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巴蛇 上
　　吴世勋在床上一躺就是五日。
　　在这五日里，吴世勋每天要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喝药，就是看着床顶发呆。
　　好想下床，好想出去，好想见见阳光……
　　唉。
　　惆怅地叹了口气，吴世勋闭了闭眼。正无聊得不知该继续回忆点什么好，一股浓重的药味突然飘进屋子里。
　　压着被子的手被人拍了拍，吴世勋转过头去，嘟嘟正捧着一碗药站在床边。
　　“勋勋，喝。”
　　嘟嘟把药递给吴世勋，小手伸得笔直。
　　躺在床上的人扁了扁嘴，眉一皱，拒绝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药就不喝了。”
　　“可是，勋勋，晚上，这样——”
　　嘟嘟把药小心地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张大了嘴，脑袋使劲地左右摆动着，似乎是在模仿吴世勋晚上梦魇的样子。
　　“那个就是……做噩梦了嘛，”吴世勋解释道，“要是嘟嘟做噩梦了也会这样的。而且我这几天都没做了哦，大师兄不也说我没事么。”
　　几日前，在金珉锡把吴世勋最近的反常情况告诉吴亦凡之后，一向沉稳的吴亦凡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惊色。但稍加思忖一番，吴亦凡只道是“染上了一点怨气罢了，服下草药，休息几日便能好。”
　　只是这莫名的怨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吴世勋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最近都只是在道观里练习法术，除去下山接了一趟嘟嘟之外，连森林都没去过几次，偶尔山下有人来委托除妖做法，也是几个师兄出面。
　　到底是在哪儿沾染上的呢？
　　“这鬼怪的怨气并不一定是一旦沾染便立即产生影响的，许是前阵子破魂的时候不注意染上了也未可知。”
　　吴亦凡走后，金珉锡见吴世勋一脸迷惑，便出言安慰。吴世勋却又突然问道：“师兄，你的想法和大师兄是一样的吗？”
　　“我吗？”金珉锡摇了摇头，随即又微笑道，“我大概是想多了。但是既然大师兄说无妨那便是无妨，世勋你别太紧张了。”
　　两个师兄都劝自己要放宽心，本就怕麻烦的吴世勋自然也不会一直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在休养身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漏了点什么。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还是早日养好伤比较重要。
　　吴世勋这么想着，便依着金珉锡之言，乖乖地在床上躺了五日。不知是不是真是那药起了作用，吴世勋噩梦的频率少了很多，虽然偶尔半夜还是会惊醒，但却不再是满身的汗和让人后怕的心悸。一转身看到自己身边躺着的，安静地睡着的嘟嘟，偶有波动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这几日，不光是吴世勋的外伤和噩梦情况有所好转，只会喊“勋勋”的嘟嘟在其他人的教导下也学会了很多新的词。
　　“嘟嘟啊，只会喊‘勋勋’可不行，小白眼儿可是我们这儿地位最低的。”
　　吴世勋的床前，朴灿烈无视床上那个正怒视着他的“地位最低的人”，一脸认真地诱导着面前站着的小孩：“得把哥哥的名字学会才能保你衣食无忧啊。”
　　嘟嘟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朴灿烈于是不厌其烦地把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出，在金珉锡看不过去了想说别把嘟嘟的耳朵给吼坏了之后，愣愣的小孩终于冒出了一句：“灿灿。”
　　这一声“灿灿”可把朴灿烈给乐坏了，抱住小孩就要往他脸上亲。在一边看得心痒痒的边伯贤一把把嘟嘟拉过去，也学着朴灿烈的样子，一遍遍地给小孩灌输自己的名字，并且还在名字后头特意加上了“哥哥”两个字。
　　哼，嘟嘟要是学会了喊我哥哥，那可比你们的都强！
　　边伯贤这么想着，于是看向嘟嘟的眼神又多了几份期待。
　　可是不管边伯贤怎么教，小孩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对他的名字一点都不感冒一样。
　　站在旁边看好戏的朴灿烈开始嘲笑起边伯贤毫无小孩缘，边伯贤郁闷地一下站起来，张口就给自己找借口，说是嘟嘟今天刚学会了好多词，一下不好吸收，等明天再来，一定大有成效！
　　正在想要放弃的档口，小孩却突然拉住了边伯贤的裤脚，边伯贤于是立马蹲下身，眼光闪闪地看着抿着嘴的小孩：
　　“嘟嘟，哥哥我叫什么呀？”
　　“伯……伯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边站着的几个人连同床上躺着的吴世勋全憋不住笑了起来，朴灿烈更是夸张地猛拍大腿：“行啊！果然是大有成效！这辈分都不一样了，伯伯？伯伯！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笑声震天，眼前的人满脸尴尬，嘟嘟不明所以地拽了拽边伯贤的裤脚，张口又喊了一声“伯伯”。
　　边伯贤心想自己才刚20出头怎么能就这么成了伯伯？不甘心的他决定一定要让嘟嘟喊出“哥哥”两个字。
　　哪怕是伯伯哥哥也好。
　　只是一听到自己想让他喊哥哥，小孩的头就摇了起来。
　　边伯贤解释道：“哥哥今年21了，嘟嘟你也就3、4岁吧，该喊哥哥。”
　　嘟嘟摆着手，艰难地往外蹦着字眼：“不，不。嘟嘟，不是……”
　　“不是3、4岁？”边伯贤奇怪道，“那嘟嘟你今年几岁啦？”
　　小孩伸手比了个1，想想不对，又比了个2。
　　边伯贤立马乐了：“两岁啊？那还是得喊哥哥嘛。”
　　“不，不是，酿岁，”嘟嘟使劲儿摇头，“是百，一百，二……零。比，伯伯大、大，好多。”
　　嘟嘟伸手围了个大圈，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张艺兴见了便打趣道：“哟，嘟嘟一百二十岁呢，那可真是比二十一的伯伯大好多啊~”
　　之后，除了不在场的吴亦凡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嘟嘟指着喊了一遍“包包、兴兴、伯伯、灿灿”。嘟嘟始终坚持自己是一百二十岁的高龄，坚决不肯喊任何人“哥哥”，包括躺在床上扁着嘴装可怜的吴世勋也只能是“勋勋”。
　　张艺兴于是说：“行了，不是小包包、小兴兴、小伯伯就不错了，别难为他了。”
　　被喊成“包包”的金珉锡一脸的无奈：“你们起码还都是名字，为什么我是包包？”
　　嘟嘟听到了便拍起了手，眼睛一弯笑了起来：“包包，好次！”
　　金珉锡说吴世勋需要静养，不宜过多吵闹，于是在那日的昵称事件之后，几个师兄弟便很少同时出现在吴世勋房里逗嘟嘟玩。
　　一个人呆着的嘟嘟话不多，只是静静地摆弄着金珉锡从森林里给他带回来的花。吴世勋起初无聊了想跟嘟嘟说说话，但是小孩因为会说的词还不多，只能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要么就是因为吴世勋对自己意思的不解而憋红了脸。不想为难嘟嘟的吴世勋只好继续看着床顶发呆，然后每天在嘟嘟给自己端来药之后，捏着鼻子把极苦的药汁吞了下去。
　　其实在床上躺了两日之后吴世勋就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又不是没受过伤的柔弱贵公子，从小就在森林里打滚的我怎么可能那么娇贵？但是金珉锡却坚持吴世勋这次不仅是外伤，还有不明的怨气影响了周身，不可随意对待。
　　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发霉的！
　　已经被困在房里五日的吴世勋实在受不了了，脚一动就想下来，嘟嘟却又立马把他给按了回去。
　　“药、药。”
　　“嘟嘟我真的全好了，你看我都能把你举起来了！”
　　吴世勋说着就把靠在床边的小孩抱了起来，手一抬，小孩立马离开地面好一段距离。
　　嘟嘟瞪着眼睛张着嘴，似乎对自己怎么突然就腾空了感到惊讶。吴世勋于是猛然把小孩往床里侧一放，被子一掀就起身跑了出去。
　　可算让我出来了！
　　天气渐寒的秋日午后，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吴世勋心下一喜，撒腿就往森林的方向跑去。
　　只是在穿过后门的时候，吴世勋突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黏住了自己的身体一般，连闯了两次才突破了那道无形的粘人屏障。
　　以为是哪儿来的妖怪在这门口施了什么妖法，吴世勋警惕地掏出身上带着的符纸，往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见着。皱着鼻子嗅了嗅，也没有闻到一丝妖气。
　　吴世勋奇怪地挠了头，仔细一想突然想到了前阵子大师兄称师父已在这星祈宫周围布下了结界。可是这结界不是防妖的吗？怎么会在我的身上起了作用？
　　心下虽然不解，却也知道自己难得能跑出来一趟得好好珍惜。吴世勋于是不再去管那奇怪的感觉，继续向前跑去。
　　许久没有来的森林还是跟以前一样树木郁葱，触目皆绿，尽管现在已是秋日。
　　吴世勋并不是抱着捉妖的心思出来的，只是因为憋了这么些天，对这奇花遍地、小妖窜行的地方甚是想念。因而一走进森林里，吴世勋就放慢了脚步，像是前来游玩的旅客一般，悠哉地闲逛起来。
　　虽然作为以除妖捉鬼为己任的修行小道士一枚，应是与天下间的所有妖物为敌，但是吴世勋并非什么妖都捉。
　　自小在这森林里长大的他看多了众妖百态，他知道妖物也与人一样，有好有坏。心存恶念的妖物浑身会散发出腥臭的怨气，除非是道行特别高深，能够掩饰自己心中的恶念。对待这些妖物，只要仔细一些，要辨别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只要不是出现会危害人类的妖魔，吴世勋一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上前逗弄逗弄刚刚成形的小妖，一见它们慌张地躲闪，便嚣张地大笑。
　　只是这次在森林里走了这么大半会儿，吴世勋却连一只小妖都没见着，空寂的森林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静得反常。
　　继续往里走，静谧的空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丝血气。
　　吴世勋加快脚步向森林深处跑去，许久不见的不安终又涌上心头。
　　这样的味道，自己一度以为是嗅觉出了问题的味道……
　　脚步越来越快，开始有怨气夹杂在血气中飘散而来，越来越浓的腥臭味闻得吴世勋几欲作呕。嗡嗡的哀鸣声和越来越响的嘶吼传至耳边，搅乱了吴世勋的神智。吴世勋一边不断调整气息稳住意念，一边暗道不好，这次似乎是个厉害的大家伙！
　　终于快要到达声响的源头，透过稀疏的树影，吴世勋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就在不远处。本应是密林覆盖的地方被那妖物给夷为平地，吴世勋正欲拨开最后一层挡住视线的枝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短衫。
　　吴世勋回头，本该呆在自己屋里的小孩，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嘟嘟？”吴世勋大惊，“嘟嘟你怎么跟来了？”
　　自己这次出来连最基本的桃木剑都没带，所能使用的道具只有怀里的几张符纸而已。听到了那妖物发出的声响，吴世勋本只是想来看个究竟，若是自己对付不了便马上脱身。可是现在这还没自己半人高的小孩却默不作声地跟了来……
　　森林的尽头又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吴世勋立马伸手抱起嘟嘟，把他按在身前，护住他的耳朵。
　　脚下刚往回迈了一步，吴世勋正欲带着小孩离开，身后一股巨大的隐流突然袭来把来不及避开的吴世勋震出老远。
　　还没好透的身子狠狠地撞到树干上，身前的一片树木全部倒下。
　　吴世勋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一直被横七竖八的枝叶挡住了的视线却因为眼前的开阔而清明起来。
　　在离吴世勋倒下之地的不远处，完全暴露在视线之中的庞然大物终于让他看得真切。
　　蓝色的头上长着锥形的尖角，黑色的巨型长身正在空旷的平底上来回扭动。骇人的血盆大口“嘶嘶”地吐着信，一团团黑色的雾气正从那隐隐还能看到妖物残骸的嘴里喷吐而出。
　　“这是……”
　　吴世勋的眼睛猛地睁大，抱着小孩的手一下收紧：
　　“巴、巴蛇……”

　　十一、变大变小变嘟嘟
　　鹿晗和金钟仁走了。
　　临走之前，揉着眼睛嘟囔着肚子饿的金钟仁终于让吴世勋想起来，眼前这总是睡不醒的男子，不就是那书院里二虎的哥哥么。
　　“我只是在二虎家帮忙，和你们一样，我是人。”
　　金钟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解释着。吴世勋看看他再看看还在满脸忧色地跟都暻秀说着什么的鹿晗，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
　　一人一妖结伴而行，被阻断的回家路途，毫无妖气的小妖，还有被鹿晗看出的，道观外被破坏的结界。
　　一个个问号挤在吴世勋的脑子里，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正说着话的鹿晗忽然把都暻秀往他身上一推，说了声“照顾好他”，抓起金钟仁的衣袖纵身一跃便跃出了门外。
　　速度快得吴世勋只得把已经涌上嗓子眼的话吞回肚子里。
　　只是一个并不算陌生的气味在鹿晗离开之时钻进了吴世勋的鼻腔。
　　是与怨气不同的，所有妖物都具有的，淡淡的妖气。
　　确实是妖没有错。
　　虽然力量强大的他可以把自己身上的气味掩盖得很好，但还是在满月之后，恢复真身之时，强大的妖气有了些许的外溢。
　　都暻秀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拉住了吴世勋的手。
　　还是像以前那样的笑容，即使放在这张长大了的脸上仍然毫不违和的可爱的笑。
　　吴世勋愣神片刻，突然低头凑近都暻秀的脖子。
　　动动鼻头深深一嗅，预想中的味道并没有出现。
　　没有妖气，一点也没有。
　　*
　　如何安置长大了的都暻秀对于吴世勋来说是目前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
　　不可能直接对师兄们说，这个人就是嘟嘟，那样无异于直接说，嘟嘟是只妖。
　　可若是什么都不说，一直被自己挡在门外，借口说嘟嘟有些不舒服的其他几个人迟早会发现小孩不见了。
　　已经两日没有让嘟嘟出过房门了，吃饭的时候一直是端着饭菜到房里和他一起吃。
　　金珉锡担心地说让他来看看吧，吴世勋立刻支支吾吾地表示嘟嘟只是一点小问题，睡几天觉就好了。
　　可这哪里是小问题啊，明明是一个超级大的大问题。
　　一想到都暻秀眨巴着眼睛小声说想要出去走走的可怜样，吴世勋就忍不住心软。
　　可是还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之道，吴世勋只能一直藏着掖着，在边伯贤“藏个儿子跟金屋藏娇似的”戏谑中，尴尬地呵呵笑两声。
　　睡觉的时候碍于对方已经长大了，不便再像以前那样搂着一起睡，吴世勋于是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出了大半位置给对方。可是已经习惯了和吴世勋搂着睡的都暻秀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总会不自觉地伸手抱住吴世勋的手臂，蹭着他的肩睡得香甜。
　　这天晚上，吴世勋一时大意忘了插上门闩。半夜，床上两人正在熟睡着，一声刺耳的推门声伴随着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猛地响起：
　　“小白眼儿快起来！亦凡哥回来了！”
　　几乎是立刻就把身边的少年用力抱入怀中，吴世勋双脚缠上对方的腿，被子一提便把都暻秀整个包裹在被窝里。
　　见吴世勋一直不起，朴灿烈于是大步走进屋里，正嚷嚷着怎么还不起来，眼睛一瞪注意到了吴世勋身边的几缕黑发，于是开着玩笑道：
　　“你这是要把嘟嘟闷死？”
　　“师、师兄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去。”
　　怀里的人似乎是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但是担心被朴灿烈看出破绽，吴世勋只得继续收紧手臂，侧着身子尽量挡住朴灿烈的视线。
　　“你快点啊，亦凡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怕一向喜欢赖床的吴世勋又睡过去，朴灿烈直接把屋里的灯给点上，整个屋子立刻亮堂起来。
　　确定朴灿烈走后，吴世勋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怀里的人立刻抬起头，乱糟糟的长发挡住了那张好看的脸。
　　松开紧抱着对方的手，吴世勋一边道歉一边拨开对方的发。都暻秀却突然笑了。
　　圆圆的脸因为闷得太久而泛起红晕，弯起的大眼睛里还带着一层水气。
　　一如那张纯真可爱的孩童的脸，都暻秀完成两道弧的眼睛里印着吴世勋愣住的样子。
　　手，还停留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几缕细滑的发丝缠绕在指间。太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像令人舒心的草木香，又像沁人心脾的花草香。
　　紧绷的神经是什么时候放松下来，伸出的手是什么时候抚上对方的脸，吴世勋统统不知道。眼里只剩下对方越来越灿烂的微笑，然后是一个放轻了的声音：
　　“好高兴，”都暻秀埋下头又很快抬起，“勋勋还是和以前一样。”
　　说心里完全没有一点芥蒂是不可能的，在最初知晓都暻秀是个妖的时候。
　　吴世勋既要担心别让其他师兄们发现，又在暗自揣测都暻秀的真身究竟是个什么。吴亦凡的前车之鉴始终是心里的一个阴影，即使吴世勋一再对自己说，嘟嘟不会变成那样的。可是未来的变数谁都不知道，人妖终究有别，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来历不明的妖，被自己从雾林入口处擅自带回道观里的妖。
　　怀疑的心思一起，外表再镇定也遮挡不了内心的顾虑。
　　既想把他留在身边，又怕发生其他事端；既不舍得让鹿晗把他带走，又怕自己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
　　加之对方如今已是个成年的妖，即使外表仍然像个孩子，吴世勋在对待都暻秀时，难免变得小心翼翼。
　　以为自己将这样矛盾的心情掩饰得很好，却不想，外表单纯内心敏感的小妖还是轻易探知了自己的想法。
　　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笑脸，难以抑制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只是一个拥抱就可以让他这样开心，只是一个因为担心会被他人发现“嘟嘟是只妖”而伸手而出的拥抱，就能让他绽放出这样的笑容。
　　是被都暻秀误会的拥抱，以为自己还是像以前对待小嘟嘟那样，毫无戒心地把他当做一个人的拥抱。
　　松开的双手再次搂上对方的身子，吴世勋收紧双臂。
　　“嗯。”
　　对不起。
　　“永远都会一样的。”
　　因为是嘟嘟，一定没问题的。
　　这一次真心的拥抱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世勋。”
　　是许久不见的大师兄站在门口，微沉的脸色让吴世勋突然不安。
　　“师兄……”
　　“灿烈不是来叫你了么？”
　　吴亦凡一步一步走近，其他几个师弟面带忧色地站在门边。
　　吴世勋立刻坐起身，一只手向后，悄悄将被子往上掩了掩。
　　“我、我正打算去前厅。”
　　“是么。”
　　前行的脚步在床沿边上停下。吴亦凡背着光，看着吴世勋，脸上的表情隐在一片阴影之中。
　　后背早已泛起一片冷汗，吴世勋紧紧地盯着吴亦凡，脑海里突然跳出个不合时宜的画面，左手食指跟着一阵刺痛。
　　来不及顾及这久未出现过的痛意，在吴亦凡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吴世勋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抓回这层最后的掩饰。
　　预想中的惊讶或者是怒意却并没有出现在吴亦凡的脸上。
　　未等吴世勋解释，吴亦凡手一松，掀开的被子重新落回床上。
　　“速度快点，我们在前厅等你。”
　　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人，大师兄竟然还是这般无动于衷？
　　意外于吴亦凡那样平静的举动，在吴亦凡走后，吴世勋愣愣地转头。
　　身边躺着的却不是和自己待了两三日的少年，在自己的素色长衣之中，一个小小的脑袋钻了出来。
　　又是那个大脑袋小身板的小孩，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将长大了的都暻秀取而代之。
　　“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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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坑了好久（……）的永无乡，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有空的话晚上再更，不行的话只能等下周了><
以后每周都会更新的~但是频率还是不能保证
前面几章有改动，但是改得不是很多，不想看重复的话建议从第十章开始
原来的楼删的太快，我也不记得有哪些小伙伴了，没有办法通知所有人，抱歉
然后现在傲娇的度受越来越不好艾特了，大家感兴趣的话麻烦戳一下收藏好吗QAQ有更新系统会自动提醒的Orz
@MSJA09 @墨绿色星空 @我笑你痴狂呆 @肉肉的邦妮 @风约丶小凰

　　十二、结界
吴亦凡带来的消息是几日之后会有仙蓬山的弟子来访。
　　星云还在仙蓬山与仙蓬老人一起调查这几次妖物突袭的原因，因为担心那些被迷了神智的妖物会突然攻上星祈宫，便让吴亦凡先回来预备着。
　　听到仙蓬山近日来又遭受了几次攻击，几个师兄弟都颇感惊讶。
　　“那些妖物究竟是想做什么？难道真是想至仙蓬于死地？可就那么点战斗力，他们是来开玩笑的么。”
　　“虽然那些攻击都是不痛不痒，但是老这么来也挺烦啊。要是攻到我们这儿来，我们人又少……”
　　“不过还有师父的结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不是说那些小妖连仙蓬座下的普通弟子都打不过么？”
　　“啊！”
　　一声低呼打断了几人的讨论。
　　吴世勋揉着后脑勺，犹豫道：“那个，结界的话……”
　　突然想到鹿晗上次说的话，虽然对师父的能力很有信心，但是总归是心存一份疑虑。眼下听到师兄们提及结界，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待到一大批妖物攻上山来，那可就应付不了了。但是如果直接说结界有问题，势必会把已经离开的鹿晗牵扯进来，到时候让大家知道道观里进了两个妖，还在房里呆着的嘟嘟也麻烦了。
　　思及此，吴世勋委婉道：“大师兄，是不是把结界加固一下比较好？”
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在吴亦凡看过来的时候，吴世勋不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并没有马上回答，吴亦凡只是看着他，直到有人开始附和，吴亦凡这才缓缓说了声“好”。
　　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吴世勋长松一口气。
　　心里想着大师兄要说的事情应该已经都说完了吧，吴世勋揉了揉眼睛装作困乏的样子，正欲先回房，脚刚往后挪了半步，却听吴亦凡又道：
　　“还有一事。”
　　凌厉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一遍，吴亦凡最后看向金珉锡：“最近道观里可有什么人来过？”
　　“最近吗？”金珉锡想了想，“倒是有两个说是认识嘟嘟的少年来过。”
　　“认识嘟嘟的？”
　　“是、是来过两个人，不过已经走了！”不等金珉锡回答，吴世勋抢过话头急道。
　　吴亦凡看了他一眼，却没再继续追问，再开口，仍是看向金珉锡：
　　“只有“人”来过？”
　　“师兄你的意思是？”
　　“这道观里，有妖气。”
*
　　吴世勋回到房里时，天色已逐渐转白。
　　关上房门，插上门闩，吴世勋大步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熟睡的小孩，这才安下了心。
　　之前大师兄的盘问，吴世勋几乎是连一刻也没能放松。
　　尽管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心虚的吴世勋却连在其他人回答吴亦凡的问题时，也悬着一颗心，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说出点什么对嘟嘟不利的话来。
　　虽然其他几人都把嘟嘟看做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所谓“妖气”，也并没有把他列入怀疑的范围。可是不怀疑他，不代表不怀疑与他有关的人。仔细想想，对于金珉锡他们来说，突然冒出来的鹿晗和金钟仁确实很奇怪，奇怪地出现，奇怪地离开。尽管鹿晗之后成熟的模样其他师兄们并没有看到，但是吴世勋还是担心不已，毕竟大师兄口中的妖气，极有可能就是那天鹿晗所留下的。
　　不过人已经走了，找遍道观自然也是毫无结果。吴亦凡于是只得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说是等到白日再做处理。
再做处理啊……
　　吴世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大师兄会怎么处理呢？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呓语，睡着的小孩侧卧在吴世勋身边，两个小拳头收在胸前，嘴里正嘟囔着什么。
　　伸出手臂把小家伙搂得更近一些，果然还是这种模样的嘟嘟相处起来更自然啊。
　　手指无意识地轻揉着小孩额前的碎发，吴世勋看着小孩肉嘟嘟的脸微微出神。
怎么办呢，嘟嘟。
　　要是让大师兄发现你是妖该怎么办呢？
　　虽然身上没有丝毫的妖气，可这毫无预兆地变大变小，早晚会把秘密暴露。
【道观里不可收留任何妖物。】
　　这是几年前大师兄定下的规矩。
　　那时的自己觉得无所谓，立志除尽一切妖魔鬼怪的吴世勋自然是不可能收留妖物的，可现在的自己……
　　迷茫的眼神在小孩的脸上停留许久。
　　到底要怎么样才是最好。
　　收紧手臂，把怀里软软的小孩抱得更紧，吴世勋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天已既白，抱着小孩的左手食指上，一条红色的印痕蜿蜒而上，如一条灵活的小蛇，很快没入指尖。
*
　　翌日一早，吴世勋带着久未出过房门的小孩来到了前厅。
　　圆头圆脑的小孩一出现，几个哥哥就“呼啦”一下围过来。
　　已经和吴世勋串好了话，都暻秀跑到吴世勋身后，躲开那几双掐向自己小脸的魔爪，睁着大眼睛无辜地说自己病了几日。
　　这话一出，几个还在开玩笑的师兄弟们瞬间愣住，之后是惊喜的声音。
　　“嘟嘟会说话啦？！”
　　吴世勋有些尴尬地牵住小孩的手，不自然地点点头：“嗯。”
经过前阵子鹿晗时不时的嚷嚷，都暻秀的真名在星祈宫里传开了，只是除了金珉锡和吴世勋之外，其他人还是继续喊着顺口的“嘟嘟”。眼下见这小孩会说话了，几个师兄弟们更是高兴，毕竟这会说话了的小孩可要比原来好玩多了。
　　这边正逗着嘟嘟玩得起劲，那边朴灿烈不经意地一抬头，瞥到门口站着的人，立刻挥起手：“亦凡哥！”
　　下意识地往都暻秀身前一挡，吴世勋定了定情绪，转身看向走进厅里的吴亦凡。
　　心里多了一份顾虑，每次面对吴亦凡时，吴世勋总是会觉得心虚。毕竟大师兄是星祈宫里除了师傅之外法术最为高强的，自己在都暻秀身上闻不到的妖气不代表大师兄也闻不到。
　　在吴亦凡的眼神越过自己看向下方之时，吴世勋身上各处都如临大敌般地警戒起来。一只手向后捏住了小孩的肩，看起来是很随意地手一搭，手心里却出了汗。
　　好在那样的目光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很快离开，吴亦凡拉开椅子坐下，很自然地吃起金珉锡准备的早饭。
　　其他几人也跟着入座，吴世勋像是逃过一劫般地松了口气，正欲带着小孩入座吃饭，一转身，却见都暻秀紧紧地咬着唇，像是极度害怕似地死盯着眼前的一片空气。
　　“暻秀？”
　　伸手在都暻秀面前晃了晃，拽着拳头的小孩突然抬起头，大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惧让吴世勋一惊。
　　“怎么了？”
　　摇摇头，小孩松开了手，摇摇晃晃地爬上一边的高凳，都暻秀像之前的每个早晨那样，一声不吭地乖乖吃着饭。
之后吴亦凡又带着众人检查了一遍道观，仍然是一无所获。
　　金珉锡站在院子里，猜测着是不是还有哪里有所纰漏。
　　一抬头，略显刺眼的阳光直射过来，金珉锡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却在这时注意到了后门上空一片不正常的波动。
　　“那个是……”
　　随着金珉锡的出声，其他人也皆抬头看去。
　　“你们看，这像不像是……”
　　“看来师父的结界真的出了点问题。”
　　低沉的声音打断金珉锡的话，吴亦凡向前一步，负手而立：
　　“仙蓬山的弟子很快就要来了，你们先去准备，这里我来处理。”
　　虽然仍是心存疑惑，几个师兄弟们还是应了声“是”，吴世勋更是巴不得赶紧离开吴亦凡，点了点头便立刻带着都暻秀往屋里走。
吴世勋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整理厢房，据说仙蓬山会来两个人，吴世勋于是收拾了两间。都暻秀也跟着帮忙，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比他人还高的棉被，迈着小短腿跑前跑后。
　　吴世勋在一边看了好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却让都暻秀误以为吴世勋是在鼓励自己，于是嘴上的小桃心一晃，干起活来更起劲。
　　但在都暻秀再次被太大把的扫把给绊倒之后，笑够了的吴世勋终于抱起了正不好意思地拍着身上的灰的小孩。
　　“你就在这儿坐着，看看哥哥我是怎么扫地的。”
把小孩往床上一放，吴世勋从怀里掏出张符纸。嘴里迅速念出一串符咒，吴世勋手一挥，黄色的符纸立刻飞向另一面墙。
　　有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地上的几张纸片吹到了一起。
　　吴世勋得意地冲都暻秀一笑，手里又是一挥，可这次的符纸却是直直地飞到了墙面一侧的墙柜夹缝里。
　　似乎是因为位置不对，法术也失了灵。吴世勋试图把那张符纸掏出来，无奈夹缝太小，只得作罢。
　　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笑的都暻秀，吴世勋尴尬地抿了抿嘴，摆着手道：“偶尔也会有点小失误。”
最后还是手动把两间房收拾好。
　　拎着一麻袋垃圾往院子外走，吴世勋嘴里抱怨着明明没人住怎么还这么脏，跟在身边的小孩脸上带着几块污迹，却是笑得极为开心。
　　正要穿过后门，一张无形的屏障却在这时止住了吴世勋的脚步。
　　明明眼前空无一物，可却又有什么挡在前方，吴世勋突然想到不久前自己偷偷跑去森林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已经走出门外的小孩回头看他，奇怪地歪了歪头。
　　吴世勋后退几步，猛地向前冲，还是有粘人的阻力附在周身，但在吴世勋的挣扎之下很快被破除。
　　抬头看向星祈宫上方的天空，凝神片刻，吴世勋能感受到有暗暗的隐流在周围波动。
　　是被大师兄加固的结界。
　　结界？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是……结界拦住了我？
见吴世勋一直愣在原地不动，都暻秀走过来摇了摇他的裤腿。
　　视线下移到小孩的脸上，吴世勋的表情更加困惑。
　　没有道理身为妖的暻秀能够畅通无阻，而身为凡人的我却被结界拦下啊。
　　“世勋？”
　　到底是有哪里不对。
　　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吴世勋微微眯起眼。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扔完垃圾，吴世勋再次奋力往里冲，在冲破那道屏障的一瞬间，微小的刺痛从左手传来。
　　都暻秀仍是毫无阻碍地走进了院里，吴世勋抬起手，一条长长的血痕自食指指尖延伸至手背。
　　暗红的细痕在手腕处绕了一个圈，竟有几条支线横生，弯弯曲曲，左右环绕，连着那条最初的血痕，宛如一朵开在手背上的连茎花。

　　*
　　回到道观里时，明亮的灯火让两个寻找萤石的人终于看清了对方身上的狼狈。
　　季柳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吴世勋却是连嘴角都没有扬。之前的妖物还压在他的心上，尽管这一次并没有谁再被摔个浑身是伤。可连着两次看到有怨气极重的妖物进了寻常妖物根本不敢接近的雾林，这样的反常的情况在这种非常时期显得尤为重要。
　　莫非同那巴蛇一样又是什么上古妖兽？
　　草草地把事情与还在药房忙碌的金珉锡说了一遍，对方同样对这妖物来了兴趣，只是这绿眼的妖物并不稀奇，吴世勋并没有看到它的其他特征，要想往谁的身上套也并不容易。
　　萤石已让季柳交给金钟大，金珉锡这边一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吴世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和断枝残叶，想想还是先去休息。
担心吵到睡着的都暻秀，吴世勋自进门起便是轻手轻脚，却还是在躺下之时看到了身边的小家伙迷迷糊糊张开的眼。
　　并没有睡醒，小家伙揉着眼睛贴近吴世勋，手一伸，搂住了吴世勋的脖子。
　　“吵醒你了？”
　　顺势把小孩往怀里带，吴世勋言语里有些抱歉，却在小孩搂着自己时感到了瞬间的安心。
　　“我也想……去森林里……”
　　似乎是还在对吴世勋拒绝带自己同去寻找萤石之事耿耿于怀，小孩不满地嘟起了嘴。
　　揽着小孩的手在小孩蹭着自己的肩时触碰到小孩肉嘟嘟的脸，那样细腻柔软的触感让吴世勋忽然明白了季柳为何会执着于都暻秀的脸。
　　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吴世勋却并没有答应都暻秀：“最近那里头很危险，过一阵子再去好不好？”
　　“上次那条大蛇我都不怕。”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都暻秀抬起手，有淡淡的青光在手中闪现，手臂一挥，那样的青光便将两人包围，流动着在四周形成了一个结界。
　　吴世勋看着四周的青光，突然想起那日在巴蛇即将攻向自己之时，眼前出现的绿色屏障。
　　原来是都暻秀，是这个小孩以一己之力挡下了那样强大的上古妖兽全部的攻击。
“你……”
　　直到这时，吴世勋才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身边跟着的这个小孩，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普通小孩。
　　不只是因为他“妖”的身份，而是因为，自始至终，吴世勋都不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
　　据鹿晗所说，都暻秀已经成年，只是身上还带着伤，所以一直没法变回长大了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上还有伤的，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却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一直被自己忽视了的力量。
“我很厉害吧。”
　　见吴世勋一直盯着自己发愣，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突然设下的结界而感到惊讶，小孩从床上坐起来，得意地笑了笑。
　　伸出食指，一点青光聚于指尖，都暻秀鼓起脸颊吹了吹，一条流动的光便印上了吴世勋的额头。
　　大脑仿佛在一瞬间被清空，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各种担忧和烦恼也统统消失不见，只剩冰凉的感觉在周身游动，然后是熟悉的淡淡花草香萦绕在鼻尖。
　　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吴世勋不知道，只是在猛地睁开眼时，一张盈盈的笑脸伴着周身的点点青光占据了吴世勋的所有视线。
　　脸颊的肉因为主人的笑而鼓鼓地堆在两侧，两只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那颗标志性的小桃心再次出现在小孩的嘴上。
　　小小的手抚上吴世勋的额头。
　　“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原来这几日的一夜好眠都是因为身边的小孩，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妖其实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烦恼，也从未问过小孩想要做些什么，为什么想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找不着回家的路，为什么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会受伤？曾经提过的哥哥是谁？他自己的原型又是谁？
　　只是把他看做普通的孩子，喜欢玩闹却又乖巧的孩子。
　　却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知根也不知地的小孩，在每个夜晚里给自己最需要的治愈。
　　心里还有一团疑问，或者说是有了更深的疑问，可是现在吴世勋却什么也不想问。
　　是妖又何妨，只要是嘟嘟就好。
　　不明白又何妨，只要一直在身边就好。
　　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吴世勋伸手把小孩抱进怀里。
　　鼻间是小孩身上一贯的清香，吴世勋深吸一口气。
“明日，便带你去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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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乐(≥3≤)/
很快又会有新角色出现了~

　　十六、前夜
晚膳时分，金珉锡端出一盘奇形怪状的馒头。
　　“这些是嘟嘟做的。”
　　金珉锡拍拍身边的小孩，拿起其中一个兔子形状的白面馒头冲着大伙晃了晃。
　　众人一听，纷纷拿起筷子想要尝尝这馒头的滋味，都暻秀却忽然站上椅子，伸手把那一盘馒头给抱在怀里。
　　“虽然捏得难看了点也别不好意思嘛，拿来我们尝尝。”
　　边伯贤动动筷子，冲着小孩笑了笑，小孩一下跳下椅子，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拿起一个大馒头塞进他的碗里。
　　“哟，嘟嘟给我的是个老虎呢。”
　　边伯贤指着馒头上的一个“王”，得意地向众人展示。
　　小孩接着把那一盘馒头轮流发给每一个人，倒是刚好的数量，除去金珉锡先前拿走的小兔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发到吴亦凡面前的时候，小孩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看自己，便立刻放下馒头跑到朴灿烈的身边。
　　盘里还剩最后一个，桌上只剩吴世勋碗里还是空着的。吴世勋眼巴巴地看着小孩走过来，看着小孩伸出手，看着小孩手放开——一颗汤圆大小的小小馒头粒出现在碗里。
　　旁边的边伯贤立马笑开了，拿着被自己咬了一半的老虎馒头和吴世勋的比了比：“小白眼儿这吃得可真精细啊。”
　　吴世勋撇着嘴看向桌对面头一次没有坐在他身边的小孩，心里想着小孩这气似乎比自己想的要难消啊……
秋夜渐凉，忽起的秋风刮过安静的道观，四周的小门前，几个大小相仿的石头泛起幽幽的银光。
　　把最后一块石头挪好位置，金钟大拍了拍手，后退两步眯了眯眼。
　　“这一块好像要小上一些呢。”
　　身后响起另一个声音，是金珉锡缓步而来。
　　“我可不像我那师侄那般有力气啊，”金钟大甩甩衣袖，拍去身上几处尘土，“但是这种粗重活儿也不能老让人小姑娘干嘛。”
　　“要是需要帮手，可以和我们说，”金珉锡停下脚步，向金钟大微一点头，“这次的事有劳你们费心了。”
　　“费心倒是说不上，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一些小物什，挡不挡得过那些即将而来的袭击还得看你们自己。”
　　“我们的能力与仙蓬山相比确实还有很大的差距，近日也在努力增强，只希望到时候……”
　　“差距？”像是很惊讶的样子，金钟大眉一挑，“说起来应该是我们与你们的差距才对。”
　　“你过谦了，仙蓬老人座下四大弟子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加之昨日的比试，大师兄也……”
　　“我说过了，那场比试若不是你们大师兄有意相让，我又怎能轻巧地讨得半点便宜？”金钟大打断金珉锡，摇头道，“他的能力你应该比我清楚，若是认真起来，怕是你们这几个弟子相加也不一定敌得过他。”
吴亦凡的能力金珉锡确实是清楚的，对于昨日那场轻易落败的比试，金珉锡同样心存疑惑。只是若是处于礼仪，在切磋时有所相让也是正常的，但在那场比试之后，吴亦凡却似乎是真的被金钟大的真气所伤，整晚都在屋里调气养息。
　　而除去吴亦凡之外，星祈宫里的其他几个弟子在武学修为上都算不上是上乘。最初师父在教导他们之时便一再强调所谓修行并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保住心中的一片净土。几人也按着自己的兴趣选择自身的修行方向，以五行为基本，并未过多地涉及武学。
　　这样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敌从小便以太极为基础练习的仙蓬山弟子，更何况，他们只有六人，除去星云老人之外，只有区区六人。
“不要太低估你们自己了，”像是看出金珉锡的想法，金钟大继续道，“除了我们那儿，星云大概是从未带你们全体去过别的地方吧。不过也是呢，像你们这样的，若是控制不好反而容易造成混乱。”
　　金钟大自言自语似的后半句话听得金珉锡一愣，神绪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又凑近了低声道：
　　“而我呢……其实很弱啊。”
　　嘴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金钟大一步步往回走：
　　“光是你们小师弟身边的那个小不点我就对付不了了啊……”
拉长的尾音消失在静谧的夜里，看似随意的一句自谦话成为对话的结束。
　　金珉锡站在原地，看着亮起灯火的长廊，越夜越凉的秋风吹起额前的碎发。
　　目光所及之外，一个黑影从屋顶上纵身一跃，不露痕迹地隐入夜的黑暗里。

　　*
　　吴世勋在边伯贤房里磨蹭到了接近午时才犹犹豫豫地回了房。
　　缺乏宽慰人的经验，在被边伯贤逮来帮忙制作法器的时候，吴世勋一直在苦恼着等会儿要怎么和小孩沟通才好。
　　手中的法器早在走神中被削变了形，在边伯贤的一再提醒之下，吴世勋晃晃悠悠地缓过神，手上一用力却是彻底毁了手中之物。
　　手指被刨刀刮出了一个口子，只是一道浅浅的痕迹，不痛不痒，毫无存在感。
　　心思完全搁在房里的小孩身上，想早点与小孩和好，又不知该怎么做，吴世勋踌躇间刨坏了好几个法器，边伯贤心疼地直接把他赶出房，再不要让这个无法专心的小白眼染指自己心爱的法器。
要怎么说才好呢……
　　一只手搭在房门上，吴世勋迟疑了片刻。
　　推开房门，屋里已经点起了灯，床上躺着一个人，比第一反应中的小孩要大上很多的人形，吴世勋立刻奔过去。
“谁？”
　　来不及取来放在一边的桃木剑，吴世勋手中拿着一张符纸直指床上之人。
　　那散着头发的人转过头来，皱紧的眉头透露着满满的不悦。
　　“暻……秀？”
　　吴世勋惊讶地收回手，竟是那小小的嘟嘟又毫无预兆地变成了都暻秀。
“我本来就长这么大。”
　　面对吴世勋的疑问，都暻秀倍感不满。
　　变大了的男子披散着头发，侧转着身子面对着墙，在身后的人贴过来时又往前挪了挪。
　　“你还穿着我的衣服呢。”
　　吴世勋戳了戳都暻秀身上的长裳，看着他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之前一直担忧的心反而放松了下来。
　　“借我穿一下也不行吗？真小气。”
　　生气的人终于转过头来，仍是皱着眉，冲着吴世勋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
小气的是谁啊。
　　吴世勋哭笑不得。
　　“行，你想穿多久穿多久，只是下次要是再突然变身，先和我说一声好吗。”
　　“你又不在。”
　　都暻秀又转过了身，盯着墙上的裂痕发呆。
　　心里明白都暻秀还在对今天没能去成森林而不满，吴世勋只得道歉：
　　“下午的话，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森林，只是……”
　　“去找那个小姑娘玩吧。我是老爷爷了，不好玩。”
噗。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对方负气的一句话让吴世勋一下笑出声。
　　“哪儿有老爷爷长这么年轻的？”
　　“我可是有一百二十岁。”
　　刻意在数字上加重了音，都暻秀仍是背对着吴世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身下的被子。
　　吴世勋看着他的侧脸，饶有兴致地看着都暻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像是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跌宕起伏了好几回。
“老爷爷是因为小姑娘生气么？”
　　吴世勋忽然出声，面对着墙的人一下转过身，后背却被吴世勋撑在床上的手给挡住。
　　视线向上对上吴世勋的眼睛，都暻秀停留片刻又想要重新转回去。
　　“老爷爷要回答问题啊。”
　　带着笑的脸越靠越近，吴世勋按住都暻秀的肩。
　　身下的人忽然有些慌，眨巴着眼睛不知道看哪儿才好。吴世勋耐心地等着，心里从最初的想要让小孩消气变成了想要逗逗这个反应有趣的小妖怪。
真的很有趣啊。
　　吴世勋看着都暻秀泛着光的大眼睛。
　　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
　　小松鼠又嘟囔着什么撇过了头。
　　吴世勋没有听清却也不再追问，耐心地掰回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嘴边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吴世勋抓住都暻秀挡在两人之间的手，左右晃了晃。
　　“等老爷爷再变成小嘟嘟的时候就带你去。”
亮着的眼睛忽然暗淡下来。
　　“不是我能控制的。”
　　都暻秀目光向下，头一次在吴世勋面前袒露出自己的失落。
　　“什么时候变大，什么时候变小，嘟嘟也好，都暻秀也好，我没有办法控制。”
　　还是那张孩子似的脸，声音却是与之不相配的低沉。
　　低沉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却有抓住人心的魔力。
　　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要安慰失落的都暻秀，吴世勋微微抬头，上移的嘴唇自然地轻触对方的鼻尖。
　　“没关系。暻秀或者嘟嘟，都没关系。”
低垂的头忽然抬起，大眼睛里重新闪过光亮。
　　有风起，带动窗户吱呀，昏黄的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印在床上的光影随之左右晃动。
按着对方肩膀的手早已改为撑在对方颈边，把对方固定在自己的范围里。
　　吴世勋看着眼前的脸，看着自己的倒影出现在对方的眼中，宛如装进了所有星辰的眼中——
　　如同在这世间只能看到我。
　　心中突然涌现的莫名想法让吴世勋忽然有些雀跃。
“会有办法的。”
　　吴世勋说。
　　放轻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身下的人，耳边不知是什么跳动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突地放大。
“嗯。”
　　都暻秀忽然笑了。像化身为嘟嘟的每个夜晚那样，伸手搂住了吴世勋的腰，亲昵地靠近吴世勋的怀里。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吴世勋侧身回抱住长大了的小妖，正想拨开对方脸上的长发，对方却突然推开他。
　　“你受伤了吗？”
　　“啊？”
　　“这里，”都暻秀伸手戳了戳吴世勋的胸口，模样有些紧张：“跳得好快。”
　　“……因为我还活着当然有心跳！”
重新把人按回怀里，吴世勋不顾对方的挣扎，手臂越收越紧。
　　怀里的人发出透不过气的抗议声，吴世勋仍是死死地抱着不撒手，下巴抵着对方的头顶，刻意紧绷着的脸上却是忽然而起的红晕。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风的呼啸，小小的烛光瞬间熄灭。
　　腥臭的气息伴随着窗外的狂风席卷而来，霎时间盖过屋里的所有气息。
　　脆弱的纸糊窗户终于嘎吱一声彻底散落，一串刺眼的火光在窗外闪现。
　　吴世勋猛地抬起头。
“有妖物袭山！”
担忧已久的袭击终在窗外一声呐喊之下正式来临。
---------------------------------------------------来战！------------------------------------------------

　　十七 青光
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卷起一阵尘埃，闪动的火光在风中时左时右却始终没有熄灭。
　　朴灿烈嘴里默念着连串的诀，小小的火光突地增大，再随其左手一挥，扑上房顶。
　　有凄厉的惨叫声在屋顶上响起，几缕白烟在火光之下清晰可见。跳动的火光向右，随着朴灿烈的动作扑向下一个目标。
“师兄！”
　　吴世勋跑出门外时看到的就是站在院子中间的朴灿烈和一干站在一边束手围观的师兄们。
　　来不及多想，吴世勋拔脚就要跑向朴灿烈，却在经过边伯贤身边时被突然拉住。
　　“别去，让灿烈练练手。”
　　“啊？”
　　“小角色而已，他应付得了。”
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边伯贤脸上，那样无所谓的表情看得吴世勋满脸莫名其妙。
　　“但是这个味道……”
　　在房里一瞬间的腥臭味此时荡然无存，若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就是真的有极厉害的妖物出现。可身边的人都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朴灿烈一个人在前头忙活，金钟大甚至还悠哉地拿着把扇子在这狂风中淡定地扇着。
　　吴世勋抬头看了眼屋顶上前赴后继、形态不一的小妖小鬼，眉头紧蹙。
　　又是只有我闻到了？
狂风渐止，眼前只剩跳动在屋顶的一簇簇火花。
　　白烟稀薄，朴灿烈收了手揉揉肩，那些在风中不灭的火光终于熄灭。
　　“累死了，这么多，你们也不帮把手。”
　　少了火光的院落暗了下来，只有月光一如往常地洒下月白的光。朴灿烈一边抱怨着一边往回走，边伯贤笑嘻嘻地迎上去，照着朴灿烈酸痛的肩膀用力一拍：
　　“看起来进步了很多嘛，果然还是大师兄有效。”
　　说话的时候故意往吴亦凡那边挑了挑眉，边伯贤身子一晃躲过朴灿烈的拳头，一下蹿到金珉锡身后。
　　“喂，我夸你呢我。大师兄一回来，你练功的积极性提高了不少，好事嘛不是！”
　　“我一直都是这么用功的！”
　　朴灿烈硬着嗓子吼了一声，脚下还是向着吴亦凡的方向走，冲边伯贤一努嘴之后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想要邀功的朴灿烈刚喊了声“亦凡哥”，一道青光在朴灿烈脚下一闪而过。
又是那样的腥臭味，让人几欲作呕的浓重怨气笼罩在星祈宫之上。
　　四周的结界开始产生剧烈的波动，有什么破裂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是明显与之前那些低等妖物不同的力量。
　　众人警惕地看向四周，吴亦凡拉过还呆站在原地的朴灿烈，金钟大收起扇子，微微后退一步。
“小心！”
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喊了一声，随后是一声巨响在众人之中炸开。
　　一块放在门口的镇妖石被投掷进来，巨石破碎，石块四溅，聚在一起的众人刚刚分散开，吴世勋还来不及稳住心神，又是一股风声急速而来。
　　危险的信号在心里炸响，但刚被石块砸中的腿却没法再次迅速躲闪。吴世勋伸手护住头部，正想往边上一滚，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青色屏障，直直地挡下了飞来的巨石。
　　巨响再现，是第二块镇妖石落地的声音。青色屏障忽然缩成一点青光，光点在空中跳动片刻，而后附上吴世勋受伤的腿。
　　如同世上最有效的外伤药，在光点的跳动间，腿上的疼痛立刻减退。
有急急的脚步声从身后而来。已经猜到这点熟悉的青光和刚才的屏障是什么，吴世勋心下一紧。
　　糟了。
　　“世勋，疼不疼？”
　　一双关切的大眼睛出现在眼前。
　　果然是都暻秀。
　　大人模样的都暻秀。
墨色的头发垂落在吴世勋身前，有熟悉的清香在来人蹲下身时迎面而来。吴世勋看着面色焦急的都暻秀，高悬着心却什么都说不出。眼前这么大个人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还有刚才那道显眼的青色屏障，即使反应再迟钝也没有人会把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当做一个普通人，更何况在场的都是成天和妖物打交道的修行者们。
　　撑在地上的手动了动，紧张的情绪带动所有神经。
　　吴世勋的这幅模样看在都暻秀眼里却以为是被石块砸伤的腿还在疼，于是手一挥，又是一道青光出现。只是这次还来不及覆上吴世勋的腿，一柄突然伸过来的桃木剑打开都暻秀的手。
“哪里来的妖物？！”
　　张艺兴抓着吴世勋的手臂猛地往后一拉，手中之剑直指都暻秀。
　　“我……”
　　都暻秀这才注意到四周，一张张满是戒备的脸出现在眼前。
完全认不到了，与自己生活了这么些日子的人们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都暻秀咬了咬唇，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暗淡下来的视线越过张艺兴看向站起身的吴世勋，都暻秀无助地站在众人面前，纠结地皱起眉心，握紧了拳。
　　“我……我是……”
　　未说出口的话被突然打断，垂落在身侧的手被忽然拉起。
“世勋！”
　　身后是众人急切的喊声，吴世勋不管不顾地拉着都暻秀向外跑，眼看就要闯过门外，一张无形的网却把吴世勋阻隔在内。
　　前进的势头被猛地逼停，强烈的反力把吴世勋击退了老远。身边的都暻秀畅通无阻地过了门，吴世勋却摔坐在地，身后的人很快围上来，已经出了道观的都暻秀立刻回头。
　　强烈的痛意却并不是从与地面接触的身上而来，吴世勋抓住左手手腕，出现过多次的血痕如同一根急速生长的藤蔓，从手背开始，前后蔓延。
　　闪动的火光再次出现，朴灿烈抱住面目痛苦的小师弟，扯开吴世勋的衣袖，在周身光亮的照射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这是……”
　　金珉锡蹲下身，正要抬起吴世勋的手，身子忽然被人挤开，然后是一道乍现的青光缠上吴世勋的手臂，蔓延的血痕瞬间停止。
　　这一次没有谁再阻止，众人看着眼前这个长发散乱却一脸认真的人在吴世勋身边蹲下，那道细如丝线的青光仿佛有种特殊的力量，连周围浓重的怨气也霎时间减弱许多。
　　张艺兴不放心地想要往前一步却被边伯贤止住了动作，朴灿烈抬头看了看吴亦凡，对方的视线停留在都暻秀身上，跳动的火光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在这明暗交替中却莫名地多了些阴郁。
因为疼痛而紧闭的双目终于睁开，吴世勋半眯着眼睛看向都暻秀，停顿了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右手覆上都暻秀的手。
　　要是灵力耗费过多的话……
　　想要移开都暻秀正在与自己体内另一股力量相抗争的手，吴世勋虚弱的右手却使不上多少劲。
　　“再等一下下。”
　　都暻秀紧盯着那条开始一点一点缩短的血痕，紧抿着嘴唇暗暗再使一把劲。
减弱的怨气在这时突然增强，一道银光从屋顶上投来。金钟大及时出手挡开了飞来的镇妖石，看似脆弱的扇面接触石块，竟是未破分毫。
　　巨石落地再次激起一团尘土，风声之中，一个身影立于屋顶之上。
　　黑色的斗篷隐于四周的黑暗之中，月光如常，照出来人的半张脸，白如月色，却也神秘如斯。
　　有淡淡的青光在斗篷之外逐渐加强，一束未扎至脑后的发随风飘动。
　　是与之前的小角色完全不同的气氛，院落里的众人皆抬首而望，边伯贤用作试探的一张符纸还未来得及发挥威力便被青光打落。
　　青色的火焰在半空之中燃烧，一张符纸不消片刻便成灰烬。
治愈的青光与诡异的青火，腥臭的怨气与淡淡的清香。
　　金珉锡来回打量着屋上之人与眼前的陌生人，两道相似的绿光来回交替，心中疑惑渐深。
　　视线停留在随着众人转过身的长发男子身上，仍靠在朴灿烈身边的自家小师弟还握着那人的手。
　　总觉得有些熟悉，金珉锡凝视着男子的侧颜，一向警惕的他这次却莫名地放下了戒备。
　　在哪儿见过呢……
一张符纸从耳边急速飞过，金珉锡抬头看去，却是吴亦凡动了手。
　　符纸化为金光直直地逼向屋顶，那人却也并不躲闪，只是在差之毫厘之时，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内。
　　最后一块镇妖石在那人落地的一瞬间向聚集的人群袭来，却有另一道青光与之相撞，碎了巨石。
“哥哥。”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石块落地之时几乎要被响声吞没。
　　都暻秀看着身着斗篷的人一步步走近，最后在离自己几步之外停下脚步，空着的另一只手紧张地握了握。
“现在玩够了吧？”
　　来人开口，是年轻的男声。
　　“我……”
　　夜里的风吹下松垮的连衣帽，无视前方持剑欲击的众人，来人向都暻秀伸出手。
　　“和我回去吧，暻秀。”
---------------------------------------------准备收拾东西肥家了------------------------------------

　　十八、火
暻秀。
　　平静清淡的语调，简单平常的两个字，却如落入水中的巨石，搅乱一池的平静。
暻秀，哪一个暻秀？是听错了某个音，还是正好是个巧合？
　　边伯贤瞪起眼睛，朴灿烈瞠目结舌，张艺兴垂下执剑之手，金珉锡微一抬头。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众人脑海中浮现。
　　是……
　　“嘟嘟？”
　　背对着众人的人突然回头，一双大眼睛紧张地看向下意识喊出声的金珉锡。
跳动的火光加上忽而增亮的圆月，要看清对方的长相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未完全退去的风吹起些许发丝，若是剪掉那一头墨色的长发，没有太大变化的五官几乎和印象中的小孩一模一样。
　　“是……嘟嘟吧？”
　　金珉锡向前一步，心中的猜想在对方迟疑的一点头之后得到了证实。
“对不起。”
　　再开口，是慌张地交握着双手的都暻秀：“我不是人类的小孩，不是你们以为的，只有三四岁的小孩。我……”
　　站立的身子忽然被人拉向一边，一道迎面而来的金光堪堪从耳边飞过。
　　未等都暻秀反应过来，吴世勋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几步之外是还未收回手的吴亦凡，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此时看来更多了些许冷意。
　　“世勋你过来。”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吴亦凡眉头微蹙，吴世勋却不肯回去。
　　几乎连单独站立都难，好在有都暻秀及时抱住他的腰替他稳住身形，吴世勋于是还能拼着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为身后的小妖辩解：
　　“不是什么戾气极重的妖怪，你们知道的，暻秀……不是……”
　　“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一直是、是很乖的小孩……”
　　“以后也、也是，是嘟嘟，不是别的……”
“世勋啊，不要说了。”
　　都暻秀着急地打断吴世勋的话，对方虚弱的声音听在他的耳里宛如那些啃噬花瓣的小虫，在心里留下疼痛的小洞。
　　想要给现在状况不妙的吴世勋更多的治愈，却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身边那群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以及自己几乎要耗尽了的灵力，都让自己无法做到。
　　“哥哥，”转头看向身后，都暻秀眼眸微暗，低声哀求，“救救世勋，我跟你回家。”
“把这里破坏得一片狼藉就想走么。”
　　被加持过多次的长剑散发出不属于木头的光泽，刺眼的白光过后，一直藏于身后的桃木剑直指都暻秀的眉心。
　　谁也没料到吴亦凡会在这时突然出手，且不说那人是相处多日的嘟嘟，即使确实是妖，突然从一个小孩变成了大人，究竟有何缘由也还需探明，更何况自家小师弟还挡在那人身前，若是一个不慎，极有可能伤及吴世勋。
　　众人慌张地想要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吴亦凡剑已出手，凌厉的剑气带起一阵突然的风。
　　只在几步之外的目标却在这时突然没了影。
　　进攻落了空，吴亦凡收势，回手，抬头上望。
　　那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男子站在长廊的屋檐之上，身边是仍然紧紧抱着吴世勋的都暻秀。
“看来这里的人都不太友好啊。”
　　男子开口，随意地摇了摇头。
　　“小道士晕过去了也没关系吗？”
　　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着急地拍着怀中之人的都暻秀，男子抬起手，一团青色的火焰聚于手心。
“你要做什么？！”
　　朴灿烈大喊一声，眼睛紧盯着男子的手。
　　这来路不明的人，被嘟嘟称为“哥哥”的人，太过强大的力量和周身浓重的怨气都让人无法掉以轻心。
　　“要把这个小道士治好，暻秀才肯跟我回家。”
　　解释的语气有些无奈，男子的目光往下一扫，手中的动作忽而一停。
　　“诶？”
　　视线停留在朴灿烈脸上，男子探究的目光和疑问的语调让朴灿烈不由得后退一步。
　　莫名的压迫感突然袭来，朴灿烈戒备地抬起手，暗暗积聚着真气，以防对方随时可能的攻击。对方却在这时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
　　手掌一翻，男子手中的火光增亮。手掌向外轻推，那幽冥的青火正要飘到吴世勋的头上，一道燃烧的符纸却直直地破了那团火光。
　　“怨气如此强大的妖物，休得在此放肆。”
　　吴亦凡纵身一跃，定于半空之中。都暻秀见了立刻极快地摆起手：
　　“不是哥哥的味道，那些都不是！哥哥不会害世勋的，你们相信我！”
未落的尾音被急切的剑势所断，吴亦凡执剑向前，那黑衣男子也立刻收起火光，正面迎上。
　　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与一手持剑的吴亦凡相比，那男子却并未落于下风。身形左右迅速晃动，看起来是在一味地躲避攻击，神色却是极为轻松从容，甚至在一个侧身之后，突然伸出的手差一点扣住吴亦凡的肩。
　　还从未见过吴亦凡在谁面前屡屡失手，吴亦凡从不是冲动行事之人，每一次出手必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朴灿烈脚下一动，想要帮忙，一柄扇子忽然挡在他的身前。朴灿烈回头，却是一直未发一语的金钟大，手中的动作是阻挡，嘴角却扬了扬。
　　“师兄今晚不大对劲。”
　　张艺兴看着空中对招的两人，喃喃出声。
　　对手虽是个来路不明的妖，但从他那只是躲闪却甚少出手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想把嘟嘟带走，并不想与吴亦凡交手。可吴亦凡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这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谨慎的大师兄完全不同。
　　连对方的底细都还没摸清就贸然出手，完全不是吴亦凡的作风。
似乎是对吴亦凡的纠缠失去了耐心，一直躲闪着的男子终于主动出了手。并不算多么猛烈的出击，不过是掌势极快地撞上吴亦凡的肩，只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吴亦凡却在那并没有用上多少力度的掌力之下，直直地摔向了身后的屋顶。
　　“糟了，师兄身上还有伤。”
　　想起吴亦凡这几日来每晚的调息，再看到他今晚的失常，金珉锡暗道一声不好，刚想要出手阻挡，身边已有火光出现。
　　大团的金色火焰挡在了吴亦凡身前，宛如一个屏障，止住那男子逼近的身形。
调转方向落于屋顶的另一方，男子看着那团火光，停顿了片刻：
　　“火？”
　　又是之前那样的眼神看向朴灿烈。
　　“你的对手是我。”
　　在那男子走神的片刻，吴亦凡再次飞身而来。
　　手中的桃木剑光芒已弱，初时的剑光大减，吴亦凡却还是执着地一次次进攻，强撑着的气势带动手中的剑势不变。
“师兄这是在拼命！”
　　边伯贤的一声惊呼让早就急到跳脚的朴灿烈更是忍不住，嘴里默念一串短诀，增大的火光便袭向那黑衣男子。
　　一点青光挡在男子身前几尺之外，看似有半人高的火团竟完全被青光吸收。
　　“哦？”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男子偏了偏头，“焱？”
　　剑势变猛，速度加快，吴亦凡黑色的瞳孔竟闪过片刻的暗红。
　　“果然是。”
　　弯起的嘴角带起一个玩味的笑，男子看着招式开始乱了章法的吴亦凡，故意凑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原来是你。”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只消片刻便又消失不见。
　　躲开吴亦凡的攻击，男子收起笑意纵身跃至都暻秀身边，拉起正瞪着眼睛观战的自家弟弟，不等他有所反抗便又突然跃入空中。毫无征兆的离去，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屋檐之上只剩还在昏迷中的吴世勋和都暻秀未说完的半声呼唤：
　　“世……”
院落安静了下来。
　　在一晚上的打斗之后，四周只剩散落的碎片、破裂的石块，还有不绝于耳的风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金珉锡，指挥着边伯贤和张艺兴把吴世勋带回屋里。一回头，正要与朴灿烈一起去看看吴亦凡的伤势，那立于门前的大师兄却突然向森林的方向急速奔去。
　　“亦凡哥！”
　　朴灿烈嘴里喊着就要往前追，却再次被金钟大制止住。
　　“我去。”
　　折扇一收，脚步轻点，前行的人影很快融于茫茫夜色之中。
-----------------------------------去追大师兄呀封啊封----------------------------------------
感觉进度好像太慢了点，写了这么多才刚到一半的样子Orz
卤煮会加快速度的！RUN RUN RUN~

今天本来打算更一发，但是拖延症发作，到现在也还莫有码完，实在困DIE……Orz
然后每次都要让大家等这么久很抱歉，想想还是等到写完之后再全部一起发粗来好了
那么下一次更新的时候就是完结的时候啦~
一口气看完应该会比较爽=v=
我们半个月之后见~
好的！【自己先挽个尊

　　二十一、所谓笛煞
梦里的世界是一再出现过的场景。
　　妖与怪，兽与魔，鬼魂与火光，在狭窄的空间里旋转重叠。
　　敌不过，逃不了，浓重的怨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即将窒息之际，视线中突然出现一道青光，有人向自己跑来，喊着自己的名字。身边的妖怪被那人吸引，倒转方向扑向那个身影。
　　在意识起伏间，眼前清晰的笑脸逐渐被黑暗淹没。
　　心脏一瞬间收缩绞痛，手中的桃木剑挥出一道血光。
　　“暻秀，暻秀！”
吴世勋睁开双眼。
“你醒了？”
　　耳边的声音是惊喜的女声，吴世勋盯着季柳的脸，还在昏沉中的大脑停顿片刻，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被子一掀，吴世勋翻身下床，可没了气力的脚刚一着地便立刻跌了下去。
　　“小心。”
　　季柳扶起吴世勋，正欲把他搀回原处，吴世勋却突然抓紧她的衣袖：
　　“暻秀呢？”
　　问话的神情紧张而急切，季柳看着吴世勋抬起的脸，迟疑了片刻还是照实道：
　　“暻秀……和他哥哥走了。”
　　“他明明说不会走的……”
　　吴世勋紧抿着嘴唇靠坐在墙边，神情宛若一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季柳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安抚他的情绪，吴世勋突然甩开她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跑：
　　“我去找他回来！”
　　再一次的尝试仍是以摔倒而告终，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吴世勋过激的情绪和举动，“哐当”倒地的声音把一旁的季柳吓了一跳。
　　“你先别着急，我去找他们来。”
　　直接伸手封住了吴世勋的穴道，季柳转身出门寻人过来。
几个师兄弟在吴世勋房里站了个满满当当，张艺兴与朴灿烈将吴世勋抬回床上，穴道仍被封着的吴世勋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嘴里的抗议统统被无视。
　　“你先听我说。”
　　张艺兴站在床边，神情有些不忍却还是继续道：“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吴世勋曾经猜测过都暻秀的身份，是妖的话是什么妖。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可能，忽大忽小的身形，足以抵抗巴蛇的灵力，那日自己在森林中被大风迷了眼之后出现的小孩……有一个影子在心里出现，模模糊糊却又漆黑一片。
　　不敢去想那个念头，却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但是每每在看到那张笑脸之后，一切猜测都被抛之脑后。是什么妖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一直在我身边的暻秀就好了。
　　可是一直在。
　　没有什么是会一直在的。
“……大师兄说，嘟嘟就是笛煞。”
　　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可见，心里的侥幸怦然破碎。
吴世勋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没有一点反应。
　　周围几人见他如此，不知他究竟听进去了没有，有些担忧地交换了眼神后，金珉锡缓声道：“世勋……”
“但是嘟嘟在道观里的时候，山下不是还有人在北边与笛煞交手了吗？”
　　带着疲惫的声音打断金珉锡的话，吴世勋仍是看着床顶，双手却微微握紧。
　　“山下的只说可能是笛煞，并不能确定，何况与它招式相近的妖物并不算少。”
　　“大师兄不是说，‘你以为世间有几只笛煞’么？”
　　想起了吴亦凡在初见都暻秀时对自己说的话，吴世勋转过头来：
　　“嘟嘟有伤害过你们么？他在这儿的时候有过一点伤及无辜的举动么？他的所作所为不是都在师兄们的眼里看着么，那样一个天真的小孩怎么可能是那个嗜血的妖物。”
　　“但山下的传言不一定是真，而此次是大师兄亲眼所见，嘟嘟他……”
　　“吴世勋！”朴灿烈突然大声一吼，拽起吴世勋的衣领，怒叱道，“你要看看亦凡哥被伤成什么样么？你想试试亦凡哥昨晚的遭遇么？你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只是头疼不适吗？你身上被下了蛊，是血虫啊！扰人心智的血虫啊！你还在一味地维护他！你是宁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妖也不愿相信与你一起长大的我们吗？！”
　　愣愣地看着发怒的朴灿烈，吴世勋终于找到了重点：
　　“血虫？”
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背上的花纹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口子。记忆在这个时候开始回溯，每晚的噩梦和头疼欲裂的自己，身边的小孩和安抚神绪的清香。
　　不会是他的。
　　吴世勋想到都暻秀的脸，弯起的眼睛和像一颗桃心似的嘴。
　　一直在治愈着自己的小孩，一直让自己安心的暻秀。
　　不会是他的。
　　不会是他。
“嘶啦。”
　　有什么撕碎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响起，梦境里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
　　持续不断的鬼音，声嘶力竭的嘶吼，还有那一道溅起的血光。
　　“啊——”
　　一声声响声像是要撕裂自己的大脑，吴世勋在周围人急切的呼声中再次晕了过去。
*
　　繁密的枝叶挡住林外的阳光，雾气浓重的森林里只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带动遍地的昏暗。
　　“咳咳……”
　　浓雾之中，有三人相依而行，脚边的长草发出窸窣的声响，与间断的轻咳在林子中回响。
“哥哥……”
　　走在最中的人被旁人搀扶着，包裹在身上的黑衣布满暗色的痕迹。
　　“你别说话。”
　　金俊勉看了眼裹在都暻秀身上的自己最为珍视的外袍，一道道利爪的划痕和满目的暗红让他眼色又是一沉。
　　“就快到了，哥哥马上就带你回去。”
　　抬起的大眼睛在旁人的脸上停留片刻，都暻秀“嗯”了一声，提起虚浮的步子依着金俊勉而行。
雾气之中突然闪现出一点金色的亮光，金钟大上前几步眯起眼睛凝神细看：
　　“是鹿晗！”
　　前行的脚步加快，金俊勉背起都暻秀，在扰人的雾气之中，向着金光闪烁的方向奔去。
雾林中央。
　　鹿晗站在一块巨石边上，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不知在空中画着什么。金钟仁还在和那块巨石较劲，推之、抬之，巨石仍是纹丝不动。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鹿晗道。
　　“我就……试……试……”
　　金钟仁咬着牙从嘴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
“鹿晗。”
　　终于等来了熟悉的声音，鹿晗转身看到前来的三人，放下树枝松了口气。
　　“你们总算到了。”

　　二十五、入魔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醒来时，吴世勋抱着怀里的小狐狸，双眼无神地看着竹屋之顶，久久没有动作。
　　昨夜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有怪异的声音在梦中盘旋又很快被一一消去。
　　梦境并不算清晰，吴世勋只记得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和一道诡异的花纹，在清晰的意识里一遍遍重叠反复，最终那墨黑的藤蔓与抬起的右手完全重合。
　　像是完全长在手上，没有一丝突兀。
　　吴世勋眯了眯眼。
臂弯里忽然有了动静，是小狐狸从吴世勋怀里钻出了脑袋。
　　睁不开的眼睛似醒非醒，小狐狸抬起头又垂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极力想要保持清醒。
　　看着小狐狸抬起爪子挠挠脸的样子，吴世勋突然笑了。
　　起身把还在困倦中的九尾狐放在床上，吴世勋伸了个懒腰。
　　黄子韬不知去了哪儿，一大早就没了踪影。吴世勋屋里屋外找了个遍，还是没能找着。
　　想要问他要怎么离开这里，想要去那个未知的永无乡寻找都暻秀。
　　可是找不到黄子韬，便找不到出口。
　　吴世勋有些心急。
遍寻无果之下，吴世勋重新回到了竹屋里。
　　那九尾狐似乎很是嗜睡，此时正蜷缩着身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吴世勋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它的毛，不知怎么的，只要一见到这只小狐狸，之前因为找不到人而急躁的心情也忽然间被抚平。
　　又有极淡的气味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间，吴世勋凑近小狐狸的身子，深深地一嗅——
　　似乎是，淡淡的花草香。
　　吴世勋一愣。
【“只有那里才有灵的出现。”】
　　因为同是来自那个世外桃源，所以身上才会有相似的气味么。
　　吴世勋小心地抱起小狐狸，低下头，埋首于小狐狸温暖的颈间。
是熟悉的气味，属于那个喜欢花草的小孩身上的味道。
　　曾经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的味道。
　　淡淡的花草香。
　　都暻秀身上的味道。
吴世勋抱紧小狐狸。
“啊——”
　　右手突然的刺痛让吴世勋瞬间松了手。
　　掉到床上的小狐狸“呜嘤”着睁开眼睛，一转头看到的又是满脸痛苦的吴世勋，迷茫的眼睛立刻瞪圆。
　　这一次的疼痛直钻脑部，像是无数只小虫在啃噬脆弱的神经，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背着竹筐向自己跑来的黄子韬，以及，一道熟悉的青光。
*
　　“你在吸收它的灵气。”
　　吴世勋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之时，身旁是蜷缩着身子的小狐狸，还有神情严肃的黄子韬。
　　“吸收这只小狐狸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气。”
　　再次重复一遍之前的话，黄子韬看着一脸茫然的吴世勋，言语中带着明显的责备。
　　“第一次竟然看走了眼，看这小狐狸那样护着你，以为你只是个普通道士，原来竟是个魔道之人！真是……怎能进了这里，怎么能……”
　　黄子韬来回踱着步子。
　　“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一定要受罚！糟糕糟糕。”
我？魔道？
　　吴世勋拧着眉看着不停走动着的黄子韬，张口正要反驳，一声极轻的叫唤自身边而来。
　　是那只黄子韬所说的被自己吸走了灵气的小狐狸醒了。
　　醒了的小狐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大眼睛去看吴世勋。身边有黄子韬的呼唤，小狐狸却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那双眼熟悉得让吴世勋忽然有了另一个念头，心里想着的名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双手却抢先抱起了小狐狸。
“不要再接近他了。”
　　黄子韬板着脸戳了戳九尾狐的鼻尖。
　　“灵气被吸光了的话，神仙也救不回你！”
“我究竟是……”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小狐狸的困倦并不是嗜睡，而是被自己吸走了灵气。吴世勋看着那只有气无力的小狐狸，心里颇感愧疚，更多的却是恐惧。
　　“你自己不知道么？”黄子韬冲他翻了个白眼，“魔气已经在你体内呆了很久了，要是再不控制，你大概就要真的完全堕入魔道了。”
魔气。
　　魔道。
黄子韬嘴里说出的话清楚易懂，吴世勋听在耳里却变得模糊不清。
　　什么魔气，什么魔道？
　　我何时沾染了魔气，又怎回堕入魔道？
　　本就虚弱的脸色变得煞白，心中的恐惧在一瞬间急剧飙升。
　　曾经梦到过的那些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现，那样血腥的画面，妖孽横行的画面，难道便是一直在预示着什么吗？
“怎么……可能……”
*
　　黄子韬终究还是没有把吴世勋赶走。
　　大概是看他一脸震惊又茫然的表情觉得有些可怜，又大概是因为被小狐狸叼着裤脚抗议闹得无法，黄子韬没有把吴世勋这个“即将堕入魔道之人”赶离这隐世之地。
　　“但是只是暂时！等你稍微好了一点就得马上离开！”
小狐狸还是睡在了吴世勋的身边，尽管吴世勋也对黄子韬说过把这只会被自己吸走灵气的九尾狐带走，可每一次带离之后，小狐狸又会自己跑回来，因为知道吴世勋不愿自己离得太近，便只是远远地站着，站着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和熟悉的视线都让吴世勋不忍心再拒绝它。于是在入睡之前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余位置，小狐狸立刻兴奋地奔了上来。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吴世勋如何能睡得着。
　　黄子韬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荡，右手上那突生的花纹和间或刺激着神经的痛感都在昭告着吴世勋，你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修行者了。
　　成天想着要降妖除魔的小道士却成了沾染上魔气的半魔之人，这样的事实对吴世勋来说简直是个笑话。
　　问过黄子韬有没有什么去除之法，黄子韬一声毫不犹豫的“没有”却像是隐瞒了什么。
　　思来想去，眉心纠结，难熬的夜里，神经一下突的刺痛，不详的预感又在心里蔓延。
糟了。
吴世勋咬紧牙关等待着即将席卷而来的剧烈痛意，身旁的小狐狸也像感知到了什么，突然直起了身。
　　只是这一次，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吴世勋看着自己的右手向旁边那团白白的小东西摸去，然后突然，掐住了小狐狸的后颈。
怎么了？我怎么了？
　　吴世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像是脱离了自己的操控一般，紧紧地掐着小狐狸的颈部。
　　还属于自己的左手立刻掐住右手腕部，吴世勋使劲掰着自己的手指，让小狐狸能够挣脱出自己的掌控。
“走开啊！”
　　吴世勋冲小狐狸大声一吼，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右手又想要擒向呆愣在原地的九尾狐。
　　大脑已经来不及思考，吴世勋用意念与像是被另一股力量操纵着的右手相抗衡。
　　一个突然的翻身之下，吴世勋重重地摔到床下，可右手还是直直地伸着，五指如利爪般微微弯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自己的右手又要再一次擒住床上的小狐狸，吴世勋还箍在右手手腕处的左手立刻使劲，想都不想便要将失控的右手重重地砸向一边的墙壁，那一直呆立着的小狐狸却忽然扑了过来。
　　小狐狸把吴世勋扑倒在地，阻止了吴世勋想要自废右手的企图。
　　“走开！走开小狐狸！”
　　吴世勋正挣扎着，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突然伸到了他的嘴边。
　　一滴黏湿的液体滴入吴世勋的嘴里。
暴躁的神经在一瞬间安定下来，失控的右手也渐渐没了多余的动静。
　　是红色的血液，小狐狸咬破了自己的爪子，以灵气所化成的血，滴入了吴世勋的嘴里。
　　有淡淡的青色光芒从小狐狸与吴世勋相抵的头部一点一点散出，纯净的灵气在慢慢地被输送到吴世勋的体内。
宛若清风拂面，宛若溪水沁人。
　　清晨的阳光照亮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沉重的负担被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一点点吹离。
　　在似梦似幻的世界里，吴世勋看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前。
　　雾气缭绕中，那人转过身，熟悉的笑脸灿若星辰。
“暻秀。”
一声呢喃从睡梦中的吴世勋口中浅浅地发出。
　　白色的九尾狐依偎在他的身边，两个小爪子轻轻环住吴世勋的脖子。
世勋呐。
　　小狐狸蹭了蹭吴世勋的脸。
　　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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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着魔
“你身上的魔气是怎么来的？”
　　一走到角落，金俊勉便开门见山地问。
　　吴世勋对他能看出自己体内的魔气有些惊讶，随即也只得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确实是不知道，吴世勋对自己沾染上了魔气这一点，一直是毫无头绪。之前几个师兄告诉他他是中了蛊，体内残存了血虫，吴世勋便是倍感莫名，如今这魔气更是不可思议。
　　这处小院接近泉眼，空气中夹杂着的灵气虽被魔气遮住了大半，却还是让吴世勋有些不舒服。
　　胸口又开始有了渐渐的刺痛，吴世勋皱了皱眉又抿了抿嘴，这些忍耐的表情都被金俊勉看在眼里。
　　“是下边那小仙童给你吃了什么吧？”
　　“诶？”
　　吴世勋诧异于金俊勉准确的猜测，金俊勉拍了拍他的肩，终是笑了笑：“倒也委屈你了，不然暻秀这一路大概不好受。”
见眼前的小道士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吸食一丁点都暻秀的灵气，金俊勉倒是有些感叹。
　　吴世勋身上的魔气并非不能去除，只是已经在他体内潜伏了许久，要完全消除比较困难。而且他只是区区一个人类之躯，虽然是修道之人，体格会比普通人好上一些，但这魔气与灵气的冲撞是连强壮的妖兽都很难忍受的，吴世勋这样一个年轻的人类……
　　“暻秀大概是要一直黏着你的，晚上等他睡下之后，你与我来。”
　　再向吴世勋嘱咐了几句之后，金俊勉与他回到屋里。
吴亦凡还没醒，其他几人都等在旁边。一见金俊勉与吴世勋进了屋，都暻秀立刻走上前去。
　　“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他一个普通人，前阵子还受了伤，到了这里可能会有点不适应，嘱咐了他几句。”
　　金俊勉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焱和朴灿烈的不知去向让星祈宫的几名弟子有点着急，金俊勉却说不用刻意去寻，焱若是有意要藏起来，谁都找不到他。
　　“吴亦凡还在这里，他会来找我们的。”
曾经安宁和谐的永无乡在魔气的侵扰下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地方。
　　封印的打开让这里的原住民逃的逃，躲得躲，夜幕降临，四处都静得可怕。
　　金俊勉的家就在小院附近，那院子是都暻秀最初居住的地方，后来是在爷爷去世之后才住进了金俊勉家。吴亦凡被安置在那里，不便多做移动，于是金珉锡独自留下来照看，其他人则到金俊勉家去。
　　都暻秀果然还是选择和吴世勋一个屋，金俊勉也由着他去，只是在吴世勋被都暻秀拉走时，冲他使了个眼色。
　　或许是这几日里都太过劳累了，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都暻秀抱着吴世勋，很快便沉沉睡去。
　　听到身边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吴世勋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小心地下了床，吴世勋轻手轻脚地来到屋外，换了一身衣裳的金俊勉已经等在了那里。
金俊勉带吴世勋去的地方是泉眼处。
　　距离越近胸口的疼痛便越甚，等到终于到达之时，吴世勋已经疼得快要直不起腰，明明是带着寒意的夜晚，却有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
　　“进去。”
　　金俊勉指着涌动着的泉水，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吴世勋是有些犹豫的，看着在月色中泛着亮光的水面，本该是能够抚慰人心的纯净灵气此时却变成了带给吴世勋的折磨。
　　前进一步，还是在泉边停住了脚步，吴世勋正纠结着，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一推，整个人便一头栽进了泉水里。
“啊——”
　　泉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吴世勋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却发现泉水几乎要漫过自己的胸口。
　　“在里边好好呆着，寅时再回去。”
　　金俊勉毫不留情地拍了拍手：“我屋里有火盆和干衣服，回去之前先烤烤，记得，别让暻秀发现了。”
金钟大到现在还没回来，金俊勉有些担心。离开了泉眼之后便直奔雾林，只剩吴世勋一个人泡在冰冷的泉水里，忍受着体内两股势不两立的气力搅动浑身血液，激起一次甚过一次的疼痛。
寅时。
　　吴世勋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在昏昏沉沉间，在一次次刻意的压制中，胸口的痛苦变得麻木。下唇早已被咬破，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冰凉的泉水，有种凄凉的苦意。
　　看着月光估算着大概的时辰，天边仍是昏暗，吴世勋从水中出来，滴滴答答的水珠在蹒跚的步子中留下一路的痕迹。
　　烤火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体内的寒意与外界的温暖又是两股对立的形势，胸口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绞痛又被稍稍带起。
　　这样烤下去就是烤到天亮也不会干，吴世勋索性直接拿走金俊勉给他准备的干衣服，回到屋里外衣一脱，随便擦了擦便钻进被窝。
都暻秀还没醒，吴世勋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只是身上的寒意还是一阵大过一阵，吴世勋裹紧了被子，身子还是无法克制地不停颤抖。
　　不冷，不冷，不冷。
　　吴世勋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暗示。
　　吴世勋在心中想着那团火焰，似乎就真的有温暖的火源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可一个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惊得吴世勋一下出了满头的汗。
“世勋？”
　　是突然醒来的都暻秀，发现了吴世勋的不对劲。
　　都暻秀支起上身，一头长发散落下来。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月色却也同时洒下，都暻秀一双担忧的眼睛透出透澈的光，一张脸半明半暗，饱满的嘴唇跟着字句的口型微微嘟起。
　　“冷……”
　　吴世勋看着都暻秀，无意识地吐出一个字。
　　身子在一瞬间像是忘记了寒意，可眼前的一切却像被一层黑雾笼罩，只剩雾中心的人散发出难以遮掩的光彩。
　　胸口的疼痛突然移到脑部，有什么从心口急速上升，一缕隐约的黑烟在月色中一闪而过。
　　大脑像是被控制，在身边的人因为想要给自己温暖而靠过来之时，吴世勋忽然翻身压上。
“好冷……”
　　吴世勋看着瞪大了眼睛的都暻秀，目光集中于对方微张着的唇上。
　　“非常的……”
　　声音变成暧昧不清的呢喃，最后一个尾音在双唇的贴合中被封在嘴里。
　　非常的冷。
又是刚才脑海中臆想着的火苗在心底跃动，燃烧的火光带动全身的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温度来自于身下的人。
　　有一瞬间僵硬的都暻秀，在吴世勋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轻轻摩挲之时，柔软下来的身子，还有猛然加重的呼吸，全都变成了给这束突然的火光加温的干柴。
　　嘴唇被对方轻轻地咬住，随后一下突然的重咬让都暻秀忍不住低吟出声。一出声，早就红透了的脸便烧得更加厉害，而对方也在这一声中，给出了更加热烈的反应。
　　还有些笨拙的吻，移到了都暻秀白皙的脖颈。
　　“世、世勋……”
　　都暻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吴世勋扯开他的领口，双手在吴世勋轻轻舔舐自己的锁骨时猛地握紧。
　　连大气都不敢出，都暻秀努力憋着气，未经人事的他羞于自己内心的一阵阵悸动，以及，一点从未有过的期待。
大睁着的眼睛闭紧又睁开，在都暻秀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回抱住吴世勋的身子时，身上的人忽然痛苦地低吼了一声，随后像是想要赶走什么似的用力甩了甩头。
　　所有的动作都在黑雾抽离之时停了下来，吴世勋愣愣地看着身下的人。
“对、对不起！”
　　吴世勋手忙脚乱地收拢都暻秀被自己扯散了的领口。
　　“对不起，暻秀，对不起！”
　　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除了那次差点失手杀了幻化为九尾狐的都暻秀之外，吴世勋还未有什么时候像此时这样慌过。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控制了我的大脑一样。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暻秀你不要被我吓到，不会有下次了！不会的！不然，不然明日我就去和金俊勉换房，暻秀，我……”
　　“是魔气吗？”
　　都暻秀突然开口，之前的所有情绪都在平静的声音中消散。
　　“是因为魔气才亲我的吗？”
　　像是从云端跌入谷底，巨大的失落感在看到吴世勋点头之时笼罩在都暻秀周身。
　　“没关系。”
　　都暻秀轻声说，似乎是想要笑而勾了勾嘴角，可脸上的表情却勉强得比哭还难看。
　　伸手拍了拍吴世勋的肩，都暻秀往里边挪了挪，背过了身不再言语。
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的冒犯而生气，吴世勋看着都暻秀的背影，眉头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之前虽是被魔气蒙住了心智，可那些触感都还留在唇边、指尖，还有自己至今仍未能平缓的心跳，都像是要再次带起内心的火苗。
　　从被子中伸出手，吴世勋长长地吸进一口气。
　　大概是要再到那泉眼里泡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