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5
郑秀妍站在机场1号抵达口的人群里，看着腕上镶满碎钻的表盘里分针又悠悠地转过了一圈。
身边站着的一群像是学生的女孩子，穿着时下流行的衬衫百褶裙，身后的背包丁零当啷挂满各式小玩意儿，此刻正凑在窸窸窣窣地小声交谈并且用自以为不会被她发现的姿势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她最近忙于作画和筹备婚礼上琐碎的细节，即使没有工作整天也是浑浑噩噩地倒头就睡，今天也差点错过接机的时间，是以并没有以「公众人物」的要求好好打扮自己。虽然T台并不是传播范围很广的电视节目，但是每月初的《Muses》一号刊封面上自己定时定点出现的身影也保持了Jessica Jung的高出镜率，此刻被那群女学生认出来，她只能略抬起精致的下颌，将双臂抱起，做出更高傲的姿态，以防止那些孩子上前索要签名随后识破墨镜后她没有化妆的丑态。
而当她因为那群女孩子为首的那个已经朝着自己试探性地迈出脚步而略有惊慌的时候，久久没有声音的抵达口终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和交谈声，看来上一班飞机的乘客已经抵达了。孩子们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一边，郑秀妍这才舒了口气，也跟着往正从抵达口走出来的人群望去——毕竟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一直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对老夫妻接到了儿子和媳妇，身旁之前的女学生也接到了出差归来的父母，抵达口原本拥挤的人群开始变得稀疏起来，眼看着人群几乎走光，郑秀妍一直不太舒展的眉拧得越来越紧。
终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群里有个独自低头走路的身影映入眼帘。
头发比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长了一些，颜色染成了偏深的咖啡色，柔顺地披散在肩背上。破洞牛仔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白T的领口已经掉到了「危险地带」，外面套的军绿色外套袖口胡乱地卷着，倒是臂弯间挎的那只酒红色Givenchy提包总算没有让郑秀妍更失望一点。
她抬起一条手臂学着刚才接机的人们扬了扬，声调并没有提很高，「Baby Krys！」
那个一直低着头走路的人终于抬起头来，同样墨镜遮挡下的下颌曲线和粉嫩唇瓣和郑秀妍颇为相像，直到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墨玉样的眸子看过来时，才会让人发觉这两姐妹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郑秀晶把在左手背累了的提包换到右手，皱眉的样子延续了老郑家强大的血统，「你怎么来了？」随后又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Mommy叫你来接我的？」
郑秀妍一面带着妹妹往停车场走，轻轻勾起了唇。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冰封许久的面容上那丝笑意徐徐绽放开来的时候说不出的娇艳好看，她偏过脸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妹妹，这才慢悠悠地公布了正确答案。
「不是mommy，是Ben。」
郑秀晶正在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闻言一下子站直了身体，那只包含着工薪阶层小半年薪水的酒红色提包被她「砰」地一下扔进了车里，她用力揉了揉长发，一脸烦躁，「他都打电话到你这儿来了？God他怎么那么烦……」
「他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错？再说你又和你男朋友闹什么……」
郑秀晶抬手打断了姐姐的话顺带翻了个白眼，「Ex-boyfriend，我们已经分手了好吗？再说了我亲爱的姐姐，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旧金山回来不是聊这个的好吗？」
郑秀妍看着她坐进车里，也跟着坐进去，又盯着妹妹把安全带系好，这才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道，「那好吧。你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
郑秀晶正叼着墨镜的一只脚把遮阳板翻下来滑开背后的小镜子，本以为她只想照个镜子的郑秀妍在看见妹妹从包里掏出化妆包的时候噎了一下喉咙，「你这是？」
郑秀晶头也不抬地拧着粉底液的盖子，「一会儿不是要见金泰妍吗，我要是邋邋塌塌的不是丢你脸么。」
原本含着一丝笑容的郑秀妍脸色慢慢凝了下来，她安静地看着前方地路况开着车，空出一只手轻轻打掉妹妹拧着盖子的手，淡淡道，「和你吃饭的就我，她今天忙，不会来。」
郑秀晶不解地偏过脸去看姐姐，她只是沉默地开着车，神情掩在硕大的墨镜背后看不分明，但是妃色的唇微抿着，小时候她不开心就会这样。
她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
三个字。回答得很快。郑秀晶扁了扁嘴，倒是听了话收拾了化妆包。把遮阳板翻上去，随后靠在椅背上转了脸看着窗外空旷的机场高速路。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窗外不断闪逝的风景，微微抿起的薄唇和家姐如出一辙，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郑秀晶上了大学之后即便为了照顾在美国的父母和留在韩国的自己总是两头跑，可是自己见到这个唯一的妹妹的日子还是少的可怜。她的感情轶事传到旧金山，父母自然是生气伤心，就连秀晶也减少了来韩国的次数，大有不认她这个长女的架势。
可是自己结婚，父母纵然还不能释怀，到底还是同意了妹妹做伴娘的请求。看来将来求得二老的原谅，也不是不可回寰。
那些郑秀妍压在心里，压到她几乎喘不过气的那些往事，除了这个亲妹妹，她又有谁可以诉说呢。纵然是睡在枕畔的金泰妍，也只能是牙关紧咬的对象。
可是一旦开了口，这个如同魔鬼般残忍的自己，又能不能得到妹妹的理解呢。
车内是长久的寂静。
「爸妈……他们还好吗？」
听见姐姐有些喑哑的声音，郑秀晶终于回过神来，依旧手托下巴看着窗外，淡淡道，「开始当然是没法接受啊，后来么……不接受也没什么办法不是么。说金泰妍要是对你好，他们也就不管了。」
「是吗。」郑秀妍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听见这个回答郑秀晶终于回过脸来看着姐姐，奇怪地挑了挑眉，「怎么，这个答案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怎么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
是啊。这个答案是她一直想要的，过去期盼祈求也想要的。可是现在等到它真的到了手里，却是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当初为了自己的性向和父母大肆争执，希望求得尊重理解和支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现在这个了。
一切都已经改变。
郑秀妍抿紧了唇，不发一言地开着车。她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路况上，才能抑制下脑海中翻涌而上的往日岁月，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往日岁月。
直到身旁一直望着窗外的妹妹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Jessi。」
「嗯？怎么了？」她缓慢踩下刹车，停稳在红灯前，转过脸却看到妹妹有些惊慌失措的面容。
「我刚刚……刚刚好像看见林允儿了。」
「啪」，红灯跳转变绿，前面的车子一辆辆驶远。身后排起长龙的车辆不满的鸣笛声仿佛是涌来的海潮，铺天盖地的朝着郑秀妍席卷而来。她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直愣愣地看着妹妹的眼睛，她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起起落落的唇角让她的表情不可控制地扭曲起来。
「你说……刚刚看见谁了？」
》》》》》》
林允儿坐在她的白色BMW730驾驶位上闲闲翻着最新一期《Muses》，贴着水晶的手指翻阅杂志的铜版纸时，清脆的声音和耀眼的光弧一样怡然自得。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车载音响上自动显示的时间，看见是14：05这几个数字之后，微微抿唇一笑，捧着杂志又翻过一页。
世上大部分被印上「有求于人」这几个字的人都是心急而无措的，适当的拖延时间——有时仅仅是五分钟，就像在原本焦躁燃烧的火堆里又撒了一把催化剂，将内里的不安惊慌甚至是恐惧放到最大，而这些情绪，往往能在谈判中轻易击垮一个人。
或许那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和自己「共事」过的Sunny小姐不把这次见面定位为「谈判」，可是就林允儿本身而言，进了社会之后她的非谈判时间大部分是和权侑莉在床上度过的——那也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谈判，不讲感情的床事的确带来了很多方便。
「Life is a war.」
她放下杂志就着后视镜最后端详了一下妆容，随后拎过包包，在时钟跳转为14：10的时候款款地下了车。
披散在肩上的栗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日本著名设计师的小礼服裙将她衬托地像是一只高贵的黑天鹅，阳光正好，在她身前铺下闪闪的金光。
她忽然想起从首尔大退学之后，住过的那个地下车库。阴暗，潮湿，像是永远照不到太阳。
那种日子，她一点也不想回忆。人生就是不断的向前，能够得到的，不能够得到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听见自己轻轻笑出了声，「Here we go.」
郑秀妍站在机场1号抵达口的人群里，看着腕上镶满碎钻的表盘里分针又悠悠地转过了一圈。
身边站着的一群像是学生的女孩子，穿着时下流行的衬衫百褶裙，身后的背包丁零当啷挂满各式小玩意儿，此刻正凑在窸窸窣窣地小声交谈并且用自以为不会被她发现的姿势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她最近忙于作画和筹备婚礼上琐碎的细节，即使没有工作整天也是浑浑噩噩地倒头就睡，今天也差点错过接机的时间，是以并没有以「公众人物」的要求好好打扮自己。虽然T台并不是传播范围很广的电视节目，但是每月初的《Muses》一号刊封面上自己定时定点出现的身影也保持了Jessica Jung的高出镜率，此刻被那群女学生认出来，她只能略抬起精致的下颌，将双臂抱起，做出更高傲的姿态，以防止那些孩子上前索要签名随后识破墨镜后她没有化妆的丑态。
而当她因为那群女孩子为首的那个已经朝着自己试探性地迈出脚步而略有惊慌的时候，久久没有声音的抵达口终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和交谈声，看来上一班飞机的乘客已经抵达了。孩子们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一边，郑秀妍这才舒了口气，也跟着往正从抵达口走出来的人群望去——毕竟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一直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对老夫妻接到了儿子和媳妇，身旁之前的女学生也接到了出差归来的父母，抵达口原本拥挤的人群开始变得稀疏起来，眼看着人群几乎走光，郑秀妍一直不太舒展的眉拧得越来越紧。
终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群里有个独自低头走路的身影映入眼帘。
头发比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长了一些，颜色染成了偏深的咖啡色，柔顺地披散在肩背上。破洞牛仔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白T的领口已经掉到了「危险地带」，外面套的军绿色外套袖口胡乱地卷着，倒是臂弯间挎的那只酒红色Givenchy提包总算没有让郑秀妍更失望一点。
她抬起一条手臂学着刚才接机的人们扬了扬，声调并没有提很高，「Baby Krys！」
那个一直低着头走路的人终于抬起头来，同样墨镜遮挡下的下颌曲线和粉嫩唇瓣和郑秀妍颇为相像，直到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墨玉样的眸子看过来时，才会让人发觉这两姐妹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郑秀晶把在左手背累了的提包换到右手，皱眉的样子延续了老郑家强大的血统，「你怎么来了？」随后又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Mommy叫你来接我的？」
郑秀妍一面带着妹妹往停车场走，轻轻勾起了唇。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冰封许久的面容上那丝笑意徐徐绽放开来的时候说不出的娇艳好看，她偏过脸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妹妹，这才慢悠悠地公布了正确答案。
「不是mommy，是Ben。」
郑秀晶正在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闻言一下子站直了身体，那只包含着工薪阶层小半年薪水的酒红色提包被她「砰」地一下扔进了车里，她用力揉了揉长发，一脸烦躁，「他都打电话到你这儿来了？God他怎么那么烦……」
「他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错？再说你又和你男朋友闹什么……」
郑秀晶抬手打断了姐姐的话顺带翻了个白眼，「Ex-boyfriend，我们已经分手了好吗？再说了我亲爱的姐姐，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旧金山回来不是聊这个的好吗？」
郑秀妍看着她坐进车里，也跟着坐进去，又盯着妹妹把安全带系好，这才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道，「那好吧。你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
郑秀晶正叼着墨镜的一只脚把遮阳板翻下来滑开背后的小镜子，本以为她只想照个镜子的郑秀妍在看见妹妹从包里掏出化妆包的时候噎了一下喉咙，「你这是？」
郑秀晶头也不抬地拧着粉底液的盖子，「一会儿不是要见金泰妍吗，我要是邋邋塌塌的不是丢你脸么。」
原本含着一丝笑容的郑秀妍脸色慢慢凝了下来，她安静地看着前方地路况开着车，空出一只手轻轻打掉妹妹拧着盖子的手，淡淡道，「和你吃饭的就我，她今天忙，不会来。」
郑秀晶不解地偏过脸去看姐姐，她只是沉默地开着车，神情掩在硕大的墨镜背后看不分明，但是妃色的唇微抿着，小时候她不开心就会这样。
她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
三个字。回答得很快。郑秀晶扁了扁嘴，倒是听了话收拾了化妆包。把遮阳板翻上去，随后靠在椅背上转了脸看着窗外空旷的机场高速路。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窗外不断闪逝的风景，微微抿起的薄唇和家姐如出一辙，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郑秀晶上了大学之后即便为了照顾在美国的父母和留在韩国的自己总是两头跑，可是自己见到这个唯一的妹妹的日子还是少的可怜。她的感情轶事传到旧金山，父母自然是生气伤心，就连秀晶也减少了来韩国的次数，大有不认她这个长女的架势。
可是自己结婚，父母纵然还不能释怀，到底还是同意了妹妹做伴娘的请求。看来将来求得二老的原谅，也不是不可回寰。
那些郑秀妍压在心里，压到她几乎喘不过气的那些往事，除了这个亲妹妹，她又有谁可以诉说呢。纵然是睡在枕畔的金泰妍，也只能是牙关紧咬的对象。
可是一旦开了口，这个如同魔鬼般残忍的自己，又能不能得到妹妹的理解呢。
车内是长久的寂静。
「爸妈……他们还好吗？」
听见姐姐有些喑哑的声音，郑秀晶终于回过神来，依旧手托下巴看着窗外，淡淡道，「开始当然是没法接受啊，后来么……不接受也没什么办法不是么。说金泰妍要是对你好，他们也就不管了。」
「是吗。」郑秀妍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听见这个回答郑秀晶终于回过脸来看着姐姐，奇怪地挑了挑眉，「怎么，这个答案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怎么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
是啊。这个答案是她一直想要的，过去期盼祈求也想要的。可是现在等到它真的到了手里，却是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当初为了自己的性向和父母大肆争执，希望求得尊重理解和支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现在这个了。
一切都已经改变。
郑秀妍抿紧了唇，不发一言地开着车。她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路况上，才能抑制下脑海中翻涌而上的往日岁月，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往日岁月。
直到身旁一直望着窗外的妹妹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Jessi。」
「嗯？怎么了？」她缓慢踩下刹车，停稳在红灯前，转过脸却看到妹妹有些惊慌失措的面容。
「我刚刚……刚刚好像看见林允儿了。」
「啪」，红灯跳转变绿，前面的车子一辆辆驶远。身后排起长龙的车辆不满的鸣笛声仿佛是涌来的海潮，铺天盖地的朝着郑秀妍席卷而来。她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直愣愣地看着妹妹的眼睛，她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起起落落的唇角让她的表情不可控制地扭曲起来。
「你说……刚刚看见谁了？」
》》》》》》
林允儿坐在她的白色BMW730驾驶位上闲闲翻着最新一期《Muses》，贴着水晶的手指翻阅杂志的铜版纸时，清脆的声音和耀眼的光弧一样怡然自得。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车载音响上自动显示的时间，看见是14：05这几个数字之后，微微抿唇一笑，捧着杂志又翻过一页。
世上大部分被印上「有求于人」这几个字的人都是心急而无措的，适当的拖延时间——有时仅仅是五分钟，就像在原本焦躁燃烧的火堆里又撒了一把催化剂，将内里的不安惊慌甚至是恐惧放到最大，而这些情绪，往往能在谈判中轻易击垮一个人。
或许那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和自己「共事」过的Sunny小姐不把这次见面定位为「谈判」，可是就林允儿本身而言，进了社会之后她的非谈判时间大部分是和权侑莉在床上度过的——那也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谈判，不讲感情的床事的确带来了很多方便。
「Life is a war.」
她放下杂志就着后视镜最后端详了一下妆容，随后拎过包包，在时钟跳转为14：10的时候款款地下了车。
披散在肩上的栗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日本著名设计师的小礼服裙将她衬托地像是一只高贵的黑天鹅，阳光正好，在她身前铺下闪闪的金光。
她忽然想起从首尔大退学之后，住过的那个地下车库。阴暗，潮湿，像是永远照不到太阳。
那种日子，她一点也不想回忆。人生就是不断的向前，能够得到的，不能够得到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听见自己轻轻笑出了声，「Here we g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