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被封锁……了……成为了次品……回收地……]
他就知道。他的主观认知向来是准确的,机器人先生被人类抛弃了,而人类同时抛弃人类,躺在这里经年累月崩毁着身体的他甚至连自身的一撮组织也不能回到故乡,此地遭到了遗弃,冷光飞火死寂与昏黑的厚质粉尘自构成了世界。而他们,他们是世界里的附属品。
他看着,只能看着,天空好像破了漏洞,不一会儿开始下起了充满刺鼻恶臭的黑色雪,雨也缓慢的开始了它的瓢泼,渐渐大起来的腐蚀雨砸在他反复被侵蚀的残破躯体上,新一层的寒冷刺骨似乎复苏了,尽管他依旧做不出任何本能反应,心底却涌出了一股恶狠狠的不耐情绪。
静寂的死地突兀的响起了声音,不远处的众多尸体在雨中被砸破腐蚀殆尽,刺耳的尖利伴随着磨灭生命体残留物的白雾腾起响彻了这片沉寂的土地,那很吵,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来自外界的哪怕一丁点声响,然而这些声响却从不温柔,就算他不需要温柔。
黑色蕴藏满毒物质的这片战争遗物上很快就变得比之前更加难堪了,此时吵耳的各种声音涌进了他的身体中,他知道那是什么,在彻底死亡不久前他体会过,这一种的来自感官上残留的直击他的不甘与愤恨啊。
自他生前参加战争以来,他体会了无数次这样的无奈,他的战友们在他的面前死去,他被困在这片充满核放射的死地日渐一日慢慢的死去,他看着他身侧的众多尸体被毒雨磨灭殆尽连一丝组织也不会留下而紧接下来消亡的便将是他,那时他不明白自己还会以何种姿态存在于世,这种异类般的死去却还保有意识已经不是他的本意,如果失去了这幅破破烂烂的遗体他又该如何自处呢,他倒有些期待起彻底死亡来了,然而现在不就正是已经死去?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说不定他会比钢铁皮肤正遭受着腐蚀的机器人先生还不像是一个生命体,一个【人】。
他感到厌恶极了。
雨越下越大,酸度超标的雨丝像是烧红的钢针从破碎的天空被大力投掷在他们裸露的皮肤表层,他觉得似乎闻到了腐肉燃烧的奇怪味道,那让他久违的觉得似乎有点空腹感,又让他感到说不定那痛感是难以想象的,比不用麻醉缝合伤口还要来的操蛋?奈何他看不到自己被加速腐烂的躯体,否则搞不好他的痛觉神经会整个断掉。
这时机器人先生爬到了他的身边,他坏死的眼珠无法看清楚他在做些什么,他所看到的大多数是一阵阵暴起蒸腾的白色烟气,和平日的日光一样是低迷冰冷的。还有机器人先生身上滋拉作响的电路紊乱声音传达了过来,他的身上跳跃着星点的蓝色火光,那看起来的损坏感比不久前更加严重了,并且此时因为酸雨的烧灼机器人先生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混合着起锈的铁腥与遭到焊烧的乌紫,那让他看起来狼狈极了,就连金发也在酸雨中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不过机器人先生的表情毫无所动,也不是像他一样的麻木僵硬,那看起来更接近于他缺失五感,哦也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存在于世的他们,都是没有必要体会过多来自外界强加在身的煎熬的,不是吗。哪怕就在现在,他隐约在余光中看见自己加速了腐烂和机器人先生露出了大片皮肤下的电力结构的身体,哪怕他们此时此刻就在煎熬之中不可自拔。
你会坏掉。
他大睁的双眼里盛满的是腐蚀雨掉落进几乎变成空洞的眼眶里的汇聚,那让他闭不上眼又感到满涨的不适,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在雨水造就了洼田的那一会儿他的视野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机器人先生跪坐着的地方如同倒转的上岸而他此刻则沉溺在云下的海水,雨很快就失去了它虚张的声势渐渐的停止下来,冷日光与雨水相互替换轮回又从坚硬的云端被投掷下来,他眼中盛满的酸雨同那光合作用发生了碰撞造成化学效果,这其实挺有趣的,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的话。
他脆弱且支离的虹膜隐约发生折射,他在朦胧席卷的苍白中看见机器人先生融进了他身后盛放的虹桥中。有一瞬间,这个世界看起来温柔不已,虽然它给予的光合抚摸是那么的疼痛。
[……]
机器人先生垂下头来,他们这时双方的脸颊都挨得特别的近,他在繁杂的模样不一甚至温度也不同的景致里看见机器人先生的脸,那是比任何一次他用余光看见的都要来得清晰,他甚至能够看见并清楚的分辨出机器人先生眼中人造晶片的花纹是涡卷如同那旋转不停的海漩涡。
可笑的是僵硬已死如他竟然感到了一阵手足无措。
机器人先生动了动嘴唇,可是他已经无法继续发声了。大概是不久前的这一场雨损坏了他的发声系统,而且不仅仅是发声系统。
你瞧瞧,他就知道是这样。都坏掉了。
真是难看极了。如果他真的,算了,他烦躁的心想,就算想象一下如果,他的身体也不能够继续使用了,虽然其实他仅仅只是想要皱皱眉头而已。
[……我……告诉……你……名……]
机器人先生意外的坚韧并且执着,这是他在第一意识反应冒出时想到的,他不禁想要推翻自己最初的主观论断,说不定机器人先生并不是次品?在酸雨中,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他在雨中呆了至少12个小时,他的身体一直前倾着,不得不说这是个无用功,但机器人先生曾尽力的至少用自己的身体一部分替他,替这具也许活着的尸体挡住了一小部分的酸雨,他的铁质躯体在曾经说不定是最好的纳米材质,但今天还是遭到了摧毁。
可是,他黑洞洞的眼眶看起来像是刻意大震到一般显得有些滑稽的惊异,这是一名次品机器人,还坚韧,还带有意外性,还是个白痴,为了曾经也许从未谋面也不会成为他的主人的他,他是一个傻子。
你要坏掉了。
[……鸣人……]
机器人先生努力的拉扯着自己脖颈处的电线使它们相互接触产生导电,他的声音破碎而艰难的从喉咙处的发声系统传输出来,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一个短暂的名字吗,可是他要怎么回应给他,他永远也无法叫他的名字呢,他还无法将自己的名字也同时转达给他,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谁让他们是在结束之后才意识到还有彼此存在呢。
这是个死去的世界,躺在废墟中死去了很久的他的尸体,坐在一旁的已经坏得零落的机器人先生,灰黑色的云和似乎成为了黑洞的天,刺痛的日光,再不会有生命诞生的土地,被遗弃了的这个黑色星球,干涸了的污臭的水,这个地方已经不会再造成任何一种形式上的后续,他们是处在结束了的故事里的死物。
因此,机器人先生的举动是毫无意义的,而他,他试图努力动用任何一条神经指令与身体构成的举动也是毫无意义的。
机器人先生直视着他盛满雨水的黑洞洞眼眶,大概他自己不知道,阳光被丢掷进他眼中的那仅剩的唯一的一块湖泊里时,那是人世中从未被暴露于天日下的桃源乡,那之中有着温柔的世界,是方前不久一瞬即逝的那个温柔世界,遗憾的是,机器人先生也不懂。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温柔的世界,那究竟是什么。
机器人先生的读取模式不再能够奏效了,之前的使用已经是临近电力告终前最后的次数,他现在在想些什么机器人先生无法读取并且做出回应,我也不行,你看,他已经死了,他是具尸体,一具尸体在想些什么,有谁会知道并且在意呢。
机器人先生的电池很快就发出了最后的代替生命的鸣响,机器人先生的身体渐渐的失去了足够支撑他一身铁块的气力,他的身体伏倒在他的身体上,他没有任何接住了机器人先生倒下了的触感,机器人先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他眼中的湖水倒影出的是高空之上真空的深海不见天日。
机器人先生弯着的腰侧露出一排金属起锈的字母,【naruto】。金属皮肤包裹的手缓缓的牵起露出枯骨的被腐蚀的差不多的他的手,他牵引着对方的手指在那六个字母缓缓划过,那真是太残忍了,可是这里只有残忍被保留了下来,所以我要点破给你看,机器人先生带着他的手指划过代表着他的身份象征,可以的话他还想要笑着跟对方来个招呼,可是,这些,都将不会传达给他知道。
而他,他感知不到机器人先生的自顾自动作,这可能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欺骗性动作,又或者,说不定,恩,他们来了一个小小的面对面的自我介绍呢。可这些,都已经毫无意义了。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兀自的,遗憾的,这么一个自我介绍而已。
机器人先生的电池彻底报废了,他的视野里彻底的失去了机器人先生模糊的金色轮廓,他就保持这么一种看起来滑稽,愚蠢,双眼大睁的黑洞卷入头顶上方降下的海啸,他的身体在那海啸中碎成粉末,和机器人先生碎成不规则废铁的身体搅在一块,葬送在这死亡中。
他蜷缩的手骨碎裂开来,里面露出的金属牌上,有着他永远也不会传达给鸣人的名字。
——「我叫宇智波佐助。」
你看,活着,还有死亡,它就是这么一回事。
END
终于写完了。【趴地不起
不知道能不能把我想说的传达出去啊,不过我觉得……那大概就跟二哥无法传达自己的名字一样困难orz
所以说,我到底写的什么鬼啊?【自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