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死局
“……下午两点前你把这份资料整理出来给国际魔法司送过去，哦还有，下午四点的周会提前到三点，把通知派发下去，我四点和国际魔法司加了个会。”
“知道了，韦斯莱夫人，那傲罗办公室那边的升职审批我该怎么回复波特先生？”
“让他把麦卡锡手下那两个六级傲罗的补充材料送过来，我再看一眼，哦和他说一声，28号前送来就行，下周三以前我也没时间看。”
“好的，这是禁止滥用魔法司对未成年限令二审的新法条目，负责法案修改的坎宁先生希望下周一能和您安排一次会议。”
“周一不行，布兰，调一下我周二的行程安排……”
“韦斯莱先生，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呃，韦斯莱夫人正在开会，韦斯莱先生……！”赫敏和她的高级秘书的谈话突然被门外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门嘭的一声被推开，罗恩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看到布兰登瞪大的眼睛时，他及时刹住了车，立在了门口。
“韦斯莱夫人，对不起！”阿蒂娜慌张的跟在罗恩身后冲了进来，“我告诉韦斯莱先生您正在开会，可是……呃……”可怜的姑娘有些手足无措，抬眼向布兰求助。
“我去查一下您周二的行程，如果有空档的话，安排一个小时给禁止滥用魔法司？”布兰何其精明，立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把眼睛看回到赫敏身上，仿佛刚才门口的喧闹不过是一场想像。赫敏点点头，布兰收起桌上的资料，低声说道，“我待会会把上午的会议记录发一份报告过来。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见赫敏默许，他立刻直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罗恩的时候，他微微停住，点了个头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把扯住依然呆立在门边的阿蒂娜把她推了出去，带上了里间办公室的门。

“咖啡？还是茶？”赫敏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眼看向罗恩，他们已经两个多月不曾见过面了，罗恩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只是他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怒气。罗恩没有接话，只是站在那里，沉默的盯着她。
赫敏隐在桌下的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她不知道今天罗恩来是为什么，他突然的到访打乱了她全部的镇定，然而她却不得不装出自己并不在乎的假象。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魔杖挥了挥，把桌前的扶手椅推开，又从柜子里拉出一个马克杯，落到桌上，随着水流声的响起，一股热气从马克杯的顶端冒了出来。
“爱尔兰波旁，没加奶油。”赫敏尽量让声音听上去不带一丝起伏，罗恩也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咖啡，却没有坐下，“我今天早上去了一趟……房子。”他顿了一下，赫敏能感觉到他的眼睛瞪着自己，“鲁卡斯•库什在那里，”赫敏抬起头，和他对视着，罗恩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早上7点半，光着上身。”
“你去那里做什么？”
罗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仿佛不敢相信她居然问了这么一句，“那他在那里做什么？”
赫敏看着他涨红的鼻尖，心里的慌张反而渐渐消散了，她往后靠到椅背上，平静的看着罗恩，“我们昨天看电影看晚了，就是那部我一直想看，你却总是没时间看的麻瓜电影，顺便说一句，电影不错，”她看着罗恩眼睛里的不悦越积越浓，心里反而泛起一丝隐隐的快感，“然后他就留下过夜咯。早上我有一个紧急会议，所以先出了门，你找我有事？”
“我知道你在和他约会，但是直接把人带到家里？半裸着乱逛？赫敏，罗茜还住在那里！还是说，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我们女儿的感受？”罗恩阴沉着脸追问了好几句，眉头中间拧出深深的纹路。
赫敏挑了挑眉，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把双手交叉捧在胸前，“哦，我可没法比你更不关心了，毕竟说到底，我不是那个搬进情人房子的人。”
“伊莎贝拉不是我的情人……”罗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赫敏摊开双手耸了一下肩膀，“对不起我的错，你的女朋友，或者说真爱，随便你喜欢哪一个名头。”

罗恩张开嘴想说什么，他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我并没有选择搬进伊莎贝拉家，我在法国的时候她直接帮我把东西都搬了过去，我知道罗茜不希望我这么做，所以之前一直很犹豫，你没必要……”
赫敏的下巴缩了一下，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她一定是把魔杖架在你脖子上阻止你搬出来咯？” 罗恩被她的话噎住，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愣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所以你和他上床了？”
赫敏“哈”了一声，朝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没有，我们只是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谈了谈人生和理想，”见罗恩瞪着她，她心头的怒火烧的更旺了，“我肯定那也是你和伊莎贝拉在床上干的事，不是么！”
罗恩妥协的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好，好，你是对的，我没资格评价你……”
“你当然没有。”赫敏不客气的插了一句，“我留鲁卡斯过夜，是因为昨天晚上罗茜去了安娜家，至于我和他做了什么，罗纳德，从你搬进另一栋房子，不，从你搬出这个家开始，你就没资格过问了。”
他们彼此瞪视着，罗恩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那眼神像一个冰冻咒，渐渐熄灭了她胸口的火气，只残留下深深的凉意。罗恩会为了她和鲁卡斯上床而生气，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不是吗？毕竟她的选择还可以轻易影响到他的情绪，可为什么她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她好像陷入了一场游戏的死局，无论怎么做怎么选择，她都赢不了。
过了一会，罗恩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见罗恩退让，赫敏也及时打破了沉默。
“我之前给你送了两封信，没收到回应，所以才去找你。下周六晚上妈妈要在陋居办一个家庭聚餐，庆祝珀西赢得选举。”罗恩快速说道，“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到场。”
“他已经上任将近四个月了。”赫敏皱了一下眉，避而不答罗恩的前半段，她确实收到了罗恩的几封信，只不过没有拆就被她直接烧掉了，自然无从回应。
“我知道，但是人总是凑不齐，每个人都有各自忙的事情。”罗恩解释了一句，紧跟着又说道，“爸爸经常问起你，不过……如果你有其他安排了，那也没关系，如果你觉得已经没必要……”他突然闭了嘴，眼神躲闪的撇了赫敏一眼。
“没必要什么？”赫敏追问了一句。
罗恩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赫敏撇了一眼桌上的日程表，发光的字体提醒着她一刻钟后她还有会议，她想了想张开嘴道，“我会去的，和罗茜一起，也是一个向全家宣布她怀孕的好机会。不过……”她舔了舔嘴唇，声音里带着些许晦涩，“我想我们没法再装着一切正常了，”她低下头重复了一遍，“没法再继续了。”

“不，的确没办法。”罗恩声音沉闷的附和了一句，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会和我父母谈谈的，别担心。”
“我不担心，”赫敏的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父亲喜欢我，他不会怪我的。”
“他当然不会，你在他眼里和金妮没什么区别，他总觉得是我的错，一直是我的错。”罗恩也无奈的笑起来，之前尴尬对峙的局面终于有所缓和。赫敏抿了抿嘴，突然问道，“雨果……会去吗？”
“不会，”罗恩快速的摇了摇头，“他得准备O.W.L.S考试。”
赫敏失望的点点头，“不去也好。”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苦涩，她已经好几个月不曾收到过儿子的只言片语，而她寄去的信件也都如石沉大海，她曾经以为无论雨果再怎么生气，也不过是小孩子气性，过两天自然就忘记了。她一直认为雨果的性格像极了罗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她示个好，总不至于计较太久。然而如今看来，雨果骨子里的固执却是来自自己的，决绝起来竟然可以不留丝毫余地。
“你不用太担心，”见她沉默，罗恩劝慰道，“他最近还真是很努力，我和纳威谈过，他说照这样下去，雨果的草药学说不定可以拿到O呢。”
赫敏点点头，勉强自己的嘴角扬了扬，罗恩以为自己是在担心雨果的成绩……也是，也许他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以来，儿子和自己断了联系的事。“你需要我给莫莉发封信吗？”
“哦不用了，”罗恩摇摇头，“我回头告诉她就好，”他顿了一下，扫了眼赫敏桌上堆积的资料，站直身体退后了一步，“那就……下周六见吧。”赫敏点点头，目送他向门口走去，临离开前，罗恩把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向她，赫敏下意识的微微向前倾身，“谢谢，我是说……你肯参加聚餐这件事。”
“没……哦没什么，”她仿佛能听到心里有一个气泡被生生戳破发出的噗呲声，她摇了摇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调平静如常，“下周六见。”
那扇门关上的时候，赫敏努力支撑的一口气瞬间泻了下来，她靠回到椅子里，罗恩的那一句谢谢如同一句最恶毒的魔咒，击溃了她自己以为已经坚不可摧的心防。所以罗恩在意她和鲁卡斯的事情又怎样呢？他们之间，无论现在剩下的还有什么，大约都与感情无关了吧。
＊＊＊

陋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外面的天气还很阴冷，所以大家不得不都挤在狭窄的一楼室内，餐厅通往客厅的墙暂时被打出了一个大洞，让长桌可以勉强通过，桌头的人说话得用扩声咒才能让墙那边桌尾的人听见，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好心情。珀西甫上任就解决了上一任政府残留的大案，而受到即将到来的四国经济会谈的影响，最近英国境内的经济也颇有好转的迹象，这一点作为民间商会主席的乔治最为清楚，韦斯莱笑话企业在英国这几个月以来的营业额同比增长远远超过去年和两年前，所以就连他都没有试图说出一个扫兴或调侃珀西的笑话，更别说其他人了。莫莉恨不得把所有的菜和甜点都做出P的形状，好让全家都知道她此刻是多么的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
珀西一直是当晚当之无愧的主角，直到罗丝宣布她怀孕的消息，对第一个曾孙即将到来的惊喜显然超过了对儿子事业成功的期盼，莫莉和亚瑟的注意力迅速的转移到了罗丝身上。尽管在亚瑟询问完那个幸运的小伙子在哪里，而罗丝平淡的宣布她将独自抚养孩子时，赫敏看出来莫莉对于罗丝要成为单身妈妈这一点并不满意，甚至感到困惑，好在此时维克托娃及时的打破了沉默，“呼！感谢梅林，罗茜你可真是救了我了，这下奶奶再不会追着我问，’托莉娅，我的第一个曾孙去哪里啦？’” 桌边爆发出一阵大笑，赫敏看到莫莉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之前紧皱的眉头舒缓了开来，走过去给了罗丝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微微松了口气，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莫莉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要让她那样的老人家接受未婚先孕这种事可不容易，好在爱总是能胜过偏见的，何况罗丝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孙女。
晚饭后她帮忙把碗碟运进厨房，一眼瞥见罗恩扶了亚瑟走进偏厅，原本放松的心顿时拎了起来。吃饭的时候她特地让罗丝坐在她和罗恩中间，而她身边的金妮仿佛怕她尴尬一样不停的找着话题，这让她和罗恩并没有多少机会交流，所以她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和亚瑟坦白。她蹭到厨房门口，刚想悄悄探头看一眼，身后突然被人扯了一下，她不耐烦的回过头，哈利正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你有时间吗？”哈利没在意她脸上的不悦，又或者他看出来了，只是故意忽略了，赫敏摇摇头，“实话说，没有。”
“well，那我也得和你谈谈。”赫敏皱了皱眉，摊了一下手，“说真的？哈利！”
“说真的，这边。”哈利拉着她的袖子，没等她再次反驳，直接从人群后面穿过去，打开厨房的小门，等赫敏挣脱他时，两个人已经站在了谷仓里。哈利回身关上了谷仓的门，并随手施了一个静音咒，周围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稻草霉味，还夹杂着有些许鸡屎的臭味，这让赫敏的心情越加不好。“哈利！你想说什么？”她没好气的开了口。

“记得你告诉过我鲁卡斯•库什和小塞尔温是因为他女儿看病的缘由才认识的吗？”哈利张开腿，让自己在稻草堆上坐的更稳一些，赫敏犹疑的瞪着他，不置可否，他交叉起双手放在膝盖上点了点，“我去查了圣芒戈过去十几年有关维奥莉塔•库什的记录，你知道最古怪的地方在哪里吗？”
“你为什么要去查鲁卡斯女儿的医疗记录？什么古怪？”赫敏下意识的追问哈利的动机，却也不由自主的想知道他问题的答案。
“她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我找到的唯一一份文件就是她的出生证明，和魔法部的存档是同一份副本。”哈利不等赫敏问出下一个问题就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圣芒戈是欧洲最好的魔法医院，如果鲁卡斯的女儿真的如他所说，患有恶疾，为什么不先去圣芒戈，反而要跑去西班牙？何况，就算他出于什么奇特的原因不信任英国的治疗师，那孩子小时候的医疗记录呢？生下来总要做检查的吧？为什么连这些都没有？这只可能有一个解释，”他抬起头仔细盯着赫敏，“这些记录被人为的销毁了。”
赫敏张开嘴，“英国的治疗师没办法帮她之后，我带她去了西班牙……”鲁卡斯忧郁的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用力的摇了一下头，下意识的喃喃了一句，“不会……”见哈利想插嘴，她扬起手制止了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也许只是遗漏了，又或者是归错了档，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雨果小时候的检查报告圣芒戈就丢过一次。”
哈利沉着脸听她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摊开来，放到赫敏身前的稻草堆上，“那看看这个。”
赫敏弯下腰，那是一张西班牙语的报纸，纸面已经发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哈利指向其中的一篇报道，用魔杖敲了敲，纸面上的字迅速动起来，转换成了英语。“瓦伦西亚惊现神秘黑魔法势力！”这篇报道只有很简短的一小段，不起眼的挤在一个角落里。赫敏匆匆浏览了一遍，抬起头看着哈利，“我不明白……”

“当默默然的势力超过寄生者，也就是默然者本身能掌控的能力之后，就有可能侵吞默然者的身体，显现出它本来的形态——一种黑色的烟雾，你看这里，”哈利再次指向那篇文字，“这里写到一阵仿佛有生命力的黑烟袭击了一个女巫，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夺去了她的性命。写这篇报道的人以为那是一种黑魔法势力，然而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其实是比黑魔法还要可怕的默默然。”
“你从哪找到这篇报道的？”赫敏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隐约对哈利下面要说的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追问。
“的确花了我一点时间，同时期关于此事的报道只剩这一张报纸，所以我差点忽略了，另外我还设法找到了这篇报道的作者，”哈利点了点标题下的名字，“他告诉我之所以我找不到任何有关此事的报道，并非是因为他是唯一的目击者，而是当时有人给报业施加了压力，并买断和销毁了所有当时已出版的报纸，才让这一场意外成为了历史上的空白。他的报道因为将重点放在黑魔法上，才勉强得以幸存，至于那个死去的女巫……”他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紧紧的握在手里，“我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然而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是最残酷也最不可能的那一种。”
赫敏伸出手，从哈利掌中拿过照片，玛琳达•库什的脸赫然出现在照片里，她瞠目结舌的盯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她？”
“她死在那个记者的面前，他发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当时她脸上的表情。”
心口传来剧烈的一声爆裂声，一股寒意从中涌出，顺着血管汩汩的流向全身，赫敏轻轻的拂过那张照片，“悲伤摧毁了她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维的病情很复杂”，“他帮过我许多……”脑海里飘过无数的对话，鲁卡斯的眼睛仿佛穿过这些记忆的画面盯着她，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所以维奥莉塔是个默然者，而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这太疯狂了！那么一直以来，鲁卡斯向她描述的过去，难道统统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假象吗？

见她沉默，哈利向前倾了傾，正准备说话，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罗恩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赫敏？赫敏，你在里面吗？”
赫敏猛地抬起头，哈利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向门口撇了一眼，嘴里快速的说道，“有一件事情你不觉得好奇吗？”不等赫敏回答，他就说道，“如果鲁卡斯欠塞尔温的是如此巨大的一个人情，那么塞尔温会要求他用什么来偿还呢？”
赫敏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扬起手挥了挥魔杖解除了静音咒，然后才转过头看向哈利，“而你想让我搞清楚这个问题。”她的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疑问，哈利费尽心思去挖掘出这段历史，绝不可能是为了个人的兴趣爱好。
“不，”令她惊讶的是哈利立刻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你安全，如果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至少你心里该有一个准备。还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包括罗恩。”
赫敏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才点了点头，“谢谢。”哈利愣了愣，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咽了下去。门口又一次传来敲门声，她这才如大梦醒觉，快步向门口走去。“哦嘿！你果然在这……”猛地拉开门，罗恩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他有些尴尬的退后了一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爸爸……想和你谈谈。”
赫敏嗯了一声，并没有看罗恩，只是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夜晚的湿气浸湿了谷仓通向房子的小径，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越靠近房子，人们的喧闹声越发响了起来，赫敏停在院门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努力将刚才自己和哈利的对话抛到脑后，等到心跳逐渐平缓下来，她才拉开窄小的篱笆门，大步走进房子。

亚瑟并不在偏厅，她一直找到三楼才在罗恩以前的卧室里听到动静，推开门，亚瑟正背对着门，站在罗恩以前的书柜前。听到门响，他转过身，看到赫敏眉眼立刻弯了起来，“你来了啊。”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赫敏的鼻头却立刻泛起一股酸意，这一年以来，亚瑟明显的老了下去。她迎上去，喊了一声，“亚瑟……”鼻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没敢多说，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亚瑟并没有在意，他把注意力转回到书柜里，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那一层，“我好久没来过这个房间了，你看，这些以前可都是罗恩的宝贝呢。”
赫敏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那一层上摆着两张查德里火炮队的队员签名照片，都精心的裱在相框里，一把飞天扫帚的模型，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一架全景望远镜——她认出了这个，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看魁地奇世界杯时，哈利送给他们一人一台，她的那台早就不知所踪了，没想到罗恩的还好好的收在这里。她又把目光转向角落，那里有一个小木盒，亚瑟仿佛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伸手拿起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摞信纸。
“这些都是你写给他的呢。”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喃喃自语道。赫敏心里一震，拿起另一张纸，属于13岁的自己那工整而稚嫩的笔迹立刻映到了眼睛里。“亲爱的罗恩，我收到了你的上一封信，不得不说，我觉得这个念头可不怎么样——开着你爸爸那辆车去救他，我查了一些资料，哈利已经违反了一次规定，如果你们救他的时候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可能会害到他被开除的！……”赫敏把那张已经泛黄的信纸猛地合上，脸微微有些红，原来自己小的时候说话就已经这么盛气凌人了吗？［2］
亚瑟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他把小木盒放回到架子上，“我都没有注意过你们那时候写过那么多信呢。”赫敏也把手中的信纸放了回去，“他都留着？”她用手轻轻拂过架子上的东西，轻声说了一句，亚瑟点点头，“罗恩就是这样，一旦他喜欢上什么，他就会坚持下去 Once he likes something, he sticks to it.哦看这个，”他从下面那层打开另一个纸盒，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赫敏，“看看你们那时候，”亚瑟微笑着说道，“那时候你比他还高一点呢。”
赫敏接过照片，照片里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笑的露出了两颗大门牙，搂着身边的两个男孩，罗恩对着镜头俏皮的眨着眼。这是多久以前的照片了？她望着照片里傻笑的自己，嘴边止不住扬起了一个弧度。

看见她笑起来，亚瑟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去了，“都很美，是不是？”
赫敏侧过脸，疑惑的看着他，他看着柜子颔了颔首，“这一切，回忆。”赫敏也敛起笑容，她不敢去看亚瑟的脸，只能强迫自己盯着手上那张照片，“什么地方出错了呢？”亚瑟喃喃道。
是啊，什么地方出错了呢？赫敏没有接话，亚瑟转过头看向她，叹了一口气，“但是你们会努力解决问题的，对吗？”
“为什么这么说？”赫敏愣了一下，她以为至少他会追问他们分居的原因，却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一句。
亚瑟微微笑了笑，拉过赫敏的手拍了拍，“我了解我的儿子，罗恩不会轻易放弃他投入了感情的事情，但是他讨厌正面面对冲突，所以一旦有问题出现，他很容易就会选择逃避，搬出去住，这听上去就像他会做的事情。而你不一样，”他盯着赫敏，“我也了解你，我的孩子，当一个问题出现时，你会选择迎面冲上去，解决它，战胜它。”
赫敏呆立在原地，亚瑟手心的掌纹粗糙，却很温暖，她张开嘴，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我试过，我们都试过了……”
亚瑟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可这只是开始，是吧？没有人指望一开始就可以彻底解决问题的。”
“亚瑟，”赫敏舔了舔嘴唇，思考着如何说出口才能不去伤老人的心，然而想了半天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也希望有其他的出路，但已经七个多月了，我们……”
“七个月？哦梅林啊……”亚瑟猛的瞪大了眼睛，剧烈的震了一下，赫敏低下头，“他没有告诉你……”

“没有……”亚瑟摇摇头，蜷起的背显得更加佝偻，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上去更显苍老，“所以……这一次一定是一个大问题。”
“不，实际上并不是，”赫敏下意识的接话道，她也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他们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却发现连自己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的关系仿佛是突然进到了一个布满了坑的阴暗的窄巷里，所以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和碰壁，直到两个人都厌倦了，甚至害怕了继续前行。“我们之间……很复杂，但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或一件事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当然不是，”亚瑟沙哑着嗓子闭上眼睛，“一段婚姻需要两个人去缔结，也同样需要两个人去毁坏它。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就算再复杂，你们也不会放弃的，是不是？”
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睛，赫敏本想安抚的点点头，可是想了想她却决定不去做无谓的粉饰，“亚瑟，就像你说的，”她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话，“一段婚姻需要两个人去缔结，自然也不可能靠着一个人去修复它。”
亚瑟沉默的盯了她一会，“是罗恩……我和莫莉可以去和他谈谈。”
“不！”赫敏脱口而出，“不是他的问题，”她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不是任何人的问题，亚瑟，相信我，如果我们想放弃，我们早就放弃了，但是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一切，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也再没有用了……”听完赫敏的话，亚瑟转过身，怔怔的看着架子上的照片，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亚瑟，我永远都不会觉得你的话是没用的。”赫敏上前一步握住老人的手，安慰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你在我和孩子们的心里有多重要的。”
亚瑟抬起眼，看着她温暖的笑道，“我知道，我也一直觉得你就像我的第二个女儿一样，我看着你从那个小女孩一点点长大的啊。”他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抚过照片上大笑的三个人。
赫敏的鼻尖再次泛起一股酸意，喉咙一阵哽咽，想说什么，但喉头却像被堵住了，她上前一步，给了亚瑟一个紧紧的拥抱。“答应我，别让自己成为这个家的陌生人。”亚瑟在她背上轻缓的拍了拍，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厚重的鼻音。

“我答应你，”赫敏直起身，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暗了下来，“那……莫莉她，她会怎么想这件事呢？”
亚瑟摇摇头，在她胳膊上拍了拍，使劲握了一下，“别担心她，莫莉有时候也许会保护欲过旺，但多给她一点时间，她自己总会想通的，何况，她就要当上曾祖母了呢。”
赫敏感激的笑起来，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调也变得轻松一些，“你也是，马上就要做曾祖父了！”
“啊是啊，”亚瑟笑的眯起了眼，“真不敢相信我的小罗茜要做妈妈了，我觉得我昨天还在教她走路呢，这可真是今天晚上最好的一个消息了。”说到这，他看了一眼架子上的钟，“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带罗茜回去了？她现在怀着孕，要早点休息啊。”
赫敏跟着他看了一眼钟，点了点头，“我扶你下去？”亚瑟挥了挥手，“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再呆一会。”赫敏本想再劝劝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只是沉默的点了一下头，默默的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回过身，看到灯光下亚瑟的背影在墙上拉下长长的弯曲的光影，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掌心使劲按住眼睛。这么多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把罗恩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一切还可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吗？不，这不可能，今年的圣诞节，也许跟随罗恩回陋居的人就是伊莎贝拉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如何能够若无其事的坐在同一张长桌边？她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目光扫过楼梯两侧挂满了照片的墙面，很多张里都有自己，失去这个家的念头，在此时此刻甚至比失去罗恩更让她觉得恐惧，胃里传来一阵难忍的灼热感，她强撑着自己走回到一楼的客厅里，在脸上伪装出苍白的笑容，隐藏起内心的惶恐。

“嘿妈妈！”她刚下到一楼，罗丝的声音立刻从客厅另一头响起，“我找了你半天了！你去哪了？”
赫敏瞥到罗丝身边的罗恩看了她一眼，她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假装没有听到罗丝的问话，“准备回去吗？你累了吧？”
“啊不，我正准备告诉你呢，”罗丝用手指了指远处的维克托娃，“托莉娅邀请我去她和泰迪那里过周末，我能去吗妈妈？我周一再回来。爸爸也同意了呢！”赫敏犹豫了一下，刚准备说话，一眼看见哈利经过罗恩身边，两个人头挨着头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刚才哈利和自己说的话突然又回到脑海中，她抿了一下嘴，点了点头，“别弄的太累了，要是你需要，周一我可以去接你。”
“妈妈，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残废了。”罗丝的心情显然好极了，她看着赫敏调笑道，“不用担心，我自己知道怎么回家的。谢谢你，那我去托莉娅那里了啊，晚安妈妈。”
看着女儿脚步轻快的跑向客厅另一端，赫敏禁不住摇头苦笑了一下，在她心里，罗丝还是个孩子呢，然而这个孩子也即将要成为一个母亲了。也许人生就是如此，永远不会等你准备好，永远都有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在等着你。
她把视线转移到哈利身上，他正搂着金妮靠在墙边，对面的乔治表情夸张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金妮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安吉锤了乔治一拳，哈利也笑起来，眯着眼吻了一下金妮盘起的长发。她看向屋子另一边，比尔拿着一瓶啤酒，正在和罗恩说着什么，她看到他在罗恩肩上拍了拍，而罗恩摇了摇头，芙蓉帮三个姑娘扎着斗篷，托莉娅和妮卡调笑着摸着罗丝的肚子，而芙蓉的口型显然是在让她们住手，罗丝看上去却不在意，她回过身拉过莉莉和罗克珊。珀西喝的有点醉，此刻正一手搂着查理，另一只手拽着一脸痛苦的阿不思，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屋子里热闹极了，赫敏默默的咬了一下嘴唇，一个人转身走出屋子。
这一切，就像那满墙的照片，很快都将成为泛黄的记忆，而她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了。她踩上陋居前院的泥地，闭上眼睛，努力把喧闹抛到脑后，扬起魔杖的一瞬间，她却犹豫的睁开了眼。她不想回家，此时的她其实真的很想一个人呆着清净一下，但刚刚谷仓里的对话却一直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
你知道你必须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道，又一次扬起了魔杖。
＊＊＊

“赫敏？”踏上鲁卡斯家的前院，幻影移行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的胸腔里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鲁卡斯打开门，一脸惊讶的盯着门廊里的自己，“进来进来。”
“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会去韦斯莱家的聚餐？”等赫敏走进门，鲁卡斯一边点亮客厅的灯，一边回头接过她的斗篷，挂到门厅旁的架子上。赫敏看着他体贴的背影，想起哈利的话，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她曾经真的以为鲁卡斯会是一条出路，然而从头到尾，她却依然是被困在这一场死局里，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可能有问题，可能想伤害她的人，为什么会是鲁卡斯？怎么会是鲁卡斯呢？
“赫敏？”见她没有接话，鲁卡斯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她猛地抬起头，敷衍的点了点头，“我去过了……”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鲁卡斯走过来把她轻轻搂进怀里，赫敏微微缩了缩，下意识的推了他一下，鲁卡斯眼里的疑虑更重了，他低下头盯着她，赫敏咽了一下口水，摇了摇头，“我……罗恩告诉他父母我们分居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鲁卡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放松的神态，他在她肩膀上摩挲了几下，“哦那对你来说一定很难，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赫敏很快就摇了摇头，“我今晚能呆在这里吗？”她想了想，补了一句。鲁卡斯马上点头道，“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泡杯茶吧，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两个人走进厨房，赫敏下意识的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以前她就觉得鲁卡斯的家里感觉怪怪的，却不知道奇怪在哪里，今天晚上她突然反应过来，照片，这个房子里几乎没有什么照片。无论是陋居，还是她自己的家，家人的照片总是贴满了空白的墙面，而看看这个厨房，墙上除了一个挂钟，再无任何装饰。如果哈利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的女儿真的曾经是个默然者，并且是杀害库什夫人的凶手，倒是可以完满的解释为什么维奥莉塔的照片被深深的藏在相册里，而不是挂在墙上，挂在鲁卡斯可以每天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