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长相忆
文/Tangle栗子
图/爱雏千金

1.
翌日便是初一，许多酒肆早早地关门守岁去了，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眼神中带着些许归家的渴望。
而我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冰霜，赶着去赴某人的约。寒风尖刻地划过脸颊，呼吸随着颠簸在空气中化作一团朦胧的白雾。
不远了。
我抬头看见有着“候客”字样的帘旌在风中飘摇，心头一喜，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进店，迎面是一股暖风携着酒香扑来，烘干了我肩头的零星雪花，这种干燥感让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无比惬意。
此时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那个叫做阿正的小二正伏在桌上打盹，我有些奇怪老板娘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骂他偷懒。
“稚生，你来了。”女人带着酒气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带到了她那里。
“老板娘，你怎么喝酒了？”我一边朝柜台走过去，一边解开了刚刚的疑惑。没错，我叫稚生，而眼前这个醉眼朦胧的女人就是那个老板娘。
“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喝点酒庆祝庆祝。”老板娘双颊深酡，酒液润色过的双唇红得异样妩媚。
“你也来一杯，作为你按时赴约的奖励。”她拿出早早为我备好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倒进去，在杯中荡出浅浅的涟漪。
一杯下肚，像猛地吞了口火焰，灼烧着我的喉咙。酒虽烈，但唇齿间残留的香甜却实在教人迷恋。
“琉璃酒？”
“这么简单就被你猜到了。”她撇撇嘴，略有不甘。
“当初你酿这酒的时候可是拿我当的小白鼠，自然最熟悉了。”我把玩着白瓷酒杯问，“不过，不是只有一坛么，你怎么舍得把它启开了？”
老板娘把鬓发拢到耳后，笑了笑：“高兴啊。”
我也笑了笑，她一向是这么纯粹。
目光拂过她披散在肩头的乌发，从八年前第一次见她时利落的短发，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长了这么长了啊。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这里留下什么痕迹，如今二十八岁的她，举手投足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岩隐公主。

哦对了，我忘记说了，老板娘的名字叫做两天秤黑土。不是很美的名字，或许在如今的忍者圈子中早已泯灭，但在岩隐村里提一提还是有不少人会尊敬地称呼上一声“黑土大人”。因为她是已逝的第五代土影大野木的孙女，也曾是岩隐村身经百战的女忍。
说实在的，我很佩服她。
做过忍者的人，大多都是冷血动物，为了村子不择手段，见惯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但黑土却始终保持着一颗火热的心。
“欢迎下次光临。”阿正醒来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酒过三巡，我摇了摇酒壶，表示酒已经没了。要知道，因酒结缘的我们可都是能喝的主。
“你等着……我再去添一点。”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行了，别喝了，你醉了。”我不知道在我来之前她已经喝了多少。
“我醉了？怎么可能！”她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比划着，以示自己的清白。
好不容易将她安抚好，才发现她早已趴在柜台上睡得香甜。我苦笑，叫来了阿正，一起将她抬回房间，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凌晨时分。
我第替她把被角掖好，准备离去，却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呢喃——
“我一直在等你啊……”
我那时微醺，只当是幻觉。
吱呀一声，门被合上。

2.
转眼又是一个八年。
彼时的自己吐槽着肥皂剧狗血的求婚情节，当女主角换成了自己，才明白什么叫手足无措。
店里，老板娘把那枚求婚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打量来打量去，终是满意地点点头：“那男的对你不错哦，你看这钻少说有几克拉。”
“还好吧。”我捧着脸，眉目间堆起了高高的忧愁。
“怎么了？被人求婚了还这么郁郁寡欢的。”
“我就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了，我根本还没想过结婚。”
“哎呀，生活就该有点出人意料才……”
我原以为她还要絮叨很久，却半晌没了声音，抬头一看，才发现她满脸是惊愕，眼神直直地盯死在门口。
“师姐，好久不见啊。”来人是个胖墩墩的男子，身形高大，年纪约莫三四十左右，身着岩隐忍装，一看见老板娘脸上就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们像是老相识了。我默默地猜测着。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儿？”黑土的语气惊喜而诧异。果真是出人意料。
“我去砂隐村办点事，路过这个店的时候从门口看见你了。你留长了头发，我还差点认不出来了。”他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着。
“师傅，这是谁？”这是我才注意到他的背后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装束也是岩隐村的样式。
“我的师姐，黑土。”他介绍道，“这是我三年前收的徒弟，他叫实稻。”
“师弟你混得不错嘛，连徒弟都收了。”黑土打趣地笑笑“还好吧。”
黑土走出柜台，很热情地邀请道：“这里离砂隐村还有些距离，你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歇脚吧。”
他稍稍思索了一阵：“好吧。那麻烦你了师姐。”
黑土拔高声音唤了声阿正，叫他准备两间客房，还吩咐厨子做了一大桌好菜，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
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我这时才慢慢想起来，原来这个男人就是黑土跟我提过的赤土。

据阿正说，那晚两人相谈甚欢，而黑土又一次喝醉了，还爬到了房顶上吹风。若放在以前，肯定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但还好有赤土，一个飞身就把她从房顶上拽了下来，成功地制止了这项危险活动。
尽管是十几年未见的老朋友，但赤土并未停留太久，像答应的那一般歇了一晚便走了。
黑土虽然埋怨着赤土太实在，却也没有作过多的挽留，只是在之后的几天里一直感叹道，好久没有这种重逢的感觉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故乡。
那时她的眼光悠远，轻笑一声说，我在等人，如果回去了，我害怕他就找不到我了。
这就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心却莫名地钝痛。
店门外的一棵樱花树快要凋零，风吹一阵樱花雨。黑土站在树下眺望远方，我恍惚觉得她的背影就如这樱花瓣，在风中无依靠地飘零。
我一直在等你啊……
终于，春逝。

3.
所谓生离死别，我并不是没有想象过，只是来得太过突兀，让我不得不去寻一个依托去来安慰安慰自己。
第二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床，我看着镜子里这个因为熬夜和悲伤而变得面色憔悴的女人，心里还是像被一双手撕扯般的痛。
只不过是一瞬，前一秒还在念叨着我太瘦了要给我煲汤补补身子的母亲，后一秒便萎顿了下去。我第一次目送着至亲被盖上白床单，简直是天塌地陷般的无法接受。
之后，我为母亲办了葬礼。我在这场葬礼上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一边纪念着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把我带大的伟大母亲，直到哭也哭不出来为止。
“稚生？”我回过神来，发现黑土就站在身后。
“你来了。”一张口，是连我都没想象到的嘶哑。
“前几天我出去办事了，没能赶回来。”黑土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
“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她，之前已经干涸了泪腺的我又再次忍不住心头的酸涩，呜咽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黑土不知所措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她一向见不得人哭。
“嗯。”我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问，“吃了吗？我给你煮点东西。”
“还没，不过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红豆汤，一起吧。”她举起手中的袋子。
“好。”
即使从今的生活再没有母亲的嘘寒问暖，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就仿佛枯叶落尽，来年春天也会再度抽枝发芽一般。生活是不会为了某一个人的悲欢离合而暂停它的脚步。
在我以为一切都渐渐回到正轨时，我却目睹了黑土醉得最厉害的一次。
傍晚下班，我照例去了一趟[候客]，进门冷冷清清，连一个客人也没有，退回去一看，才发现门上挂着一块“暂停营业”的木牌。
“你们老板娘呢？”我问惠子。惠子是黑土前几年招的伙计。
“在楼上，老板娘她一天没下楼了。”惠子忧愁地对我道。
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了？黑土平时不是那种心灵脆弱的人啊？
我上楼，一推开门便是满地狼藉，黑土坐在一堆酒坛子里浑身酒气，毫无形象可言。

“你在干什么！”我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对她大吼道，“你抽什么风了！还要不要命了！”
尽管我知道在一个酒店里寻几坛酒就如同囊中取物般简单容易，但我看着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的空酒坛还是觉得无比触目惊心。
很意外，她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我看见她像刚刚苏醒般地抬头，眼底乌黑，是熬过夜的痕迹；还有她乌发中醒目的几根银丝，像摆在烈日下的火镜般灼烧着我的眼睛。
我拎着酒壶，对视着这个此时身体和灵魂一样脆弱的女人，才猛然发现，已经四十岁的黑土，老了。
我默默地蹲下去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哭腔骂道：“你傻啊！为了等一个人变成这样，你就是个傻子！无药可救的傻子！”
这时，我感觉黑土将脸埋在我肩膀上的地方，慢慢湿润一片。

我抱着装有黑土遗物的箱子，把这间房间的门用锁锁上，然后转身离去。
而房间内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相片，一张信纸。
窗外风起，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吹起这信纸早已泛黄了的一角……

5.
迪达拉，最近过得好吗？
我想你这时候肯定又会骂我说“笨丫头要叫我师兄！”，可是，我不喜欢叫你师兄，就像我不喜欢你叫我师妹一样。
迪达拉，我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但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三年前，大战结束了，是我们胜利了。但是，老头子也在大战中牺牲了。
我没有再做忍者，而是搬到了土之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开了一家酒楼，叫做〔候客〕。
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你嫌岩隐村太闷，带着我偷偷地跑到边境，结果还是被抓了回去，那一次你和我都被教训得很惨。
如今，这里变成了一个村子，人口不多，但是人人都很热情。
就在你对我许诺的那棵树边，我建了现在的这栋酒楼。
你没想到吧，当初被你嘲笑是光秃秃的小树，其实是一棵很漂亮的樱花树，春天的时候，花开得很繁盛。
你还记得吗？
在这棵樱花树下，你说过要娶我当你的新娘，然后让我见证你实现的究极艺术梦想的那一刻，从此不再畏惧任何人。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你的童言无忌，但我还是信了你的话。
你走的那一天，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留下。那是我十几岁以来，第一次品尝到的苦涩。
当我得知你死去的消息，我甚至以为那是赤土编来的谎言，但你知道，赤土是个不会说谎的老实人。
秽土转生后，你还是那么傻兮兮的，嚷着要实现你的究极艺术。我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因为你没有变。
秽土转生被解开，我看着眼前的敌人化为纸屑，变成一道光束升上了无尽的苍穹。你肯定也走了吧，不过我相信你会遵守你的诺言，那一句“在这里等我回来。”
现在，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会回来吧。
对了，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叫松知稚生，啊不，几个月前她已经改名为洗水稚生了。她呀，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好在有她陪我，我才觉得日子不是那么枯燥。
我还有几个伙计，店小二阿正是我在街上捡到的，那时他才十几岁，战争夺去了他的双亲，而自己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不过在我收留了他以后，也过上了自力更生的好日子。怎么样，觉得我很伟大吧！

图：

E N D

感谢千金美腻的配图～（沙发）

自制封面~【貌似有点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