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泠月风动，若如初见
随之是一句沉稳的声音：“若能以月泠之名命此山，也是月泠的福气了。”
娇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下樱井香茗，这是与我同伺霑浔二小姐的厘字真咲。方才吓着两位小姐了，是香茗的不是。”
我瞧着却有些害怕……向来传闻玉兰仙子识人心之术高于常人，想来，即便我未说出口，月泠大概也是知道了……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这霑浔月泠定不是碰巧路过，恐怕没什么好事。
“容蕙陨月和容蕙泠心中所想，月泠未尝不知，月泠此番只是碰巧路过，顺便提醒一下二位小姐，提防着万宁蕙兰。”月泠故意重重的念出了我们的名字。
我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真咲不禁笑着说：“月泠山多少奇怪了些，真咲倒是觉得还是泠月山叫着好听。姐姐说是不是？”
香茗也笑笑：“陨月小姐也只是为了和泠小姐多一份回忆，这份心意当然更好听了。不过真咲你也是，都不顾小姐还在一旁就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小姐怪罪。”
月泠笑笑，依旧温婉的说：“香茗，你跟了我这么久，也明白我的脾性。我是会对仆女发火的人吗？”
“小姐不是。”真咲抢着说。
“那就对了。”月泠笑笑，“容蕙小姐见笑了，月泠素来在家就与她们如此。”
“就是，语气说小姐是我们的小姐，不如说小姐是我们的姐姐。”真咲笑着说。
“平日在家她们也是唤我月泠，只是出来，才叫小姐晃晃，不能坏了规矩。”
“今日小姐出游，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真无聊。香茗你说是不是。”
我听闻，连拉着陨月躲进了月泠临时造出的隐形结界中。
“是无聊透了。”香茗也笑笑。
“既然无聊，与蕙兰同游可好？”
果然是她，我暗想，否则，月泠也不会突然让我们躲起来……
“小姐今日要回去了，不幸不能与万宁公主同游了。改日一定再会。”香茗陪笑着说。
与刚才的说笑不同，月泠面无表情，虽然传闻中她便是如此高冷，但也掩不住面上露的一丝厌恶。也只是对着蕙兰点一点头，说话都让两个仆女说去了。蕙兰也只好悻悻走了。
“她花肠子最多。偏又法力高强，本就是讨人厌。”月泠冷冷说。
“浅滢公主根本看不上她，她也配算计浅歌与浅歌争夺浅滢？”
“浅滢……总会废了她。”
“你们说什么。”我和陨月从结界里出来，只见了她们嘴唇微动，但是没听见什么。
“没什么。我们诉诉家常罢了。”
“在说万宁的蕙兰公主真讨厌。”真咲一时嘴快。
“真咲就是这样口无遮拦，我送你们下山吧。”
我一直好奇，那万宁蕙兰到底是什么来头，和玉兰仙子有什么过节。
只是在汐夏学院的宣讲会上远远的见过，印象中万宁学姐是个美丽温柔的人，怎会如她们口中那般蛇蝎心肠呢？
罢了，我看人不准，既然月泠发了话，以后我留心些就是了。
新的学期很快到来了。只是听说班上新来了一位老师。
按理新的老师都是要自我介绍的，所有人都兴奋的期待着新老师的模样。
帘外一个淡黄的身影萧萧而立，风微微卷起她的青丝，略露了一丝寥落。我不禁心生了怜悯。那女子是谁？又是谁让她的背影如此寂寥呢？
“欢迎我们的新老师。”
我惊奇的看着那女子缓缓转身，风拂长发。她轻盈的踏上讲台，她的软香便立刻盈满了整个教室。
“从今天起……”
我已是沉浸在她的美好中了，并未在意她讲些什么。
“我叫浅行山浅滢，以后，也要请大家多照顾了。”
这一句，却如醍醐灌顶。浅行山浅氏……浅行山的王室之姓……这意味着……
我害怕的抓住了陨月的衣襟。而陨月却惊讶的望着我的反应。
我害怕的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会害怕她呢？”陨月偷偷说。
“怎么不会，她可是……浅行山王室的人……”
“可是，你和她……你都忘了吗……”
“什么忘了。”
“罢了，忘了也好。”陨月喃喃自语道，随后又握住我的手，“别怕，我的幻术做的够好，她是不会发现的。”
可我依旧忍不住颤抖。
“她要抓我们，早就抓了。这样，若是三天后，她仍未作出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就不要害怕了好吗？”陨月温柔的说。
我这才慢慢松了手，轻轻点了点头。
我看见浅滢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眸中流转着淡淡的忧伤。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心疼……
【当初想，她的美好与温柔都终将逝去，若是与她，如初见一般多好，在触目的那一刹动心，从此时间停止，温柔永存。一直想，若如初见多好，而如今，果真，已是初见……】

【是我忘记，忘记曾今琴箫合奏的绝唱，忘了你的衣袂飘摇，忘了你温柔似水，忘了你笑语芬芳。然而，再让我见到吧，再次见到你，依然是，一见倾心……你注定，是我一生的劫难】
【再遇见，再动心，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
【八】从此萧郎是路人
晚上去湖边散心一圈，回到教室，大家都已经静静坐好了，我也正打算偷偷溜进去。
“泠……”我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唤起，我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浅滢……
我硬着头皮转过身，面对浅滢，微笑着欠了欠身，轻声叫道：“老师好。”
浅滢一愣：“泠，你不记得我了么？”
“泠以前没有见过老师，何来记不记得一说？”
“不记得……泠怎么可以……一年而已，从前泠见了我，都会扑过来，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浅滢又急急的上前两步，“泠，我说过，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你何必装作这样……”
“老师一定是记错人了，泠从前没有见过老师，泠这样与老师交谈，恐怕影响不好，先进去了，抱歉……”
我急急的走进教室，安定下来，才朝窗外瞥去，浅滢依旧愣在原地，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迟迟不愿移开。
我又垂下头去，那又如何呢……她是浅行山王室的人，是否终有一日，会置我于死地……
三日过去，浅滢只是安分的上她的课，她没再私下唤住我，更没有要捉我们回去的意思。我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以浅滢的能力，我不是她的对手，可她一直没有动静，大概并没有存这样的心，或是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只是某天陨月突然很郑重的对我说：“浅歌，难道我们就这样在暮城呆一辈子，不回去了吗？”
“这样也好。”我轻轻抿一口茶，微笑着说。
王室的勾心斗角，我不是不知。若我当年没有出来，浅梦无才，而王室只有我们两位公主，外族女子若封为公主，也只能在我和浅梦都无力为王的情况下才能登上君王之位。所以，君主之位非我莫属。然而，这君主之位有多少人盯着呢。
我也是，不想再回去趟这趟浑水了……
浅梦也一样……
“可如今我们手上的浅青剑和浅紫剑……”
“主人之印消了，剑会自己回去的。无需担心。再说那浅青剑，貌似是阿姐偷来的？”我又笑笑，“阿姐安心喝茶就好了。”
“好吧。”浅梦眉毛一跳，又笑笑，举了举杯，“只要不被浅滢发现，我就安心喝茶好了。”
日子依旧那么平静，只是我偶然望望窗外，却常常看到浅滢落寞的背影。
她在为什么忧伤呢？我想起了那天她拦下我，我却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掉，她失落的眼神……
再仔细看看，浅滢风姿飘逸，又何不出尘？伸出手，仿佛一碰，她便会碎掉……
几乎要站起来，向她走去了……只是又忽然想到了她的姓氏，那个浅字，如同针一般刺痛我的心，不能靠近……只因那个字。
见我神色慌张，陨月轻轻戳我：“怎么了？”
“只是……有点想上厕所……”
“想上就去嘛，现在又无课，只是自习而已。”
“好吧……怪别扭的……”我嘟哝的出去了。
那一瞬，她蓦地回头，眼中仿佛有那么一丝的喜悦，然而又在我转身离去的背影中，渐渐暗淡了……
是我的错觉吗？我宁愿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觉……
浅滢那样美好，怎会为我一人动心呢？
我回来，她依旧立在那里，毫无声息。
“泠……”她见我回来，又低低唤了一声。那一声，那样悠长，那样低落，仿佛低到尘埃里去了。然而，又那么轻，轻的犹如梦幻。
我假装没听见，开门进了教室。
她愣愣的看着我的背影，然后摇摇头，她蓝纱覆衣，底下也是一条水蓝的裙子，在夜风里，悄悄消散了。那么落寞，似繁花散落一般，凄楚动人。我差点追了出去，然而最终没有，就这样看着她凋零，她的眼眸中尽是不舍。
为何是这样消散的呢，那么熟悉的感觉，在夜风里消散的……让我倾了一世牵挂的……
“泠，泠！”陨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么不真实，“怎么又在出神了，想什么呢？放学了，不走吗？”
“嗯，走。”我定定的望着窗外，随后缓缓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已空无一人，我轻轻关上灯，整个教室都随之沉寂了。
陨月忽的说想上厕所，让我在教室门口等等。
那一片岑寂的黑暗中，仿佛有一丝风，带起了一角蓝纱。
她竟在那里。我知她已极力克制了，然而是多少的忧烦，竟连隐身的魔法，都出了破绽。
似是有一滴泪掉在了地上，我惊诧了，不禁轻轻出声：“老师……”
那个身影才渐渐显露了，月光正笼在她站的位置，她背对着我，仿佛是在微微抽泣。慢慢一个转身，仿佛漫长的永久，那眸中目光清冽，软软的，含着水色，却又忍不住微笑。
“泠……”她的声音，如玉碎般动人，“你终于肯，为我驻足了吗……”

【九】泠泠不肯弹
“我……”我噤声，低低的敛了面容，“老师这是，想起了哪位故人吗？”
“泠。”她正欲再向前走一步，手抬到半空又落下，“罢了，多半你心里，也不会……”
“泠冒昧了，泠，和那位故人很像吗？”
“很像？”她看着我，“嗯，很像，简直一模一样。”她苦笑，“只是那位故人，真不知去了哪里，竟不肯认我了。”浅滢的泪水又盈盈欲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纠缠了吧……”
“我该走了，再见。”
“你的走，就是隐了身形在这里看着？”我疑惑。
“这次，是真的走了……”浅滢低笑，“滢只愿那位故人保重了。”又轻叹一口气，“也想那位故人回心转意……”
“老师如此风姿绰约，会赢回她的心的……”
浅滢眼里闪过一丝愉悦，又随即暗淡了下去，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在夜风中，越走，越朦胧。
而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我的心意，也变得朦胧了。
陨月急急的跑来。我嗔怪道：“陨月怎么上个厕所这么久。”
“久吗？我就上了两分钟好不好。”陨月略不满。
大概是两分钟，听她的沉浮，我的心亦沉浮，竟如隔世那么长久了……
“也许是天凉，我站久了受不住。”我笑笑。
“抱歉了，明知道你怕冷。”陨月搂过我，“那我们回去。”
陨月的怀抱也是那么温暖，驱走了一丝寒冷。
第二天阳光依旧，从此应该也是如此。
浅滢在帘外静立的时间渐少，偶然看到，依然是那么飘渺而又忧伤。
夜间，那里灯火阑珊，只有月光的清辉，微微的洒到。她的背影，在那一片昏暗的光中，摇摇欲坠。
我寻了个理由走出教室，轻轻走过她的面前。
“泠……”依旧是那样轻柔的呼喊，柔得仿佛要把这一生一世的甜蜜都化尽。
这一次，我停住了脚步，轻声回应：“老师……”
她受宠若惊般的抬起头，那流转的目光瞬间在我的身上定格。
“泠，你愿意，想起来么……”
“老师若是思念那位故人，大可去寻她，何必在这里，独自苦恼呢？”
“故人就在眼前，可是滢，却始终无法触碰。”浅滢惨惨的笑了笑，月光下，更映出她的笑容惨淡可怜。
“为什么老师不能向她伸出手呢？”我微笑着问。
浅滢的目光宛如瞬间有了生气，她皓腕上翠玉请碰，发出泠泠的响声，纤指缓缓的托起，停驻在我面前。
“老师错了，泠不是老师要寻的故人。或许泠真的与她很像……但是，老师还是不要再纠缠泠了。”
浅滢眼中刚焕出的那一点生气又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月光渐渐笼到了云后，浅滢的面庞也在月光的涣散中越来越沉冷。
“既然泠这么说了。是滢的错。以后，滢一定不会再打扰。”
这一次，滢的离开，不是在黑暗里慢慢淡去，而是转身坚定的离开，这是要诉说她的绝决吗？我闭上眼睛，其实，我又何尝未对浅滢动心？只是，不能做了别人的替身吧。
心中竟有一丝微微的痛楚升起，心底最深处，有什么想要翻涌而出。
浅梦……是啊，浅梦！这些年虽没什么真正的惊险，但也一直处于忧虑之中，我无依无靠，只有浅梦一直相伴左右……只有浅梦是我的依靠，除了浅梦，没有人可以与我相守。
对，没有人！
“陨月，和我在一起吧……”我低头轻诉。
“浅滢……真的没关系吗？”她诧异。
“嗯。”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是你姐姐。”陨月眼中也带些惆怅，“泠，你心中要有分寸。”
“阿姐时时关心我，挂念我，一直陪着我，所以我爱上了这样的阿姐，有什么错吗？”
“泠……”她慢慢移开我的手，“你不过是想要个人陪陪罢了。”
陨月轻轻叹了口气，又抱住我：“可是泠，我永远是你的阿姐。”
“阿姐……”我眼波荡漾开来，也伸手搂住了陨月，然后，缓缓的吻上了她的唇，“这样还不够么……”
陨月愣住了，任我轻柔的贴在她的唇上。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把我推开。她轻轻低了头，从我旁侧走过。
仿佛听见什么东西掉地破碎的声音。
我心竟乱了，急急的道：“泠想和阿姐在一起！”
的确有什么破碎了。一地的碎玻璃。
浅滢不动声色的把它们隐起，沉沉的脚步行至我们面前：“容蕙泠，容蕙陨月，你们这样，可是有反规矩的。”

【十一】孤笛未眠，一舞凄绝为谁诀
打开门，那瞬间，空气仿佛凝结了。
千万只箭射来，而我重伤在身，根本使不出魔法……原来万箭穿心，是这样的感觉……原来，我没有死在浅滢的手上，却要死在这万千的箭下。
然而瞬间，淡黄的光芒轻轻绽开，所有箭，都被那一道光芒挡住。
朦胧中，我抬起头，淡黄色的结界，在我的身前展开。那是，浅莺剑的附带魔法……这么说，是浅滢……
浅行山王室的规矩，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祭出浅三剑中的任何一剑与人斗争……
可是如此，浅滢却……
她轻轻覆上我的眼睛：“泠，别看……”
那样的暖香绕着我，依稀之间，我再次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有人在温柔的呼唤着。意识逐渐清晰……
是陨月一直握着我的手，那样温暖的触觉，终于又回来了。
“陨月……”
“你醒了。”陨月高兴的看着我，“让你受苦了……”
我苦笑：“是我自找的……”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姐姐……”我抱住陨月，那么多的委屈终于哭了出来。
“还好玉兰仙子救了你……”
“那结界，是玉兰仙子……”
“玉兰仙子当日从挽陶处救下你，就知道挽陶一定不会甘心，所以一直跟着，果然……”
“挽陶再次对我痛下杀手对吗……”
陨月闭上眼睛：“是……”
怎么会恨我如此之深……挽陶……我欠了他什么？
“因为浅滢爱你……一切都是因为浅滢对你好！”
“浅滢？对我好？陨月……我爱的人，明明是你，我不是都对陨月说了吗……”
“那不是爱……”陨月低下头，她离我很近，吐息间有微微的暖意，“我是泠的姐姐……”
“陨月……”
她转身离开。我想追上她，却浑身都没有力气。想必是陨月那家伙……明明怕我追上去。
门口不时有淡紫色的纱轻轻荡起。时不时，有细碎的絮语。
“是谁！”我不禁大声喝道。
那纱仿佛是颤了一下，然后迅速隐去了，连私语声也渐渐淡了。
我的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陨月也只是偶尔来看我，陪伴我的，大多是漫长得毫无边际的寂静和纯白的无一丝杂色的房间。
我想我伤得并不重，只是大概被人用了什么魔法，一直动不了。
而房间的门口，总是时不时的荡起各色的轻纱，还有细碎的絮语。
静静的想着，湖边，廊前，夕下，月胧。
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薄纱荡漾，衣袂飘摇，浅笑倾城。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一日有一日的，在梦境里，脑海里，不断地，出现……
陨月？那样的美好的，是你吗？
阿姐，只有你才配得上吧，那样绝世无双的身影……
阿姐，我错了……
阿姐，为什么你总不愿来看我……
姐姐……
“泠，你还是不愿原谅我……”那个女孩，终于回了头，眼中尽含了悲戚的泪水……
不是陨月……不是我心爱的姐姐……是浅滢……
恍然惊醒，今天的是蓝纱，依旧在门口飘荡，絮语低低，听不真切。
只是那句“对不起”，仿佛一直都在重复着……
浅滢……
何必对不起，把我推到如此境地，又何必对不起。
一闭眼，那个女孩的面容又清晰的映在了眼前。
仿佛是在一瞬间想起来的……
我受伤时她低低的抽泣，还有万箭齐发时那淡黄的光芒……
是谁要我忘记了这些！我明明……根本不能忘记……
“千山孤笛渐响，谁人未觉……”
风轻轻吹动白色的窗帘。帘外，那样轻柔而凄凉的箫声入耳，一丝一丝，绕着我的心……
“泠，你还是不愿意想起来吗……”她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荡……
那箫声，那样熟悉，那曲青花悬想……那样熟悉。
一曲毕，她缓步走进，伸手想要触碰我的眉梢，又颤抖着不敢接近。
我的眉毛有些颤抖，滢，她是这样……
“老师，若是寻不到那位故人，泠愿意，代替她陪在你身边……”
她仿佛惊诧于我醒着，瞬间隐却了。
“你愿意想起来吗？我可以让你想起来……”
“想起来……和，浅滢的？”
“也许想起来后，你会原谅浅滢，但也会遇到很多困难，你要学会面对……”

【携手时，与君共话朝暮惜，唯誓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十二】与你的记忆，是今生都不愿忘却
月泠的面容渐渐清晰，她一挥手，我感觉自由了许多。
慢慢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她的手轻轻抚上我的眉梢，叹了口气：“你一直都不理解浅滢的苦心啊……”
几只紫蝶停在我的发梢，脑海中有什么隐隐触动。
湖边她缓缓走来，伸出的手……夜色中她遥望朦胧的月光，轻舞的纱……走廊的尽头她静静伫立，飘摇的裙……夕阳下她回眸浅笑，目光婉转……
怎么会忘呢？她的吻停在她的眉角……
怎么会忘呢？她的笑倾了她的城……她明明愿为了她，赴汤蹈火，万劫不复……
滢……我该如何……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那样对我……
“万宁蕙兰逼的……”月泠沉冷的说，“你的记忆，是万宁蕙兰消除的。后来，也是万宁蕙兰，让你差点以为自己真爱上了陨月……”
月泠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平静的说：“也是万宁蕙兰揭发你的，她让你以为自己喜欢上陨月，对陨月表白，然后以你的性命相逼……”月泠的眼眸里满是怜惜，“泠，她只是嫉妒浅滢爱你，她想要你死……”
“我能说的只到这里……蕙兰已经被我控制住……泠，你要好好珍惜浅滢……”
我微笑着，泪水止不住的下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郑重的点头。
我会的，会好好爱浅滢，倾尽一生来爱她……
月泠满意的点点头，起身离开。
一时又是静默。我取出瑶琴，起弦一曲青花悬想。
帘外有轻柔的箫声附和，与我的琴音缠绕在一起，绵绵流淌，似小溪潺潺。
“九月柸中紫薇，绽放若雪，浮生落落红尘扰扰长别……”
琴声愈激昂，早已忍不住热泪盈眶。
泪滴在指尖化开，一遍又一遍，弹奏那一曲青花悬想，诉说我们的思念，诉说次次的离别，诉说忘却的苦痛，诉说再忆起的喜悦……
滢……滢……当初我苦苦等你，而你回来，却又忘记你……
是泠的错，是泠不够强大……
是泠，不配爱你……
箫声依旧缠绵不觉，渐渐近了，近了……
蓝纱拂过了我的脸庞，箫声缓缓消失，她的头埋在我的肩头，嘤嘤的抽泣。
青丝委地，发梢只一根蓝色的绸缎流泻……
“泠，泠……”
万言千语只汇作了这一声声呼唤，唤到时间，都没有了尽头。
瑶琴在我指尖化作流光万道。
我也伸出手，紧紧把浅滢拥入怀中。
“滢……”
“我就知道，泠是不会抛弃我的……我一直相信有一天泠会回来。”浅滢抬起头，含着泪，却笑了，“泠，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滢……可是现在，你是我的老师……”
“你是我的学生又怎样？没有人可以阻止的……因为我和泠，就应该一直在一起……”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抱着浅滢不停抽噎，滢，滢，初见时，我对你一见钟情。后来我忘记了你，可是在看见你的那一刹，却再一次爱上……
滢，这算是我们的缘分吧，一定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医院的日子依然那么无聊，只是浅滢每天都会来，有时会带来好吃的，有时坐在我床边吹箫或弹琴，有时只是坐在我旁边，我静静的看着天花板，我静静的看着她。
原来时光安稳，岁月静好，也就是这样一般光景。
其实，如果每天都如此，也好。
就算这样的日子一成不变，我也不舍得离开。
只要她在身边，就一切都好……
滢，为君生，为君死，为君倾尽天下，甘堕红尘……
这是泠无怨无悔的诺言。
低吟浅唱，小棹清歌，是不是我们以后，都可以如此……
滢要上课，所以也不能整天陪着我。
滢不在的时候，我会贪婪的回忆我曾忘掉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想着想着，不经灿然微笑。
滢走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打扰，只静静的看着我。待我发现，看着我窘迫吃惊的样子，她才吃吃的笑出声来。
秋天的时候，我的伤也大好了。
出院的那天，却意外的没有看到浅滢。

【十三】帘外佳人立盈盈，嬛嬛琼林
我想，浅滢应该是上课去了，我满心欢喜，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笔尖在纸上轻点，满心的思念与重逢的喜悦一起跃然纸上。
轩外秋鸟诉嘤嘤，凄凄漓淋
帘外佳人立盈盈，嬛嬛琼林
紫缈纱动含影影，脉脉倾聆
红颜玉色瑾映映，幽幽泪泠
我小心的收起写诗的花笺，想要给浅滢一个惊喜。
陨月在外面等我，见我出来，也并不是热情的拥抱，只是静默的走过来，携了我的手，向学校走去。
“陨月，你不觉得，飞回去比较……”
陨月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才放松。
“泠，好多事……我只是想慢慢和你说……”
快要到了班门口，陨月的眼睛仿佛要掉出泪来，她死死的抿着唇，却不敢再前进一步。
“陨月，对不起。”事到如今，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和陨月说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事，却躲在自己的世界，把一切抛给陨月承担，今后的一切，我和陨月，一起面对……
浅滢迎上前来，默默从陨月手中接过我的手。
“难为你了……”浅滢无奈的笑笑，“这些孩子就爱多嘴，我会好好管管。”
“嗯。”陨月只是简单的应了一个字，她握着我的手有些紧，又慢慢松开，任浅滢牵了去。
我和陨月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教室里悄无声息，只是他们的心里，恐怕没有那么平静吧……
浅滢意味深长的扫视了全班，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浅滢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我相信，浅滢不会抛下我们不管。
果然，浅滢一走，教室里的窃窃私语便慢慢溢了开来。
无非是我不要脸，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要……之类的话。
我沉默着，陨月也沉默着。
本来前后也不敢说话，见我们沉默，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没仔细听，也不想仔细听，他们说的，无非就是我和陨月的关系。
陨月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力量传到了我的心中。
“相信我，不会有事，我回来那么久了，他们也没能拿我怎么样。”
我微微的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无论是痛苦的，开心的，我的所有的日子，都是陨月一直陪在我身边。
又入夜了。
又见她茕茕立在廊外，背影依然有那样的凄凉。
帘外佳人立盈盈，嬛嬛琼林。
滢，你果真当得起万千的赞赏……
我起身，走出教室，缓缓踱步走向她。
教室里又是一阵骚动，而我就当没听见吧。
她转过身，看到我，一愣，然后紧紧把我抱在怀中，她温柔的将我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在耳后。
“受苦了……”她喃喃道，“都怪我管不好这群学生……”
“不是滢的错……”我眼里已噙满泪水。那张花笺仍塞在我的口袋里，可我不知该如何交给她。
滢随手召出一套桌椅坐下，我静静立在她身旁。
“你也坐吧。”她挥挥手，一张椅子出现在我身后，我轻轻坐下在她身旁。她撑着头，仿佛小睡。
我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她眉眼纤长，樱色的唇微张，刘海有些蓬松的下垂，正好触眉。她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眼睛微动。
“喂，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这才回神，赶紧收回了我的目光。
滢掏出一本书，开始翻看。
我觉着无趣，也开始翻她手上的书。
她嘴唇轻启，仿佛是要说什么，可是最终没有开口。
见她专心看书并未注意，我悄悄拿出那张花笺，夹在她书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翻看她的书。
过了一会，她起身：“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她等我起身，手一挥，桌椅都消失了。
她抱起书，懒懒的向办公室走去。没走多远，又回过头，轻轻对我说：“不管他们说了什么，都忍着点，我会摆平。”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她才放心的走了。
手垂在两侧，走进教室的脚步也那么沉重。我看出来了，刚刚滢的脸色并不好……
我把一切让陨月面对，又何不是把一切都让滢来承担？
大概这辈子，我欠陨月太多，也欠滢太多了……
我一踏进教室，教室便安静了许多。我低着头，却依然能感觉到，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是啊，先和自己的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情，又去勾引老师。还真是够他们嚼舌根子的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陨月坚定的说，滢也坚定的说……
但愿吧……
外面依是月光如水，只是月下已空空。
她累了吧，都是为了我……
她睡了吧，不知她睡着时眉目如何……
帘外佳人立盈盈，佳人将归何处？
紫缈纱动含影影，她总能牵动我的心……

【煽情处，总有世事相阻，只恨年岁差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十四】故人依在，物是人非
第二天，滢上完最后一节课，没急着走，站在走廊上眺望那边的被夕阳笼罩的蓝色的山。
“老师……”我低低的唤了一声。
她走上前来，搂着我下楼。她附在我耳边轻轻说：“我看到了哦……”
我温婉的笑笑：“那……看懂了吗？”
“当然。”滢得意的笑起来，“以后我不会离开泠了……”她又低低的说。她的香在我的四周萦绕开来，一个不小心，就要陷进去。
快到了办公室，她才放手，笑道：“我要回去了。”
我却依然沉溺在她的香气里无法自拔。
“是……”晕乎乎的，也只知道答了这一句。
她回了一个微笑，然后潇洒的转身走了。
我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消失在走廊尽头。
既然看懂了……滢明白我的心意……
幽幽泪泠，泠思君，所以，泪雨泠泠。
滢……你在坚强给谁看……我也转身，下了楼。每一步，都走的沉稳。我想我以后也要这样，不能给滢和陨月再添麻烦了。
为君生，为君死，为君倾尽天下，甘堕红尘。滢，如今就让我来许下这个诺言吧……
“泠。”陨月已经跟了下来，“你不觉得你和老师这样在一起，会引来很多人的不满吗？”陨月皱着眉头训斥道，“调情也要有个分寸。”
可是在滢的如斯温柔中，无论是谁，都会深深陷入的吧……
我看着陨月：“没关系的……滢她，会保护我的……”我呢喃着说。
陨月抓紧了我的手腕，生生盯着我，冷冷的说：“浅歌，你清醒一点，浅滢不可能保护你一生一世。而且，你给她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我……”我顿时哑口无言。
滢不会保护我一辈子……她比我大了几十岁，总会早我先去的……
只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逢时啊……
“我知道了……”我低着头，“走吧……”
晚上的教室里从未安静过，而今天的教室，似乎特别热闹。
“你们知道吗？浅行山老师和年级主任在一起了。”
“就是那个被玉兰仙子扇了一巴掌的挽陶吗？这样的人，也配得起咱们女神？”
“什么配不配得起，人家喜欢。”
“你看见了？”
“当然，我可是看见老师和挽陶手牵手走在路上。我还让我的精灵偷偷听了他们谈话呢，给你们听啊……”
炸开了锅一般的消息……
满班都是浅滢和挽陶的恩爱，我和陨月那点小情爱就这么被隐没了。
可是……
不会，不会……滢她怎么会这么快就……
我会去找滢问个清楚，一定要问清楚。
“没关系，没关系……”陨月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有一直我着我的手，拼命说着，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
也是啊，浅滢比我大了许多岁，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也只有挽陶……可是我依旧不禁落下泪来，伏在陨月的肩上，想要大哭一场，却只能发出压抑的抽噎。
后面的两个女生仿佛是故意的，越讲越大声。
“听说都快订婚了呢！到时候我们可要去把老师的婚礼闹翻天！”
“我呸，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挽陶配得上咱么的浅滢女神呢。订婚？我把他们的订婚礼闹翻天才是。”
“就是，老师也太不知廉耻了，我看出，老师对挽陶根本不是真爱，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
“本来就是有目的的……挽陶地位高。老师再怎么只是个妖精，可要靠挽陶提拔呢……”
“切……”
“可别这样说我们女神呢。”
“就这样还女神，长得好看了些罢了。”
他们愈说愈激烈。
够了，已经够了……不想再听下去了。
真情也好，无心也罢，我不能相信，一定要滢……
我几欲冲出去找她，又忽然停了脚步。去问她，难道要听她亲口说，她真的和挽陶在一起了吗……
我不相信……
熬到第二天，浅滢依旧是上最后一节课。
上完课，滢没有想往常一样在走廊等我，而是收起书就离开了。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追了上去。
“滢……今天，陪泠去吃饭吧。”
“泠，我是你的老师，怎么能陪你去吃饭呢……”她面上依旧挂着如常的微笑，可是今天看来，却显得那么敷衍。
我一怔，滢从前，绝不是这个样子……
“这样，那我，先走了……”

【十五】可还记，那年月光若雪
始终无法问出口，只是，大概已经是那样了吧……
若不是已心有所属……滢对我，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滢也不像平时那样，常常在教室外站着了。只有轮着她守夜的时候，才会召张椅子在外面坐着看书。我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坐在她身边。
只是，我们都一言不发，她到了时间，就丢下我回去，我也不挽留。
我想，能在一起的时间大概就这么多了吧，我要珍惜……
那一晚，她来后，依旧是静静的坐在那儿看书，召凳子时，也顺便为我召了一张。
我坐在她旁边，依旧是不说话。
良久，她悄悄变出一朵攒花，别在我的发上：“泠，这样很好看。”她笑着说。
我摸摸头上的攒花，却欲滴泪了，我想，这是最后了吧……这算是，分手的礼物吧……
“滢……”我的声音几近颤抖，“他们说的……”
“是真的……”浅滢敛了笑容，平静的说，“我和挽陶在一起了。”
“我不相信，滢！你不会……”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滢依旧平静的说。
“怎么会！你还说，你明白，你还说，你不会再离开我了……”我几乎是喊叫道，“浅滢，你是个大骗子。”
“我就是大骗子，骗了你，骗了所有人。”
她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泠，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哼……”我自嘲道，“泠自然是配不起浅滢女神的。如此，很好，那么，请老师幸福。”
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再也忍不住，起身离开。
我以为我可以毫无不舍，可是，走到门口，却依旧忍不住回头。她的目光痴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叹了口气，这真的，是最后了……
这朵攒花，大概是浅滢，给我最后的礼物。
我轻轻将她缀在发间，企图留住这最后的温存。
挽陶，你夺了我的幸福安稳，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就算被月泠给废了，挽陶也曾经是高高在上的槐花仙子，是我小小妖精可比的吗？
有关浅滢和挽陶的传言越来越多，浅滢却恍若未闻，若无其事的来上课，若无其事的离开，若无其事的和挽陶腻在一块儿，风花雪月，妖娆自在。
我除了上课，再也没有去找过浅滢，浅滢有了挽陶，大概早就把我忘了吧……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想起来。
“想起来后，也会遇到很多困难，你要学会面对……”月泠的话依旧清晰的在耳边回荡。这大抵，就是月泠所说的困难吧……她的背叛……她的抛弃……
滢，你既让我爱你，又为何让我恨你？
滢，你既不愿和我一世长安，又何必许我一生一世？既不守诺，何必许诺……
为君生，为君死，为君倾尽天下，甘堕红尘……
滢，滢，你已深深刻入我的生命，留下抹不去的伤痕……
掩泪欲泣。
陨月只在一旁静默着，时不时，替我擦去眼泪。
“泠，她不是你的良人！”陨月抱着我，“别再为她伤心了，不值得……”
不值得……吗？
“好。”我点点头，“我放手……”
我脱下浅滢给的攒花，收进盒子。我不会再碰它……
然而，第二天，我就在楼梯口碰到了浅滢……
真是好巧，我自嘲道，只想着赶紧过去。
我淡淡的看了浅滢一眼，与她擦肩而过，先她一步上了楼，不理会浅滢默默低着头，受伤的表情。
浅滢，你负了我……
浅滢今天意外的没有很早来教室，迟了很久，才抱着昨晚的作业本上来。
我如往常一样，取过自己的作业本，随手扔在一边。
“拿出作业本，记点东西。”浅滢懒懒的说道。
我只好取过作业本，翻开到昨天刚记完的一页。
那上面红色的字迹未干，小心翼翼的写着“说句悄悄话：下次见到我，叫声老师好，好吗？”

【君薄情，本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今与君相决绝，你若无心我便休】
【十六】你的背影，我的容颜
哼，浅滢这样，是要我欠她一句老师好。
好，我还她。
第二天，算好她来到学校的时间，来到了楼梯口。心扑通的跳着，就这样要与她相遇了……
然而，脚步停滞住了……
如何面对呢……
未等我细想，已经看见浅滢先我一步走上了楼梯，仿佛没有看见我一般。
我低着头跟上去，却也不敢上前。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的状况，要么，我在要遇到碰到的那一刻停住脚步，要么，先她一步急急的跑上楼去。总之，一次都没有“正巧”遇见过，也没有机会，将欠她的那句“老师好”还给她。
可是，虽是如此，我竟想，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就这样，就这样可以天天看着她也好了……
我的心愿，已经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于是，每天与她在楼梯上的相遇，竟成了我离她最近的地方。
有一天，她骤然叫住了我。
她张口欲言，然而最后说出来的，只不过是：“你最近成绩下降了，要加油啊。”这样平常的话。
我失望，不能再失望。
哪怕她只是说一句对不起，我也许也会立刻原谅她。
可是她没有……
“你还是放不下她……”陨月说。
“胡说，我怎么会还放不下她？”我才发现自己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流下。
陨月细细的擦了擦我的眼泪，万般无奈的说：“还说放得下她？为她流这么多泪……”陨月叹着气，“就算她现在回心转意，她终究不是你的良人。”
“我知道……”
“无论如何别忘了，她是浅行山王室的人。”
“我知道……”
“她也许会把你带走，带回去给浅惑。就算不会，也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
“她的身份和你，注定不能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哭着喊，“可是我喜欢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继续抹着眼泪喃喃道：“为君生，为君死，为君倾尽天下，甘堕红尘……”
“你还不明白吗？”陨月几乎愤怒，“你总有一天会栽在她手里……她现在不要你了……”陨月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近乎恳求的语气：“放手吧……”
“好……”我回答着，却止不住眼泪向下流……
我依旧每天算着浅滢来学校的时间，在楼梯口制造一场永远不可能的偶遇……
我也依旧没有勇气上前。
从那以后，我对浅滢的了解，都是别人口中，她和挽陶的恩恩爱爱。
他们一起去了豪华的餐厅，他送了她求婚的戒指，她笑着收下。
每听一次，我都那么心痛。
在走廊，在滢平时站着的地方伫立良久，眺望下去，对面的办公楼，似有灯光微弱。
心猛然一跳，看着灯火摇曳的地方，那张熟悉的脸庞……果然是她，眼帘半垂，写写画画些什么。
我看着她的身影，高楼望断，只觉那人应在，却已是最大的温暖了。
手指在空中，一遍一遍描摹她的容颜，描到闭上眼，都能看到她的微笑。
而我，竟在这温暖中，微笑到流泪……
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理了理心绪，确定没人看得出来了，才镇定的走入教室，我想，我应该是面无表情的才对。
今晚是滢守夜，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里，有人在偷偷眺望。
从此我又多了一个习惯，总喜欢夜里在走廊站上一会儿，看她的床边烛光如豆，才觉得安心。
过了几日，回到教室，教室里一如既往的闹乱。
他们的话，听得不真切，却隐隐约约听到那样揪心的话。
浅滢订婚了，和……挽陶……
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
我……对浅滢……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因爱极，所以愿，为君生，为君死，为君倾尽天下，甘堕红尘……

【分别时，你说，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十八】若无朝暮，岂述长久
“放过你……”月泠手中梦月剑一指，挽陶便化作灰烬散了。
“浅滢，泠，月泠只能帮到这里了，两位，保重……”
“泠……”浅滢把我死死的抱在怀中，仿佛一生一世，也不会放手，“我回来了……”
“嗯……”
“不会再走了……”
“嗯……”
我迟疑了一会儿，也用力将浅滢搂在怀中。
就算以后有再多艰难，我也要和滢一起走下去。
只因此刻的紧紧相拥，泠愿为滢万劫不复。
浅滢压抑的哭声久久绕梁，而我，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陨月似乎来过，只是在门口看着一会儿，便默默离开。
不久我的身体也好些了，和陨月去了学校。
这回，教室里一定满是月泠一怒之下杀了挽陶的蜚语吧。
“这挽陶平时就作恶多端，早就说过他配不上咱们女神的。”
“可不是，他不就仗着家里有钱吗？”
“据说，这是挽陶逼婚的。”
“是啊是啊，女神也有事相求，而挽陶正拿女神想求之事逼女神的。”
“这下场，还真体面。”
“那是，玉兰仙子的梦月剑，我们也没见过，死在梦月剑下，也算是幸运呢。”
没有任何提到我的言辞。
陨月说，这一切，都是滢努力打压的。
滢。她此刻正在外面，阳光正好，斜斜的照在她的笑容上。
她低头弄了弄指甲，便站起身，走进教室来。
“上课。”她一如既往，只是下面吵闹依旧。
“没听见吗？”浅滢的语气依旧温和，只是眼里多了一丝凌厉。
教室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浅滢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开始上课。
晚上滢来了。今天不是她守夜。
我悄悄走出去，她的手放在我的头上，髻上插的，是那朵攒花。
她的手放在那朵攒花上，轻轻笑了。
淡淡的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软软萦绕，荡漾……
她的笑容那样深，她的目光那样深……
十年，还有十年。
我在这个学校的时间……
忽然间，一切都让我恋恋不舍。因为浅滢……
我贪恋她身上的每一处味道，我留恋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
滢，滢，我还有多久，能够这样靠在你的怀里，偷偷呼吸着，你的暖香。
“泠，你毕业以后，要经常回来。”可是那样坚强的浅滢，还是落泪了。
“我不要离开滢……”
“笨蛋。”她抱着我，笑着说，“你快考上我的学校，我还想听你，叫我学姐。”
那一年，初见的时候，我怯怯的面对她：“学姐……我们，以前见过？”
如今，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这世间最凄凉的，不过是物是人非。而最美好的，是物是人非而你仍在身边。
滢，那么久了，你其实都未曾离开。
我想我的将来，要你奉陪到底。
“滢，不要忘记我……”
“笨蛋，还有十年呢……”
是啊，从我12级开始，就认识了浅滢。
之后，我爱上了浅滢。
如今，我17级了，该毕业了……而滢，大概是我最后的牵挂了吧……
50年啊，50年，我们都未曾真正在一起过。
如今，这剩下的十年依依相伴，会不会太晚……
而之前的未曾珍惜，如今，才觉得，爱得太晚……
浅滢笑着说：“急什么，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你上完60年的高级学院，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不好吗？”
“好。怎么会不好。滢，你自己说的，一生一世，陪着泠。”
“嗯……三千……”
“啊？”
“泠，我想叫你三千……”

【十九】三千宠爱在一身
“为什么？”
“他们说我后宫佳丽三千，怎么会独爱一人。泠，你是我的三千，我有后宫佳丽，独你三千一人。”
“滢……你让我，如何担得起，你的宠爱……”
“三千，三千……你是我的三千……你可知，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三千，三千，你是我今生的独爱，你可知，弱水三千，你是我的那一瓢。”
“滢，泠何德何能，得你如斯宠爱，温暖如花……”
“我喜欢泠，所以，想把所有都给你……”
“为君生，为君死，为君倾尽天下，甘堕红尘。泠无以为报。当初滢许下的诺言，也允许泠来说。泠会倾尽一生，为滢平安喜乐。”
良久的沉默。
这是最后一年了……从今往后，便要分开……
时光啊，为何你如此飞快，如白驹过隙般覆盖了花开，在青葱的岁月中慢慢枯萎。
一年后，我拿着汐夏高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浅滢，最后告别。
我和陨月，成功的得到了，我们的汐夏。
“学姐……”我微笑着看着浅滢，“我终于，又可以叫你学姐了……”
“嗯……”
“滢，不要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