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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作者: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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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1楼2014-02-20 15:04回复
    1、Prologue
    五岁的遥远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七岁的谭睿康,是在乡下的外婆家里。
    那小孩跟个瘦了吧唧的黑猴儿似的,脏兮兮的,脸上两道灰,扒在墙上瞅他,像是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遥远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黑这么脏这么瘦,光是那袖子就不知道粘着啥。
    “你叫遥远吗。”脏猴儿挠了挠脖子,说:“我是你堂表哥,出来,带你去玩。”
    遥远退了半步,不知道“堂表哥”是什么个亲戚,来外婆家三天了,见过的亲戚闹哄哄一大堆,是个人就是表的,表姑表舅表姐表舅公……热情得令他有点怕。
    房里有点动静,脏猴儿赶忙下地去,一溜烟跑了。
    “谭睿康!”外公犹如晴天霹雳一声吼,大步流星追出院外去,瘦猴干净利落地漂移,想朝巷子里钻,被外公一个箭步出去逮着了,揪着耳朵进来。
    谭睿康像个滑稽的小丑不住挣,外公的手指跟钳子似的,把他一路揪进来,拐杖打了几下,说:“你爸呢?”
    谭睿康说:“去工地了。”
    外公说:“作业呢?!”
    谭睿康拍了拍书包,外公道:“进里面做作业!做完陪你弟弟去玩!”
    遥远一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眉清目秀,皮肤白嫩,跟个小瓷人一般,谭睿康进去后还时不时偷看他。
    谭睿康看遥远,遥远却盯着他的书包看——那书包去年才见过,本来是他的。刚去幼儿园那会妈给他买了个书包,背了两个月换新的,旧书包就不知道被收拾到哪儿去了。怎么跑这来了?
    外公从前是当兵的,人高马大,一脸正气,戴着老花镜坐在厅里看信,谭睿康在他眼皮底下做作业,遥远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跑了进来,朝外公怀里钻。
    “好好好。”外公伸手抱着遥远,孙儿孙女都怕得很,唯有遥远特别受宠。外公一直说,遥远长得像他妈小时候。
    遥远道:“阿公,我要回家……”
    外公道:“过几天你爸爸就来接你回家,等堂表哥做完作业,让他带你去玩。”
    外公身上有种老人的气味,烟混着洗衣皂的香气,他的大手带着凉意,手心干爽,摸起来很舒服,他把遥远抱在膝头颠了颠,遥远骑着他的大腿,抱着他脖子,躺在外公怀里睡了。
    睡醒时外婆拿了点巧克力出来给他吃,打了热水给他洗脸,谭睿康盯着巧克力看,这巧克力遥远在家里从来不吃的,嫌里头酒心的味道难吃。外公却很嗜甜,尤其是酒心巧克力。
    遥远把外面巧克力啃掉点,估摸着快吃到酒心了,随手递给谭睿康。
    “弟弟给你的你就拿着吃。”外公起身道:“带弟弟去玩,不能欺负他,听到没有?!”
    谭睿康马上点头,外婆用毛巾给刚睡醒的遥远擦手,擦脸,力度大得他有点发疼。
    谭睿康收拾了作业本,过来牵他,遥远嫌他脏不让牵,谭睿康就说:“哦,走吧,咱们去摘果子吃。”
    于是一大一小,前后出了院子。
    遥远在乡下呆了三个月,很多事情对于太小的他来说已经记不清了,虽然长大后那些曾经的片段会在梦里一闪即逝,却终归趋于模糊。
    地里的瓜,梧桐树下的茶,水沟里的田螺,收稻子时的蛙鸣,他不知道当年谭睿康陪着他的那段时光意味着什么,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孩,又在大人们那里听到了关于他的什么。
    这些逐渐都已成为鸡零狗碎的童年回忆,只有当年谭睿康像个黑猴儿似的扒在墙头看他的那一幕,遥远却总会时不时地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非童话文,中间有一点点虐,有人生岔路,有伤害,也有狗血
    故事从校园小清新开始,草根攻,中二受
    写小攻小受从1998到2008的十年里,相依为命一起成长的日子
    从改革开放的末班车到金融风暴,加入世贸、申奥成功、911、非典、股市六千点,房价大涨,婚姻观、价值观逐渐改变……那些青涩的岁月啊!在风里飘零
    呃,文艺了,结局HE。
    祝各位情人节快乐,星辰骑士还在存稿,过段时间来开


    2楼2014-02-20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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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本子,笔袋都设计得很精致,书包也是名牌,男生用的文具十分精致,本以为谭睿康会赞叹几句他的品味,不料他却完全没发现这个,只是说:“英语书不一样。”
      “嗯,是沿海版的。”遥远说:“你们应该读的是人教版。”
      谭睿康认真地看了一会,说:“你们考听力吗。”
      遥远道:“当然,中考用机读的答题卡。”
      他翻出试卷和答题卡给谭睿康看,这下谭睿康动容了。
      “你英语真好!”谭睿康道:“作文二十三分?”
      遥远谦虚地笑了笑,问:“我爸让你去念哪间?”
      谭睿康说:“没说,怕我跟不上这里的进度,可能要留级。”
      遥远同情点头道:“没关系,我刚来的时候也学的很吃力,我们那个学校全是读书疯子。”
      夜六点,遥远起身道:“我带你去玩玩吧,你……”
      他注意到谭睿康的衣服,这么带出门实在有点那什么,他找出自己的牛仔裤和白衬衣,让谭睿康换上。
      这个举动似乎有点……但遥远纯粹出于好心,也完全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他更快适应这个城市而已。毕竟太土的话走在路上,有种被环境排斥的感觉。遥远曾经很在意这个,他的骨子里多少还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卑。
      他看着换上衣服出来的谭睿康,忽然发现他的身材还不错,别看那个乱糟糟的农民工发型,要是修个流行点的短碎发,再在耳朵上扣个耳钉,戴枚戒指,说不定还像模像样的。
      “走吧。”遥远带着谭睿康下楼,雨已经停了,谭睿康还穿着他的那双脏回力鞋,颇有点格格不入。


      5楼2014-02-20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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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Chapter5
        遥远从出门便塞着CD机的耳机,谭睿康在他身边说什么,他只敷衍地点头,也不回答他。他的书包是斜挎着的,谭睿康则是垂在一边肩上的,时不时还要扶一下,遥远把他的挎包带子拉起来,绕过他脑袋,让他斜挎着。
        谭睿康笑了笑,温和而不具攻击性,说了句什么,遥远嗯了声,根本没听见。
        遥远几乎不让赵国刚或者公司的司机接送他,虽然有自家车送能多睡会,却少了很多乐趣,家门口就有直达学校的中巴,清晨上学时位置也很多,不用挤车。
        每天早点起来,坐半小时的中巴,听听歌去上学是很舒服的事。可以看南国季节变迁中的街道景色,在音乐里脑补一些事,课文来不及背时也能温习一会。
        南国的树会掉落不少梧桐叶,秋天是个很美的季节。
        抵达学校时时间差不多刚好,教导主任在大门口执勤,与学生们打招呼,谭睿康没有校服,一进来就成了众夭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驻留在他身上。
        遥远带着谭睿康去找教导主任,这家伙收过他爸的钱,说过谭睿康的事后去找级组长,这家伙也收过他爸的钱。
        最后去了年级办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是个女人,当然也收过遥远爸爸的礼物——购物卡什么的。
        班主任说:“谭睿康是吧,级组长已经通知过我了,你的入学考试考得很不错。”
        谭睿康说:“老师好,我一定好好学习。”
        遥远:“……”
        班主任说:“遥远你去六楼的空教室搬套桌椅,课本和校服你没领到,下午去教导处问一声。”
        谭睿康这就上学了,遥远把书包扔给一个人,走廊上的同学纷纷朝他打招呼。
        遥远本打算使唤个人上去搬桌椅,转念一想当着谭睿康的面还是别太嚣张的好,说:“这个是我哥,新同学,大家多多关照。”
        哗一下走廊里的人便兴奋了,尖子班三年里头一次来了个转学的,谭睿康有点拘束,朝他们笑了笑,遥远上去拿桌椅,便有人过来找他搭讪。
        “牛奶仔!”有人喊道。
        牛奶仔是遥远的外号,遥远笑着挨个打了招呼,找同桌齐辉宇,同桌还没来。
        “牛奶仔!怎么找你也不出来?”体育委员上去给遥远搭手,他的名字叫张震,提着桌子下来,遥远提着椅子说:“我哥在家里,没办法跟你们出来玩,我看看,让他坐那儿。”
        班里的人刚好是偶数,多出来谭睿康一个,只能单独坐在最后一排,遥远朝张震说:“你帮照看着点。”
        “你亲哥?”张震诧异道。
        遥远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对方想歪了,多半扯到什么失散兄弟或者私生子狗血戏上,他说:“我堂表哥!你没见我俩长得都不一样么……啊,谭睿康,你坐这里吧,有事找张震,他是我好哥们儿。”
        于是新来的谭睿康便在最后一排入座,孤零零的,没有同桌,右手不远处就是窗台,背后则是垃圾桶。
        教室里哗啦啦的作业飞来飞去,到处都是“借我抄抄”,“你找别人借”的对话。
        遥远在前面喊道:“我的作业呢?都还回来,要交作业了!”


        10楼2014-02-20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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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Chapter7
          遥远把最后一道大题做完,下课铃响,所有考场内瞬间响起一阵哀嚎的共鸣,那声音带着亘古的怨恨与不甘的痛苦直冲天际。
          “天啊——”
          交完卷后,林子波第一个大叫道:“完蛋啊啊啊!我的电脑又要被贴封条了啊!!”
          “完啦——怎么这么难啊——”
          “苍天哪——”
          遥远道:“你做完了吗?最后一题答案是不是80?”
          林子波悲愤地说:“做完了,但是我错了三道大题!是80。”
          “我选择题全错光了!”数学课代表大叫道。
          遥远安慰道:“我也错了很多选择题,最后大题还错了两道呢。”
          少数人走了,大部分人还留在考场里狂呼乱叫,教室里俨然开始上演群魔乱舞,对了一会答案以后,情景对话演变为比赛“谁错得更多”的戏码。
          “我最后三道大题全错了!”林子波叫道。
          遥远心想鬼信你呢,明明答案是80你和我的一样,嘴上却道:“我也错了好多填空题,还有两道大题呢,我错得比你多。”
          “我错得比你多!”林子波惨叫道。
          “我错得最多!”数学课代表叶敏叫道。
          经过一轮角逐后,大家准备回家了,一名女生问谭睿康道:“康康,你考得怎么样?”
          谭睿康有点愣,说:“我全做出来了,应该有一百四吧,你们怎么错得这么多?小远,你后面两道大题都错了?怎么会?我看到你买的练习册上,第二道题你明明做对了的。”
          遥远:“……”
          所有人:“……”
          谭睿康完全不懂这些学生的心理,也不明白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发扬中华民族传统的谦虚美德,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当即把遥远当场搞得下不了台。
          “我做混了啊!”遥远脑子转得快:“我以为用另外一个公式解,哎,最后一题你答案是80吗?”
          谭睿康想了想,说:“我是42。”
          林子波遗憾地说:“那你错了一题,我昨天问了老师,一模一样的解法。”
          谭睿康有点不太能相信,但没和林子波争论,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准备和遥远结伴回家。
          “一百四十分哦。”下楼时有人朝谭睿康道。
          谭睿康谦虚地笑了笑,遥远彻底无语,考试不用晚自习,夕阳西下,秋季三中门口满是灿烂的余辉,走到校门口时,齐辉宇骑着自行车过来,笑道:“老婆!”
          遥远道:“别玩过头了!”
          齐辉宇拍了拍横杆,故意当着谭睿康的面挑衅,说:“吃饭去啊,明天剩两科了,去我家玩吧,给你看个好东西,顺便给你买生日礼物。”
          他暧昧地朝遥远笑了笑,遥远有点迟疑,谭睿康却气愤地说:“别去!”
          遥远:“……”
          这也太直接了点,遥远说:“考完再说吧。”
          “等你哦。”齐辉宇说,吹了声口哨走了。
          赵国刚又没回家,遥远已经习以为常,说:“你数学答案记得么?对个答案吧。”
          谭睿康说:“不用对了,我有信心。”
          遥远嘴角抽搐,说:“我想看看我考怎样,行不行?”
          谭睿康道:“别对,影响明天考试状态。”
          遥远彻底服气了,翻单子叫外卖时谭睿康却道:“我做饭给你吃。”
          遥远道:“菜都没有,做什么饭。”
          谭睿康鞋子还没换,又下楼去买菜,小区对面就有家大型超市,遥远也只得由着他,回房去给齐辉宇打电话。
          电话里:
          遥远:“看什么片?”
          齐辉宇:“嘿嘿,A片,看过没有?现在过来,我爸妈都不在家……”
          遥远:“早看过了——以前翻出我爸在香港买的杂志和碟……”
          齐辉宇:“不会吧!什么时候看的?”
          遥远翻了个身躺着,懒懒道:“小学六年级,后来我爸估计发现我动他东西,就全没了,不知道他藏在哪……里面那女的……”
          齐辉宇:“对对,是啊!哇,日本女人……”
          齐辉宇在电话里直吞口水,把某些构造描述了一次,遥远听得脸上绯红,齐辉宇道:“起Q了没?”(硬了没)
          遥远:“……”
          两人又说了半天,遥远没多少感觉,但在齐辉宇绘声绘色的动作描述,擦擦擦以及舔舔舔说个没完的过程中仍忍不住硬了,他把手伸到运动裤里,玩自己的那玩意。
          “小远。”谭睿康推门进来。
          遥远的运动裤顶得老高,马上屈起膝盖,一手拉被子挡住,大声道:“干嘛!进来怎么不敲门!”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谭睿康奇怪地问。
          遥远气不打一处来,齐辉宇的声音道:“你爸回来了?”
          遥远道:“我哥。”他不耐烦地看着谭睿康,谭睿康问:“鱼你想吃煎的还是蒸的?”
          “随便。”遥远没好气答道,谭睿康出去了,遥远转过身,被吓得够呛,居然没发现谭睿康回来了。
          又聊了一会,两人挂了电话,遥远去洗澡,出来时谭睿康做好一桌菜,还开了瓶啤酒,说:“吃饭了。”
          遥远擦着头发坐下,睡衣下现出少年的白皙肌肉,桌上的菜全是油汪汪的,谭睿康做菜秉承老家的习惯,重油,重辣,一看就没食欲。赵国刚平时在家做饭则都很清淡,尽量保持菜肴的原汁原味,以清蒸,炖汤为主。
          遥远去开电饭锅,发现里面全是泡着水的米。
          谭睿康:“糟了,我忘插电!”
          遥远说:“先吃点菜吧。”
          谭睿康窘得很,遥远倒是不太在意,知道这家伙肯定要出点岔子,谭睿康有点紧张地给遥远倒酒,给他夹菜,说:“姑丈每天都忙得很,咱们好久没在饭桌上吃饭了。”
          遥远喝了口啤酒,味道也不是他喜欢的,他喜欢喝红酒,不过也没有说出来拂谭睿康的兴,随口道:“有这么久么?”
          仔细一想居然也是,两个月来赵国刚也没回家做过一次饭,周六日遥远会和同学出去玩,呆在家的话也会叫外卖吃。
          自从上次谭睿康刚来的时候吃过一顿,居然整整半个学期没这么正式地吃过饭了。
          谭睿康说:“小远,哥给你说个事,你平时别和那个叫齐辉宇的家伙走得太近。”
          遥远:“……”
          谭睿康说:“他这人不踏实,轻浮,哥哥怕他把你给带歪了。”
          遥远看着谭睿康那认真的模样,本想说点什么堵他,却一时没了话,心里既好气又好笑,暗道和他较真什么。
          “我知道了。”遥远诚恳道。
          谭睿康说:“也别和他做那些恶心的事情,要洁身自好……”
          遥远在心里咆哮了,终于忍不住道:“行了,我知道了!”
          谭睿康一怔,遥远吁了口气,说:“吃饭吧。”
          换了是赵国刚这么说,遥远肯定马上摔了筷子就走,但对着谭睿康,遥远还是保持着起码的礼貌,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对方当做自己的亲人,只是个亲戚而已,亲戚要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吧。
          “你生气了?”谭睿康说。
          遥远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哎跟你说不清楚。”
          谭睿康道:“大庭广众下怎么能做那种事?何况还是两个男的。小远,你该不会……”说到这个时谭睿康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仿佛恶心又难以置信,并带着些微的痛心。
          “我该不会什么?!”遥远惨叫道,他根本无法与谭睿康沟通。
          谭睿康道:“以后别再这样,我周一去给老师说,帮你换个座位。”
          遥远:“……”
          “我和他同桌三年。”遥远道:“这只是大家在闹着玩而已!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发神经了好吗!这话你去对女鬼说,马上就传出去,到时没事都被你传出事来了!”
          “而且齐辉宇交过女朋友的!”遥远愤怒地说:“你自己不习惯我们平时玩的事,就想到同性恋上去,我跟你说,这很正常!”
          “你没见过我们唱K的时候玩真心话大冒险,张震还跟隔壁班班长亲嘴的好吗!”
          谭睿康震惊了,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遥远:“……”
          遥远前一刻还在发火,下一秒就被谭睿康这个动作逗得疯狂大笑,仿佛在看卡通片,掉筷子的行为实在太具备戏剧感了,他登时笑得肚疼,趴在饭桌上直抽。
          “你……你笑什么?”谭睿康道:“真的?”
          遥远不生气了,无奈道:“吃饭吃饭,少啰嗦,以后你就知道了,都是闹着玩,没你想的那么恶心。”
          谭睿康道:“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还叫你老婆,这话能乱叫的么?”
          “张震还说我是他小老婆呢!”遥远道:“你怎么不说他?”
          谭睿康没话说了,说:“他有女朋友,我想他只是闹着玩,那可能是哥哥太敏感了,对不起,哎。”
          客厅音响里放着陈奕迅的“天下无双”,歌词里回荡着童年的怀念,两人喝了点酒,话渐渐多了些,谭睿康的脸上有了酒意,说:“不好吃是吧,我去给你炒个鸡蛋。”
          “不用,味道不错。”遥远笑道:“挺好吃。”
          谭睿康说:“你吃得少,知道你吃不下,哎,以后我多跟姑丈学学,先凑合着吃吧。”
          遥远心想这家伙看上去土了吧唧的,其实心里倒是清楚得很,随口说:“真的很好吃,我爸做的饭味道太淡,偶尔换换口味挺好的。”
          谭睿康说:“我来这住着给你们都添麻烦了,你也不高兴。”
          “哪里话。”遥远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忙安慰道:“你是我哥,亲人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这么说。”
          谭睿康摇了摇头,遥远寻思着这个话题太沉重,但不说又不行,只得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剖心挖肚地说:“我这人本来就是这样,我爸也老说我脾气不好,你别放心上。”
          谭睿康说:“小远,我想让你高兴,但总是和你想不到一块去……”
          遥远道:“哪里,像现在这样就挺高兴,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吃饭了……”
          遥远忽然觉得自己挺虚伪的,现在高兴吗?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谭睿康做的菜不合胃口,啤酒他从来不喝的,勉强喝了一点,连米饭都没煮熟,先前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快点吃完回房间打游戏听歌。
          谁的错?遥远认为绝对不是自己的错,当然,这也不是谭睿康的错。
          幸亏门铃拯救了他,否则遥远要抓狂了。
          赵国刚回来了。
          谭睿康:“姑丈。”
          赵国刚有点意外,说:“哟,两兄弟在吃饭?睿康做的?”
          谭睿康笑道:“一起吃。”
          赵国刚看看谭睿康发红的双眼,又看遥远,点了点头,换了外套坐下,遥远去挂他的外套,说:“你又喝酒了,少吃点油腻的。”
          “再喝一点,没事。”赵国刚说:“好久没吃你妈妈老家的菜了。”
          电饭锅开关跳起,赵国刚与两个小孩在桌前吃饭,他回来以后气氛就融洽起来,遥远快速吃了饭就回房去打游戏,把烂摊子交给他爸去收拾,总算不用再谈沉重话题了。


          15楼2014-02-20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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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震回去和谭睿康商量,谭睿康这才听到了完整的版本,第一节课完了以后遥远起身,出去的时候谭睿康说:“小远。”
            遥远没说话,下了二楼,找了个初二的女孩,说:“帮我叫池小君出来,我跟她说点事。”
            池小君趴在课桌上,身边好几个女生在安慰她。
            “她不肯出来,你回去吧。”那人说。
            上课铃响,遥远只得回教室去,连着几节课下来都没办法碰上池小君,中午和下午放学时池小君却已经走了。
            这算什么?遥远火起,一连几天,最后终于在初二体育课的时候成功地截住了她。
            遥远和齐辉宇在一起,池小君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
            “说清楚吧。”遥远说:“那个男的是谁?”
            池小君一见遥远就开始哭,她身边的女生道:“别欺负她了好吗!她也不想的!”
            遥远简直无语了,他说:“我才是吧!你要分手就说,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你们都没错,我错了行了吧!”
            池小君回了教室,遥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齐辉宇一直不敢说话,搭着他回教室去。
            当天班主任找遥远谈话,说他这几天上课都在睡觉,没精打采的,问是不是早恋了,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通早恋的危害,遥远更烦躁了,也不知道哪个多嘴的说的。
            回来时张震凑过来,说:“我去问了。”
            “什么。”遥远没好气道。
            张震说:“那男的还在念高中,是另外一个中学的,池小君说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她不想跟他拍拖了,没想到他还缠着。现在看你怎么样,我打篮球的时候认识几个那个中学的人,帮你找人打他?一人请包烟就行。”
            “算了。”遥远正心烦:“我又不喜欢她,只是玩玩。”
            齐辉宇说:“玩玩也不行,打吧,要多少钱包我身上。”
            遥远道:“我说算了!”
            张震知道他心情不好,便点头离开,齐辉宇看了看遥远,两人坐着不说话。齐辉宇躬身把手放在课桌下,凑到遥远耳边,说:“哎,你这么一拍两散,我又替你难过,又替自己高兴。”
            遥远:“……”
            遥远起来把齐辉宇痛扁了一顿,齐辉宇只笑不还手,于是他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自那天起,谭睿康每天都跟遥远一起回家,挎包里还煞有介事地放了把打架用的铁棍。
            很久以后,赵国刚发现了谭睿康的铁棍,教训了他一顿。
            更久之后,直到大家高中毕业了,遥远才从张震那里听说了当年的事,得知后来张震的女朋友带着几个高中部的女生,到初二的女厕所里去找池小君麻烦,抓着她头发大骂了她一顿。
            他颇有点为池小君难受,也为自己的过去难受。
            初三念完以后遥远留在高中部,高二时听说池小君初中毕业后回老家读书了,两人没有再碰过面。
            许多年后再见到她时,她已经结婚了,谈起当年的事,池小君只是笑着说:“有么?张震的老婆?我上次去逛街好像还和她聊了一会,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遥远只能说:“过得还好。”
            那些往事早已逝去无痕,就像每一年三中门口秋季的梧桐叶,年年变黄,年年落了满街,却年年都不再相同。


            18楼2014-02-20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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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刚正在和他的班主任聊天,还朝儿子挥了挥手。
              他什么时候来的!遥远记得没告诉他校运会的事啊!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遥远条件反射冲了出去。
              “加油!加油!”
              遥远脑海中一片空白,赵国刚来看比赛?!他的心狂跳,竭尽全力地狂跑。
              “小远!加油!”谭睿康大吼道。
              整个班上所有人都跟着谭睿康狂喊“小远——加油——小远——加油——”
              遥远的心简直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刹那间冲过了终点,一个踉跄,喘着气躺在地上。他平时每天抽烟,体力不如初一初二的时候,希望成绩不要太差。
              “太好了!”谭睿康喊道:“好样的!”
              谭睿康把他拉了起来,遥远道:“第几?”
              “第四!”张震过来拍他,笑道:“发挥超常!这次咱们班能拿上名次了!”
              遥远松了口气,他们是最后一组,没有垫底已经很好了,何况拿了第四名?!
              谭睿康那表情心花怒放,简直比他自己拿了第一还要高兴,两人走回班里,遥远脖颈通红,浑身大汗淋漓。
              赵国刚说:“表现不错,小远跑得这么快?从来没听你说过。”
              遥远没好气地瞪他,周围的同学议论纷纷,都在说牛奶爸的事。
              今天有不少家长也来了,大部分在另外一边的学校看台上,赵国刚昨夜得知谭睿康和遥远都要跑步,就特地过来看看。
              “你爸好帅。”前面一个女孩转头道。
              遥远嗯了声,他也觉得自己父亲很帅,赵国刚一米八出头的个子,下海前是鞍钢的职工,还是工厂篮球队的,今年才三十九岁,平时虽常喝酒,身材却还很不错。
              赵国刚的西装很贵,上身时自然很衬人,皮鞋擦得铮亮,男模般的身材有种事业赢家,成熟男人的性感。
              他戴着副墨镜来看比赛,坐在最后一排和两个孩子说话,风度登时倾倒了两个班的一大半女生,所有人都在回头看他,还有不少女孩拿相机偷偷拍照。
              “喝水么。”遥远去拿了瓶水给赵国刚喝。
              “姑丈什么时候来的。”谭睿康笑道。
              赵国刚道:“在小飞人拿百米跨栏金牌的时候。”
              谭睿康大笑起来,遥远心里又有点不爽,这是他爸,又不是谭睿康的爸。赵国刚道:“睿康跑得快我知道,小远怎么也跑得这么快,真小看你了。”
              遥远懒懒道:“一向的。”
              “叔叔好。”齐辉宇来给赵国刚打招呼,把帮遥远揣的手表还他,赵国刚笑着挨个与遥远的朋友见过,又说:“小远很喜欢你送他的表。我帮你们看衣服,开始跑接力了?”
              遥远脸上有点红,数人把东西交给赵国刚,压轴比赛准备开始,初三六个班各占一跑道,遥远紧张得很。
              所有初三生都离开位置,到田径场上看比赛,这是最紧张的时刻,每年的最后接力是最出风头的,也是最彰显班级精神的时候,每个班在这种时候显得最团结,有种近乎热血的疯狂。
              看台上的喇叭:“现在是初三年级的四百米接力赛,从外到内,依次是一班,二班……”
              遥远深吸一口气,赵国刚在跑道外侧比了个拇指,霸气十足地说:“宝宝,加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咱们不在乎那些虚名,尽力就行。”
              不少人哄笑起来,跟着起哄道:“宝宝!宝宝!”
              遥远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和谭睿康距离一百米,赵国刚没有管谭睿康,反而站在他身边给他打气,这令他心里平衡了点。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
              “加油——加油——”整个田径场上都疯了。
              第一棒开跑,所有人跟着大叫,从起跑线处穿过田径场跑向另一头。
              “现在领先的是初三(5)班……”
              “一班齐辉宇接棒了!”林子波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激动地喊道:“加油!”
              学生大笑,林子波控制住麦,喊道:“六班的表现也不错……”
              齐辉宇飞速朝遥远冲来,遥远反手放到背后,齐辉宇把棒一拍,林子波喊道:“接稳了接稳了!”
              女生们尖叫道:“接吻——”
              遥远接棒,化作一道箭疾飞而去,两人配合堪称完美,抢尽全场风头。
              六个班跑得飞快,二棒接三棒全部顺利,遥远竭尽全力地狂奔,赵国刚喊道:“加油!小远加油!”
              齐辉宇传棒给他时整体速度就已经落后了,遥远尽了最大努力,交出最后一棒,同时一个趔趄,倾身消去冲力,左脚一扭,谭睿康接棒!
              “现在领跑的是初三3班,谭睿康追上来了!他跑得太快了!”林子波已经有点激动过度,语无伦次。
              “我靠!”遥远抬头看跑道上,谭睿康跑得实在太快了,整个一班发疯般地大叫,谭睿康连着追上两名,瞬间把落后的速度拉进前三,紧接着又超一名!
              “加油!加油!”遥远大喊,踉跄跑了几步,赵国刚也过来了,两人进田径场,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谭睿康又追上一个!
              “一班要拿第一了!”林子波在广播里大喊道:“谭睿康加油!”
              说时迟那时快,谭睿康和另一个人同时冲过了终点,所有人涌了过去。
              “太过分了!太龌龊了!”有女生愤怒地叫道:“是1班的学习委员吗!怎么能抢解说麦!”
              遥远道:“拿了第几名?我们进前三了吗?”
              遥远挤过去,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谭睿康笑着喘气,话也说不出来了。遥远紧张地喊道:“第几啊!张震!第几!”
              张震在人群中比了个食指,所有人哗的一下尖叫,遥远激动得冲上去与谭睿康紧紧拥抱,大叫道:“你太强了——!”
              谭睿康高兴得很,大叫道:“你交棒交得好!大家都有功劳!”
              人群散去,初中部的比赛结束,高中部比赛开始,遥远一瘸一拐回来,谭睿康变了脸色,说:“小远,你脚扭着了?”
              “我们第一了!”齐辉宇冲过来大喊,把遥远抱着,又去抱谭睿康,初三(1)班全部人大喊大叫。
              遥远笑道:“没关系,只是稍微扭了一下,我爸呢?”
              赵国刚已经回公司去了,遥远戴上手表,坐在位置上喝水,其余人还在讨论这场比赛,初中三年,终于拿了次第一。
              “晚上不上晚自习,去吃饭庆功!”张震过来笑道:“还有奖金的。”
              遥远吁了口气,整个班级还沉浸在刚刚的热烈气氛里。夕阳西下,高中部三个年级接力赛结束,田径场上放歌,开闭幕式。
              遥远起身时又一个趔趄,脚踝痛得要死,只好坐下,张震带人过来搬椅子回教室,谭睿康道:“怎么了?”
              遥远道:“有点扭了,没事。”
              刚刚跑接力赛的时候还不觉得,半小时后却肿得很痛,遥远脱下运动鞋,脚踝处肿了一大包。
              谭睿康单膝跪地给他检查,遥远忍不住鬼叫道:“别碰!痛!”
              张震说:“起来活动看看,能站住不?”
              遥远搭着谭睿康肩膀,只能单脚站稳,谭睿康说:“在这等一会,我把椅子搬好背你回去。”
              遥远马上道:“别!我自己能走!”
              太丢人了,闭幕式还没完,要在众目睽睽下被谭睿康背着走过田径场,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谭睿康和张震搬椅子上去,遥远试了试,能走,于是便走三步,停一停,沿着操场边上离开,上楼收拾书包。
              “你怎么不听话?!”谭睿康下楼梯时急了,眉毛拧成个结。
              遥远心想你谁啊你,比我老爸还老爸,嘴上说:“哎你别担心,没事的。”
              谭睿康蹲下来看他的脚踝,索性把他打横抱起来,遥远叫道:“不要——”
              张震在后面哈哈大笑,遥远被一路公主抱回教室里坐着,谭睿康道:“别再走了,你扭得很严重。”
              遥远只得在教室里听歌,取出练习册做题,一身汗歇了点,比赛完后全身心舒畅,看不下去书,只觉舒服得很,若能抽根烟,和损友们聊聊天就更完美了。
              闭幕式结束后同学们回来收拾东西,齐辉宇躬身看遥远的脚,说:“我骑车载你回家?得去抹药才行。”
              “要去医院吗?”另一个同学担心地说。
              还是张震常打篮球磕碰,说:“没事,回家用云南白药的喷雾喷一下就好了,常见的。”
              遥远的脚越来越痛,齐辉宇说:“我家有黄道益的活络油,待会给你拿,晚上让你哥给你揉,揉三天能好,我妈扭到就是这样的。”
              遥远窘得无以复加,说:“小事!别那么紧张!”
              众人群策群力,献计片刻,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准备出去吃饭开庆功宴,张震的高一女朋友在外面探头说:“宝宝,你爸好帅。”
              所有人笑得肚疼,遥远愤怒地说:“回去告诉你们班的人,别花痴我爸!”
              这下旁的人笑得更惨,谭睿康去换好一身校服回来,说:“我带小远回去吧,你们去吃饭,我们不去吃了。”
              数人商量片刻,张震说:“这怎么行。”
              遥远道:“鸡鸡骑车搭我回去,你们去吃吧。”(鸡鸡——齐齐,齐辉宇的外号)
              “我们一起,出去打个车就回家了。”谭睿康说:“你们吃。”
              遥远面无表情道:“你是大功臣呢,开庆功宴怎么能少了你?”
              “哎。”谭睿康笑道:“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为什么拼了命地拿第一。”
              遥远:“?”
              他忽然觉得谭睿康的话有种莫名的意味在里头,那是和赵国刚如出一辙的温暖与包容。但他没能理解谭睿康话里的意思,也没有问。
              齐辉宇回来了,数人商量通过,张震带着七个人去吃晚饭,遥远拿了两百给张震以备不够的话垫着请客,打发齐辉宇去吃。
              数人散了,谭睿康左边一个挎包,右边一个挎包背着,在遥远身前躬腰背对他。
              遥远扒了几下,扒在谭睿康背上,说:“你行不行啊。”
              谭睿康笑道:“小意思,小时候经常这么背你。”
              遥远:“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谭睿康:“关门,锁上。”
              谭睿康背着遥远,去把教室前后门关上,一路背着他下楼去,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教工在打扫学校,夕阳染红了篮球场,余辉灿烂而美好,谭睿康的背脊就像遥远的外公般充满安全感,西装校服外套上有种好闻的少年味道。
              “你刚说的那话什么意思?”遥远想起来了,问谭睿康:“为什么拼命拿第一?”
              谭睿康背着他,走出学校外的小区道路,两道满是干爽的落叶,被落日染得火似的红。
              谭睿康话中带着笑意,理所当然地说:“想让你高兴,等发了奖金,哥给你买东西。”


              20楼2014-02-20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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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楼2014-02-20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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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睿康笑得把书在膝上不住拍,又指着遥远大笑,那摇头晃脑的神态跟当年的猴儿似的,仿佛没半点改变,遥远不禁又想起五岁时谭睿康扒在墙上看他的那一幕。
                  遥远把内裤胡乱洗好,换了身干净衣服,白衬衣长裤,又是一副少爷仔模样,进厅里吃饭,外婆戴着老花,心情平复下来了,在给遥远补他旅游时挂坏的衣服。
                  “小远啊。”外婆说。
                  “哎。”遥远吃了口面,昨天晚上就没吃多少,睡久了又饿,这面味道太香了。
                  外婆笑了笑,说:“好吃么?”
                  遥远点头道:“好吃,和我爸做的味道差不多。”
                  外婆说:“你妈妈做饭跟外公学的,你爸爸做饭又是跟你妈妈学的。”
                  难怪,遥远心想,有种家的味道。从外婆到母亲,再从母亲到父亲。
                  “遥远长这么大了,长得也漂亮,有相好的女孩子吗?”外婆又问。
                  遥远险些一口面喷出来,忙道:“没,没有。”
                  外婆又说:“等娶媳妇了,爷爷给你的镯子,你就给你媳妇,记得领回家来让外婆看看,让外婆抱抱重孙子……”
                  遥远有点难过,外婆已经很老了,又有点糊涂,俩老人没亲孙子,便把自己当内孙看待,读完书到毕业结婚还有很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这么长。
                  “一定。”遥远说。
                  外婆笑道:“别看外婆老,能活的时候还长着呢,保证抱上重孙子,以后娶媳妇了带回来,外婆给你把关。”
                  “奶奶。”谭睿康搬着个小凳子进来,说:“小远太小了,要认真学习。”
                  外婆道:“当年我跟你们大爷爷走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呢!”
                  谭睿康笑着坐在小板凳上看遥远吃饭,外婆开始回忆她的爱情生活,说到许多年前土改的时候外公跟着部队下乡,两兄弟到长沙去,外婆本来是个纺织女工,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跟着外公走了。
                  “私奔啊。”遥远傻眼了,没想到老太太观念这么开放。
                  外婆的老脸上浮现起会心的笑意。
                  遥远问道:“你喜欢外公啥?”
                  外婆说:“你外公长得好看。”
                  遥远:“……”
                  谭睿康笑道:“小远要考大学的,不一样。”
                  “考大学好。”外婆点头说:“考大学好呀,你爸爸和妈妈都是大学生,不像你舅那个不争气的,你外公送他去念书,不愿意,自己要去当兵……”
                  遥远吃着面,听到外婆不住口地称赞他父母,却不提谭睿康,仿佛把他当陪衬。
                  谭睿康倒是笑呵呵的无所谓,遥远看了他一眼,谭睿康心有灵犀,动了动眉头,摆手示意无妨,他没有关系。
                  外婆似乎不太喜欢谭睿康的父亲,连带着也不太喜欢谭睿康。小时候她和外公就宠着遥远,心肝儿似的。吃过饭又拿出酒心巧克力让遥远吃,遥远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咬了口便随手递给谭睿康,谭睿康接过吃了,两人就像童年般相处。
                  “小远,来,这个给你。”外婆拿出两包软中华,说:“烟要少抽。”
                  遥远想起昨天在外面抽烟等开门时外婆一定看到了,吓了一跳,忙说:“不……外婆我不抽了。”
                  外婆道:“拿着,喏,别让你爸爸知道了。”
                  外婆去睡午觉,两兄弟便并肩坐在屋檐下看雨。
                  遥远拿一包给谭睿康,问:“咱们住到什么时候?”
                  谭睿康答道:“你说呢?听你的。等明后天不下雨了,我去给我爸上个坟,就可以回去了。”
                  遥远道:“再到处去走走看看吧,还没怎么玩呢。”
                  谭睿康把短袖衫的袖子捋得很上,现出小麦色的胳膊,揭起t恤下摆露出腹肌,笑道:“你过的惯吗?”
                  遥远说:“当然,我挺喜欢家里的,很轻松很自在。”
                  谭睿康点了点头,说:“雨停了带你去玩。”
                  谭睿康低头看小说,遥远给父亲发了条短信,山村里信号时有时无,赵国刚没回短信。
                  遥远玩了会手机游戏,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事情,颇有种难言的感慨,他有什么值得衣锦还乡的?其实全占了父母的便宜。
                  他命好,生在父母都是大学生的家庭里,谭睿康做错了什么?他比自己更刻苦,更上进,脾气也好,有孝心,只是因为没投对胎,在乡下白白熬了十七年,差点连高中都没得上。想起他第一天来家里的时候自己对他的态度,遥远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遥远:“哥。”
                  谭睿康头也不抬地笑道:“嗯。”
                  如果谭睿康没记错,这应该是遥远第一次开口叫他哥。
                  遥远忽然想表达点什么,用一个简单的动作来表示他爱他,例如抱一抱,或是顺手给他一拳——表达兄弟之间的亲密之意,但他从小就是独生子,不知道要如何把这种肢体语言表达得恰到好处又不显肉麻。
                  像以前他和齐辉宇说一件事,彼此心有灵犀哈哈大笑时,齐辉宇按着他狠狠地亲他,说:“牛奶仔我他妈太喜欢你了,咱们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遥远当然不可能去亲谭睿康,真要亲下去多半双方都像吃了苍蝇似的。
                  他想了很久,把手搭在谭睿康肩上。
                  谭睿康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遥远说:“外婆说的那话,你别朝心里去。”
                  “哎。”谭睿康继续看书,笑着说:“老人家总有点偏心的,就是嘴上说说,她疼你不也等于疼我么,没关系。”


                  29楼2014-02-21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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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中考后整个高一呈松懈阶段,大半个班的学生暑假还没玩够,总进不了状态。高一的数学难度却很大,所有科目呈现出承前启后的新阶段,遥远基本无心向学,上课就聊天发呆,把一本书翻来翻去,或者和新同桌闲聊。
                    新同桌是个瘦瘦小小,说话很风趣的男孩名叫秦曜,有趣度评价不比齐辉宇低多少,初中时原本在二班读书,和遥远互借过课本,一坐上来就有话题聊,每天热火朝天地聊得不亦乐乎。
                    于是不到一天,遥远就被文艺女生们起了个新外号叫宝玉,秦曜则被叫做秦弟弟。
                    遥远对此表现得十分愤怒,但谭睿康没看过红楼梦,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遥远势单力孤,只得被宝玉宝玉地叫,叫多了无力反抗,乖乖就范。
                    所幸张震来借书的时候叫了声牛奶仔,遥远的旧外号才得以保全。
                    秦曜很好玩,思维经常和普通人不在一个次元里,既喜欢在历史书上给关汉卿诸葛亮之流描胡子画变形金刚手臂,又爱自嘲开自己玩笑陪女孩子们打打闹闹,八面玲珑的,人缘很好。
                    遥远也挺喜欢他,两人上课经常说笑话,逗得笑个不停。但秦曜终究和齐辉宇不一样,他们只会在上学的时候聊天说话,放学后就不再联系了。不像和齐辉宇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高一不用晚自习,放学的时候谭睿康总喜欢说遥远。
                    “你上课别跟秦曜聊天。”谭睿康说:“怎么有这么多话说?老师都有意见了。”
                    “知道了知道了。”遥远不耐烦地答道,承诺是这么承诺,但第二天上课还是一切照旧。
                    时间过得飞快,整个班都混熟了,但遥远总觉得高中和初中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
                    这个班里的学生全是原本三中的尖子,年级前几十名升上来的,但怎么气氛就没有以前初中的熟络呢?班上不再有蹭着遥远让他请饭的人了,大家中午放学回家的回家,看书的看书。
                    下午放学后也是各自赶着回家,虽是一个班级整体,却终究松松散散的,没什么特别的凝聚力。同时谈恋爱的人也多了许多,虽都不在明面上,但私底下出去的时候都有看到。
                    遥远没有女朋友,谭睿康自然也没有,两兄弟依旧是以前那样,区别只在于每天中午,遥远在外面和秦曜吃过午饭回来,会给谭睿康带一杯奶茶。
                    每天回去后遥远便把作业草草做完,钻进房间里玩电脑游戏,有时候不想做了还会拿谭睿康的作业来抄。
                    某天数学老师问道:“怎么咱们班上有两个谭睿康?还有一本谭睿康的作业是谁的?”
                    遥远才忽然想起这事,昨天晚上用个新本子抄作业,抄得顺手,内页抄完后翻到封面,把谭睿康的名字也抄上去了。
                    于是全班哄笑,遥远面红耳赤,在众目睽睽之下上讲台去领了本子。
                    谭睿康道:“小远只是拿错了我的新本子,写了名字里面空白的那种。”
                    这事儿才算揭过了,回家时谭睿康却道:“你昨天不是对答案?怎么抄作业?这怎么行?”
                    “哎呀烦死了啊!”遥远抓狂道:“知道了别再说了!”
                    谭睿康说:“作业明明能做完,量不多啊。你不是在房间学习?”
                    遥远说:“我昨天有点头疼,不想做。”
                    谭睿康蹙眉道:“你没告诉姑丈?哪里疼了?”
                    遥远真是服气了,又好说歹说把谭睿康送回房间里,接下来开始,每次遥远找谭睿康拿作业,谭睿康都要过来看他写完了没有,是对答案还是直接往上抄。
                    遥远这人逆反心理相当严重,虽然心里早就承认了谭睿康的读书本事比他好出一大截,但自从谭睿康和他一起上初三开始,遥远就非常抗拒正面共享谭睿康的荣誉,包括做题,学习。
                    谭睿康做练习只要有不懂的,一定会拿来问遥远,尤其是英语。遥远会很耐心地给他分析,享受为人师的优越感。但轮到遥远的数学不会的时候,便从来不问谭睿康。他宁愿硬解半天,解得有点烦躁时才找谭睿康借他的试卷,名义上是对答案,实际上则是看他的解法。不知道为什么,遥远就是无法虚心下来,正式朝谭睿康请教。
                    谭睿康监督他做作业的行为也有点触动了遥远的逆反心态,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遥远实在不想做的时候全把作业扔着,第二天去学校找秦曜或者林子波借来抄算了,免得惹到谭睿康。
                    高一的前半个学期平平淡淡过去,期中考的卷子有一半是遥远不会的,出了成绩后意料之中——完蛋。
                    遥远对着27分的数学卷子,颇有点难以置信。
                    秦曜则考了十八分,和他成为一对难兄难弟,却仍然乐观地在遥远的“27”前加了个“1”字。
                    秦曜本来的成绩也不算很好,初中有点小聪明,挤进了保送名额的倒数几名,上了高中以后没怎么学,遥远还有英语撑着,秦曜简直要全班倒数了。
                    遥远一点也笑不出来,这简直是他有史以来考过的最低分!从小学开始一路到初中,跌下80分基本是天方夜谭,遥远完全未料到自己的人生居然也会碰上这样的分数,跟做梦一样。
                    “满分100?你拿了27?!”谭睿康也有点难以置信。
                    遥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示意谭睿康别提这事,想了想,脑海中一片空白,说:“你别告诉我爸。”
                    谭睿康旁若无人地站在车站大吼道:“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遥远这次彻底心虚,实在怕了,竟是不敢反驳谭睿康。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糟了糟了糟了……
                    期中考放榜后,遥远的语文和英语还不算跌得太惨的,数学最为惨不忍睹,其次则是物理,他连公式都没怎么背。
                    英语吃老本,靠初中的积累考了个班级第三,谭睿康则凭借自身刻苦,考了年级第一,成功攻克了他唯一的短板。
                    “你数集和虚数什么的都不会?”谭睿康道:“不可能啊?知识点只有这几个……”
                    遥远道:“别说了!我知道了!”
                    两人回了家,遥远坐下就打开电脑,想逃避现实一会再说。
                    谭睿康伸手过来,把插头拔了。
                    “会烧主板的——!”遥远抓狂地吼道。
                    谭睿康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遥远忽然就竦了,这是谭睿康第一次朝自己生气。
                    “出来,我给你讲卷子。”谭睿康说:“分析下看看是什么问题。”
                    遥远只得乖乖把卷子拿出来,跟着谭睿康到餐桌前坐下,谭睿康校服衣袖挽着,认真地看遥远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吁了口气,明白了。
                    谭睿康:“你上半个学期根本就没在学,退步了,难怪。”
                    遥远嗯了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谭睿康给他拿了盒牛奶让他喝,又看他另外几门的卷子,说:“你先休息一会,去洗个澡吧。”
                    “我进去学习了。”遥远懒懒道。
                    “不行。”谭睿康说:“又想进去玩?”
                    遥远没辙了,他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怎么才半个学期就变成这样了?谭睿康分析了好一会卷子,把知识点列出来,又给他讲题,遥远心里很感动,不敢再违拗他。
                    “家长会怎么办……”遥远说:“要么学秦曜,请学校外面小卖部的阿姨去坐最后一排?”
                    谭睿康说:“别开玩笑,姑丈问的话包我身上,先做题吧。”
                    谭睿康的眼神充满温暖,于是遥远松了口气,有种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撑着的感觉,晚上也睡得着了。


                    31楼2014-02-21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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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睿康有点意外,未料遥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关德雷克斯的书他也看过,家里书架上就有,但遥远这么说,忽然就令他心里生出钦佩之情。
                      “你总是有这么多新奇念头。”谭睿康自叹不如。
                      遥远还在想赵国刚的那件事,他忽然有点想自暴自弃,不念书了,离开家去打工,到处流浪,像安妮宝贝的书里说的那样,去西藏,去仰光,去内蒙古。
                      “你以后想做什么?”遥远问谭睿康。
                      谭睿康想了想,说:“像姑丈那样开个公司,赚钱,过好日子。”
                      遥远心道真是庸俗的理想,谭睿康却笑了笑,注视着遥远,说:“小远,你呢?”
                      遥远还在想,谭睿康说:“你以后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遥远嘴角抽搐,说:“你别这么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谭睿康忙道:“不,我是说认真的,你的前途以后一定比我广阔,因为你的理想也比我广,你接触的东西,发展空间更大。”
                      遥远想起有次赵国刚问他想不想出国留学,但他完全没半点兴趣,也不想离开家。
                      “我以后想当个画家。”遥远说:“或者卖唱的歌手,到处去流浪。”
                      “画家不错。”谭睿康笑道:“歌手就算了,太苦,我支持你,以后我赚钱给你出旅费。”
                      遥远:“……”
                      遥远只觉得很好笑,谭睿康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安妮宝贝,海子与三毛的流浪情结,不理解撒哈拉的夕阳与希腊的大海。
                      虽然这些遥远也没亲眼见过,就算现在给他一张机票,遥远也绝对没胆子上飞机就走。
                      但他总得寻求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对父亲产生了这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后,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想做点什么,却又没有一个好的模板,最终只能从看过的书里简单模仿,模仿安妮宝贝的遗世而独立,模仿三毛的笑容——自然不是真的做,许多事情都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为什么旅行家小清新们都是女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遥远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他某天买到一本庄羽的改编作品,当然这是后话。
                      那天谭睿康谈完理想,遥远没多提这些事,因为可实现性太难了,况且他还很懒。
                      赵国刚喝完酒,叫公司司机过来开车载他们回去,遥远和父亲都没有再提那个女人的事。元旦的第二天赵国刚也放假,遥远做完习题去买了张碟回来,躺在沙发上和谭睿康看碟,赵国刚则买了菜下厨,做饭给两个孩子吃。
                      电影开场时的一声哭喊把赵国刚吸引了过来。
                      程蝶衣被剁掉多余的那个手指头,看得谭睿康呆住了。
                      “你不是看过这部片子?”赵国刚随口问道。
                      “想再看一次。”遥远说:“我哥也没看过。”
                      谭睿康说:“我没关系,姑丈看吧,我去洗菜。”
                      赵国刚示意不妨,说:“姑丈好几年前就看过了。”
                      赵国刚喝了两杯茶,进厨房里做饭,客厅里的声音仍旧传来,看到程蝶衣给段小楼描眉毛的那一刻,遥远不禁红了眼眶。
                      终场后出字幕,遥远叹了口气。
                      谭睿康的表情很古怪,许久后道:“小远,他俩是……”
                      遥远:“?”
                      谭睿康难以置信地蹙眉道:“他俩竟然是同性恋?!”
                      遥远:“……”
                      “同性恋就这么恶心吗?”遥远忍不住道。
                      谭睿康不敢说话,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想了想,叹了口气,说:“确实还挺感人的,哎,同性恋确实……只能落得这么个下场。”
                      遥远道:“这跟同性恋根本没关系好么,重要的是程蝶衣的话,和那种相伴一生的感情。你没听他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是一辈子。”
                      谭睿康道:“但这也和他们都是男的有关啊,如果蝶衣是女人的话,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遥远完全无法和他争辩,赵国刚道:“吃饭了。”
                      饭桌上遥远还在说:“这只是……把同性爱情阻力矛盾表象化,作为一个表现手法而已,唉算了,你不懂的。”
                      赵国刚说:“我书架上有本中国电影四十年,睿康可以拿来看看。”
                      谭睿康点头,赵国刚把两个鸡腿分给他们,一人一个,又挟着鱼划出鱼腩肉给遥远,另外一边的鱼腩肉夹出来给谭睿康。
                      “快期末考了,有信心追上来么?”赵国刚说。
                      遥远:“有。”
                      谭睿康:“小远一定能行。”
                      赵国刚:“小远的聪明像他妈妈,你们谭家读书都很厉害,睿康的爸爸是可惜了,为了照顾两老去当兵,否则可以考个好大学的。”
                      谭睿康笑道:“大奶奶还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赵国刚哎了声,说:“别听她说,你们家那边的都聪明。”
                      赵国刚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把一碗水端平,就连表扬也是,片刻后又漫不经心地说:“小远,爸如果哪天再给你找个妈妈,你愿意接受么?”
                      饭桌上静了,谭睿康不敢说话,起身去添饭,遥远想了想,说:“可以。”
                      赵国刚沉默注视自己的儿子。
                      遥远又道:“这是你的自由,我反对也没有用,前提是她不能和我一起住,不能进我的家一步,因为这个房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遥远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去结婚,但我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你也别带她上门……”
                      遥远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但别在我面前提到她,我就当不知道。”
                      赵国刚说:“你不答应,告诉爸爸你不答应就可以了,说这些做什么?”
                      遥远擦了把眼泪,赵国刚也有点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眶通红,说:“知道了,宝宝说了算吧。”
                      遥远放下筷子,拳头抵着鼻前,难受地吁了口长气,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流,最后趴在桌上,拼命喘气,大哭起来。
                      谭睿康过来,摸了摸遥远的头。
                      吃过饭后遥远回房间,谭睿康收拾桌子洗碗,他从厨房的阳台处听见赵国刚在他的房间里打电话。
                      赵国刚:“对,小远太小,没办法接受,他很爱他的妈妈……”
                      谭睿康静静站着听。
                      “别再等我了,不,我不值得你这么等下去……再过几年也不一定行,高考完也……不行,我想通了……不能耽误你。”
                      赵国刚说了很久,非常为难。
                      “好吧,再等等,以后再说。”赵国刚结束了电话,最后一句说的是:“我也爱你。”
                      烟味飘了起来,一星红点在夜里消散,窗外星空灿烂,冬夜在繁华的灯火中逐渐苏醒,又是新的一年。


                      34楼2014-02-21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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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Chapter22
                        高考临近,春节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课,除夕夜,年初一,年初二,年初三,一共放假四天。
                        所有人都快疯了,一中还传来学生跳楼的消息,骇得级组长面无人色,忙在开春的第一次周会上语重心长,告诉学生们要自我调节。
                        保尔柯察金毕竟是例外,大部分学生只会像发条橙里的阿历克斯,满腔烦躁无处排解。
                        然而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整个高三意外地安静下来,还有三个多月就高考了,一如狄更斯所言,这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再怎么拼命也无济于事,成绩无法再大幅度提高了,现在的学习只是巩固自己在高考中的一席之地。
                        一模成绩出来,谭睿康全区排名四十三,遥远全区排七十九。
                        两人都进了去年划分的重本线,进十大名校则要赌运气了——赌自己发挥的运气,以及其他人的运气,还有填志愿的运气。
                        今年的第一次台风来得出乎意料的早,一模放榜的当天学生们各自回家,遥远在车站站了一会,说:“我不想回去,哥。”
                        谭睿康:“?”
                        遥远站在车站前发呆。
                        谭睿康说:“你想去哪儿?”
                        遥远说:“坐那辆车吧。”
                        他们上了开往海边的大巴,并肩坐在堤坝上,狂风卷着怒海扑面而来,天地间漆黑一片,近五米高的浪墙惊天动地,整个世界在黑暗中咆哮着。
                        赵国刚开车来接他们,谭睿康说:“回去吧,小远,想看海以后随时可以看。”
                        他不懂遥远在想什么,事实上遥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单纯地宣告几句,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看的卡通片,世界末日的时候,一群机器人在奔腾的大海上决战。他仿佛成了光与雷电中的一员,在告别过去,投向充满迷茫的,混沌的未来。
                        回到家时赵国刚认真地看了志愿表,三天后,他们下了晚自习,赵国刚说:“都过来吧,问问你们的想法。”
                        遥远道:“我该学什么?”
                        赵国刚道:“关键在于你们自己想学什么。以后想做什么。一个感兴趣的科目价值,远远大于你未来能赚多少钱。”
                        遥远和谭睿康坐在桌子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遥远说:“其实我想去……呃,学人类学什么的。”
                        赵国刚脸色变了,怒道:“你当初怎么不选历史地理?!”
                        遥远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而已!”
                        谭睿康说:“我也不知道想读什么,姑丈帮我决定吧,姑丈说的没错。”
                        赵国刚也有点头疼,说:“真的没有想学的?你们再去商量一晚上吧。睿康的话,清华计算机系有点难度,气象学还可以搏一搏,进去以后试试能不能转专业。小远呢,北大的话……要么北京理工大学怎么样?这个也是211类。”
                        遥远有点麻木,说:“我不去北京了,就在广州读吧。”
                        赵国刚说:“第一志愿填完,你们还是要服从分配的。”
                        谭睿康说:“不去北京的话呢?”
                        赵国刚笑了笑,说:“不去北京的话,你们的选择就多了,可以上本省最好的大学,中大也是名校。热门专业难度不大,小远理工科可以选个信息工程,商科可以学工商管理,以后读个MBA。睿康呢,计算机、自动化、工业设计,这些都是未来的热门。这样吧,第一志愿都报清华北大,凭个人兴趣与爱好填,第二志愿在中大,华南理工里选,我帮你们决定,如何?”
                        “或者说去川大,哈工大,湖南大学,武汉大学。”赵国刚说:“这些都是好学校。”
                        这些地方在遥远的印象里通通被划分为一个概念:“北方”。
                        广东人的思想模式:韶关以北的所有地方都叫“北方”。遥远听到上海或者湖北来的同学,便会说:“你们北方冷吗,是不是经常下雪?”
                        被这么问的人总是一脸无奈。
                        “我不去北方,就留在广东吧。”遥远乏味地说,只觉得没劲透了,他进去房间里躺着发呆看天花板。
                        赵国刚还在研究志愿卡,谭睿康却觉得很期待,朝遥远说:“小远,自动化是什么,你知道吗?”
                        遥远不知道,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流水车间一类的流程,说:“应该是工程师吧。我不想学商科,我爸想我经商。爸!你不投个硬币,问问妈想让我学什么吗?”
                        赵国刚在外面笑了起来。
                        遥远曾经在上高一时就想过,不知道填报志愿时会不会有韩剧一样的狗血剧情,比如说赵国刚要让他继承家业接手公司,而遥远愤怒地与他大吵一架说:“我要去追求我自己的未来和人生!”于是父子一拍两散等等情景。
                        然而事到临头,对着志愿表时赫然不知道自己要读什么,他的人生就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可言,最终只好还是全部打包,去交给赵国刚决定。
                        “土木工程怎么样?”赵国刚在外面问道:“睿康,想搞建筑吗?”
                        谭睿康笑着应了,说:“我都可以。”
                        “又土又木。”遥远嘲笑他说:“土木工程。”
                        谭睿康与遥远并肩躺在床上,等待赵国刚决定他们的人生道路。
                        最后结果出来了,赵国刚参考了前教育局朋友的意见,把两个人的志愿调配到最优,遥远报中大的环境工程,通讯工程,电气工程,软件工程保底。
                        谭睿康则报了华南理工大学,分别是计算机,土木工程,自动化,工业设计,食品科学保底。
                        “这是最安全的志愿表了。”赵国刚说:“无论你们怎么考,只要过了一本线就不会落榜,也不用进去再接受分配。出来以后也一定能找到工作。”
                        谭睿康道:“我……我和小远读同一间吧。”
                        遥远道:“我自己会洗衣服了!”
                        赵国刚道:“没关系,虽然你俩不在同个大学,但再过两年,你们就能一起进大学城里上学。离得很近。总不能让你们报同个学院同个专业,就算同专业,难道还安排你们住同个宿舍么?这样是浪费人才。”
                        “而且小远也要适当离开你的保护,去自己学习独立适应集体生活。睿康学的专业华工好,小远的专业则是中大更优,出来以后能彼此互补。”
                        “小远的专业呢,我已经避开了珠海校区,如果后面有迁学院的情况,就给睿康买辆车,正好周六日可以到珠海澳门去玩玩。”
                        遥远完全不明白里面的玄机与赵国刚为他们设置的蓝图,只是单纯点头。赵国刚道:“就这样,第一志愿你们去乱填吧。”
                        遥远填了个北大的商务英语,谭睿康填了个清华的自动化,两人前去交志愿表,便这么定了下来。赵国刚搞定了志愿表后,遥远忽然就轻松了很多,觉得压力没这么大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所有练习册都被抛开,一切知识点回归书本,教科书先翻薄,再翻厚,最后所有考点,难点,大纲,又归纳于简单的教材中。
                        准备出国的领到高中毕业证后全走了,教室里空了点,又有些回家复习,也大部分都走了。每天老师过来教室里坐着,大家自由复习,不懂的拿上去问。
                        遥远和谭睿康也准备回家了,遥远本以为高中毕业的时候会有点什么告别仪式,就像他们初三时那样,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拍毕业照的时候连人都没来全。
                        两人回到家,呆在家里复习,准备高考。七月骄阳似火,数天后他们又戴着听力用的无线耳机,在校园里晃来晃去试着接受讯号,看考场。


                        41楼2014-02-21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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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平平淡淡地过去,遥远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记得语文的作文题目是《心灵的选择》,物理很简单,数学稍微有点难。
                          最后一科综合考完,所有考生都疯狂了。
                          “啊——”
                          “啊啊啊——”
                          他们疯狂大吼,把桌子摔来摔去,遥远跟着人没命的大叫,全部人都在朝高三教学楼跑。
                          “小远!”谭睿康笑着大喊道。
                          两人一路穿过高三楼,天上,地面,全是飞来飞去的卷子和参考书,扔得到处都是,桌子摔得乒乒乓乓巨响。
                          “桌子椅子别朝下扔!”级组长变了脸色大吼道。
                          “小心!”谭睿康吓坏了,一个飞扑,把遥远扑了开去,三楼上一个巨大的装满书的塑料箱被扔了下来。
                          遥远也被吓着了,两人呆了一会,继而放声大笑。
                          “再见——!”
                          “再见!”遥远热泪盈眶地大吼道。
                          他和高三的同学们挨个拥抱,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回到教室里把所有教辅材料从书桌里拖出来,一股脑儿地从三楼上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天空中的纸飞机飞来飞去,级组长在五楼走廊里朝下大吼道:“不许点火!绝对不许点火!说清楚了!我就站在这里看着!谁敢点火!谁就别想拿到他的录取通知书!!”
                          学生们跟一群精神病一样上串下跳,地上铺满了书,谭睿康穿来穿去,在楼下找有什么书好看的。
                          “哟呵——”遥远快乐地从楼上冲下来,把谭睿康扑倒在地上,脑袋抵着他的胸膛使劲蹭,这个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效仿,一群男生冲过来,人挤着人,全部叠在一起,疯子般地在楼下大吵大闹。
                          谭睿康被挤得衣衫凌乱,哈哈大笑,最后把遥远从人群里拖出来,两人整理了衣服。
                          “走吧。”遥远道。
                          他们走出学校,不知道谁先开始大吼:“三中——再见!”
                          登时一传十十传百,声音犹如海洋般此起彼伏,所有人疯狂大吼:“母校!再见!”
                          校园广播里放起了朴树的《白桦林》,遥远在奶茶店门口买了两杯奶茶,两人静静地躺在一块草地上,看着下午的碧蓝天空。
                          手机响了,谭睿康接了电话,那头是林子波在问答案,谭睿康认真地说:“我都错完了!我最后三道大题没做呢!选择题全错了!”
                          遥远扑的一口奶茶喷了出来,继而哈哈大笑,谭睿康又说:“牛奶仔也是!他作文离题了呢!英语阅读都没做完!”
                          遥远把书包朝他身上猛拍,笑得东倒西歪,大喊道:“你别乌鸦嘴!”
                          谭睿康摇头晃脑就像个猴儿,不停地逗林子波玩,两人说了一会,方收拾好书包回家去。
                          人的一辈子中最幸福的暑假终于来了,距离放榜还有二十天。遥远对着满屋子的教辅资料,吁了口气,忽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赵国刚去出差了,回来后的第一天是七月十日,带遥远与谭睿康去吃了顿饭,又过数天,晚上遥远洗好澡后赵国刚说:“儿子,爸爸有事想和你谈谈。”
                          遥远在桌旁坐了下来,说:“爸,今年咱们一起去旅游吧?”
                          赵国刚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和爸爸出去玩的么?嫌喝酒嫌应酬。”
                          遥远说:“我是不喜欢和你的朋友出去玩,说的话听不懂,又喜欢去喝酒洗脚,咱们和谭睿康一起,三个人啊。”
                          赵国刚看了遥远一会,仿佛在通过他看着他的母亲,遥远说:“爸。”
                          遥远能明白他的目光,小时候赵国刚每次这么看着他,他就知道父亲想起了亡母。
                          “等放榜了,你要去公墓看看你的妈妈。”赵国刚说:“明天爸爸休息,介绍个爸爸的好朋友给你认识,带你们一起去欢乐谷吧。”
                          遥远点了点头,说:“好啊,放榜以后谭睿康也要回老家去上坟呢。”
                          赵国刚说:“嗯,言归正传,谈点正事,第一件事,小远,你对你的大学生活有什么打算?”
                          遥远有点迷茫,说:“有什么打算?就上学啊,毕业,工作。”
                          赵国刚道:“爸爸是说,你准备一年里回家几次,大学以后也可以交女朋友了,爸爸支持你找个好女孩子,但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到时候相信回家的次数会比较少,这个时间由你自己支配……当年我读完大学以后,就和你妈妈结婚了……”
                          遥远哭笑不得,八字还没一瞥呢,赵国刚就在帮他想这事了。
                          “爸。”遥远嘴角抽搐。
                          赵国刚:“虽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但爸爸认为早点结婚是有必要的,事业上有许多难题,需要夫妻二人共同面对,彼此扶持,才有力量……”
                          “爸,爸!”遥远截住了赵国刚的话头,说:“想得太远了吧,这个你就别管了,大学我打算每周六周日回家,反正广州到这边坐快速列车只要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我跟谭睿康说好,以后一起谈恋爱,大家也住在一起。有钱以后在银湖别墅区买个大房子,两家人和你一起住。”
                          赵国刚沉吟片刻,而后道:“你想以后和爸爸一起住?”
                          遥远抓狂道:“这不是废话么?!不然谁照顾你?”
                          赵国刚出了口长气,点了点头,说:“第二件事,今天有几份东西给你签,这些都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
                          赵国刚取出几份文件,遥远疑惑道:“这是什么?”
                          “公司的所有权。”赵国刚道:“咱们家的公司虽然是小本生意,在爸爸有生之年里也不一定能发展到上市的程度,但这是和你妈妈一起开起来的,里面有一半本来就属于你,另外一半呢,则要等到你独当一面,有能力管理这个公司以后,也会一起给你。但是现在还是由爸爸帮你经营,至于什么时候让你接手,时机由我来定。”
                          “反正爸爸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担心以后的事,可以去认真念大学。相信你也不会把爸爸赶出家门的。”
                          遥远翻了翻,说:“我又不懂这些,不用给我啊。”
                          赵国刚说:“以后你可以接手这个公司,把它发展壮大。
                          遥远看到就头疼,赵国刚莞尔道:“你只要都签上名字,委托书这里也签一个,剩下的我交给律师去办。还有这套房子的所有权证明,明天爸爸联系中介人去办个过户,这套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遥远根本没法想象自己接手赵国刚公司的情况,怎么可能!交给自己还不折腾成个烂摊子吗?!
                          他把文件全部推了回去,说:“我不会开公司,都给你打理吧,你是我爸啊,这财产谁跟谁的有关系么?房子也是。”
                          赵国刚手指轻轻叩击桌子,注视着文件,沉吟不语。
                          漫长时间的沉默。
                          遥远刹那间意识到一件事,这一刻他和赵国刚仿佛产生了奇妙的感应,赵国刚也知道遥远猜到了,他抬起头,看着遥远的双眼,说:
                          “宝宝,爸爸下个月要结婚了。”


                          42楼2014-02-2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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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Chapter24
                            翌日,遥远刚睁开眼睛就后悔了。
                            他甚至有点不敢出去,怕面对空空荡荡的客厅,更不知道该和谭睿康说什么。睡一觉,一切都没有好,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谭睿康在厨房里做早饭,一个碗里装着切成丁的皮蛋,一个碗里装着葱花,另一个碗里装着瘦肉丝,白粥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遥远闻到米香就饿了。
                            洗手间里放着挤好的牙膏,温水,遥远去刷牙洗脸,谭睿康在厨房里说:“小远,咱们什么时候去旅游?”
                            遥远说:“等放榜吧。”
                            谭睿康没有说昨天晚上的事,两兄弟吃了早饭,遥远去打开电视机,谭睿康给他看一叠VCD,说:“看风之谷还是平城狸合战?”
                            “随便。”遥远恹恹的没有心情,谭睿康放了碟,两人坐在沙发上看,少了个茶几在前面挡着,遥远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幸亏谭睿康没有多说,遥远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要有个人安安静静地陪着自己就好了。
                            一群狸猫在大都市里变成人,谭睿康边看边笑,拍了拍遥远屈着的膝盖,摸了摸,说:“老家也是这样的,环境很好,小远。”
                            “嗯。”遥远根本看不下去,呆呆地思考昨天的事。
                            以后要怎么办?跟赵国刚和解吗?不和解也没有用,他一定会结婚的。接受他的方案吗?周六日回家,其余时间让他在外面过?这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吗?
                            让后妈住进来?遥远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情况,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有他母亲的回忆,这些等到后妈来了以后都会被收起。就算赵国刚再买个房子,遥远也宁愿住在自己的这个小家里。
                            双亲的存在就是这样,只要赵国刚在家里,他们父子之间可以长时间没有交谈,然而整个家里的空气,地板,人的存在,这些都代替了所有的语言。几乎不用说话就能感觉到父亲在身边,在周围的范围里,没有离开。
                            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甚至直到现在——遥远也认为妈妈没有离开他们,她一直住在这间房子里,陪伴着父亲和自己。
                            或许家庭真的有这种奇妙的魔力。
                            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让赵国刚和她一起住,三不五时回来看看,但父亲就算回来,他们能说点什么呢?平时遥远与赵国刚也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但遥远无法想象赵国刚每周回来,给自己和谭睿康生活费,坐下喝杯茶,说几句话,或者当成酒店般住一晚上,隔天又离开这里的情景,
                            然而较之这个方案,他更无法接受赵国刚带着另一个女人住进来,开始大扫除,把他妈妈,他们三个人的合照擦干净从墙上取下来,收到柜子底下的场景。
                            在思考这一切的过程中,遥远始终注意着电话与门外走廊尽头的电梯声。
                            每次它“叮”的一声响,遥远就觉得赵国刚回来了。
                            或许是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时,遥远就鼓足勇气,准备去开门,把酝酿好的话说出口。电梯响了好几次,都不是他的家人回来了。
                            遥远和谭睿康看了一下午碟片,谭睿康提议道:“出去吃饭吧。晚上去哪里玩?”
                            遥远说:“我不想出去吃,叫外卖好吗。”
                            谭睿康点了点头,拿着单子研究,问遥远想吃什么,遥远根本没心情,点了个窝蛋牛肉饭,两人又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碟子,谭睿康早上去租了许多碟回来,都是些温暖的电影,有龙猫,天空之城,憨豆先生,张柏芝与古天乐的河东狮吼,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月光宝盒与仙履奇缘,小鬼当家等等。
                            遥远看到十点,眼睛有点疼,说:“我去睡觉了。”
                            赵国刚还没有回来,遥远也不洗澡,进去趴着就睡,耳朵始终注意着外面的声音,他期待着赵国刚会像以前那样打开门,进来房间看他一眼,这样他就可以开始说昨天的事。
                            十一点,遥远不知不觉想到了别的事,老家的青山绿水,还有谭睿康说的,亲人,父母,他们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
                            或许死亡是一个方式,像赵国刚这样又是另一种方式。
                            遥远叹了口气,想到了许多,明白这意味着从他要去读大学,赵国刚要再婚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缘分在某个意义上就已结束了。往后不管父亲如何看待他,他们始终无法回到十年前那样。
                            房门声响,谭睿康进来,抱着枕头放好,在遥远身边睡下。
                            遥远没有说话,谭睿康也没有说话,黑暗里十分安静,赵国刚一直没有回家,遥远睡着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三天后,遥远终于无法再撑下去,从等待的期望变成一次次的落空,继而产生了近乎自暴自弃的愤恨想法,他听到谭睿康早上在外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小,听不清楚,遥远知道是赵国刚在给他打电话。
                            他开门出去,谭睿康马上挂了。
                            遥远没有问,起身去热牛奶喝,谭睿康说:“我出去买点吃的,湾仔码头的饺子吃完了。”
                            遥远道:“有钱么?”
                            谭睿康点头道:“有。”
                            三分钟后,门铃响。
                            女人的声音说:“小远,你在家吗?”
                            遥远登时心里一震,浑身一阵发凉。
                            女人道:“小远,我是你舒阿姨,舒妍。”
                            遥远坐着喘息,他到猫眼处看了一眼,过去坐下,手指不住发抖。
                            舒妍道:“小远,我知道你在家,你不想让我进来,咱们隔着门聊聊可以吗?”
                            遥远伏到餐桌上,一动不动。
                            舒妍说:“小远,我知道你在听,我直接说了。你爸爸他很难过,那天晚上和你吵了一架,他马上就觉得后悔了,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吗?这次的事情是阿姨的错,你不接受我没有关系。但他是你爸爸,他这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舒妍叹了口气,哽咽道:“小远,你不爱你爸,如果爱他,就让他过得高兴,这不是作子女应该的么?”
                            “没有你的允许和祝福,他就算和我结婚,他也不会觉得快乐的。”舒妍噙着泪水,摇头道:“你如果真的爱他,应该想他幸福,对不对?”
                            “你不爱他,你对他太狠了。”
                            “他为了你足足十三年没有谈过恋爱,现在你长大了,要离开家,你还不允许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么?”
                            “我也想要幸福。”遥远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而冷漠:“谁给我?你觉得他和你在一起,周六周日回家看我一次,我会觉得幸福吗?”
                            “我答应了我妈妈,照顾我爸一辈子的呢,她死的时候就这么给我说的。”遥远的声音低沉而绝望:“她说:‘小远,妈先走了,剩下你和你爸了’。”
                            “她说的时候,你都听见了吗?你一定没有听见。你要是听见了,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和我爸结婚。”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怕我爸不要我,怕我爸给我找后妈,还牵着他的手,放在我头上……你别走啊!你不听完再走吗?你今天就是来告诉我我不爱我爸的吗?”
                            外面高跟鞋声响,舒妍走了。
                            遥远给了舒妍一刀的同时,也仿佛朝自己心里刺了一刀,彼此都鲜血淋漓,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一小时后,谭睿康回来,遥远下去找人换锁,把内外两个门锁都换了。
                            赵国刚还是没有回来,第二天,高考放榜,报纸上铺天盖地的状元消息。
                            遥远看也不想看,谭睿康等到遥远醒来后便说:“小远,查分了。”
                            遥远还缩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谭睿康拿着两人的准考证,说:“我用你的电脑上网可以吗?”
                            遥远说:“随便吧,我不读大学了。”
                            谭睿康怔住了。
                            遥远道:“你去读,你别理我,我去找份工作,去宝华楼卖鞋或者去八加八调奶茶,给你出学费和生活费,你去清华。”
                            遥远坐了起来,谭睿康既好气又好笑,说:“别这样,被你吓死了。”
                            遥远:“不,我说认真的,我想得很清楚了……”
                            谭睿康笑道:“你疯了。”
                            谭睿康打开电脑坐下,笑着说:“小远,你想去穿着围裙调奶茶?当奶茶弟?这可不体面,不怕被笑话?”
                            遥远没有回答,谭睿康说:“为什么这么说?有大学不念怎么要去找工作?”
                            遥远还是没有回答,两人彼此心下了然,谭睿康打开网站,深深吸一口气,说:“小远。”
                            “嗯?”遥远坐了起来,起身去刷牙。
                            “保佑我。”谭睿康低声道:“姑姑,你也保佑我,保佑我。”
                            遥远道:“你一定能考上清华的,别怕。”
                            谭睿康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报纸上刊出的前三批与十大名校联招分数线,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遥远出去转了一圈,忍不住又回来,躬身帮谭睿康按了回车,跳出一行分数。
                            那是遥远的高考成绩,他超出了第一批重点本科线48分,没过十大名校联招线。
                            谭睿康笑道:“考得不错。中大没问题了。”
                            遥远说:“看看你的。”
                            谭睿康的手一直发抖,几次敲不下去,遥远道:“这么紧张干嘛——”
                            遥远输入了谭睿康的准考证号,谭睿康已经在发抖了,两人屏住呼吸,遥远按了回车。谭睿康的分数表跳了出来,总分比遥远高了二十分,过第一批分数线,距离十大名校联招线只有三分。
                            第一志愿落榜。
                            遥远安慰道:“没关系,以后还可以考清华的研究生……”
                            “太好了!”谭睿康道:“我的天!谢天谢地……”
                            谭睿康起身不由分说把遥远紧紧抱着,遥远有点懵,不是落榜了吗?第一志愿落榜还这么高兴?
                            谭睿康眼里全是泪,嘴唇不住发抖,遥远茫然地摸了摸他的背,谭睿康不住念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谢天谢地之类的话,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就怕去北京没人照顾你,还好还好。”谭睿康不住发抖,坐回电脑前,心有余悸看报纸上的分数线,重新核对了一次两人的分数,笑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命中注定,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小远!太好了!!胜利了!”
                            遥远呆呆地站在谭睿康的背后,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谭睿康一跃而起,使劲揉遥远的脑袋,到门边的小篮球架上来了个扣篮,快乐地说:“拿了录取通知书就回老家放鞭炮!”


                            46楼2014-02-21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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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Chapter26
                              “让我看看你,痛么?”遥远小声地说,他仿佛感觉到心里有什么正在萌发,生长。
                              打火机烫手,谭睿康松开拇指,四周恢复黑暗,他答道:“哥没事,别担心。”
                              遥远要拿打火机,忽然外面的犬吠又疯狂地叫了起来,谭睿康马上说:“进不来!别怕!”
                              打火机掉在地上,遥远摸了摸,找不着了,那疯狗朝门上一撞,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两人都不敢动,许久后外面又静了下去。
                              “还……还没走?”遥远道:“这是什么地方?”
                              “采石场。”谭睿康道:“我爸以前就在这干活。”
                              两人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是一个采石场旁暂时堆放废木的地方,空间非常狭小,断木整齐地码着,遥远伸手摸了摸,谭睿康道:“别被扎着,你过这边来。”
                              狗吠声再起,遥远险些被吓出心脏病来,说:“妈的,这畜生。”
                              “乡下的狗和城里的不一样。”谭睿康道:“不知道哪家的狗疯了跑出来。你被咬着了么?明天得去卫生所打个针。”
                              遥远道:“没有,怎么能这样?太无法无天了。真该把这畜生打死。”
                              谭睿康说:“别,狗发起狠来咱们都不是它对手,这些狗都能咬死人的。可能是邻村养的,明天去问问谁家的狗,不过也……哎,顶多赔点钱就完事了。”
                              遥远出了口气,难受地借着一点微光打量谭睿康的耳根,谭睿康道:“没事,已经不流血了。”
                              两人依偎在墙角,谭睿康一手揽着遥远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遥远的心脏砰砰地跳,他们不止一次这么坐在一起过,有时候是谭睿康搂着遥远,有时候则是遥远把谭睿康搂在怀里,从前那些都只是两兄弟的亲密举动,遥远觉得这很自然,就像他和齐辉宇互相搭肩膀一样。
                              然而今天晚上他感觉到自己产生了一股不一样的情愫,它出现得毫无征兆,却又理所当然。他想吻谭睿康?他竟然想亲自己的表哥?
                              遥远倏然间就说不出的害怕,自己是个同性恋?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乱伦!
                              不……不行,这不对,不是这样子的。遥远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谭睿康揽着他的一手又轻轻拍了拍,说:“小远。”
                              “什么。”遥远的声音在黑暗里微微发颤。
                              谭睿康笑道:“你刚刚可真够狠的,比那狗还狠,狗都怕了你了。”
                              遥远一时间被岔了思绪,笑了起来,说:“你是说我比疯狗还狠么?”
                              谭睿康道:“我完全想不到,你揍它那会可真凶。”
                              遥远道:“我我……嗯,我当时没注意,脑子都昏了。”
                              谭睿康想到一事,又道:“被咬着了没有?”
                              两人都穿着短袖,谭睿康牵起遥远的手,在他手臂上仔细地摸,又撩起他的t恤,在他腹部,胸膛,脖颈上摸过,遥远道:“别……没事。”
                              “被咬被抓以后,得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谭睿康说:“怕有狂犬病毒,明天再去打疫苗就没事了。你把上衣脱下来吧。”
                              “我没事,真的,我没事。”遥远的呼吸有点急促,谭睿康摸过他的胸膛时,遥远一屏息,咽了下口水,挪开他灼热的手掌。
                              遥远屈起一膝,不自然地调整了坐姿,他被谭睿康摸了几下,裤裆里就硬了,还好穿的是牛仔裤。
                              “真的没被咬么?”谭睿康道:“抓伤呢?”
                              遥远道:“真的没有,别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不耐烦,谭睿康便不再检查他,依旧搭着他的肩膀,把遥远搂在自己怀里,让他背靠自己胸膛,说:“睡会儿吧,白天咱们再出去。”
                              遥远嗯了声,心里波澜起伏,不住问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完了,他再也找不到从前喜欢池小君的那种感觉了,难道自己也是像齐辉宇一样的同性恋?
                              他忽然觉得孤独而无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谭睿康不可能喜欢自己,他对自己只是兄弟之间的情感,遥远不住告诉自己不会的,想太多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更觉得心乱如麻,谭睿康把他抱着,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遥远便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离开谭睿康了,他的温暖,他的微笑,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进了自己的心里,朝夕相处间的谭睿康已经不是现在的谭睿康。他仿佛变得更陌生,却也更有魅力……遥远不敢再想下去了。
                              过了很久,外面远远地传来鸡叫声,一缕薄薄的晨光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哥,你在想什么?”遥远睁开眼道。
                              谭睿康也没有睡觉,答道:“在想你。”
                              遥远:“……”
                              谭睿康的指头摸了摸遥远的脸,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带着好闻的皮肤气味,说:“这儿全是碎石路,以前我爸工地上有个人从坡上滚下来,整张脸全毁了,血淋淋的,幸亏你没擦着。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遥远道:“还不是你要骑车,不然也碰不上疯狗。”
                              “我的错我错。”谭睿康笑道:“我就是命硬,算命的说我八字大……”
                              “别这么说!”遥远最烦听到这话:“以前也有人朝我说过我把我妈克死了的话,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谭睿康道:“好,不说,不过那算命的有一句说得很对。你记得那老瞎子么?”
                              遥远道:“老瞎子?”
                              谭睿康:“就是大奶奶去世的时候,一个老瞎子过来,姑丈给了他一百块钱。”
                              遥远完全没有印象,说:“他怎么了?”
                              谭睿康说:“他是个算命先生,听说文革的时候腿被打瘸了,那会大爷爷大奶奶都在,大奶奶生不出孩,瞎子给她摸了摸脸,说让在树上挂个什么的……大奶奶就生出孩来了。”
                              遥远动容道:“有这种事?这不科学吧。”
                              谭睿康:“我也是听大奶奶以前说的,她还生了个男孩呢,大爷爷喜欢得很,可惜养不活,六岁的时候在河里淹死了。”
                              遥远道:“我还有个大舅?没听我爸说过。”
                              谭睿康嗯了声,说:“瞎子说大爷爷当兵那会杀的人太多,血气重,所以咱们谭家香火不旺,后来大奶奶又生了你妈妈。”
                              遥远听得出神,谭睿康说:“那老瞎子跟咱们挺有缘分的,小时候给我摸过骨,说我命……那啥,不太好。还给你摸了的。”
                              遥远忽然就想起来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五岁回来那会在堂屋里有个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吓得他大哭。
                              “他怎么说我的?”遥远说。
                              谭睿康想了想,说:“说你命好,命里从来不缺钱。一辈子顺风顺水,总有人宠着你。”
                              遥远点头道:“说得也对。”他确实从小就命好,而且天生被人惯着,离开父亲以后又有谭睿康这个兄长的照顾。
                              谭睿康说:“但磕磕碰碰也多,老天爷看有人宠你,就不想你过得太好,时不时会绊你一跤,推你一把,让你摔个嘴啃泥……总之就不让你顺心。”
                              遥远道:“这就不对了,老子不是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天下万物在它眼中,都像拜神烧的草狗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吧,也不会喜欢这个讨厌那个。怎么会专门来欺负我?”
                              谭睿康笑道:“当然,算命的要现在碰上你,你就使劲儿堵他的话吧。”
                              遥远摆手笑道:“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呢?不说那些话,还有啥有用的么?”
                              谭睿康说:“说我是灾星,不过也会遇上贵人,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从十七岁起,碰上贵人的时候,命就转好了。”


                              51楼2014-02-21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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