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赤鬼与青鬼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想要留在这儿？！”
“嗯，是啊。”吹笛人歪过头笑了笑，额前的金发随之轻快地抖了抖，丝毫没有请求的样子。
就在片刻之前，西西弗斯山的一场大雨停了。而眼前这人，便是在那时，浑身上下湿透了的出现在这里，毫不介意地说，“拜托请收留我吧，我现在也没别处可去了。哦对了，我是郭嘉，直接称呼奉孝就可以了~”
喂，这种“我回来了”的自来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里又不是你家啊。黑发巫师默默腹诽，将兜帽拉得更低了些，依然没能挡住“你谁啊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的目光直直射向吹笛人。
正准备将门摔上，身后却传来了应答声。
“那就让他留下吧。”
“文姬！你确定要让这种来路不明，还笑得那么可疑的人……”
“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被称为文姬的女子身着蓝紫相间的袍子，披着黑色的斗篷，发梢缀着奇特的圆环装饰，大帽子上缀着的南瓜装饰诡秘地笑着，俨然一副魔女的打扮。
“这是同为乐手的直觉啦。”顿了顿，女子悠然补充到。语罢，她手边的竖琴*不经拨动，便擅自奏起了乐音，化出一道柔和的风把门完全打开。
“那就不胜感谢了。”吹笛人拍了拍站在门旁的巫师的肩膀，愉快的笑到。
山脚下的居民们都说，西西弗斯山是座有灵性的山，普通人只能在前山的树林中自由活动，若没有机缘巧合，进入山深处，便会迷失方向，辗转一番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前山。相传，山深处住着几位通晓魔法的人，他们心情好时便会接受有缘人的委托。但奇怪的是，被接受的委托无一例外是些平凡的琐碎事，若有人开出高额的报酬希望他们为自己效力，那一定会被置之不理。事实上，山中的迷阵不过是某两位太过无聊的闲人，为增加神秘感所设的，只是稍懂法术便能畅通无阻。
进到屋子里后，借着壁炉的火光，黑发巫师方能仔细打量这位不速之客。浅金色的碎发半湿半干地贴在脸颊上，一粒水珠顺着发丝的纹路滑下来，滑过白皙的皮肤，滑过棱角柔和的下颚，滑过脖颈，滑过锁骨，滑进半湿半干的衣料中……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啊！巫师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就随着那粒水珠，一直向下望去，忙不迭收回视线，下意识地揉了揉的头发埋怨自己的微妙举动。等回过神时，他发现自称郭嘉的吹笛人也在望着自己，此时自己揉头发的动作更显得莫名其妙。深棕色的眼眸，无时不刻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唇边含着笑意，眼里也含着笑意。
好美。
黑发巫师听到了从自己心底传来的赞叹声，呆滞了两面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僵在空中。
不乏有各种家庭的独生女换了怪病，前来求医，照恶俗的剧情发展，她们一般都是美丽动人，可眼前这人要比那些人还漂亮许多。不，不只是漂亮，而是有某种山下人所不具备的，吸引人的气质。也是，从他能轻易进到深山里，从他轻佻而随心的言行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你能进到这儿来，又要求留下，想必是打算加入我们？”一边确认郭嘉是否明了这儿的情况，一边递去一块毛巾示意他擦干身上的雨水。
“哎？”显然没有料到片刻之前还冷眼相对的人会释出善意，郭嘉接过毛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是说帮你们处理委托吗？嗯，是的呢。”
原来也不是会一直保持那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啊，这样还挺可爱的呢。
虽然法阵能够感应出诚心前来求助的人，但面对丢了孩子、病了丈夫的哭号着的村妇还是会让人不禁汗颜。那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浪费呢？黑发巫师将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恢复了老谋深算的姿态，嘴角暗自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那就拜托了。我是贾诩，贾文和。那位是蔡文姬。”
“请容许我说明一下。”一直默不作声的魔女发出了声响，“这间房子的内部，被术法分隔出了两个院子，所以得麻烦你和文和住一块了呢。”
文姬低头弹着琴，又笑着补充道，“你一定不会不愿意的吧。”也不知是同谁在讲。
“啊哈哈，他不介意的话。”这次倒是贾诩耸了耸肩，率先说到。
“那就麻烦了~”话音未落，就听到另一人不甘落后地接上。顺便很自然的搭上身旁人的肩膀，半推半从地向里屋走去。
自来熟还真是麻烦，就算人长得很好看也是麻烦。

咚咚咚。
命运似乎有心考察新来的这人的靠谱程度，第二天一早便响起了敲门声。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就今天来看郭嘉也确实尽职尽责，在被提前告知了得负责接待客人后，敲门声一响便迎向了门口，用柔软得令人打颤的声音道，“请进~~~”
拜托，你是接待客人不是接客！不要用说“大爷里面请”的语气说“请进”好么！
不用面对麻烦的委托者是要付出代价的，贾诩觉得自己显然还得花很多时间去适应这中改变。
轰——
来着似乎丝毫不买账，门被推开，地动山摇。
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光头大汉，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呈现出赤红色。望着惊异的三人，汉子狰狞的面目上竟然露出了无措——甚至是愧疚的神色。那表情自然是——极不协调。
“噗、哈哈哈哈……”正当众人面面相觑，四下一片安静时，郭嘉忽然爆发出了剧烈的笑声，而那汉子更是像要哭出来似的。
似乎对这一切的起因经过结果感同身受，贾诩连忙拉过郭嘉，让他背对彪形大汉，拍拍他的肩背，才让他止住了笑声。
“对、对不起啊，实、实在是忍不住，他……噗哈哈。”
一番折腾后，汉子终于得以表明来意。他的名字叫典韦，是来拜托他们找一个人。
“准确来说……”典韦用微弱的声音嗫嚅道，“……是找一只鬼。”
“鬼”字的余音还未落，他立即扯着嗓门补充，自己是只好鬼，自己只是来找人，啊不，找鬼而已。
见三人没有任何反应，典韦继续用洪亮的嗓门解释道，“我、我真的是只好鬼，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也这么说，可、可他们都不相信我……你、你们一定会相信我的吧！”
伴随着惊人的声响，贾诩好像感觉到房顶上的灰尘正簌簌地往下掉。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你是好鬼。你要找谁呢？”
“哦哦，你们看这个。”典韦这才又想起来意，拿出了一幅画，画上的人有着与典韦相仿的魁梧身形，但少了几分壮硕，多了几分憨厚，皮肤也不是赤色而是青色，脸上带着和气的傻笑。哦对了，最重要的是他长着一头乌黑的短发。
“他叫许褚，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但是从两个星期前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谈起好朋友赤鬼皱起了眉头，长相凶恶的脸上好像立刻要流出泪来，“我、我找了很多很多地方，都没有看见他。他的脑袋没我好使，要是走丢了怎么办呢？呜呜……”典韦愁眉苦脸地说到，脸完全皱了起来。
就像一朵没在水中泡开的胎菊。
完了，这个时候笑出来肯定不合时宜。贾诩转过身去看郭嘉，好在那人有意避开了这一幕，正侧着脸专注地观察壁炉中跳动的火苗。
“呜、我该怎么办好呢？万一、万一他……”
“请放心吧，我们会帮您找到许褚的。”一个轻柔的女声应允道，总算是让典韦的脸舒展开来，也拯救了一旁辛苦憋着笑的两人。“那么您请回吧，一有消息我们便会通知您的。”
“那么，我先去山下看看吧。”送走了委托人，文姬率先开口。
“去找找哪儿有鬼怪在捣乱吧。”两个声音一齐响起，贾诩、郭嘉不禁对视一眼，莞尔。
“到典韦的居所周边找找。”
“应该是无关痛痒的恶作剧。”贾诩，郭嘉又分别补充到。
文姬难得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笑出了声，也不深究他们这么说的原因，愉快地望了望两人便离去了。
当天傍晚文姬便回来了，还带回了北方进来常常发生奇异事件的传闻。
“北方？但典韦不应该住在东方吗？传闻应该不只有这么一条吧。”
“很抱歉呢文和，确实是这样的。”文姬歉意地笑笑，拨弄起竖琴的琴弦，“你难得的失算呢，大概我得谱出新的旋律记录下这重大的一天了。”
“总不能常年都有一堆鬼怪在作乱吧。”郭嘉一面轻快地笑着，一面用微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不然市集上就难见到很多可爱的人儿了呢，果真这样就太遗憾了……”
“嗯？你说什么？”
“啊，我是说事不宜迟，文和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一边说着走啦走啦，现在一点都不晚怎么能浪费时间呢，一边把还没反应过来的贾诩拉扯出门外。刚迈出门庭，郭嘉立刻凑到贾诩耳边，轻声嘟哝着，“呐~文和，反正今天也赶不了多少路了，陪我去城里逛逛吧~”
近乎撒娇的语气让贾诩立刻打了个寒战，退开了一步。
果真是因为和这家伙太近，才会让思维不清楚的。

“其实，我们还是一无所获对吧。”走出城堡，郭嘉道。
“至少，确认了这里确实有只鬼。”
就在两人毫无头绪时，看见旁边一位妇女扯着男孩的耳朵，骂道，“再偷跑出去玩，青鬼还会把你的零食抢走的！”而男孩则不服气地瞪着她。
惯用的骗小孩的伎俩。
不，不对。她刚才说的是，“还会”抢走，难道之前真正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见那名妇女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孩子，贾郭二人就先随意找了一名行人，询问详情。
一问才知，青鬼的故事在这儿已经人尽皆知。青鬼虽然会做坏事，但至多也不过抢走孩子的玩具与零食。在孩子的眼中，他是无恶不作的恶魔，而在成人眼中，他却成了名副其实的“捣蛋鬼”，也乐见青鬼的作为成为管教孩子的好方法。
“这样就方便许多了。”
“但城市这么大，我们还是很难掌握他的行踪。”
“不如来赌一赌吧。”郭嘉眯起眼，颇为得意的笑起来，“赌青鬼确实会找那样的孩子下手。”于是，他暗自记下了刚才那个男孩家的位置。
“你未免太托大了吧。但是又很难怀疑，毕竟恶作剧这事你确实言中了。”
“文和想知道为什么吗？”
“嗯？”
“我感觉，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呢，自然不会做太严重的坏事。能为典韦做到这种地步……这点文和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吧。”
“嗯，等我们找到许褚，一切就能证实了。”
于是，一切如预料发展。
郭嘉看着被贾诩的锁链困住，皮肤泛着青绿色的汉子，叹了口气。
“不、不，你们不是典韦，偶不能被你们打倒！偶要出去！”许褚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困住自己的锁链，“典韦，要打倒偶，偶要让孩子们相信典韦是好鬼！”
“是典韦拜托我们来找你的。”
汉子怔住了，“典韦、找不到偶？”
废话，如果他能和我们想的一样，你这样的计划也是白费苦心了。
“典韦想要、和孩子们做朋友。但是，典韦一来，孩子们就被吓跑了。孩子们讨厌典韦，觉得典韦是坏鬼……偶要帮助典韦！偶在这里做坏事，典韦打倒偶，孩子们、就会认为他是好鬼，和他做朋友。”许褚解释道，“偶不能、在太近的地方做坏事，会被、认出来。我不知道，典韦会找不到偶……”
“请、帮偶把典韦找来，谢谢你们。”许褚说完这一切，憨憨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典韦被孩子们奉为英雄的样子。
“……好。”
就在两人准备离去时，许褚又叫住了他们。他犹豫着开口，“典韦、还在找我。但是，我做了坏鬼，典韦不能和坏鬼待在一起，孩子们会讨厌他。请、请告诉典韦，我、我得离开，不、不能回来了……”
“你们找到许褚了！？等等、这是？”
典韦刚赶到这座小镇，还没见到郭嘉和贾诩，就先被一群欢呼着的孩子簇拥了起来。
“他们是在迎接赶走了坏鬼的英雄咯。”就在典韦满腹疑问时，郭嘉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可是、我并没——”
“耶~刚才就是你赶跑了一直在作乱的鬼怪呀，孩子们都看见了，他们十分希望能和你做朋友呢。”郭嘉笑语盈盈地说明。
“做、做朋友吗！？”典韦一听见这个词，来不及追究这句话的逻辑，不禁咧开了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憨笑。嬉笑着的孩子们看着他的表情，笑得更加开心了，纷纷向典韦拥去。
紧接着，郭嘉又用孩子们听不见的极低的声音对典韦说，“这是许褚送给你的礼物，他说……他有事得离开一些日子。”
“许、许褚他？”
“……他说，你一定要和孩子们好好相处……他会在你和每一个孩子都快乐相处时，回来和你们一起玩的。”说完，两人便转身离去。
“好！我等他回来！”
沉默了两秒后，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了充满决心的喊声。孩子们看的莫名，典韦这才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立刻爽朗地大笑几声，将几个孩子放到了自己的肩上，一群人又闹成了一片。
这下，孩子们高兴了，成年人又要为制不住他们而犯愁了。

呼呼，我回来了~
果然一开学就没有动力写文了OTL（明明是因为你现在有网可以干别的事了吧！
不过这篇会加油不坑掉的！毕竟是第一篇中长篇，也是最喜欢的CP呢QUQ！
这一章也许会有些摸不着头脑，算是过度啦
感谢各位看官，望喜欢~
（话说……真的会有人看么QUQ
谁叫你作死挑了这么奇怪的设定啊，好撒鼻息……

“你是说，城里晚上常常闹鬼？”贾诩推了推挨着他坐的郭嘉，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维护个人空间的行为，任由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
“是、是的，而且那女鬼特别喜欢凑祸事的热闹。”前来委托的是个秃顶的中年人，回忆起事情脸就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但似乎好不容易才走进山里，打定主意要让他们接受委托了，“只要是谁家出了离乱的可怜事，那女鬼就一定会在晚上弹着琴，念着奇怪的咒语出现。您、您们请帮帮我们吧，不然真的没法住了啊！”
“没兴趣。”几乎不经考量，贾诩立即给出答复，“作为城市的夜间奇闻也不错，反正不是坏事。”
“不、不是这样，您、您……”
“漂亮的白衣女鬼传闻，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呢。”先前一直致力于往贾诩身边靠的郭嘉忽然开口。
中年人立刻想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声说是，就差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了。
“谁和你说鬼都很漂亮了？”贾诩看了中年人一眼，“说不定是腐了半边身体的呢。”
“哦，那就没兴趣了。先生再见~”郭嘉笑眯眯地道，挥着手作势送客。
“不不，您们听我说，女鬼真的不只是吓人而已。”中年人急的快哭了出来，“她的琴声不同人听来是不同响的，据说与出事的那人关系最密切的人听着，简直是刺耳。而且、而且最后，那些人都整天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啊！”
“好吧，那我们帮忙咯，文和？”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比较好奇你真实的来意，照你的意思这是一个多月前就发生的事情了。”
“这、这……”中年人一下子颓丧起来，看着面前两人一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也乐得少做点事的样子，只得承认，“实不相瞒，前些天，我的父亲去世了。所、所以请您们一定要帮帮我。”
“我们会去处理这件事的。不过你可以放心，若那名女鬼真的只会对逝者亲密的人造成影响的话，想来你会平安无事的。”郭嘉说到，脸上依然保持着他标准的微笑。
中年人被道出了心事，整哭丧着脸，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听见屋内传来“要小心下山的路哟”。
“文姬说今晚要闭关练习新谱的曲子，那么这次我们就直接去城里吧。”
“好啊~”
“别想太多的事。”
“反正不是要去打听消息嘛。”
“那男人的父亲又不是只认识他一个人。”
“……真薄情。”

酒馆里的女侍应说，自从一个多月前发生了那桩事情后，夜空中的月亮也变得诡异起来。平日里，月色总是很黯淡，但到了某些日子，月光会突然变得异常明亮，而那时，传言中的女鬼便会出现。
这是郭嘉什么都没有点，径直上前攀谈就打听到的。
虽然觉得很微妙，但是，实在是……太方便了。贾诩望着在趴在柜台上和酒保闲谈的郭嘉，默默想到。
“那女鬼肯定得吸收月光的灵气才能出来作祟！”一个老头把一扎啤酒敲在桌板上，信誓旦旦地说，“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喝过的酒比你们喝过的水还多，信我的准没错！”
“哎呀，我、我们家人去世了，却还得担心女鬼的事情，之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真的得谢谢老先生您的提点了，您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哈哈哈，我说了，把……”老头又干了一杯酒，头摇摇晃晃，“……把月亮、遮住，她就、不敢来了！哈哈哈，再来一杯……”说着，老头醉眼熏熏地走向了吧台，郭嘉趁势摆脱了酒保，和贾诩一道离开了酒馆。
酒保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老头，暗自埋怨他坏了自己的一场邂逅，就听得身边一个冷淡的声音问道：“这里，就是离西西弗斯山最近的城市吧？”
“这不是常识吗你这都要问！”酒保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回答。
“感激不尽。”
并没有多少感谢成分的道谢声，酒保听到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急忙抬头只来得及瞧见一个清冷的侧影，肩上的银铠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哎哎，您等等，这儿是就坐落在西西弗斯山山脚下您可以直接从城里进山您是为了山上的传言来的吧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我可以给您很详细地将这儿的故事！哎，人呢？”
酒保啧啧地感叹，今个儿真是交了好运，竟然见到这么多气质上佳的人物。
“文和，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有表演才能。”一出酒馆，郭嘉就忍不住笑道，“小妹去世恐遭女鬼侵扰，兄长惊惶幸遇长者提点。你打听消息的方式果然独具特色。”
“啊哈哈，你也不遑多让。大众情人，男女通吃。”
“你这种说法真让我惭愧，想不到文和竟然如此关注我。”
“你不是一样吗？彼此彼此了。”
郭嘉忍不住，又捂嘴笑了好些时间，终于喘了口气，道，“说正经的，你觉得刚才的消息怎么样？”
“有总比没有好吧，今天正好是阴天，我们到那户人家附近去守着就好了。”
“嗯。”

在市集里转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已经是晚上了。天色阴沉，好像快要下雨了，下弦月被厚重的乌云挡住，连一点月牙的轮廓都没有露出，更别提什么月光皓皓了。
没有月光，城市陷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无生命的灯光照亮一小片土地。郭嘉觉得这昏昏沉沉的城市看着无趣，贾诩便让他早些去休息了，自己一人透过旅馆的窗户，注意夜空，也注意着对面那户人家的状况。可以清楚看见，一名白发染透了双鬓的老太太住在房子的顶楼，呆呆地望着一副老人的画像。她的眼睛似乎已经不大好了，点起了好几根蜡烛，又走得离画像更近了些才满意地坐下，嘴一张一合地对画像念叨起来。
于是，果真一夜无事。
“那老头竟然蒙对了。”虽然昨夜平安无事，但郭嘉却充满了怨念，“但还是很奇怪，而且这太在意料之中了真无趣。”
“吸收月光为能量，没有理由她来的时候月色反而更盛了。”贾诩托着下巴思索到，“不过也是有可能的。我们不能期待一个鬼怪能有多强，不依托外界的力量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城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只能再等等了。”
“也只能这样了。”
西西弗斯山当下恰好进入了雨季，连着两天乌云密布，第三天终于下起了大雨。一整天连太阳都没见到，更别提晚上会有什么月亮了。自然，也连着两天没见着传闻中所谓的女鬼了。
这让人不禁怀疑起传闻的真实性了，不会是全城人被下了什么幻术吧。
算了算了，看来今晚可以休息了，一切等天晴再说吧。
若不是月亮被乌云遮住，算算时间也该是月中天了。全城都进入了梦乡，安静得连对街老太太的絮语也能听清。
万籁俱寂之中，又阵阵轻柔的声响传来，不带丝毫戾气，也不带任何鬼魅之气，就像母亲哼唱的安眠曲。
睡吧，睡吧……
大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的指令，这一带的住民都进入了更深的梦境，贾诩和郭嘉也感到眼皮重得发困，不知不觉间便要睡去。
一片寂静中，轻柔的吟哦声还在持续，街道上无人发出一语，只有老太太念叨的声音听得愈发清晰。
糟了！
周围只剩下老太太的声音和吟哦声，反而透出诡异的寂静。两人一下子惊醒了，神色凝重。这才发觉，此时诡秘的声响已经很大了，缭绕着的回音笼罩着整个街道，依稀还有铮铮的琴声传来。
飞奔到窗户前，清楚地看到对面的老太太对着画像，泪目低垂。
“还是迟了一步。明明是阴天，被算计了吗……”
“奉孝，你看上面！”

抬起头，天光亮如白昼，月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乌云被拨散开，一勾弦月洒出灰白色的亮光，而一袭白衣的身影凌空浮现，正和着月光弹奏。
她根本不是在依靠月光，而是着月光，因为她的到来变得更盛！
两人皆倒吸了一口气，能够让自然之物相应自己，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鬼。
就在此时，天空中的身影转过身，缓慢地在虚空中踏着脚步，飘然而去。若这次不能解决，又不知该等到何时了，贾诩不敢停留，即刻翻身跃出窗外，向那个影子追去。
郭嘉思索了片刻，最终掏出了笛子，向贾诩追去。
那个女鬼虽然有能够控制月光的强大力量，步伐却慢得像一只游魂。没过多久，贾郭两人便追到了距离她十米左右的地方。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他人的存在，女鬼暂缓了脚步，手中的旋律一转，轻柔的乐曲立即变得尖锐激烈，高亢的乐音带动起周遭的空气回旋翻腾，形成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始终隔绝在十米开外。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看不清女鬼的容貌，也能隐约看出她的衣着装扮了。白色的做工精良的衣裙，头上没有戴任何装饰，却在发梢处系着——
如此特殊的饰物应当不会与别人重样，那么那人只可能是它们的主人。
两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他们分明看见了，——那名女鬼的发梢上系着几个圆环！
就在他们惊诧的那个瞬间，乐声如骤雨般转急，引得地上的石砖板相互碰撞发出轰鸣，扬起一道尘沙掩去了两人的视线。
待一切重归平静，眼前已空无一人，仿佛这片街道还是之前无数个日夜中，平凡祥和的街道。
“真的是她？”郭嘉问。
“你也看清了吧。”
“回西西弗斯山吗？”
“不，还是得在这里解决，我一会儿会和你解释的。”
与此同时，西西弗斯山脚下，身着银色盔甲的女子也注视着天幕。她看着天空中白色的影子消失殆尽，最后一点月光重新被乌云吞噬，才将视线收回，“难得到访却没能迎接吗，真是失礼了。”
她轻身一跃进入了树林中，微笑道，“我是得抓紧些了吗？那么，就看看这次迷阵能拖下我几秒的时间吧。”

“刚才你没看错，确实是文姬。”两人走在回旅馆的路上，决定先行商量对策。
“她是……？”
“不是的，那个影子不是她，只是一段意识。”贾诩叹了口气，“她又做噩梦了。”
“噩梦？”郭嘉的笑容有些僵硬，“所以那是……梦游？！”
“呃，你要那么说也可以。这样头两个阴天没有女鬼出现就能解释了，因为那时文姬恰好在练琴，根本没有睡觉。”贾诩顿了顿，道，“我和她是在一座古城里认识的，她自称是个吟游诗人。可她并不愿意提以前的经历，我只知道她去过很多地方，也看过很多事情。”
“后来，我们大概是都太无聊了，呃，就跑到山上装神弄鬼去了，这你也知道的。虽然，文姬她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角度看了很多故事，但恐怕她实在是太多愁善感了，所以，就忘不掉了。她习惯于用音乐表达情感，偶尔也会唱些异地的曲子，那些旋律也确实能勾起人们的回忆与思念，但是她没想到，悲伤也能让很多人病入膏肓啊……”
“等等，你说的异地的曲子不会就是这个吧？！”两人方才沉浸于谈话中，谁也没发现萦绕耳畔的吟诵是何时向起的。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
“她说过，这是在东方听到的曲子。”
下一刻，月光又明亮起来。更加不幸的是，两人发现那圈光华只是集中在他们所处的范围而已。
人影缓缓浮现在他们的面前，轻巧地站立在屋顶上。确实是文姬的模样，只是阖着眼睛，没有什么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素手拨动着竖琴的琴弦，少了方才安眠曲的柔和，却多了凌厉的气势。
脚下的这圈光华旋转起来，隐隐有符文环绕，隔出了一个独特的空间，原来是预先设好的攻击阵法，就在等待他们踏入这块区域。如果说之前的事都只是小女孩无聊的玩乐，那么这次文姬怕是真的动了真格。
光芒在一瞬间变得刺目，两人不得不掩住了自己的视线。强光过后，贾诩环顾四周，却发现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郭嘉已失去了踪影。他尝试四处走了几步，却发现这片白色似乎漫无边际，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空白中的自己。

“奉孝，你在哪儿？”
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郭嘉的笛子，上面却沾满了尘土，还带有大雨后草叶的气味。贾诩俯下身将笛子拾起，在触碰到笛子的那一刹那，意识瞬时被带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中。
自己看见了一片密林，一群人向里走去，而最后一人——最后一人忽然转过身来，正是郭嘉！
不要进去！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想，贾诩立刻想冲上去拉住郭嘉，却发现身体仿佛被固定在原地，无法挪动一步。于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郭嘉停下脚步，对自己向以往那样微笑，接着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
“奉孝！奉孝！回来呀！”
“文和，快醒醒！”
上一秒还在密林之前，下一秒就发觉有人摇着肩膀叫自己的名字。贾诩回过神来，发现郭嘉就在自己的身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街巷两边的建筑也没有丝毫变化。
果然，是幻觉。贾诩看两人都相安无事，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幻觉而已。
任何幻觉都是基于被施术的人的意识，如果毫无挂碍，思绪里没有空子可钻，幻术自然就无效了。以前文姬出现这种状况时，丝毫不能影响到自己，但现在……哎，真是麻烦。不过这样的话，身旁的人他难道……
像是感觉到了贾诩的怀疑，郭嘉侧过身，摆了摆手上的笛子，“果然是文姬啊，奏乐的影响不容忽视，如果不同样用音乐来抵御，完全束手无策呢。唉，不过文姬她为什么要像见了仇人一样针对我们啊。”
“大概，觉得我们吵到她睡觉了吧……”
“……不愧是文和，推断如此合理。”
察觉到了法阵中的变化，白衣的蔡文姬再次拨动琴弦。这次，不再是干扰性质的乐音，而是直接将旋律化为一个个音球，向两人袭来。
若在平时，这些攻击应当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但此时被困于法阵之中，行动受到影响，两人只能堪堪避过音球的攻击。唉，郭嘉叹了口气，吹奏起手中的笛子，轻快的音色与竖琴的弦音相互制衡，并有渐渐盖过它的势头。
现在怎么办？郭嘉用眼神和贾诩交流。
“等到她醒了那个影子会自动消失的。”
至于不让她做噩梦的方法，恐怕只能靠那个人了。

果然睡着了。
王异在屋子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文姬的房间。床上的人浅眠着，轻轻地蹙着眉头，喃喃地梦呓。
东方已经鱼肚白，露出晨曦的微光。王异坐到床沿，推了推睡着的人，“起床了，文姬。”
睡梦中的人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王、王异！你竟然到这儿来了？！”文姬立即倦意全无，投之以微笑，虽然只是浅浅的笑容，但不难看出其中惊喜的情绪。
“你又做噩梦了。”
“……抱歉。”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文姬抿了抿嘴，笑意全成了惭愧。
“和我说没用。”
果然，王异来了也只能是因为那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