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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男爵X昭]《父亲——回家》 BY 丹枫(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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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是我去柏林的主要目的之一。眼看原计划的试验日期就快到了。昭的身体却还没有恢复到理想状态,不仅是我,瓦尔特也这样认为。于是我决定将试验推迟两周。瓦尔特却坚持在这之前,用其他犯人做试验。我当然不同意,但这时的瓦尔特态度强硬,搬出斯特拉格<?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霍尔德教授来压我。说教授派他来,就是要他在关键的时候提醒我,按进度完成试验是唯一重要的,叫我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xml:namespace>
我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去柏林,希望教授能够同意我的要求。我并没有什么成功的把握,因为我没有任何说得通的理由,除了我的态度。当时我想,即便教授不同意,至少,我不在的时候,瓦尔特一个人是不能做任何试验的。
这趟柏林之行的另两个目的:一个是去中华民国驻德国大使馆,告诉他们昭现在的情况;另一个就是希望见到巴贝尔•冯•米伦霍夫小姐,希望能够说服她为昭的事做些什么补救。我寄去的求见信一直没有回音。
“还有呢?”昭拍掉落在床单上的烟灰,说道。
“大使馆我去了……”
昭等了一会儿,见我没说下去,知道不会有好消息。他语气轻松地说:“怎么?没找到人?”
我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说没人理我?说没人知道他?没人在乎他?没人关心他?我说不出口!那些人是他的国人,是他的亲人,他寄希望于他们。我撒谎了:“我没碰上文化参赞,他出差了。”
“哦。”昭点点头,抬头看向窗外。
“我也没有见到冯•米伦霍夫小姐。因为她一直在法国度假,没有回来,所以也还没有看到我们的信。但是我见到了冯•米伦霍夫校长。校长很震惊,也很愤怒。他十分抱歉,保证会催促小姐回来,尽快解决这件事。”
“很好!”昭站起来,关了灯,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
夜风吹进来,带进一股寒意。
我站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大衣,犹豫一下,又放下了。我走到昭的身边,跟着他的目光望出去:正对着这扇窗户的就是焚尸炉的烟囱,而在那黑色、狰狞的巨兽上面,是那一轮新月,暗青色的夜空中,还有星辰在闪烁。
我把手搭在昭的肩头,在他耳边恳求道:“昭,让我带你走吧!”
昭没出声,而是握住我的手,从肩头拉下去,用双手捧着,绕在自己的胸前。
我的心跳加快了,屏住了呼吸。这个,我等了这么久,却在这个时候……
昭靠着我,仰头眺望夜空,平静地说道:“月亮里住着嫦娥,还有玉兔。他们长生不老,却很孤独……马蒂,你是最了解我的,不只是在这里,你是我21岁的生命里唯一理解我的人,你知道我要什么。”
“可是,昭。”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从后面抱住他,紧紧地抱住,就好像一撒手,他就会溜掉似的。“我不能,我做不到。昭,教授亲自来,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不可能糊弄他。按照试验方案设计,体温必须下降到30°C以下。但是,那样……那样……我就再也救不活你了。我不能……不能这样……把你救活了,又让你去送死……”我说不下去了,趴在昭的肩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昭回过身,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把我的头压向他自己的颈窝。“马蒂,不要担心,相信上帝吧。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愿意死在你的怀里。”昭紧搂着我的肩膀,“你心里很清楚,就我的长相,在公众场合一露面就会被认出来。一旦逃离,我必须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如果不能回到祖国,不能雪耻杀敌,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连累那么多人。”昭抚摸着我的头发,“你看,不是还有希望吗?我相信校长,他是个正直的人。”
“但是……我怕来不及了。”我依旧趴在他怀里抽泣着。
昭捧起我的脸,用嘴唇一一吻去我脸上的泪水。“我觉得该有希望的,总有一天,我可以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走出去。我会努力的。你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我们一起努力。我相信,会出现奇迹的。”
夜色中,他的眼睛如晨星般闪闪放光。


128楼2014-04-04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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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这一天终于来了。<?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为了模拟真实的自然环境,水池设在露天,就在医院的后面,临近焚尸炉,周围竖着板墙。木板连接紧密,没有一丝缝隙。不明真相的人就算从板墙边走过,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是派什么用场的。
    假如,受试者运气不佳,当场死亡,那么,从这个院子到焚尸炉仅一步之遥,处理尸体十分方便。但如果,受试者侥幸坚持下来,要送回实验室的病房,那么,势必会弄出一些动静。为了不惊动其他党卫军看守和犯人,试验一般都被安排在晚上进行。还有一个原因,晚上气温寒冷,容易保持水温。现在是三月,白天的气温已有所上升,但晚上还是在<?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0°C左右,有时还会有霜冻。于是,这次试验的具体时间定在晚上9点整。</?xml:namespace>
    这些日子,我们不再回避对方,而是每晚在一起研究试验方案。我把每一处细节都一次次地仔细考虑,然后告诉昭。这真是一件最残酷的事情。我们必须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客观、理智,就好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压根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在这一点上,昭比我坚强得多。我虽然已经想明白了,必须这样做,但真正讨论时,情绪还是经常会失去控制。每当这时,昭就会用他那温暖、纯净的微笑安抚我,使我平静下来。
    这种讨论,我想应该有几个好处。首先,我就先前的那些试验,提出一些昭需要注意的事项。昭受过的训练告诉他在这种时候,必须保持冷静,在寒冷的环境中尤其要注意控制情绪,放慢呼吸,减少能量消耗,延缓体温下降。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不论昭能坚持多久,都必须在他的直肠温度降至30.0°C以下,我才可以将他移出水池。于是,始终保持清醒、坚定信念更为重要。我们还一起研究了将采取的一系列抢救措施,没想到的是,昭的经验给了我很大启发,在很多环节上我都做了修改,但愿这些修改最终能够起到作用。有些在我们之间曾经是禁忌的话题,我也不再避讳。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暗示昭:相信我,相信我们的爱,永远不要放弃!
    然而,不管我们做了多少思想上、技术上和身体上的准备,都不会是充分的,因为那是死亡。在寒冷的夜晚,在冰水中浸泡数小时,体温从36.8°C(这是昭的正常体温)一路下降至30.0°C,这是一种怎样的酷刑?怎样的生死考验?
    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的手一直握着他的手。我跪在水池边,膝盖麻木了,手僵直了,我都没有察觉,我更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我把一切都安排好,跟恩斯特和瓦尔特交代清楚所有细节。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下午就来了。皮奥尔科夫斯基上尉邀请教授共进晚餐,并要我作陪。我以准备试验为由拒绝了,叫瓦尔特•福斯代替。这下瓦尔特乐不可支,我也正好可以摆脱他,能跟昭单独呆一会儿。


    129楼2014-04-04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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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多吃些。”我把剥去了锡纸的巧克力递给昭。“增加点热量。”<?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先是咬了一小口,见我正看着他,就又咬了一大口,使劲嚼起来。
      昭做出这副贪吃的摸样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巧克力的小孩,我不禁莞尔。“慢慢吃,还有时间。”
      “你知道,我是到德国以后才第一次吃巧克力。”昭边吃边说。
      “中国没有嘛?”
      “我们乡下没有。后来到上海读书的时候,见到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吃,感觉这是哄小孩的零食。我家虽然不穷,但我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就没有尝过。”
      “你该尝尝的。你现在也不大,那时候就是个小孩子嘛。”我急不可待地打断他。
      昭白了我一眼,又咬了一大口。“没想到到了德国,军队上还发巧克力。”
      昭爱吃甜食,也爱吃巧克力。只是平时,他总是细嚼慢咽,像这样狼狈的吃相还从来没有过,看了叫人忍俊不止,但同时,心中的哀伤又加重了一分。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皮制飞行夹克和皮靴。飞行夹克和皮靴在试验初期可以起到一些保暖作用,但是到后来,衣服被冰水浸透,就只能是累赘了。又冷又硬的衣服贴在身上,会加速热量的流失,还会加重局部冻伤。但是没办法,这是试验要求的,昭必须穿上这些。
      昭脱了外套,接过夹克,准备穿时,我拦住了他。“等等,把这个也脱了。”
      昭莫名地看着我帮他解开囚服的纽扣,没动,也没说话。
      “这样待会儿会好办一些。”我专注着手上的活儿,低声道。
      把昭移出水池后,第一件事就是除去他身上所有的衣物,动作要快,且轻柔。少一件衣服,也许会起决定作用呢。
      我盯着自己的手和正在解的扣子,尽量不看那渐渐袒露出来的胸膛。
      忽然手被握住,昭轻缓而有力地把我的手推开,低声道:“我自己来。”
      我垂手立于一旁,想要舒展眉心,表现出一点轻松的神色,可惜没有如愿。
      昭迅速地脱了囚服,换上飞行夹克,套上皮靴,扬眉冲我一笑:“看,怎么样?”
      看着昭身穿飞行夹克,英武、俊朗的模样,我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昭摸着夹克的袖子,颇为惋惜道:“这么好的衣服,要是不用剪坏该多好,可惜啊!”
      还有时间,我拿出烟盒,点上两支烟。我和昭静静地坐着抽烟,看着窗外,谁都不说话。夕阳照在房子的另一边,我们基本处在黑暗之中,只有焚尸炉的烟囱顶端还有一些冷冷的余光,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我抑制着自己想要挨近昭,抱住他的冲动。我想握他的手,却发觉自己抖得厉害。我不敢看他,不敢碰他,不敢说话。
      昭夹着烟的手也在发抖。我们的目光偶尔相遇。我凄惨地笑笑。昭的笑容依旧很明媚。他握住我的手。我们就这样相互握着手,坐着,等着……


      130楼2014-04-04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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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昭下水了。沉着、镇定,没有丝毫迟缓、丝毫颤抖。要不是嘴里呼出淡淡的雾气,你不会认为这夜晚的天气有多么冷;要不是水池中漂浮着块块浮冰,你也不会相信这水的温度是冰点。水漫过了膝盖,浸到腰间,昭躺在木板架子上,全身浸没在冰水之中,只有脸露出水面。<?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昭的表情,以防万一。而他,始终平静,淡淡地微笑,不带一点痛苦、紧张和恐惧的痕迹。
        飞行夹克渐渐吸足了水,从胀鼓鼓的变成了瘪瘪地贴在身上。刚开始,水池中的冰块迅速变小,溶化得很快,后来就几乎没变化了。昭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浅而缓慢,不再有白雾呼出,我测了下脉搏,心跳也在放缓。这时候,昭不会想睡觉,他只是被头顶的小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他努力稳定情绪,控制呼吸,减缓热量流失。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下,在平静安详的外表内,昭正在用意志跟刺骨的冰水、死亡的魔鬼做着激烈的抗争。
        昭开始发抖,先是四肢,然后是身体,身下的木架也跟着摇晃起来,将池水激起阵阵涟漪。嘴唇哆嗦,怎么也闭不上;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腮帮上的肌肉因为连连冷战,看起来像是松了一般;脸色越来越红,浸在水中的手也是通红的;脉搏加快,呼吸急促,他的身体正在自动做出反应,产生更多的热量,抵御寒冷。
        “怎么样?”教授问道。
        我没有回答,没法回答,为了不让自己也发抖,我也是咬紧牙关。我没抬头看就知道,教授、上尉、恩斯特、瓦尔特,所有人都站在我身边,关注着水池中的动静。此时的他们都关心着同一件事:“昭能够坚持多久?”当然,其动机各不相同。
        水池平静了。水里的冰块几乎都消失了。瓦尔特十分尽职地及时搬来冰块补上。
        昭也平静了,不再发抖,皮肤由红转白,渐渐蒙上了一层暗灰色,那是死亡的颜色。


        132楼2014-04-04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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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昭在水里已经4个多小时了,对我的呼唤早已毫无反应。<?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已经摸不到他的脉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我叫不醒他了。
          我再也不能等了,三下两下地脱了外衣,蹬掉皮靴。
          “你干嘛?”恩斯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这次他叫得很响。在寂静的夜空中甚至有了回音。
          五个小时的时间还没有到;昭牙关紧咬,没有办法测体温,在水里也不能测得直肠温度,腋下已经是<?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29.0°C了,尽管不准确,但是我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昭坚持不了多久了。我现在什么也顾不上,只想着:“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我绝不能失去他。”我一把甩开恩斯特,跳入刺骨的冰水中。</?xml:namespace>
          “昭,醒醒,我知道你没有睡。我们说好的,千万不能睡。哪怕动不了,心里也得想点事儿……昭,我知道你醒着,你听得见我说话。我现在要把你托出去……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但是千万别松劲,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说好的,一起努力,你不放弃,我也不放弃,我一定会把你拉回来的。”
          我对着昭喃喃低语,抬头看了一眼教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他。我的决心已下,并不在乎他的想法。教授精神很差,瘦削的身体完全缩进大衣里,脸呈菜色,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大概是太累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教授从柏林赶来,下了火车还没有休息过。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态度:我在两个指标——时间和温度都没有达到要求时就急于结束试验。不管怎样,教授明智地没有阻止我。
          我向恩斯特说了声:“准备好!”便轻轻托起昭的身体。
          在水里,有浮力相助,托起来并不难,但是一旦离开了水面,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托不起现在昭硬邦邦的躯体。恩斯特已在水池边准备好,伸手托住昭的头部和肩膀。我的双手托在昭的后腰和臀下,因为双腿没有支撑,并且靴子里灌满水,非常重。所以当我们把昭的上身脱离水面时,他的身体就整个向下溜。
          “瓦尔特!快去帮忙!”教授叫了一声。
          瓦尔特立刻跪在水池边,托起昭的双腿。
          “轻点!”我条件反射地叫道。“来!一、二、三、起!”我们合力把昭托出水池,平放在地上。
          我跳出水池,来不及换去身上滴水的衣服,现在的关键是“快”,还有“轻”。我并不感觉冷,刚才摸着昭的身体,简直是块冰了,那才叫冷。
          我拉开飞行夹克的拉链, 恩斯特则用事先从缝纫组拿来的裁缝专用剪刀将夹克的袖子剪开,然后到前襟。如果,昭的身体和衣服都还比较软,也许就不用剪,但是现在不行了。夹克是皮质的,剪起来并不容易,为此我跟恩斯特专门训练过,把一件上好的飞行夹克剪成了一条条的,虎口还红了好几天,手掌起泡,最后都成茧子了。瓦尔特则负责剪裤子。但是皮靴没办法,一时脱不下来。恩斯特真是太好了,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在我给昭擦身的时候,他把皮靴也剪开脱下了。不然时间一长,昭的脚肯定会溃烂、坏死的。
          我用干的浴巾(事先用烘箱加热到35.0°C)快速将昭的身体擦干。
          旁边已经准备好担架,上面铺着被子。我跨在昭的腰间,像刚才那样,我抬臀部,恩斯特抬头,瓦尔特抬脚,我叫道:“来!一、二、三、起!”我们同时用力,把昭移上担架,随即用棉被把他包裹起来。
          我按压昭的颈侧。
          “怎么样?摸得到吗?”恩斯特把包着毛巾的热水袋递给我,急切地问道。
          我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热水袋放到昭的腋窝和腹沟股处。
          “我来!”
          一瞥之下,瓦尔特已经跪在昭的担架边,双手按上昭的胸膛。
          我立时急出一身冷汗,惊恐地大叫:“你干什么!”同时跳起来,抓住瓦尔特,往后一甩。
          瓦尔特重心不稳,仰面翻到在地。
          “可是……他已经没呼吸了?”瓦尔特从地上爬起来,懊恼地争辩道。
          我根本不去理他,赶紧把昭用棉被包裹好。
          倒是恩斯特向他解释:“不是已经研究过,不能轻易做心脏按摩的吗?难道你忘了?”
          “但是如果不及时做心肺复苏,他就没得救了,这个责任谁负?”
          “我!我来负!”我大吼道,仿佛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你们都有自己的理由。你,瓦尔特,为了急于在教授面前表现,竟然拿昭的生命当儿戏,可是他对于我……
          “我们走,恩尼!”我跟恩斯特一前一后抬起担架,快速而平稳地向医院实验室跑去。
          我不知道,昭还有没有心跳,有没有呼吸,我感觉似乎摸到了脉搏,但也可能只是一种幻觉。我之所以坚持现在不能做心脏按摩,是因为我曾经犯过错。有一个受试者,当时我也摸不到脉搏,于是我就进行心脏按摩。而就在我第一下按下去的同时,恩斯特叫了一声:“慢!”可是已经晚了……


          133楼2014-04-04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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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医院没有电梯,为了快速而平稳地将担架抬上三楼,我和恩斯特整整训练了两个星期。现在,我们的准备终于有了成果,在路上没有耽搁一秒钟。<?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在手术室,首先测得直肠温度是<?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29.1°C,我没想到会这么低。看样子,昭的身体离开冰水后,体温还在持续下降,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迅速复温。</?xml:namespace>
            我们把昭放进已注满温水的水池中,仍然保持平躺体位。为了预防剧烈疼痛和室颤的发生,我们先把水温控制在35.0°C,5分钟后将水温提高至42.0℃。同时,静脉快速滴注5%葡萄糖溶液1000ml,以获得电解质和液体的平衡;另一侧静脉滴注10%的低分子右旋糖酐等渗溶液500ml,以改善微循环障碍,防止弥漫性血管内凝血,100mg溴苄胺,用以预防室颤。我事先加长了输液管,使得至少有50cm的输液软管浸泡在40.0°C的热水中,这样进入昭体内的溶液就是温暖的。
            我趴在水池边,一手托着昭的头,让他除了眼睛、嘴巴、鼻子之外,都尽量浸没在温水中;一手用浸了温水的毛巾轻拍昭的额头和面颊。“昭,能听见我说话吗?现在有感觉吗?昭,一定要坚持住,马上就好了,我相信你能行的。昭,别睡!千万别睡!我知道你很困,很累,刚才你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现在温暖了,你很想睡,是吗?但是不能,千万不能睡啊!你要是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昭,你还记得我们说过要一起去看日出吗?我家在离这儿不远的基姆湖边,背山面湖,周围有好多山峰都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以后我们一起去。我们每天去,只要是晴天我们就去……你说过的,日出,是大自然最钟爱的杰作,是艺术,它就像分娩,每天都在发生,却从不雷同,每次看日出,都会有不同的感动和惊喜。我们可以晚上出发,骑马去,然后躺在山顶上等着,一边讲我们彼此的故事,家乡、童年……或许我们什么都不讲,只是专心地等待,倾听山林中的声音……我还有两匹马,‘赤兔’和‘银剑’,都是三岁,已经1.70M高了,照以前,这正是要严格训练的时候。‘赤兔’是红色的,就像日出时的朝霞,像血一样浓烈,性子也是浓烈的。‘银剑’通体雪白,一生下来就是白色的,不是后来从灰色变成白的。你喜欢哪一匹?‘银剑’是匹母马,性情温柔,‘赤兔’要刚烈得多,‘赤兔’的父亲‘烈日’可是竞技场上的王者,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个柜子,里面摆满了‘烈日’的奖杯。经过训练,‘赤兔’一定会超过他的父亲的。”
            我几乎语无伦次,心紧张地发抖,两眼紧盯着昭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刚才,我到底摸到了他的脉搏没有?应该是有的,我感觉是有的,虽然非常微弱,但还是有的。但如果没有呢?如果那真的只是我的幻觉呢?我不敢想。“昭,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听见了,就睁开眼睛吧。哪怕是动一动睫毛,或是嘴唇,或是有力地跳动一下心脏……昭,给我个暗示,给一点我力量,告诉我,我没有错……”
            “他动了!”
            “那是我在动。”
            “不!不!是昭的手指动了。”
            我朝对面的恩斯特望去,他欣喜放光的眼神,是的,一定是昭动了。
            昭湿漉漉的睫毛颤了一下,眉心渐渐皱紧,胸膛用力向上抬起,好像是努力吸进更多的空气,但实际上,胸部的起伏非常微小,这种尝试更像是力不从心。即便如此,我也已经欣喜若狂了。
            “昭,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眼帘似乎有千斤重,昭很吃力地睁开一点,露出一丝微光。两道乌黑的剑眉紧锁在一起,咬紧牙关,止不住地打颤。身体渐渐回暖,感觉慢慢恢复,那是锥心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
            “昭,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冷,很痛?”
            青紫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昭想说话,声音却在喉咙口打转,怎么也冲不出来。
            我把耳朵贴上去,不仅是试图听清他的话音,也是想感觉到那令人欣慰的,从他身体里呼出来的温热的气息。
            “我……喜欢……赤兔。”
            我的眼睛湿润了,喉头哽咽,不停地点头。“好的,‘赤兔’,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训练他们,一起看日出。”


            134楼2014-04-04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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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正因为这样,’我不明白。”<?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原以为他会否认的……那天学员放假,他们结伴外出,他一定有不在场的证明……他不该被送进集中营的……我原本只是想留住他……我知道他们该走了,我不要他走,我只是想留住他。”
              看来有希望。“他不否认一定有他的苦衷。既然如此,既然你并不想害他,那么现在还有机会。只要你收回检举,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快成功了吗?”我兴奋异常,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握住姑娘的双肩,帮她抬起头来。期待着悔恨、自责和温情目光。但是我看见什么了?我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在那双摄人心魄的绿色眼睛里有的是厌恨、冷酷和毁灭一切的烈火。
              “不错,他有难言的苦衷。我想他没有告诉你,那就由我来说吧。那是因为我并没有完全冤枉他,他是真的同性恋。”姑娘放下空杯子,站起来,挑衅地盯着我,燃烧的眼中确实还有一点温情。“他这人有很多优点,很可爱,这也是其中之一:他从来不撒谎,从来都是敢作敢当。既然做过,就该承担后果,所以,他承认了。只是我奇怪,他怎么没有告诉你?难道你也是他的猎物?”
              鲜红的小嘴一撇,只是没有冷笑出声。我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盆冰水,一下从头顶凉到脚心。展昭真的是同性恋,我该高兴的,却为何有如此反应?
              “那是我亲眼所见,我没有冤枉他。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
              “对方是谁?”没有经过大脑,问题就脱口而出了。
              “我不认识,也是个中国人,可能是他的同学吧,但不是军人。我是亲眼看见他们亲吻的。”
              “现在人呢?”
              “不知道,大概已经回国了。”
              “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告发了?”不经过大脑,提出的问题可是够愚蠢的。
              姑娘瞥了我一眼。“你当我傻呀。175条款只适用于德国人,或者是该行为危害到德国人的外国人。如果两个都是外国人,谁会管?最多将他们一起驱逐出境,我可不想这样,我要留住他。”
              “那你就诬陷他。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你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为什么会如此残忍?”
              “我残忍?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是怎样对我的?他有没有想过他那样对我是否太残忍?”
              因为胸部过于丰满,小洋装最上面的一粒钮扣开着,此刻,随着胸脯的剧烈起伏,第二粒钮扣也几乎快被崩开了。姑娘激动地一指窗外,“就在那儿,在‘费里娅’的下面,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了我。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没有一点同情和留恋,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难道他不残忍吗?”
              我向落地窗外望去,是那颗参天的椴树,我刚才还在树下站过,就在秋千边上。我明白了。椴树被我们日耳曼人当成是爱情与幸运的女神“费里娅”,所以,椴树是神圣的。在德语中椴树的读音与“柔和”相近。与橡木相对,椴树是阴性的,象征着女性。所以,在椴树下表达爱情是甜蜜的,而拒绝,特别是拒绝女性是残忍的,不能被接受的。
              但昭不是德国人,他不知道这些风俗。“可是这不能怪他,他并不了解。我相信他绝不是想伤害你。爱情是强求不来的,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我过分?我已经很过分了。为了他,我不顾一切,我不惜跟父亲闹翻,我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我甚至想过跟他一起去中国,所有人都说我疯了。我不在乎这些。上帝啊,如果他还有一点点良心,他就应该早一点告诉我,他是同性恋,他不可能爱我的。但是他没有。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一直瞒着我,让我抱着幻想,让我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现眼,最后在‘费里娅’的下面无情地拒绝我。甚至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瞒我,非要让我自己去发现那个残酷的事实——我,年轻、漂亮的巴贝尔•冯•米伦<?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霍夫小姐,波茨坦军官学校的公主,居然爱上了一个黄种人,一个同性恋。”姑娘颤抖着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我掏出打火机帮她点上。“你说说,中尉,他所受的惩罚是不是他应得的,他和我,我们两个人谁更残忍?”</?xml:namespace>
              她一个劲地吸烟,我无话可说,只是看着她把香烟抽完。
              我告辞出来,小姐居然送我到门口。
              在我穿大衣的时候,小姐问我:“他还好吗?”
              “还行。”
              “你能见到他?”
              “是的。”
              “能帮我带个‘好’吧。”
              “不必了。”
              外面的天气,一早起来就是阴沉沉的,现在真的下起雨来。我戴上军帽,默默向雨中走去。


              138楼2014-04-04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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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一阵沉默之后,将军恢复了镇定。“对不起!如果可以,请代我向展昭说声:对不起!”<?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点头答应,不然还能怎样?
                “展昭现在情况怎样?他还好吗?”
                “还好,至少还活着,但是以后,就很难说了。”
                “如果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提,中尉。”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将军,谢谢您,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如果展昭自己不能提供<?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38724日,那次柏林的同性恋聚会,他不在场的证明,而小姐又不肯收回检举的话,那么这个罪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xml:namespace>
                387月,他应该还在学校里。”
                “是的,是在学校。那天是星期天。”
                “如果在学校,学员每次外出都是有记录的。也许我们可以查出来当时谁跟他一起出的校门。”
                “是吗?”我一下跳起来,按捺不住激动,兴奋地直嚷:“那就可以查出当天晚上谁跟他在一起了。然后找到那人,也许……真的可以吗?将军。”我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就可以帮助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关键还是我的纪律观念太差,离真正的军人生活还是十分遥远。
                “你等一下。”将军做了个手势,要我平静一些,不过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而是眯起眼睛,忍不住的微笑。
                将军抓起桌上的电话,说道:“京特,克里斯汀在吗?对,你叫他过来一下。”
                将军放下话筒,对我说:“克里斯汀•施拉科夫中尉一会儿就过来,他会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果然,不一会儿,克里斯汀•施拉科夫中尉敲门进来。穿着跟将军同样庄重、漂亮的灰绿色军服,笔直地站在将军面前。将军向他交代情况时,中尉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我却感觉到中尉向我瞥了一眼。那一眼不是在刚进门时,不是在将军介绍我时,而是在将军提到展昭的时候。


                140楼2014-04-04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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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步出办公室,施拉科夫中尉在我身后关上门,紧走两步赶到我前面。“对不起,中尉,你是从达豪来的?是达豪集中营?”
                  我不明白施拉科夫中尉为什么做出这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不相信集中营真的存在,还是不相信我来自那里?
                  克里斯汀•施拉科夫中尉是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神情严肃,若有所思,栗色的头发剪得很短,皮肤被太阳烤的黑红,明亮的双眸泛着淡淡的金色,在欢快中总隐约着一丝忧愁,而现在在忧愁之上又添加了急迫和震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微微点头。
                  “你是说展昭在那里,你肯定吗?”
                  我们并没有放慢脚步,中尉边走便问,没等我答复,他又自我否定道:“不,不可能的,他不是该回国的吗?”
                  我吃惊地转过脸,正撞上中尉盯着我的目光。 “怎么?你认识展昭?你知道展昭要回国?”我反问道,惊喜、激动,重又燃起的希望之火使我战栗。
                  “当然,我们是同班同学,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视的一刹那,我们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这一切都是因为昭。
                  “中尉,他现在怎样?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不管我们才认识几分钟,不管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要他关心昭,我就认为他可以信赖。我很想向他倾诉。有时候,我觉得只要是牵扯到昭,我就不再像自己了。
                  我并没有说很多,因为那样是不允许的,不仅是我,也为了他好。我只是告诉施拉科夫中尉我希望他帮我做的事。
                  即便如此,中尉也能从我吞吞吐吐的话语和躲闪、痛苦的表情里,多少明白一些事情的真相。
                  我们越走越慢。在办公室门前,施拉科夫中尉握着门把手,踯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门进去。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突然知道好友的情况,却是这样,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叫人一时怎能接受。
                  中尉给我倒了杯咖啡,却有一半洒在了杯子外面。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也没吱声。中尉用钥匙开文件柜抽屉的锁,连试3次,才找到那一把。事实上,那一小串钥匙只有6、7把,形状大小都差别很大。我不明白中尉这是怎么了,他的心不在焉、神不守舍让我深感困惑。
                  “你说是哪一天?”中尉拉开文件柜的抽屉前又问了一遍。
                  “38年7月24日,星期天。”
                  “哦。”
                  中尉很快找到了38年的出门记录,翻到那一天。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咖啡杯都有点拿不稳了。我索性放下杯子,站起来,走过去。
                  施拉科夫中尉已经在摇头了。
                  我却仍是莫名地问着傻问题:“是谁?那天昭跟随在一起?”
                  “没有人,那天他一个人出去的。”声音平静得让我有些害怕,刚才的激动和现在的冷漠,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克里斯汀•施拉科夫中尉,那个自称是展昭朋友的人。
                  中尉始终没有抬头看我,像是有意回避,关上记录本,就打算放回去。
                  这里面难道有问题。我一把抢过中尉手中的记录本,速度之快,幅度之大,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等记录本拿在手里,我才意识到这样做有多么唐突。
                  中尉并没有生气,仍是很平静,有点漠然,一句话不说,帮我翻到那一页。7月24日:展昭,出门,晚上8:06;回营,晚上9:57。在8点以后,出门的只有展昭一人。
                  “会不会其他人先出去,在外面等着他?”
                  “可能的,但是这里看不出来。”
                  “中尉,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昭8点出门,是不是太晚了一点。也许那天晚上,他本不打算出去,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吧,但是这里看不出来。” 施拉科夫中尉关上记录本,放回抽屉。
                  我不明白,这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克里斯汀•施拉科夫中尉的态度怎么会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变。不管怎样,“但是这里看不出来。”这句话,中尉说了两遍,其中的敷衍和就事论事已经深深地刺伤了我。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发作。现在的心情甚至比会见巴贝尔小姐后还糟。我有一种感觉,施拉科夫中尉有秘密,也许就跟昭有关,也许中尉就是关键。
                  我抓住中尉的肩膀,拉他转过身,逼视他的眼睛,问道:“那天你在哪儿?施拉科夫中尉,你是昭的好朋友, 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什么?”
                  中尉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完全没有了欢快,只有忧伤和隐藏的痛苦。他握住我的手,把它推开。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压抑的声音就像是在哭泣。“那天我开会。如果你不信,这里有记录。”
                  我跌坐到椅子上,失魂落魄。“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141楼2014-04-04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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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我发疯似地开着车,只用了十分钟就回到营里。本打算直接把车开去医院的。但是那样,车要经过管理处与犯人营房之间的大门和岗哨。按照规定,这是不允许的,一定要过去,少不得与哨兵发生争执。如果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话,那就显得有点可笑了。
                    我下了车,撒腿往犯人营房跑。路过餐厅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长官!长官!”
                    叫声并不大,有点胆怯,又很急迫。现在已经9点多了,外面人不多,也没多少噪音,所以叫声很清晰。
                    我扭头看,是餐厅门口,一个穿白制服的人正拿着拖把,往我这儿看。他抬起一只手,想挥又不敢的样子。这人是在餐厅做服务的犯人,平时总见着,除了点餐,就没说过别的。
                    虽然心中着急,但是我知道,他找的正是我,我更清楚,像这样叫一位长官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他一定有最充足的理由。按规定,犯人是不允许正视党卫军看守的,何况是军官。像这样招呼,那可是死罪一条。
                    于是,我快步走过去。“什么事?”我尽量问得温和,却因为心中焦急,还是让对方吓得一哆嗦。
                    “长官!是……是卡尔叫我跟您说,马上到俱乐部去。”
                    “卡尔?谁是卡尔?”
                    “是啊,谁是卡尔?”瓦尔特跟上一句。我都不认识,他肯定更不会认识了。
                    犯人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显然他以为卡尔认识我,才敢冒死传话的。而现在,情况竟然不是这样,那结果……如果不是拄着拖把,他肯定就站不住了。但是在一刹那的恐惧之后,犯人竟然控制住了情绪,重新正视我。“总之,”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长官,卡尔跟我说十万火急,让我在这里看着,不论是见到您,还是劳舍尔中尉,都叫你们立刻去俱乐部。他说您会明白的。”
                    我似乎明白了,这不会是真的。我盯着犯人的眼睛,胆怯和勇气,还有……他不敢,也没必要骗我,一定是真的。我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立即转身冲向俱乐部。我从来没有这样如临大敌,危险迫近的感觉。在路上,我甚至摸了一下腰间,真后悔我怎么从来都不带手枪。
                    俱乐部的门厅里,汉斯•迪特里希下士一看见我,便大惊失色,调头就跑。
                    天啊,事情肯定是千真万确的了,恐惧迅速向全身漫延。不过遇见他也好,要知道,俱乐部可是有七八个房间呢。我两个箭步窜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大声喝道:“他们在哪儿?”
                    下士本能地挣扎着,但是怯懦使他根本没了力气,身子如筛糠般往下沉。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气力,揪着后衣领的手往上一提,下士的脚几乎就要离开地面了,风纪扣卡着他的脖子,使他直翻白眼,哀求声变得断断续续。“长……官……饶……命……”
                    “快说!”
                    “在……桌球……室。”
                    我一松手,下士便瘫软在地。我跨过他的身体,向走廊尽头的桌球室跑去。
                    灯灭了,亮如白昼变成了漆黑一片;安静了,喧嚣嘈杂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声音,仿佛由喇叭发出的,跟灯一样,都得通电,而控制电源的开关,就是我踹开的房门。
                    “开灯!”我命令道。
                    灯亮了!
                    大概是刚才的黑暗,或是屋里弥漫的烟雾,还是心中的恐惧影响了视力,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或者是看清了,却弄不明白。
                    屋子里人不少,一眼之下,该有六七个,有下级军官,也有军士。个个衣冠不整,不是脸色绯红,就是脚下不稳,一看都是喝过酒了。有两人站在桌球台前,可能是怕自己倒下去,索性靠在台子上。而桌球台,我不明白,上面还覆盖着绿色丝绒的罩子,难道他们没有玩球?那么昭呢?我再一次环顾不大的球室,昭在哪儿?


                    144楼2014-04-04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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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怎么了?怎么回事?昭脸色青紫,面容扭曲,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几乎认不出他了。四肢的抽搐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我抓起他的手,昭的手已经被解开了,不顾手腕上血肉模糊,使劲按下,摸索,没有脉搏!怎么回事?不可能的!我按向颈侧,也没有?怎么可能?还是有一点?我闭上眼睛,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指上。忘掉它!至少暂时把它忘掉!不然会发疯的!我已经疯了,但我必须强迫自己清醒。现在重要的是昭,昭需要我,他怎么了?他们把他怎么了?
                      我看到了!我也摸到了!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手!不能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不能相信跟我一样的人竟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果这不算残忍,那么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才算残忍!如果这不叫罪恶,那么世界上就没有罪恶了!我真的要疯了!我要挖出自己的眼睛,我不愿意再看到这情景!我想吃人,只有那样才能发泄我心头的愤恨!
                      昭的脸扭曲变形,因为他的下颌关节脱臼了,嘴半开着,闭不上,下颚向前突出,看上去很奇怪。这并没有让那张精美的脸变丑,昭不会丑,只是有点奇怪。面颊、眼窝、额头、脖颈、还有胸前,更多的是在半开的嘴里,粘稠的、散发着腥味、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他们竟然为了取乐,为了享受征服的快感,逼迫昭张嘴,达不到时,就用手掰,硬是把昭的下颌掰脱了臼。嘴唇破了,牙龈出血了,昭闭不上嘴,说不出话,没法吞咽。唾液、鲜血,还有那些肮脏的、屈辱的、恶心的东西聚集在嘴里,堵塞了咽喉,昭没法呼吸了。他身体的抽搐就是在挣扎,在告诉我,这是他在意识尚存的最后时刻唯一能做的。
                      对不起,昭,我来晚了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药,倒出来往嘴里塞。还好有一颗塞了进去,其余的就都洒了。我紧咬牙关,用力抹了一把脸,把眼泪和汗水全都甩掉。
                      “给我把刀!”我大叫道。只有大叫才能压过屋里的嘈杂。
                      几乎是同时,一把水果刀送到我面前。
                      眼睛的余光一扫,是卡尔?!
                      “这行吗?”
                      “行!”
                      我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万宝龙金笔,拧下笔套,再拧下笔套上的笔夹螺丝和笔夹,然后把吸管状的笔套咬在嘴里。脱下上衣,卷起来,垫在昭的脖颈下面,让他的头尽量后仰。
                      左手放上昭的脖颈,摸到甲状软骨,在软骨的下方,用水果刀划开皮肤。血冒了出来,我没去擦,顾不上,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左手食指伸进那个血糊糊的切口,摸到气管的第3和第4节软骨环,右手拿着笔套,在两节软骨环之间用力捅下去。
                      并没有气体出来,检查一下,位置是对的。一定是气管被污物堵塞了。昭在挣扎的时候,污物被吸进了气管。我想都没想,立即俯下身子,嘴对上笔套。大概是因为吸得太猛,又有浓重的血腥味,吸出物一下呛进了我的气管。喉间反射,就要往外咳。这可不行,我使劲憋住,直憋得面红耳赤,眼泪都出来了,待头转向一边,将吸出物吐掉,才狠命地咳上几声。没时间了,不可能等到自己呼吸平稳,我又一次把嘴对上笔套。
                      不管吸出物的气味多么难闻,想想都很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喉头一次次痉挛,我没时间顾及这些,要快,我在跟时间赛跑,我要把昭抢回来。我根本没有时间把吸出的污物和血吐掉,更何况,每吐一次,都可能引起自身条件反射般的呕吐。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像用吸管吸水那样,一边吸,一边咽,把吸出的污物直接咽下肚去。就这样,不一会儿功夫,气管里的污物就基本吸干净了。随着最后一口污物被吸出,昭的胸膛里发出轻微的气流声。我赶紧把嘴吐干净,用卡尔递来的杯子漱了口,然后通过插在昭气管上的笔套,给他做人工呼吸……
                      终于,昭缓了过来!他的手动了,似乎在摸索什么,睫毛也动了。
                      “等一等,昭,是我,等一下再睁开眼睛,等我帮你擦干净。”
                      我用卡尔拿来的温热的毛巾,替昭擦净眼睛和面颊。
                      我轻轻地擦着,温柔地说道:“好了。”
                      眼睛睁开了。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在那漆黑、深邃的瞳孔里。不,不是我现在的影子,是从来都在那里的我,昭珍藏在那里的我。现在的我,映在他眼眶里越积越多的泪水上。
                      “昭,我来晚了,我又差一点失去你。”
                      长而浓密的睫毛闪了闪,两行热泪如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滚落,没有鬓发的阻拦,直接滴到墨绿色的台面上。一粒水珠,圆圆的,晶莹剔透,两粒,水珠变大了,散开来,吸了进去。台面湿了,颜色深了,有的地方更深,几乎是黑色的,那里滴上的是血,一样吸了进去。
                      昭很难受,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呻吟。
                      “别说话,昭,你别动,别说话,我帮你把嘴里的东西弄掉。”
                      昭的嘴巴张不开,也闭不上,头也不能转动。我还是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将嘴对上去,把他嘴里的东西一点点吸出来。
                      “不要哭,昭,没事的。”
                      为了昭,我努力保持着微笑,用桌球台的罩子,将他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我们走,昭,我带你回去。”
                      恩斯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想起来了,那声“马蒂亚斯,快住手!昭不行了!”只能是他叫的。他已经准备了两幅担架。不用看,就知道另一幅担架上躺着的是谁,单听那杀猪似的嚎叫就够了。
                      我把昭抱上担架。
                      恩斯特走过来。“怎么样?”
                      “暂时救过来了。我先带他回去,一会儿你过来帮个忙。”
                      “好的,我就去。”


                      146楼2014-04-04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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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离开嘈杂、恶臭、乌烟瘴气的桌球室,暂时缓解了紧张、焦躁、怒火中烧的心情,来到外面清凉、潮湿、带着丝丝甜味的夜色中,刚才被忘却的不适重又袭来。我强忍下一次次反胃,呕吐物涌进嘴里,又被我生生咽下。我必须忍着,我得陪在昭的身边。他现在的情况仍然非常危急,插在气管上的笔套没有固定,伤口是开放在空气中的,一不留神就可能出现危险,所以,我决不能离开他。<?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凭着这股信念,我一直跟着担架,一直坚持到把昭安顿到病床上,才冲进病房隔壁的盥洗室。最后一口气到底没有憋住,呕吐弄得盥洗室里一片狼藉。
                        本来就没吃晚饭,胃里空空的,这一通呕吐,吐出好些黄色的液体和泡沫,最后实在是吐不出任何东西了,还是忍不住干呕,满嘴酸臭,喉咙口被胃酸刺激得火辣辣的疼。我知道那是神经性胃痉挛,是因为心理原因所致,并非胃部本身出现问题,但是结果却很糟。我跪在地上,全身虚脱,半天爬不起来。胃部一阵紧过一阵的抽搐,我不得不弯下腰,用手使劲摁着,头几乎碰到地上。这样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好些,扶着脸盆站起来,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脸色铁青,眼睛通红,满头满脸的汗水和泪水。
                        我敞开衣领,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大口喝着凉水,以此冲淡嘴里那股难闻的味道,接着又用凉水好好地冲了一下头,这才感觉好一点。
                        我把水擦干,重新扣好衬衣,再次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样 应该没问题,不会引起昭的担心。我回到病房。

                        从进门起,昭的目光就跟随着我。他的头不能动,嘴不能说话,眼睛却炯炯有神,其中的关切、询问和担忧表露无疑,仿佛在问: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还好吗?
                        我走到昭的床前,抚摸着他的额头,有点烫手。“昭,我现在把气管插管封住,你感觉一下呼吸,如果没有问题,我就把它拔了。”
                        昭闭了一下眼睛。
                        我堵住笔套,看着昭的神色,等了半分钟。昭呼吸平稳,神态安详。
                        “应该没有问题。一会儿,我把管子拔了,包扎好伤口,过三、四天伤口就会愈合。等恩尼来了,我们帮你把脱臼的下颌复位。你记住了,两个星期里,嘴巴不能张大,最多只能张开<?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一公分。吃的东西,必须是流质,用吸管吸,也不能说话。记住了!要是这次没有养好,以后就会很麻烦,懂吗?”</?xml:namespace>
                        昭又闭了一下眼睛。
                        “好了,现在我给你打一针吗啡,你休息一下,等你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我站起来想去准备针剂,没想到昭抓住我的衣服。“怎么了?”我疑惑地看向他。
                        昭紧蹙双眉,眼神急迫,微微摇头。
                        “你怎么了?”我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便低头查看。
                        他更加用力地摇头,眼睛急切地盯着我。
                        我赶紧扶住他的头。“不要乱动,不要急。”
                        昭抬起手。我惊讶地看见,昭的手上握着我那支没有笔套的万宝龙金笔。他什么时候捡的?他居然一直握在手里。我激动万分,我都不记得当时把这支笔扔在了哪里。
                        昭拿着笔,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我赶紧找来一本本子,放在他的手下。
                        “不要吗啡。”没想到,昭费力写出的竟是这个。


                        147楼2014-04-04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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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吗啡?”<?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昭又在本子上用力画了一个感叹号。他很激动,非常用力,笔尖划破了纸张,他的动作幅度很大,牵扯到整个身体。我不得不按住他的肩膀,要知道,他气管上的笔套还没有拔去呢。
                          昭的手还在挣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泪水积聚,从眼角漫了出来。
                          我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不愿意用吗啡,因为他不愿意睡着,不愿意从此看不见我。他什么都清楚,他知道的远比我以为的多得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谁都不知道前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我也明白这一点。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给他用吗啡。因为我受不了看他痛苦;因为我希望他把今天的事尽量忘掉;因为我不能忍受,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被带走。
                          我跪在他床前,把他的手捧到嘴边,亲吻着,一边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听话,你现在很虚弱,一会儿的治疗,你会扛不住的。”
                          突然,昭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拉进他自己,耳朵靠上他的面颊。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艰难地说道:“求你了!”
                          “好!好!听你的,不用吗啡!”我再也控制不住,把头深深地埋进昭的手掌里,无声地咽泣。
                          昭的手并不大,手指细长,灵巧而优美,不像是很有力量的,但是现在,这只手却好似一面坚实的盾牌,保护着我那颗脆弱的心。
                          于是,一切都在没有吗啡的情况下进行了。我拔出气管上的笔套,把伤口包扎起来;把手上、脚上、全身的伤口都清洗、包扎;把他的身体擦洗干净。
                          不论我做什么,昭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纯净、温柔、没有悲伤,没有哀怨,没有痛苦。有时候,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依然注视着我的方向。等我转过身,便马上会与那目光相遇……
                          伤痛,以及伤痛引发的回忆都跟这双眼睛,和这双眼睛的拥有者没有关系。虽然,身体会因为疼痛而颤抖,肌肉抽搐,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但是那目光,永远是温暖的,深情的……


                          就像是说好的,我刚把昭的伤口都处理完,恩斯特就上来了,见我没有给昭用吗啡有点吃惊。
                          我们把昭扶起来,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墙,恩斯特在一边撑住他。
                          我让昭放松,不要紧张。
                          昭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但眼底的虚弱与勉强让我很担心。
                          我定了定神,做了几次深呼吸,我比他还要紧张得多。我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下颌脱臼复位的操作要领,用无菌纱布包裹住两拇指,然后将拇指伸进昭的口中……
                          我很后悔,怎么事先没有想到,第一次复位失败了。不仅如此,昭已经坚持不住了,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目光飘忽,身体摇晃。
                          虽然情非得已,我的心好痛,但是我还必须再做一次。刚才的复位不成功,大多是因嚼肌痉挛所致。于是,我向关节腔内注射数毫升1%普鲁卡因溶液,再重新来一遍刚才的操作。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昭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把昭抱回床上,给他打上点滴。他需要补充能量、电解质,需要防止感染。他不再执拗了,不再痛苦了,他安详地睡着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他就这么安详地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148楼2014-04-04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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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坐在昭的床边,恩斯特问我。“你怎么没有给他用吗啡?”<?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他不愿意。”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昭,我要把那张可爱、精美的面孔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刻在心坎上。
                            “他明白?”
                            “是的,他什么都明白。”
                            “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我把玩着那支万宝龙金笔。可惜笔套坏了,笔套上的笔夹螺丝和笔夹没有了,再也无从寻找。
                            “对不起!”
                            “这不能怪你。”
                            “可是你把他交给我,我却没有照顾好他。”
                            “我还要把他交给你。也许,从明天起,我就再也保护不了他了。”
                            “我发誓,绝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我点点头。我们都知道,不再发生今天的事,还可能发生其他的事,我都不敢想,想也没用。
                            “这两个星期,不要让他说话,别让他激动,他胃不好,流质要温的,牛奶也是。” 我轻声道。这其实没多少必要,恩斯特都清楚的。但这使我能感觉好一点,就像我平时离开他那样,临走,总是要叮嘱一番。
                            “我知道,你放心吧。”
                            我们忽然都无话可说了,沉默,使空气停滞。
                            “我说,马蒂,以后我可不敢再跟你打架了。”
                            “怎么?”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发火的时候,简直不是人。你知道你把申克打得有多惨吗?你把他的左手拗断了,还打断了他的两根肋骨,打掉了二颗门牙。他的鼻梁也给打断了,现在头肿的就像个猪头。”恩斯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那是他活该!”一想起申克那副嘴脸,我就咬牙切齿。“要不是你们拦着,我非把他打死不可。”
                            “说实话,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的。”恩斯特赞同着,继而笑道,“不过,我也算帮你出气了。”
                            “怎么说?”
                            “知道吗,我没有给他用吗啡。”恩斯特得意地扬扬眉毛。
                            “一点没用?”我有点不敢相信,又幸灾乐祸。
                            “一点没用。我跟他说,如果用吗啡,他的感觉会不准确,我就没办法根据他的反应做出准确的判断,接骨就可能完成的不好,以后会长成畸形的。所以,不能用。”
                            “一派胡言。”我笑骂道。
                            “是的,不过这里我说了算,他也没办法。”恩斯特越说越开心,憋不住笑了起来。“你该看看申克当时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抢地,现在还哼哼呢。”
                            我也被逗乐了,跟恩斯特一同笑起来。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两个党卫军宪兵就在实验室门口等着我了。接着,我被直接送到慕尼黑的党卫军总部。所幸的是,我被带走的时候,昭还没有醒。


                            149楼2014-04-04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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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崩溃
                              1、
                              第一天:
                              我见过你哭——炯炯的黑眸
                              滴出晶莹的泪珠,
                              在我想象里幻成黑郁金香
                              滴着澄洁的晨露。
                              我见过你笑——璀璨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光焰!
                              有如夕阳给远近的云层
                              染就了绮丽的霞彩,
                              冉冉而来的暝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让抑郁的心灵
                              分享他纯真的欢乐,
                              这阳光留下了一道光明
                              在心灵上空闪射。
                              ——拜伦《我见过你哭》
                              第二天:
                              ……
                              若能像从前那样悲恸,
                              我热泪就会涌出;
                              想到我不在近旁,未能
                              到你病榻前守护,
                              怜惜地把你的脸庞细觑,
                              拥抱你恹恹无力的身躯,
                              托起你低俯的头颅,
                              把心底的爱情向你表白——
                              这空幻的爱情而今安在!
                              ……
                              ——拜伦《你已经长逝》
                              第三天:
                              ……
                              无人曾见的脉脉相觑;
                              无人能解的淡淡微笑;
                              缔盟的两心的低诉的思绪;
                              颤栗的手儿相触和扶抱;
                              我们的亲吻,纯洁无邪,
                              是爱情遏制了热切的渴望;
                              眼神昭示了心灵的澄洁,
                              连激情也羞于诉说心愿。
                              ……
                              ——拜伦《给赛沙》
                              第四天:
                              我们将不再徘徊
                              在那迟迟的深夜,
                              尽管心儿照样爱,
                              月光也照样皎洁。
                              利箭把剑鞘磨穿,
                              灵魂也磨损胸臆;(注)
                              心儿累了,要舒缓,
                              爱情也需要歇息。
                              黑夜原是为了爱,
                              白昼转眼就回还,
                              但我们不再徘徊
                              沐着那月光一片。
                              (注:以“剑”喻灵魂,以“鞘”喻躯体,是欧洲人常用的比喻。)
                              ——拜伦《我们将不再徘徊》1817年
                              第七天:
                              当阴霾暗影将四周笼罩,
                              “理性”悄然隐翳了光芒,
                              “希望”闪烁着垂危的火苗,
                              我在孤独中迷失了方向。
                              当内心展开惨烈的搏斗,
                              当灵魂面临阴森的午夜,
                              恐怖的凌虐被称为宽厚,
                              软弱者绝望,冷漠者告别;
                              当厄运临头,爱情远飏,
                              憎恨的利箭万弩齐发;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星光,
                              高悬在夜空,永不坠下。
                              幸有你长鸣不晦的光焰,
                              像天使明眸,将我守护,
                              歭立在我和暗夜的中间,
                              天涯咫尺,清辉永驻。
                              当滚滚乌云奔临头顶,
                              极力掩却你煜煜的明辉,
                              你远布的光华却愈加纯净,
                              把周遭的暗影尽行逐退。
                              原你心俯临我心,来教导:
                              何事要勇猛,何事要宽容;
                              你一句温柔的低语便抵消
                              全世界对我的可卑的指控。
                              ……
                              让任何恶运降临我头上,
                              决不能让你遇到灾厄;
                              阳光朗照的天庭要报偿
                              仁慈的圣者——你是第一个!
                              ……
                              ——拜伦《写给奥古斯塔(一)》1816年
                              第八天:
                              我吉祥的日子已一去不返,
                              我命运的星辰正黯然陨落,
                              你慈惠的心灵却从未发现
                              众人所指摘的我那些过错。
                              你的心熟知我的苦痛,
                              却毫不畏避,愿与我分尝,
                              我心灵所描绘的那种爱情
                              尽无处寻觅——除了你心上。
                              周遭的大自然展露笑颜,
                              这是它答我的最后一笑,
                              我不能相信他是欺骗,
                              只因联想到你的笑貌。
                              当狂风袭击海洋(正如
                              我信赖的心胸向我袭击),
                              那海浪激起我什么感触?
                              就是它——海浪,把你我分离!
                              我最后希望的基石已撞破,
                              碎片纷纷沉没到水底;
                              灵魂已交给痛苦来发落,
                              但它绝不做痛苦的奴隶。
                              种种的苦难会来追逐我:
                              它们能摧毁,却休想侮蔑,
                              它们能折磨,却休想制伏我——
                              我只想着你;想它们?不肖!
                              ……
                              我并不谴责或鄙薄这世界,
                              也不恨众人对我的攻击;
                              既然我无法尊敬这一切,
                              只怪我太蠢,不早些回避。
                              我为这过错付出了高价——
                              高昂得超出原先的预料;
                              但是,不管我损失多大,
                              绝不能从这儿把你夺掉!
                              往事也消亡,残存的记忆里
                              还有这么多我铭记在心;
                              指明:我素日最爱的东西
                              不愧为世间难觅的奇珍。
                              沙漠里涌出一道甘泉,
                              荒原上兀立一棵绿树,
                              幽寂中一只鸟儿啼啭,
                              向我的心灵将你描述。
                              ——拜伦《写给奥古斯塔(二)》
                              第十一天:
                              再一番挣扎,我就可以
                              把撕裂心胸的剧痛挣脱;
                              再一声长叹——向爱情和你,
                              就重新回到繁嚣的生活。
                              在素所不喜的事物中混迹,
                              如今我已然恬然适应;
                              所有的欢乐都已飞逸,
                              害怕什么更惨痛的不幸?
                              好吧,拿酒来,把宴席摆设;
                              人生来就不能离群独处:
                              且扮演浮薄无聊的角色,
                              陪众人嬉笑,决不陪人哭!
                              在可爱的往日原不是这样;
                              本不该这样,全怪我一走,
                              把你孤零零留下;
                              化为乌有——一切都乌有!
                              ……
                              ——拜伦《再一番挣扎》


                              151楼2014-04-09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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