心痛的感觉。
              我以为母亲会发火,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依旧没有回头。“昭向玉求婚了?……他真是个好孩子。”
              “这下你满意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失望地苦笑。她不会给我我要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母亲玉拒绝昭求婚的事。我说不出口。或许是为了自尊,不知道是昭的,还是我的,抑或是玉的,我相信不愿意说是跟尊严有关。这时,我又感觉到那种跟玉之间的特殊联系,我不想把这种联系展示给别人,因为我认为没有人会理解的。
              我摇晃着向外走,脚像踩在海棉上,耳边传来母亲的喃喃低语:“对不起,孩子。”
              “为什么?母亲,你为什么要这样逼他?”我同样是说给自己听。我只是在问心里的母亲,眼前这位贵妇,我几乎不认识。
              “为了你!”
              “我?”我在门边站住,正好伸手扶住门框。我的胸口好痛,痛得我喘不过气,我应该赶紧去吃药,但我又想知道母亲下面会说什么。要爱一个人不容易,要恨一个人更难,更何况她是我的母亲。
              “马蒂,我是你母亲,知子莫若母。”
              母亲没有回头。她以为我没有走,她也怕面对我。这样最好,我不希望母亲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轻轻地靠在门框上,望着母亲的背影。
              “你不会同意我是最爱你的人,也不会认为我最了解你,但对于我,你是最重要的。你不知道,你给我出了个多大的难题,马蒂。我跟你父亲一样,都不能理解你,更不会赞同你。但我怕失去你,马蒂,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不能让你小叔弗雷德里希的悲剧重演,我认了,我接受了……”母亲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一丝激动,她在竭力克制。“不让约瑟夫与你见面,是因为现在的局势,我怕你不知分寸,毁了自己。当然这其中也有一点私心,我希望你能够改变。如果你们长期不见面,感情渐渐淡下来,彼此都能够恢复正常就太好了。可是这次你回来后,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你与约瑟夫的感情是淡了,但你依然爱同性,你疯狂地爱上了昭。我并不是不喜欢昭,如果你只爱同性,爱上他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是要走的。我不在乎别的,不在乎他是外国人,不在乎他曾经是囚犯,不在乎他身体不好,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是要走的。”
              母亲转过身来。我赶紧站直了,回转身,做出就要从房门走出去的样子,所以我没有看清母亲眼里是否有泪水。母亲,别过来!我心中念叨。我把腰背挺得直直的。不论你怎样的解释,都改变不了你伤害昭的事实,在这一点上我不可能原谅你!
              “马蒂,你明白吗?我是你母亲!既然你只能爱同性,既然你改不了,那我只有祈求上帝,让你爱一个能够跟你相伴终生的人。马蒂,我不希望你一辈子孤独,我希望在我走了以后,能够有人照顾你,陪伴你。”
              “那也不用这么急,等送走昭,一切都会恢复的。”
              “马蒂,所以我说,知子莫若母,你并不了解你自己。你跟我太像了,我知道,你已经沉溺其中,我不拉你,你是不可能自己爬上来的。”
              我背对着母亲点点头,那意思是:够了,我不想再听了。当然是为我好。母亲怎么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呢?只是这个为我好,我并不需要。
              我走出门,拐了弯,母亲就看不见了。我提着最后一口气,冲进隔壁自己的卧室。外套在床上,我扑过去,摸到洁白、光滑、凉丝丝的床单。我想伸手够外套,够不着,我想拉床单,把外套带过来,拉不动。我绝望地看着外套越来越远,我的心在往下沉,人在往下沉。外套看不见了,床单也看不见了,眼前满是金星闪耀,然后是黑暗,无边的黑暗,我沉了下去。


              258楼2015-03-28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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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约瑟夫(4)
                周围是冰凉的海水,我沉在漆黑的海底,咸涩的海水充斥着我的肺,我无法呼吸。胸口的疼痛已经麻木,我感觉不到生命的痕迹,痛苦、悲伤、酸楚和愧疚,以及幸福、甜蜜、希望和激情都已离我而去。我终于放下了、解脱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昭,你不来看看我吗?宝贝,我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私下里期望的结局。不是你离开我,而是我离开你。我很自私,我太自私了,原谅我吧,宝贝……
                “马蒂!……”
                是你吗?昭,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马蒂!……”
                我看不见你,昭,你能摸摸我吗?让我知道你在我身边。
                昭摸我了。他的手好大,好暖。他扶着我的头让我平躺好。我依旧看不见他,我想抬手摸摸他,却没有力气。
                “你别动,马蒂。”
                昭又离开了。你去哪儿?昭,别离开我!
                “张嘴,马蒂。”
                我知道,我听见了,我张开嘴。我张了嘴吗?我不能肯定。好像除了那一点点模糊、飘渺的意识,其他的,身体和四肢,都不再是我的了。我能感觉到它们,却没有能力去支配它们。我不知道是否张了嘴,我是想听你的话的,但是我不知道。
                我肯定没有张嘴,以至于昭掐着我的下颚才使它张开。别怪我!别生我的气!我想听话的,可惜没有做到。
                昭在我嘴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把我的嘴合上。他托着我的下巴,没有立即拿开手。这很好!非常好!只要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
                昭又抓住我的手腕。呵,这些你都学会了。什么时候学的,我还没教你呢?学会好。你不是说,总是我照顾你吗?其实我也需要你照顾的。我们彼此照顾,我们相亲相爱,相伴终生,就像一对真正的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马蒂……马蒂……”
                你声音怎么变了?昭,是被我吓的吗?不要担心,我已经好了。只是等一会儿,宝贝,等我一会儿,我就睁开眼睛给你看,我已经好了,你不要担心,宝贝。有你在,我不会死,我不舍得的,我不舍得你。
                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温柔、缓慢地摩挲着。
                是你在抚摸我吗?昭,你手掌上的茧子这么硬啊!不对!昭的手上有茧子,但是这烟味?这是烟草的味道,只有经常捻卷烟草的手指才会有这味道。昭没有这味道,这不是昭的手。
                “马蒂,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这沙哑的嗓音不是昭,很熟悉,但不是昭。昭的嗓音醇厚,有磁力,我一听就能听出昭声音里的不安,即便有不安,也还是很好听。莫非是约瑟夫?我们经常拿约瑟夫的嗓音开玩笑,当然他不会生气,他还嘲笑自己是“破锣嗓子”,因此约瑟夫从来不唱歌。
                我使劲睁开眼睛,出现在我上方的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注视着我的是那双沉浸、忧郁的蓝灰色眼睛,是约瑟夫!庆幸、失望的情绪同时袭上心头。还好,不是昭。我一直对昭隐瞒自己的病情,就是怕他为我担心,怕他带上更加沉重的思想包袱,走得不够潇洒,不够坚定。还好,我活过来了。上帝不要我,因为我对昭的誓言还没有兑现。可惜,昭没有来。不知道我下一次发病时,总有那么一次最严重的发病时,他会不会在我身边?
                “马蒂,马蒂。”
                “约瑟夫,你怎么会……”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可我的声音却是那么轻,就像可怜的蚊子叫。
                “我看你上楼时有点不对劲,我不放心,没有马上走。我跟上来了,看你进了夫人的房间。”
                “你听到我跟母亲……”
                “没有。”约瑟夫摇摇头。
                这是约瑟夫,我压根就不需要问。
                “我一直等到你出来。果然你……”
                我看见身边的地板上扔着我的军服外套,不用问就明白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老爷以前也有心脏病,他的药总是随身带着的。”
                我微微点头。父亲日后的中风跟他的心脏病不无关系,只是父亲第一次发病时已将近五十岁了,而我才……幸亏约瑟夫没走。曾经有两次父亲发病时,约瑟夫就在他身边。约瑟夫知道该如何处理。“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约瑟夫说着,突然眼圈红了。
                我也鼻子发酸。我真的不应该谢他,这让人觉得很疏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也会得这病?你以后该怎么办?”
                “我想是遗传吧,没事的。”我想摸摸约瑟夫,想安慰他,但是我根本动不了。
                “夫人知道吗?”
                我无力地摇摇头,心头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愧疚。原来我的约瑟夫还是那么憨厚,他并不在乎我的疏远,他只是担心我的病。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因为只发过一次。”
                “你骗人!”
                “我干嘛要骗你?”
                “只发过一次,你就把药随身带着?”
                “因为父亲……”
                约瑟夫终于点头,他相信了。
                “你不用担心……今天只是意外,幸好有你……”
                “那要是我不在呢?”
                我没法回答,只能看着他。约瑟夫也觉得很难为情。他强装着笑了笑,用手掌抹了一把眼睛。那里已经聚满了泪水,就快溢出来了。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小心,药每天都得随身带着……”
                约瑟夫像对小孩子那样叮嘱我。我点头答应,看到他红着眼睛、鼻子的样子,觉得很可爱。我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而不答。我很累,实在不想说话。


                259楼2015-03-28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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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约瑟夫(7)
                  “你别逗他了,昭,看你把马蒂吓的。”约瑟夫拿过昭手里的酒杯,伸到我鼻子底下。
                  我不用闻,知道那是水,但是当着约瑟夫的面,我还是板起面孔:“水也不行,他不能喝冰水。”
                  “你瞧他多凶,约瑟夫,他总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他是少爷。” 约瑟夫开怀大笑。我禁不住转眼瞧他,老实厚道的约瑟夫也会说俏皮话了,而他说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我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过你不一样,我看他可不敢随便对你发脾气。”
                  “是吗?”昭拿回自己的酒杯,像是要验证约瑟夫的话似的,一仰脖把水喝干,连同冰块一起倒进了嘴里。
                  约瑟夫吓了一跳,赶紧去抢,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话,在约瑟夫看来,永远是圣旨。
                  我也变了脸色,本能地想去制止,忽然回过味来,于是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希望没人注意到。
                  但是他们都注意到了。
                  约瑟夫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不好看。“这就是你不对了,昭,马蒂是你的医生,你应该听他的话。”
                  “是,我该听他的话,他是我的医生,他还是我的监护人。”
                  “监护人?”约瑟夫不明白。
                  “不是监护人,是担保人。” 我实在按耐不住。
                  “在我都一样,不管是什么,反正就是处处管着我,把我当小孩子。” 昭好像很不满意我的态度,不依不饶起来。
                  昭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约瑟夫面前跟我抬杠?我又糊涂了。
                  我们的嗓门都有点响了。约瑟夫赶忙上来打圆场,笑着友好地拍拍昭的肩膀,“你不就是小孩子吗?看你,一点不懂得爱惜自己,照顾自己,竟让别人为你操心。”
                  “哼,反正在你这儿说根本没用。他是你的少爷,你永远都向着他。”昭撇撇嘴,做出很不服气的样子。他是不是在用假装嫉妒来掩盖自己真的嫉妒呢?我再也看不懂他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进去吧,夫人等着了。”
                  约瑟夫拉着昭往里走,眼神和动作中,多少带了点宠溺的味道,我看在眼里,不知道是放心还是担心。对于昭出现在庄园,约瑟夫该不会有多少疑虑吧,他天性纯良、宽厚,对我崇拜而信任。而昭,观察刚才的表现,似乎是有意表明他与我之间的关系,是医生和病人,是监护人,是朋友,仅此而已。他这样做,是仅仅要告诉约瑟夫,还是同时也要明确地告诉我?
                  约瑟夫坐在我身边,餐桌下,他的手慢慢挨上我的大腿,我眼睛的余光瞅见他正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把他的手轻轻握住。你终于肯坐在这里了。
                  “马蒂,我知道你今天很高兴。约瑟夫回来了,而且终于肯坐在这里了。”
                  母亲和蔼、亲切的话语让我一阵阵发冷。我想把发抖的手抽回来,却被约瑟夫牢牢抓住。
                  “谢谢您!夫人。不过……”
                  约瑟夫脸红了,幸福,羞怯,他容光焕发,而餐桌对面,昭的脸色有些苍白,玉,跟母亲一样,因为化了妆,很难看清楚。
                  “不过什么?约瑟夫,请你不要再为这件事纠结了。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和老爷都一直很喜欢你,只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希望你能够永远呆在马蒂的身边。”
                  “谢谢,夫人,我会的。”
                  约瑟夫哽咽了。他很激动,我能听得出来,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也开始发抖了,隔着袖子,他的胳臂如同热带硬木一般坚硬,却也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紧紧地盯着昭,看他慢慢地拿起酒杯,喝了口水,然后拿起餐巾,轻轻擦了一下嘴唇。他在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能够挨过这难耐的时刻。我替他担心,替他捏把汗。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这顿晚餐无论怎样叫人如坐针毡,总有结束的时候,你能忍过去的。
                  昭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眼神却黯淡无光,我希望他能够收回自己的感官,对周围的世界置若罔闻,这样,他才可以在这里待下去,可这又怎么可能?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在灯下反光。他出汗了,他好像有点呼吸困难。
                  “对不起!”我向母亲微微欠身,站起来脱了外套,这样他们两人也可以解放了。
                  昭的动作依旧很缓慢,领带只松了一点,没有像我跟约瑟夫那样解领扣,也没有解袖扣。我想他呼吸困难不是因为气温,而是因为心情。
                  今天的菜是完全德国式的,都是约瑟夫爱吃的:巴伐利亚肉肠色拉、牛肉汤、维也纳烤猪排、奶酪烤土豆,还有高糖的苹果馅饼。我看见玉跟昭小声说了几句话,昭摇了摇头,而后昭叫住老管家,对他说了什么。老管家面有难色,昭却很坚决,一直微笑着坚决地摇头。
                  我想昭是拒绝为他单独上菜,今天的菜都不适合他。也是,玉一定为他另外准备了,但是在餐桌上,不应该另上,那是很失礼的。等晚餐结束了吧,等晚餐结束,昭可以在厨房吃,玉一定给昭用过点心,玉还一定准备了宵夜,有玉照顾昭,真好。
                  昭多少吃了一两口,他跟刚才在露台上的男孩判若两人。如果还是刚才那个任性的男孩,就会因为眼前这些诱人的食物而大快朵颐,而现在的昭,正以一种礼貌的方式来掩盖食欲的缺乏。


                  262楼2015-03-28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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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约瑟夫(12)
                    头脑清醒是多么的痛苦。我希望把事情做好,原来根本不可能,所有的努力都是弄巧成拙,可笑之极。
                    我说:“我们就像飞蛾扑火。”我想告诉约瑟夫我们已经完了。而约瑟夫却是:“不,现在应该是凤凰涅盘。”五年的忍耐、凄苦,终于换来了理解、接纳,他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当中。
                    我问:“几点了?”我说:“以前,你绝不愿意在外面的。”我只是想为自己的冷淡、被动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免得约瑟夫怀疑、伤心,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可约瑟夫却以为我不喜欢他主动,这不是我们以往相处的方式,于是他马上道歉,“是我不好,对不起,我太想你了。”结果那句“没什么,你到家了,进去吧。”就变成了我的命令。天哪,我们俩人可真是默契啊。
                    八岁以前,我大部分时间都跟着约瑟夫。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的整个童年,似乎就是某个跟约瑟夫一起度过的懒洋洋的悠长夏日,我们在森林草地间追逐玩耍,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笨手笨脚地做他的小帮手,他教我骑马杨帆,捉小鸟逗松鼠,我们玩警察与强盗,玩牛仔和印第安人……14岁以后,我们的关系中加进了自然的本能,对一具成熟、强健、有力的身体的完全占有使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同样成熟了,充满力量和雄心,无所不能。没有了索菲,我把对小叔的遐想,对索菲的愧疚,对父爱的渴求,对母爱的期待,全部变成了对约瑟夫的依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朋友,我是他真正的主人。22年的相处,从怀抱中一个粉嫩的肉团到把他压在身下纵横驰骋,我已经成了他的上帝,他生命的全部。我该如何处理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该如何告诉他实情呢?
                    不!我不能告诉他!昭说了,既然我们终将分离,就不要再让约瑟夫承受无端的痛苦。可是实质已经改变,我们还能像原来那样相处吗?
                    可怜的是我的身体不会麻木。它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熟、健康的男子的身体。我渴望,我一直渴望,渴望与我的宝贝有一场真正的、激烈的、酣畅漓淋的欢爱。我知道,只要我想,任何时候,昭都会无条件的配合,但是他的身体……“我们还有时间,时间有的是,等一等,等一等就好。”可这一等……真是捉弄人,我再没有拥他入怀。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而是我们的世界不再单纯,不再只是我们自己。我们顾虑太多,在乎太多,我们太爱对方了,以至于把跟对方有关的一切都不自主地加以考虑。我们再不能自由地,无畏地相爱,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并不是事实。我确信,我的爱情里只有昭,我全心全意地爱他,不掺任何虚假。但身体呢?客观上讲,我的身体对昭的熟悉远远不如对约瑟夫的。尽管分开了五年,可那从少年开始的成长记忆,是深深铭刻在每一个细胞里的,岁月没有让它们消失,只是隐藏了起来,只需一点点微弱的刺激,它便会苏醒。它已经苏醒了,没想到,理智的抗拒是如此的脆弱,我应该恼怒的,应该烦闷,可是不。我确实有一点羞愧,但是那点可怜的羞愧太少了,所占比例微不足道,早已完完全全被期待、欢愉所代替。我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抗拒,也许那些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然而我还是固执地保持被动,这是我心灵深处最后的防线。爱不需要向任何人宣誓、表白,爱的誓言只有一个对象,那就是自己——我痛苦地,艰难地守护着心中对昭爱的誓言。
                    太熟悉的感觉了,厚茧粗大的手掌,笨拙温柔的唇舌,我被内心的煎熬折磨得疲惫不堪,我的身体已发热,我的欲望已升腾,我汗流浃背,肌肉紧绷,眼神迷离,呼吸急促,我完全放弃了抵抗,因为我既没有了勇气也没有了力量。
                    约瑟夫抬头看我,眼里充满了幸福,渴望,激情。但他依旧小心翼翼,怯生生,战战兢兢。“我想我不该……可我太想你了,我知道你也想……”
                    我没法回答,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你很累,你不要动,让我来。”
                    “让我来。”我回味着这熟悉的句子,熟悉的声音。约瑟夫永远是“让我来”。
                    约瑟夫帮我脱去衣服,撩开我一绺挂到眼睛上的金发,皱了皱眉。“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马蒂,你脸色苍白。”他担心地看看我,拿毛巾帮我擦汗,有些懊恼地摇头。“也许真的不应该。”他以为我是下午发病后的虚弱, 却不知我的思想与身体,情感与本能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如果是万不得已,那就让它发生吧。我狠了狠心,只发出一个音节:“不!”
                    约瑟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还是听见了。像是恳求我,也是说服他自己。“我们没有多少机会,我只有两周的假期,你平时也不回来。”
                    我点点头。悄声道:“吻我!”
                    他一惊,手上的毛巾掉了。
                    “吻我!”我重复一遍。
                    我很累,身心俱疲,我需要放松,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爱抚,需要温情。我倒进他的怀里,张开嘴,微阖双目,我邀请了他。
                    贴着他赤裸的胸膛,我立刻感觉到一波波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潮涌,然而意料中的,应该是期待已久的,疾风暴雨般的热吻却迟迟没有发生。我不知道约瑟夫在干什么,也不敢睁开眼睛看个究竟。我不敢看,我怕我犹豫、彷徨的眼神刺激到他。现在的他最幸福,也最敏感,最脆弱。
                    终于,夹杂着烟草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约瑟夫特有的成熟味道,它总能让我安心,让我兴奋。他永远那么温柔,谨慎,体贴,真叫人生气,为什么就不能重一点,快一点,激烈一点。在我们相吻时,我乱咬一气,我咬到了他。当然我控制了力度,不会出血,却也足够疼。我开心起来,这是我们每次都会玩的游戏:什么时候你能在接吻中胜过我,我就让你在上面。
                    可是,他逃了。
                    “见鬼!”我气急了,差点骂出口。他没有一次胜过我,他根本就不想胜我,即便我准备好听任他摆布。你刚才不是很主动吗?为什么现在又……我不知道自己恨什么,约瑟夫并没有惹我,他一直在努力做好一切,做好我要他做的一切事。有些事,我没有要求,他也在努力做。


                    267楼2015-03-28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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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蜜月(3)
                      我睁开眼睛,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这是哪里?屋子不大,家具简单,纤尘不染。一张方桌、四只凳子、我躺着的小木床和屋子中央一个带烟囱的铁皮炉子。除了炉子和它从三角形房顶通出去的烟囱以外,其余的一切,还有房子和地板都是用原木做的。木材加工很粗糙,只是去除了枝丫,稍作修整,不过看上去很结实,这样的小木屋足可以用上几十年。门开着,门边唯一的一扇窗户也开着,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看,应该是傍晚。几点了?我从毯子下伸出手,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手腕也是光光的,手表不在上面。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儿?刚才,蜜蜂,索菲……我头好疼,脑子里有根神经突突直跳……有蜜蜂要蛰我,在树林里……我一下子坐起来,掀开毯子,吃惊地看到自己竟然全身赤裸,什么也没穿。怎么回事?我用毯子裹住身体下了床,光脚站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我急忙伸手去扶桌子,但半路绊倒了凳子,我失去平衡摔到地上。
                      倒下去的刹那我看见一个人影。索菲?
                      是的,索菲。这里是我曾经带索菲来玩的猎人小屋,这里是我们找到索菲的地方。
                      “嗨,马蒂!”有人叫我,向我俯下身来。
                      “索菲?”
                      “马蒂,醒醒,是我。”他轻轻拍打我的面颊,柔声叫道。“马蒂。”
                      我睁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是昭!
                      “马蒂,你没事吧?”昭的眼睛里充满着担忧。
                      我急不可待地摇头。没事,我没事,别为我担心,宝贝。
                      “真没事?”昭又问了一句,好像不太确定。
                      “真没事,我只是绊到了凳子。”
                      昭回头看了一眼翻倒的凳子,转过脸来时咧开嘴坏笑道:“没事就起来吧。你这样躺在地上实在是不太雅观。”
                      我顺着昭的目光向下看去,不由暗暗叫苦。本来裹在身上的毯子现在已经散落开来,只留有一角还搭在大腿上,完全没有了遮羞的作用。
                      我伸手去拉毯子,没想到昭抢在我前面,一把把毯子掀到一边。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道,嗔怒地冲昭瞪了一眼。
                      瞪也是白瞪,因为昭根本没看我。昭扶我站起来。我又是一阵眩晕,身体向前倒去。昭赶紧抱住我。尴尬也好,嗔怒也好,我已经无暇顾及。昭扶我到床上躺好,再给我盖上毯子。我头晕得厉害,勉强睁开眼睛。昭正在屋子里忙活。
                      一会儿,昭回到床边,“你一定渴极了。来,喝口水吧。”昭一手托起我的头,一手拿着茶缸喂我。“这里没有牛奶,除了架子上找到的这罐蜂蜜,就没什么可喝的了。哦,还有一瓶沃特加,不过那可不解渴。”
                      我喝完了,昭把我放下,用手背替我擦了擦嘴角。“你先躺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我躺了一会儿,头晕稍有缓解,记忆慢慢清晰起来。蜜蜂,索菲……我等着蜜蜂来蛰,在树林里……可是没有发生,为什么?兴许上帝只是让我了解,而非体验索菲所受的伤害。哦,上帝,你对我真是太仁慈了,这样的惩罚实在太轻,根本就算不上。后来,电闪雷鸣,我跑出树林,期待万物之神的震怒降临到我头上,期待真正的惩罚能够消减我心灵的痛苦煎熬。大雨磅礴,山风呼啸,我在雨中放声大笑。然后……然后我不记得了,我也许睡了过去,也许晕了过去,我不记得了。
                      昭在干吗?蜂蜜水是温热的,他烧了水,是在外面烧的,没有用屋里的炉子。没错,现在是盛夏,要是点上这炉子,那这间小木屋就成了货真价实的桑拿房了。外面还有谁?我坐起来。我不想见到任何人。除了昭,我谁都不想见。我原来以为,连他我也不想见,可直到刚才,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他,见到他自己有多么快乐。
                      我扶着床架慢慢站起来。昭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如果他一个人,他不太可能找到这里,这么说还有别人。我又犹豫地坐回去。
                      窗外飘来食物的香味。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我有点坐不住了。回想昭刚才从容的动作,扶着一丝不挂的我,又觉得不应该有别人。我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我在屋里找了一遍,面上看不见我的任何衣服。我找到壁橱,上层有两条毯子,却没有床单,也没有我的衣服,下层堆着一些杂物。我放弃了努力,把毯子在身上裹裹好。在墙壁的搁板上,马灯的傍边躺着我的手表。我把手表带上,时间是7:10。搁板上少了几只罐子,盐、蜂蜜,可能还有昭说的沃特加。
                      窗框上挂着的一面镜子,我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镜子不是很清楚,背面的银离子已经严重氧化,镜面显出大片斑驳黑黄的痕迹,女孩对着它画眼线可能有点困难,不过粗略查看一下自己额头的伤口应该还行。我对着镜子解开绷带,右侧的太阳穴上有一块直径四公分的淤青,红肿发紫,手指轻轻一碰就疼得我直吸凉气。有一部分淤青藏在头发里面,同样,淤青中央的伤口也延伸进发际。我分开头发,看到整个伤口足有两公分长,不过还好,伤口是碰撞时的裂伤,不深,现在已经不流血了。我没有再缠上绷带,因为那样有点热,出汗反而不好。
                      “你怎么起来了?不再多躺会儿?”昭一看见我便直起腰,盯着我犹豫了一秒钟,又低下身子忙活,只是不时地抬头看我。他的面前有一堆篝火,火上吊着锅子,锅子里的东西已经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味就是来自那里的。
                      我想昭盯着我看是因为我解了头上的绷带。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毯子,脚下虚浮,步子还是有些不稳。
                      “我饿了。”我走到篝火边,伸长脖子向锅里张望,一边咽着口水。“什么东西?这么香。”
                      “蘑菇炖兔肉。”昭说着,从我身边跑开,一眨眼,拿来一条毯子,迅速折成长条,铺在篝火旁倒在地上的一根树干上。“你肯定饿坏了,先坐会儿,马上就好。”
                      昭又跳回去,倒了缸热水,挖进一勺蜂蜜,搅拌几下,递给我。
                      我接过茶缸,想起隔板上的咖啡罐子,我说:“我想喝咖啡。”
                      “不行。你现在喝咖啡头会更疼。”昭不留余地地拒绝我,回到篝火边,舀起一点汤汁,吹两下,尝了尝味道。有点淡,昭加了点盐,再尝尝。盐罐的边上放着半瓶沃特加,看样子是做调味料用的,我决定不打它的主意,昭肯定还会不留余地地拒绝我。
                      我坐在铺着毯子的树干上,老老实实地捧着茶缸喝水,我真的很渴,原以为甜腻、烦人的蜂蜜水竟如甘泉般滋润着我焦渴的咽喉,舒服极了。
                      昭把锅子从火上拿下来,放到一块石板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是想在这里吃,还是回屋里去?”
                      我仰起头,望着他站在夕阳中,全身镶着金边的高大身影,吃吃呢喃道:“我想呆在外头。”
                      “也好。”昭又跑开了,回来时拿着两只铝制的汤盘和勺子,还有一大块黑麦面包。
                      昭把这些东西都放在石板上,汤盘里舀上炖肉,面包切成薄片。我注意到昭拿着一把军用匕首,石板边还搁着一杆猎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匕首和猎枪都是约瑟夫的东西。那么我的手枪呢?我这才又想起自己的衣服和手枪,焦急地坐直了身体东张西望。远处的河岸边,一丛灌木上有东西在随风飘荡,因为天色渐晚,看不太清楚,那可能就是我的衣服吧。那么枪呢?
                      我正想着,昭把汤和面包递到我手里,看到我东张西望,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跑去那片灌木丛。真是我的衣服。昭收了衣服回来,还带回一包东西。
                      昭晃晃那包东西,叮呤当啷的金属碰撞声,“这是你的手枪,在树林的泥地里找到的,要是不擦干净,没两天就该生锈了。这些衣服也脏得一塌糊涂,只能都洗了。现在差不多干了。”昭既没有给我枪,也没有给我衣服,而是抱着这些东西回了木屋。
                      我手里捧着汤盘,没说话,没问他要,也没叫住他,我只是吃吃地傻看着他。我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或许我根本不想问,能看着他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就是我最大的满足,最大的幸福了。


                      278楼2015-03-28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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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蜜月(7)
                        昭趴在我身上喘息,胸膛贴着胸膛,头埋在我的颈窝,说话时,嘴唇在我的皮肤上蠕动。“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嗯?”
                        “真是太美妙了,太棒了。”
                        我的反应有点慢。在他仍然占据着的体内,甜蜜而痛苦的涨痛感十分强烈。
                        “在你里面,进到你里面去,像这样呆着,真是太棒了,你该早点告诉我。”
                        我终于明白了,不觉失笑。“你没想象过吗?”
                        “这可比我所有可怜的想象都要强上百倍。”
                        “真的这么好?”
                        “还要好!”
                        昭呼吸平稳了,爬上来吻我的脸。
                        “我知道在回忆银行里你已经为我开了户头,今后的岁月,我就要靠这笔钱度日了。”
                        “那我应该多存点才是,不然不够你用的。”
                        “我开销可大。”
                        “现在这点,够你用多久?”
                        “也就两月,最多半年。”
                        “你可真奢侈。”
                        “你忘了我是贵族出身,奢侈是我的本性。”
                        “那我可要努力了,可不能让我的马蒂落到穷困潦倒的地步。”
                        昭试图从我身上下来。我恋恋不舍。
                        “你不是说很美妙吗?”
                        “我想永远这样。”
                        “你不是说要多攒钱吗?”
                        “我想攒很多钱,够你花一辈子,但不是现在。现在你该休息了,不过先要帮你清洗伤口。”
                        “我敢说,我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你舔干净了。”
                        “还有里面的,得把头上的伤包扎起来,不然真会发炎的。”
                        昭站起来。失去了热源的身体被冷风一吹,我不停地打起了寒战。
                        “你冷吗?”
                        昭扶我坐起来,用毯子像包婴儿一样地把我包上。我看到他的人影在晃动,篝火的火苗也在乱窜。
                        “篝火要灭了。”我提醒昭。声音好轻,难怪他没听清楚。
                        “什么?”
                        “火苗在乱窜,篝火要灭了。”
                        “哦,你等一下,能坐着吗?”
                        我点头,头越点越低。
                        昭跑开了,回来时,手里提着一盏点亮的马灯。“来,我们回小屋去。”
                        昭拉我站起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虚弱。我头晕目眩,身体发软,几乎迈不开步子。昭见我光着脚,索性把我扛起来,一手提着马灯。我趴在他肩上,胃被顶得难受,还好去小屋的路不长,也就二三十米。
                        昭翻出所有毯子,都给我盖上,我却还在发抖。我记得刚才没怎么叫唤,嗓子却干得冒烟。昭托起我的头喂我喝水。蜂蜜水真得好喝,我想我从此爱上了它。我刚想说还要,昭就跑了。
                        昭回来,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他捧了一堆东西,一定是拉在外面的猎枪、衬衣、还有……我想不清楚。
                        昭弓着背,在屋子中央忙活。我想叫他来陪我,却不好意思直说。“你在干什么?”
                        “哦,我在点炉子。”
                        “点炉子?现在是夏天?”
                        “你发烧了,再着凉可不得了,这山里,晚上还是挺冷的。”
                        “那你会不会太热。”
                        “没事。我可不想让我们的蜜月就这样半路中断了。”
                        “蜜月?”我以为听错了,这个词从来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蜜月。”昭走过来,俯下身亲吻我,深情款款地说道:“这次是我们的蜜月,马蒂,你要快点好起来。”
                        对于点炉子,昭不太熟练,但也比我强。所用的时间有点长,终究是点着了。昭在炉子上烧上水,又进进出出地忙活了一阵。
                        小屋的温度上来了,我昏昏欲睡。等被昭唤醒的时候,看见他已经脱去了马裤和皮靴,身上只穿了一条白色的四角裤。
                        床边放着盆清水,昭用手试试水温。“这水刚烧开的,我加了点盐,现在温度正好。”
                        屋里已经很热了,可当毯子被掀开的一刹那我还是哆嗦了一下。
                        “怎么?冷吗?”昭摸摸我的头,皱起了眉。“你好烫。要不,我们明天还是回去吧。”
                        我赶紧摇头。我可不愿意就这样中断了我们的蜜月。“你帮我把那面镜子拿来,让我看看。”
                        昭拿着镜子。我让他高点,向左转转,再向右。我装作看得很仔细,其实镜子大部分都花了,很模糊,我的眼睛也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没事,没什么。”我伸手摸摸。“有点水肿,不是很烫,应该没发炎,洗干净就行了。”
                        昭将信将疑地看我,我虚弱地笑笑。
                        昭拿了块纱布蘸着淡盐水帮我清洗伤口。我忽然想起醒来时头上缠着绷带,再看桌上,果然有膏药、纱布、绷带等东西。
                        “昭,你怎么想着带这些东西?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是我,是我们。”
                        昭生怕弄疼我,动作非常小心、轻柔,但语气里却有些责备,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因此非但不生气,心里反而是热热的。
                        “昨天上午,那家农户来庄园找赖宁格先生,说你出了车祸,撞坏了他家的院墙。所有人都吓坏了,好在农户说你是自己走回大路的,应该没事,不过你撞破了头。我们想你没有回庄园,就是去营里啦。夫人说你早晨走得匆忙,连饭也没吃,一定是营里有事。夫人给营里打电话,结果你还没有去,这下大家更紧张了。于是我们分工,赖宁格先生和韦德克跟农夫回去,处理善后;约瑟夫和我则骑马沿公路寻找。当时我们认为你可能还在去营里的路上,我们走进沿途的每一间屋子,询问遇上的每一个行人、警察、铁路员工,一直走到达豪集中营都没有找到你。”
                        昭没有注意,而我却在他说到达豪集中营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此时他的手稍稍重了一点,或许有点分神。
                        “深夜,我们一无所获地回到家,没有人睡觉,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夫人让我们先吃饭,休息一下。后来玉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告诉我你们争吵的事情。本来只是担心,现在找不到你,玉便肯定地认为,你是有意想避开大家。可是你能去哪儿呢?我问约瑟夫,有什么对你来说很特殊的地方,比如当年找到索菲的猎人小屋……”
                        我又疼得一抽。这次昭注意到了,越担心就越是弄不好,他的手都发抖了。
                        “那这里是约瑟夫带你来的?” 我笑着说,想放松一下气氛。
                        昭可没笑。“嗯,今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约瑟夫带了猎枪、匕首,玉给我们准备了这些东西,还有面包,她记得你撞破了头,记得农夫说你流血了。我们到了这儿,却找不到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着急吗?幸好不久之后,约瑟夫在树林边上发现你,不然,不然,我真会……”昭将手里的纱布扔回水盆,他已经尽力克制了,但动作还是有点大,声音也有点响。“你怎么可以……”昭说不下去,别过头,生起气来。
                        我握住他的手,看见他低垂的眼帘里亮闪闪的。“是我不好,我不该逃跑的,对不起。”
                        昭叹了口气,稳定了情绪,把消炎药膏摸到伤口上。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默默不语,便开口问道:“原先的伤口也是你弄得?弄得不错。”
                        我的夸奖似乎并不令他开心,他仍旧不说话。
                        “你不会告诉我兔子也是你打的吧?”
                        “约瑟夫,兔子是约瑟夫打的。”昭闷闷地回道,“他还采了蘑菇,把这里打扫干净。他不碰你,他把你交给我,一点都不碰你……马蒂,他全知道了,是吗?”
                        我没说话,也没点头,我害怕他会追问约瑟夫是如何知道的,我不愿意告诉他。
                        昭没有追问,他继续说:“约瑟夫说我们应该单独呆两天,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他让你别担心,家里的事情他会处理好的。他把你的外套拿走了,那个要干洗。他在外套里找到你的药,告诉我你有心脏病,要我当心。他还留下了枪和匕首……”
                        都不说话了,小屋里一片寂静。此时此刻,不知道昭在想什么,我是在想约瑟夫。约瑟夫主动退出了,我却一点不感到轻松。我不知道,以后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相处,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昭往我头上缠绷带,打破沉默,把我的思绪拉回小屋。
                        “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
                        “你的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无所谓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担心。”
                        “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的脸就在我正上方,眼睛盯着我,我躲都躲不开。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的?约瑟夫说你以前没有的。”
                        我看着他,凶巴巴的眼神是那样令人着迷,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记得每一次发病的时间、地点、起因、过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我该告诉他吗?那等于从头回忆一遍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回忆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生生死死。眼泪,太多的眼泪了,那是我们的财富,却是如此沉重。
                        昭都弄好了,我抓住他。“我父亲也有这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你看我一直随身带着药,为了你,我会好好保重身体的。昭,你是我最可贵的人,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死。”


                        282楼2015-03-28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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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蜜月(8)
                          炉子应该没有灭吧?我记得昭浑身是汗,我让他把炉子灭了,他好像不肯,可要是炉子还烧着的话,我怎么会这么冷呢?不仅冷,还头疼,前面后面都疼,我咬紧牙关,弓起身子,瑟瑟发抖。有人抱住我,用毯子把我裹严实,然后紧紧抱住,把腮帮抵住我的额头。我蜷缩在他怀里,就好像回到了温暖、安全的母亲的怀抱。
                          热!好热!昭确实没有灭炉子,它越烧越旺,我浑身冒汗,我把手伸出毯子,还是热,我把毯子翻掉,退到肚子下面,这下凉快了,可马上,毯子又盖了回来,我烦躁地摇头,举手抹去脖子上的汗水。手被拿开,干爽、柔软的毛巾细细擦试着我的脸和脖子、身体、手臂……
                          我喘不过气,好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头,我张大嘴呼吸,越来越吃力。我挥舞双手乱抓,拼命想抓到什么,好让自己攀上去,升上去,游上去,上去了,就能呼吸,就能活。一双手,托住我的背,托住我的头,把我托了上去,我呼吸顺畅了,轻松了,我靠在他身上,他把毯子拉上来,盖到我的脖子,盖住我们俩,在毯子的下面,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胸膛。
                          口渴,非常渴,想喝水,身子却好像被拽住,费尽气力也起不来,睁不开眼睛。假如我没办法表示,别人不知道,我怕自己会渴死的。忽然,有茶缸碰到我干裂的嘴唇,我喝到了甘甜的蜂蜜水,我的最爱,我要,还要,不够,还要。
                          我醒了,被尿憋醒了。外面天还黑着,小桌上的蜡烛还在燃烧,炉子好像已经灭了,但还有余温,屋子里很暖和。昭坐在床头。我躺在他怀里,半靠着。他低着头,下巴碰到我的头发,睡着了。我想下床,去外面方便,尽量放轻动作,不要打搅他,可他还是醒了。
                          “怎么了?”他一下子就精神了,好像不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
                          “我想出去方便。”
                          “尿尿?”
                          “嗯。”
                          昭翻身起来,却把我按回床上。“别起来,呆着。”
                          我听话地呆着,我已经习惯了听他发号司令。
                          昭伸手从床底下拿出一只掉了几块搪瓷的缸子。“用这个吧。”
                          没想到昭早就准备好了。我觉得脸上发烧,那该不是害羞闹的。
                          昭出去倒缸子,我躺下,脸向着门等他。
                          “不靠着吗?”
                          “现在没事了。”
                          昭也淌下来。我翻过身。他伸手搂住我的腰,用前胸贴上我的后背。天亮前,我们还可以睡一会儿。
                          我睁开眼睛,脖子下枕着昭的手臂,肱二头肌完全放松,却依然饱满结实。阳光照在头顶的房梁上,一只蜘蛛拖着长长的蛛丝垂下来,向下,路程遥远,前途未卜,向上,退回原位,心有不甘,蜘蛛停在半空,在微风中摇摆、挣扎,在阳光下歇息、决断。
                          我转过头去,寻着耳边轻轻的鼾声,细细端详面前沉浸的睡颜。我用目光一厘厘地亲吻他光洁的皮肤;一根根地悉数他微翘的睫毛;一寸寸地描摹他俊逸的五官,一条条地勾勒他优美的轮廓。你是如此年轻,眼角没有一丝皱纹;你已饱经风雨,沧桑给你留下印痕。身上的印痕会淡去,那么心里的呢?你是怎样保持这样一颗不变、不惑、不屈、不死的赤子之心的呢?
                          昭的嘴很好看,唇线清晰,唇瓣丰满,唇色鲜艳,唇峰挺立。只有在极其愤怒的时候,他才会把嘴抿成一条线,让漂亮、柔美的嘴唇变得令人畏惧。而现在,就算过了一晚,他的唇也一点不干,依旧柔嫩润泽,特别是上嘴唇中央的珠珠,晶莹透亮,像月亮的眼泪,草尖上的露珠。我伸了伸舌头,却不敢去碰,我怕它吹落在风中,消失在日光里。
                          我用嘴唇来回抚摩他下巴上的胡茬,真奇怪,这么黑、这么硬的胡茬就长在这么柔、这么软的嘴唇边上,他已经三天没刮胡子了,看样子这两天也刮不了,想着我将第一次看见他满脸胡茬的样子,心中不觉很是期待。那样,他就会变得老一些,变得跟我……跟我……嗨!我不也是好几天没刮脸了吗?也是满脸胡茬,如果他看上去老十岁,那我就该变成四十岁的老头了。想到这儿,我不禁笑出声来。太可笑了!太无聊了!但为什么我会如此快乐,如此幸福呢?
                          窗台上落下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我叫不出名字。它停在窗台上,只是想歇歇脚,对屋里并不感兴趣。它悠闲地在窗台上漫步,忽然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它伸长脖子,仰起头,脖颈上的羽毛蓬松开来,它要鸣叫!那可不行!仔细听,山谷间一片鸟语花香,那是和大山融为一体的声音,你分不出什么是鸟儿啼啭,什么是河水潺潺,什么是空气流动,什么是雾霭升腾,一切都是宁静祥和的自然的一部分。可这只小鸟近在咫尺,它的叫声一定会把昭吵醒。我撅起嘴吹口哨,却不敢发出声音,我徒劳地、无声地想用气流把小鸟赶走。小鸟非但没走,反而又招来一只。一对鸟儿在窗台上聊天、调情,用小小的喙相互梳理羽毛,它们俨然把窗台当成最佳的幽会地点了。要幽会也得在晚上呀,现在可是早晨,况且幽会不能打搅别人休息,不是吗?我生气地拿起挂在床头的毛巾扔过去。小鸟飞走了,昭也醒了。
                          “怎么了?”昭睡眼惺忪地来回看看。
                          “没事,再睡会儿吧。”我懊悔之极,小鸟谈情说爱的时候,昭可没醒,现在倒好,被我吵醒了。
                          “哇,太阳这么高了,几点了?”昭抓起我的手腕看表。“天,这么晚了。”昭想起身,却发现胳膊还在我的脖子下面压着呢。
                          “别起来,再睡会儿。”我用半个身体压住他。
                          “可是……”
                          “你不是说,这次是我们的蜜月吗?”
                          “对呀。”昭疑惑地看我。
                          “你知道蜜月该怎么过吗?”
                          “怎么过?”
                          “蜜月就是除了方便,两人一天24小时都呆在床上。”
                          “干嘛?”
                          “做爱!”
                          “那肚子饿了呢?”
                          “客房服务!”
                          “可是,我的少爷,这里没有客房服务,所以,我必须起来,先找到吃的东西,填饱咱俩的肚子才行。”
                          “怎么?没吃的了?约瑟夫不是……”
                          “马蒂,我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要约瑟夫给我们当保姆吗?”
                          “哦。”我没话了,没想到自己对约瑟夫的依赖已经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感到羞愧,在昭面前无地自容。
                          昭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又回头问我:“你是再睡会儿, 还是起来,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我还没从刚才的尴尬中转出来,呐呐地问。
                          “我昨天看过了,那条小溪的上游不远,有个水潭,潭里有鱼,我们可以去抓几条鱼。”
                          “那好,我也去。”我立刻像得了特赦一样兴奋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昭笑着摇头,过来帮我。


                          283楼2015-03-28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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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蜜月(16)
                            吃饭,做爱。睡觉,做爱。游泳,做爱。打猎,做爱。洗澡,做爱。做爱,做爱……这是一个真正的蜜月。不同的是别人的蜜月是幸福的开始,而我们的蜜月是仅此一回,开始即意味着结束。
                            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不敢问,隐隐的担忧、迫切,无法释怀。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一天、两天,还是一周,我不敢问,昭也不说。应该还有时间,昭说过明天一起游泳,昭说过带我去打猎,他一定说到做到,我们至少还有一天。那以后呢?不!不会那么快,这才过去一天,不会的,并没有什么事催着我们,等着我们,昭不会那么狠心。
                            即便还有时间,也是少得可怜,跟一年比,跟一生比……一生?谁不希望与爱人长相思守,白头偕老。两个人一起变老,那是最最浪漫的事情,然而,我竟从来没想过以后是否还能再见,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个问题,我不敢想,我们不敢说。不对,没有什么事是昭不敢的,可能他觉得还没到时候吧。是啊,没到时候,没到时候,没到时候……
                            第二天一早,我从小屋出来,跌跌撞撞地往小溪跑,我几乎都走不了路了。昭跟上来,没有拉住我,一起跌进冰凉的溪水里。我们都赤身露体。我打了个寒战,肿胀的部位却感到清凉舒适。
                            “以后别再这样干了。”昭用肥皂帮我清洗。
                            我笑起来,心里却有一丝苦涩。还有以后吗?
                            因为凄惨地出血,昭坚决不肯再伤我。除了这一点,我们做爱,疯狂到了极限。我们尝试各种动作,做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们相互深喉,泪流满面,心中却是无限满足。我们将对方的每一点精华都纳入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使我们的生命结合得更为紧密,使对方永远扎根于自己的心田。
                            听到狼嚎没?我们面面相觑,慌忙拿起枪,背靠背四下张望,都没想到穿起衣裳。
                            “不是狼嚎,是回声!”昭判断道。
                            “真的是回声?”
                            “嗯。”
                            “你确定?”
                            “是回声,是你呻吟的回声。”
                            “是你的叫声。”
                            “是你叫的,你现在越叫越响了。”
                            “不是,是你。”
                            我们扭打在一起,哈哈大笑变成激烈地舌吻。
                            我们疯狂地做爱,一直到天色黑透,满天的星斗,已是过了午夜。
                            “如果是白夜,我们就不必睡了。”
                            “那你很快会精尽而亡的。”
                            我们相互搀扶着,拖着酸软的身体,回小屋睡觉。可不一会儿,我们又从小床上滚下来……最后精疲力竭,一动都动不了了,昭随手拉了条毯子,我们便相拥着在地板上进入梦乡。
                            不安、空虚、惶恐,我睡不踏实。耳边是昭均匀的呼吸和低低的鼾声,我淡化在布满繁星的宁静夜色里。我抱住他,贪婪地亲吻他睡梦中微启的双唇,大腿在他的腹部上轻轻摩擦。我转过身,让他进入我的身体,留在那儿,充实、满足,我感到从没有过的甜蜜和幸福,美妙的感觉,全新的体验,我的心被他填满,我更爱他,更依赖他,更离不开他。
                            于是,等早晨醒来,我几乎都走不了路了。
                            因为这,昭差一点不带我去打猎。我好说歹说,苦苦哀求。终于他叹口气,歪歪头。“走吧。”
                            凡事难两全,我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昭不想让我累着,我也走不了多远,就在附近转了转。半个多小时之后,树丛中窜出一只兔子,我在一旁摩拳擦掌,昭却没理我,直接举枪,扣动扳机。兔子应声而倒,我上去捡了。
                            “走吧。”昭歪了下头。
                            “这就回去?”
                            “嗯哼,这够我们吃的了。”
                            “可你说……”我几乎怒斥他。你说话不算数!
                            昭扬眉看了我一眼。无理取闹!
                            回去后,我闷声不响地干活,扒皮、开膛。
                            “今天这兔子换换口味,烤吧?”
                            “不要,还是炖好。”
                            “炖?你喜欢吃炖的?”
                            “嗯。”我心虚地点头。
                            “那好。”
                            兔子炖上了。昭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火。“你看着火堆。”
                            “你干嘛?”
                            “我去劈柴。”
                            “啊?”
                            “怎么?”
                            “那好吧。”我蔫了。
                            “可我在劈柴前还想吻你。”昭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一口咬住我的耳垂。
                            “啊……”
                            “你说你喜欢炖的,我就知道你想干嘛了。”
                            “干……”
                            “你不想吗?”
                            “想……”
                            “我也想啊,所以我就快点打了兔子,省得浪费时间。”
                            “原来……”
                            我们没有再躲避太阳,就在篝火边,我们也不怕别人看见。一定有眼睛看着,我们相信。它们看着,它们还欢快地唱起了歌。“让它们唱吧,让它们看吧,”昭说的,“让他们分享我们的快乐,分享我们的幸福。”
                            “记住了,你不能潜下去,不能让头上的伤口碰到水。”昭开始对我没辙了,一脸严肃地叮嘱。
                            “知道,长官。”
                            “有这么回答的吗?”
                            “那怎么……”
                            昭一翻白眼,窜入水里。
                            我刚想步他后尘,可转眼,还是老老实实,攀着岸边岩石溜下水去。
                            昭早就没影了,我并不急于找他。头上的伤口不能碰到水,我只能在水面上仰泳。水好舒服,清凉、温柔,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太阳把瀑布的水珠变成一个个绚烂的光环,光环飘荡、飞溅、起舞,我沉迷在这天堂的美景中。
                            突然,有东西咬我脚趾,我吃惊不小,水里会有什么东西?昭没说过,约瑟夫也没提过,难道是石斑鱼?又有东西咬住我内裤,往下拉。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没退去,就知道一定是他,因为不可能有鱼把我的内裤从脚踝拉出去。他还咬我的屁股!哦!天!我大笑起来。他抱住我的双腿,把我托出水面。
                            “你这坏家伙!”
                            “你不想要吗?不想要吗?”
                            “要!要!”
                            我掉回水里。我们抱在一起。我双腿缠上他的腰,双手搂住他脖子,双唇压在他嘴上。
                            “哦,太棒了,太好了。在岸上我们做不了这个动作。”
                            “是啊,你还不够强壮。”
                            “是你太重了。”
                            “那我减肥。”
                            “别,别……我们可以在水里,就像现在。”
                            他又一次进入我身体。我稍稍松开手,让他进入更深。
                            “你真漂亮。你头上闪着金光,你的眼睛比这潭水还要幽深。你真是一位天使。”
                            “你才是我的天使,宝贝,你知道吗?你就是上帝派来坚定我信仰的天使。”


                            291楼2015-03-28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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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3楼2015-03-29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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