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柳轩摸不着头脑。
董政转过头，不再看柳轩，提了提酒壶，又缓缓放下：“我累了，你今天救人应该也累了，其他明日再说。”说着就跃下房顶，进屋就寝。
柳轩由始至终都搞不懂董政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董政越来越抽风。不过想回来，他从认识董政开始，就没见过董政表露过多大的情绪波动，毕竟以前的生存环境，表露多一丝感情就等于多份杀机，董政大概只是还没适应平淡的生活。
想到这里，柳轩无奈有带点讽刺地笑了一下：“我又如何有资格说他呢？”接着，把酒壶收拾一下，也回寝室休息了。
听着柳轩离去的声音，董政在房里呆坐着，今天发生的一幕幕不断在他脑里盘旋。古月芩伸手绕鬓丝、古月芩落水、古月芩被柳轩救起、古月芩被柳轩渡真气、古月芩……古月芩……十年前……
“啪！”董政寝室里唯一的一张木桌被注满内力的一掌化为细碎的木屑。
古月芩昏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人就恢复精神了，问她也说没啥不舒服，跟平常没什么分别。而她也是继续活蹦乱跳，好奇地干着所有事情。那天晚上以后，董政也没再跟柳轩聊过关于古月芩的事，和霍紫琼也竟然相安无事地继续来往。
一切事情都像恢复正常。
安宁的日子好像过得很快，眨眼间就过了快一个月了，不仅董府上下，古月芩与醉轩楼的伙计都混熟了，做事也老练很多，至少上市集时已经很淡定。董府里的杂务不多，人手也足，所以古月芩现在更多去醉轩楼帮忙，或者直接跟仲程到处跑。
“仲程，今晚少爷又不回来吗？”今天古月芩跟仲程到市集采购完，正回董府。
仲程无奈地白了古月芩一眼：“小月儿，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年长，你应该喊哥。对长辈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哦！”
古月芩撇撇嘴：“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按年龄算，我比你大！我都没让你喊姐呢！”
“去，你这丫头，老是胡说八道。”仲程表示没辙。
“唉。”古月芩收起方才的顽皮，轻叹了一声，“自从上次我落水后，我总觉得少爷在避开我，出外都不带我去了，还经常夜不归宿。他是不是生气我坏了他游湖的兴致？”
“少爷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以前也经常出外办事不回来的，别乱想。再说，柳轩少爷不是经常带好玩的给你吗？有主子能做到如此份上，该知足了。”

嘴上是这样说，其实仲程也觉得自己的主子最近夜不归的次数增多了，虽然以往也需要出外奔走，但从未试过如此频繁。
古月芩明白仲程话中所指是让她不要逾越婢女的界限，也自知理亏，不再做声，回到府里就跑去炊房帮忙。
完成一天的家务，古月芩累到了在床上，她来这里这么久，董府上下都很疼她，特别是她落水事件让大家知道她的体质比较差，所以一般不让她做太多的事情，极少像今日一般，去帮忙采购回来又到料理晚膳。
虽然身体很累，但她却没有睡意。落水后，她被董政抱回他寝室旁的客房医治，然后就顺理成章地不再回去跟香香住，而是一个人住在客房，所以每天董政是否有回来，她都很清楚，今晚董政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咚！——咚！咚！”听着三更的锣声响起，古月芩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呼吸不畅。于是起来坐到窗边，打开窗户，吹一下夜风。夜晚的风稍微有点凉意，但吹到身上却能稍微缓解她的不适。
皎洁的月光犹如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夜空，天上稀薄的卷云为夜空披上一层薄纱，朦胧的感觉惹人遐想。古月芩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天，一个黑色的身影，改变了她的一生，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就在她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院子里走进一个黑影，挺拔的身躯，步伐沉稳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眼前的背影竟然和十年前的重叠，古月芩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冲了出去。黑影看到她停了一停，有点诧异：“小月儿？怎么还没睡？”
古月芩终于看清了黑影的脸，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落寞，在月色的照耀下，她的脸色显得异常白皙：“……少爷，你回来了？”
“嗯，有事？”
“不，没有。只是……”古月芩赶紧摇头，但那句“想出来透透气”还没说出口，就感到眼前的景色被一阵黑暗笼罩，酸胀麻痹的感觉从曲鬓蔓延到整个头部，瞬间感觉上下颠倒、天地旋转。双手下意识抓住最近的楯干，企图代替发软的双腿，支起如千斤重的身体。
就在古月芩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手臂被一股力量支撑起来。
“小月儿？”
古月芩抬头，看到董政满眼的担忧，心里流过一阵暖意，手脚好像也被注入了力量，就着董政的手臂重新站稳。露出一个微笑：“可能今天比较累，方才有点头晕。已经不要紧了。”
古月芩的脸色有着不寻常的苍白，身子微微发抖，眼光也有点涣散，董政不由分说地横抱起她，把她送回房间。

　　“少爷，别……”被抱着的古月芩不知所措地在董政怀里挣扎，但奈何全身没有力气，这种程度的反抗感觉竟然更像欲拒还迎，让人觉得异常暧昧。
可惜此时的董政却丝毫不曾察觉。
他这段时间是有意找借口离家，好己离开这个让自己失控的人儿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今天晚上回来，竟然看到她冲出来迎接，心中不自主地觉得狂喜，但顷刻间，人儿却面色煞白，几乎不支倒地，他的心也随之一窒，似乎不会再跳动。见她强颜欢笑，心中回忆起当日湖上的意外，疼痛再一次蔓延全身，几乎要了他的命。
董政把古月芩送回房间，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手上异常地温柔，仿佛他抱着的是一件一碎的珍品。亲自帮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董政才转身离去。一转身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住。他回头，看到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感受到董政的目光，古月芩的手像被火烫到般惊惶地缩回被子里，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了难以察觉的绯红。
“我……”古月芩拉上了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想掩饰自己的失措。
董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响，他为她拢了拢被子：“好好休息，我明天给你找大夫来看看。”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古月芩看着慢慢离去的董政，突然又觉得眼前的身影跟十年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柳轩皱一皱眉，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随即听到房内一阵布帛摩擦的声音，以及一声有点沙哑的回应：“进来。”
柳轩进到房内，看到古月芩已经端坐到床上，神情平静，除了微微发红的眼睑，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还觉得不舒服吗？”柳轩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谢谢柳轩少爷，已经好多了。”
“我跟哥商量过了，你先修养个把月吧。哥让大夫帮忙开了补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古月芩有点惊讶：“修养个把月？你的意思是？”
“嗯，就是先别干活，把身子养好再说。”
“不需要了。”古月芩不等柳轩说下去，迅速地表明自己的想法，“我的身子我很了解，这小问题是无妨的。”
“大夫也建议你休息。”
“我是董府的丫鬟，我必须当好这份差事。”古月芩眼中禁不住流露出一丝的哀伤。
“你是在意之前哥说你做不好就把你卖掉的事？”话刚出口，柳轩就有点后悔了。
果然，古月芩闻言，全身一颤，苍白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才交待仲程去采购些人参燕窝回来给你做药膳，他不是……”
柳轩话没说完，古月芩却突然过来揪住他的衣袖：“柳轩少爷，我求你，能不能别让我不干事？其实，我……”古月芩把自己可能活不过半载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改说，“我也许不久之后也会离开大家，在这之前，我想跟大家好好地过。”
“离开？”柳轩从来没有想过这人儿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事哭？
“嗯，我想，回去以前的地方看看。总之，你答应我好吗？”古月芩抬头，用微红的眼睛看着柳轩，柳眉轻皱，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厚。
“呃……好。”柳轩还没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古月芩那乞求的眼神，竟然下意识地点了头。
“还有，我会离开的事，别跟其他人说，少爷也不说，可以吗？”
柳轩继续点头。
古月芩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时，香香带着刚煎好的药进来了，柳轩见状，也不再问下去，拍拍古月芩的头就出去了。
柳轩应了承诺劝董政打消让古月芩不干事的念头，但董政还是把古月芩“禁锢”在院子了，说至少要休息三天，期间让香香来照顾起居。期间，董政却一次都没慰问过，大家一墙相隔，古月芩竟也跟他一面都没见过。
“亲爱的香香，我能不能不喝这玩意儿？好难喝。”

　　香香捏住古月芩的鼻子，还拧了拧：“臭丫头，我都被派来当你丫鬟使唤了，你还跟我撒别扭啊？如果被知道我没让你喝药，我就要挨板子了。”
“呜呜呜，还让不让人活啊？”古月芩把鼻子抢回来，然后趴到石桌上，扭来扭去，用手捶着石桌，作伤心欲绝状，“我这三天除了这个院子，哪儿都不能上，还要一日三餐地喝苦水，让我回虎山算了。”
香香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谁不知道你说这‘苦水’里面全是珍贵的药材，少爷特意让大夫帮你配的，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啊。”经过长久的相处，香香很清楚，这妮子喜欢撒娇捣蛋，但是一旦搬董政出来，就能立即把她镇压下去。
果然，本来在桌上闹腾的人儿马上就不动了，人是不动了，但竟然只是从“伤心欲绝状”转换成“挺尸状”，看来这次闹腾还有点动真格了。香香笑了笑，决定出杀手锏——除了董政，古月芩的弱点就是各种美食，特别是甜点。
“哟，方才我拿药进来啊，少爷听说药苦，所以特意买了糖葫芦回来，说某丫头喝完药就赏，看来还是得跟少爷如实禀告，让他把糖葫芦给林嫂的孩儿算了啊。”
“别！好嘛，算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喝！”古月芩突然“复活”，把香香手上的药端过去，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完，喝完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然后把糖葫芦讨过去，欢欢喜喜地吃了。
看着古月芩吃着糖葫芦，天真满足地傻笑，香香没由来地一阵感叹：“唉，小月儿，我说你命真好。”
古月芩停住了嘴，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香香，等她继续说。
“可不是嘛。董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是在这里也算是大户人家了，两位少爷也是仪表非凡，外面想冠他们姓的女子多如牛毛。他们平时正眼看得上的女子寥寥可数，却都对你如此宠溺，你不是命好那是什么？”
“哪有！你别乱说啊，我可不想被紫琼姑娘或者城里的小姐公子们宰了啊。”
“那些人不能比，你看两位少爷有对府里或者楼里其他丫鬟这么好吗？”
古月芩盯着香香看了半响，然后皱了皱鼻子：“唔，好酸。”
“啊？糖葫芦也酸？”香香被古月芩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
“不是糖葫芦，是香香你啊！莫非是你也跟那些花痴姑娘一样，看上两位少爷，所以吃醋了？”古月芩笑得很坏。
香香的脸瞬间泛起嫣红，蔓延到耳朵和脖子，几乎能滴出血：“臭丫头，死妮子，你胡说什么！”说着就追着古月芩，作状要打她。

　　古月芩被追得满院子跑：“呀，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啊！”
打闹了一会儿，香香才想起对方还带病在身，马上就停下来，不敢闹下去了。
香香坐下来，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古月芩：“两位少爷对下人很好，对外也很和善，但我没看过他们对谁会特别好。特别是少爷，他平时就比柳轩少爷要冷漠得多，不太善于交际，但看得出来，他把你的事都放在心上。”
古月芩的鼻尖因为方才的活动而渗出了汗珠，脸颊微微呈现出惹人怜爱的粉色，她接过茶，喝一口：“少爷不是有紫琼姑娘吗？人家霍家千金可是大家闺秀，我只是个野丫头，岂能相比？他的妻房之位不是我能窥觎的。再说，我觉得……”他有点恨我。这句话古月芩放到心里。
香香拿起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没有发现古月芩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但心里也明白古月芩话中的意思，有点不满地努了努嘴：“如果少爷愿意，为了报恩，即使不要名分，我也愿意委身于他，至少能给自己留段美好回忆呢！”
古月芩惊讶地看着香香。
香香才褪去的红晕又爬上双颊：“去去，你那什么眼神？我就随口说说。哎呀，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哎呀，香香，羞羞啊！”古月芩笑得更坏了。
“呀！死丫头，臭丫头！”
说着，两个小女孩又开始嬉闹起来。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香香的随口说说在古月芩的心中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最后变成翻江巨浪，将其淹没。
为了报恩，即使不要名分，也愿意委身于他……吗？

第6章 第一次冲突 ...
　　休息三天以后，古月芩终于解除禁足，柳轩让她不要再继续做家务的事，而是安排跟自己和仲程学习账务，让她帮忙管醉轩楼的账目。
柳轩跟董政的账目分明暗两本，而门面的账目又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就是醉轩楼的账目，内容仅仅只是醉轩楼的收支，比较琐碎但至少不需要体力劳动，量也不会很大。最初董政是反对的，但柳轩跟他说，如果没事干，想要管住古月芩很困难，与其让她胡闹，倒不如安排一个比较妥当的差事给她。最终董政勉强地同意了。
十天以后，古月芩已经把醉轩楼的收支明细打理得很妥帖。
“小丫头，看你还不赖，学习得挺快的。”柳轩看着古月芩写的账目，眼中满是赞赏。
“以前在家里，有时会去书房看爹爹写账本，对这种行目有所了解。”
“你爹不是大夫吗？”
“是啊，但家里也是买药材的啊。”
古月芩和柳轩在醉轩楼私人楼阁的书房中聊着，仲程敲门进来：“柳轩少爷，是时候用膳了，少爷已经在楼下了。”
“嗯，知道了。”柳轩撇了撇嘴，“我说哥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往这边跑，晚上也没出去溜达了。别是又抽风了！”
“抽风？”古月芩很好奇。
仲程也忍不住笑了笑，看着古月芩道：“少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喜欢躲到醉轩楼几天喝酒。”
听完仲程的解释，古月芩更好奇了：“是吗？我怎么都没见过？”
柳轩跟仲程都明显地有些愕然，对望了一下。
好像自从古月芩来了以后，董政就没有试过抽风了。不过他最近忙得可以，跟霍紫琼见面都少了很多，不抽风大概也正常。他们也没多想，就一起下楼去。
“少爷，你来了？”古月芩一下楼，就看到董政已经在雅间等着他们，菜也点好了。
董政看到来人，面无表情：“午时都快过了，做账就不用吃饭？”
柳轩拍拍古月芩的头：“小月儿一个上午就把这几天的账都弄妥当了，以后我还真是可以吃顿好饭了。”
“也亏你说得出来，账本不是大半都由仲程处理的吗？你就只会跟女子打交道。”
“喂，你这是要毁我清誉啊？”柳轩白了董政一眼。
仲程深知这对哥儿们一旦拌嘴起来会没完没了，于是小声地对古月芩说：“你赶紧吃吧，他们经常都这样。”
古月芩对仲程会意的眨眨眼，然后低头用膳。

　　董政静静地看着闭着眼睛享受大自然的古月芩，被内心两种矛盾的情绪折磨得疲惫不堪。
这世界上，只有他知道古月芩就是十年前被灭门的饕王当晚准备娶过门的女子，只有他知道她是一个甘愿堕落为饕王妾氏的人。但他也知道，这个女子的身影却从十年前开始，就像烙印一样烙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关心她，心中却很抗拒，甚至鄙视这样的自己。
也许是觉得足够了，也许是感到董政的视线，许久以后古月芩睁开眼睛，往董政所站的方向看过去。
古月芩先是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少爷，你来了？”
看着古月芩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董政稍稍迎了上去：“中午我在醉轩楼说的话……”董政还没说完，却诧异地发现古月芩不是朝自己走来，而是直径从自己身边走过，向出口走去。
“别走……”董政在古月芩迅速经过自己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古月芩吃痛转身，有点倔强地看着董政，语气上满是疏离：“请问少爷有何吩咐？”
古月芩的态度让董政觉得莫名地恼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少爷没有其他吩咐，请允许我先退下。”
“你……”董政好久没有试过这么生气，手上的力度不禁加大。
古月芩抿着嘴，任由董政抓着自己不放，不动也不吭声。
两人对持着，直到董政发现古月芩脸色不正常的发白，才发现自己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度，急忙把手放开。
被放开的古月芩往后退了两步，握着淤青的手腕，低着头说：“我真的就这么讨厌吗？”
董政紧紧握着拳，指关节微微发白，却一直保持沉默。
等不到董政的回答，古月芩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走出后山。这次，董政没有再拦她。
古月芩出后山以后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心在哭，但眼睛却流不出眼泪。一个多月前，她害怕自己活不下去，但这一刻，她宁愿就这样死去。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各种的回忆和念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自从古月芩开始管理醉轩楼的账目，她中午就跟柳轩在醉轩楼用膳，后来慢慢地，就变成基本上都跟董政和柳轩他们一起。为此，她还被香香抱怨过很多次“你摇身一变都是我主子了”之类的话。
今天晚膳，平日很自觉出现的古月芩却不见踪影。

　　古月芩账目处理的出奇得好，按她说的，她出了这个就没其他事儿干，不好也说不过去。最近生意越来越好，柳轩他们在讨论要不要扩充门面或者开分号，而古月芩有时候甚至会亲自去库房帮忙盘点。
今天古月芩又迟迟都不用午膳，只是在内阁边吃相思糕边做账。
又有不速之客到来，不过经过上次的教训，古月芩已经学会冷静，先瞟一下来人才发飙。
不是虎子，是董政。幸好没扔本子。古月芩偷偷地胡思乱想，嘴里已经礼貌地跟董政打招呼：“少爷，过来了啊？”
“听说最近客人多了好多，连你也忙得紧。”
“是的，最近客人是多了好多，不过这是好事吧。”
“是的，但是你也要注意身体。”
自从之前闹过小矛盾，两人的相处反而更融洽，董政不再阴晴不定，甚至还多了很多笑容；古月芩则从之前的拘束变得更加坦然。
两人聊着聊着，另外一个不速之客也来了——虎子进来敲敲门，看着董政欲言又止：“董少爷，那个……”
“你先下去，很快就下来。”
打发了虎子，董政回来跟古月芩说：“下午得闲吗？”
“嗯，其实很快就完成了，下午没特别的事儿。”
“那下午陪我去后山走走吧？他们说你这几天都很忙，放松一下吧。”
古月芩答应后就坐回去，继续工作，董政也就下去了。
想着下午可以跟董政一起游后山，古月芩不禁觉得又兴奋，又紧张，理账的速度也快了很多。本身已经完成得不错的工作眨眼间就彻底完成了。
她兴高采烈的下楼去，刚好碰到看到董政出门。就在她那声“少爷”准备喊出口的同时，她看到董政身边一抹嫩粉色的身影。硬把说出口的字吞回肚子里，让古月芩呛得直咳嗽。
古月芩走到窗边，就着窗门看着远去的两人，嘴角浮起一抹有些惨然却又欣慰的笑容。
能看着他幸福，这样的结局也很好，至少紫琼姑娘能给他的，自己给不起。
古月芩轻轻叹着气，等两人彻底走远了再走出醉轩楼-，慢慢踱回董府。猜想董政送霍紫琼应该没这么快回来，古月芩就拿着鱼食到后山喂着鱼等。
董政来到后山，看到古月芩站在湖中小桥上喂着鱼，于是快步走了上去。
“被你天天这样喂，鱼会撑死的。”

第8章 潜伏的危机 ...
“小月儿……”董政没想到古月芩会逃，站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追，最后只是默默看着对方逃离。直到古月芩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他才颓然地坐回石凳，懊恼地回忆着自己方才的举动。本来他只是觉得有点心疼她最近的忙碌，想要试试关心和照顾一下她，但现在，好像适得其反了。
古月芩从凉亭逃出来，回到院子，靠着柱子喘气。奔跑了那么短的路程，她竟然就觉得体力不支，双腿发软。随着时间的流逝，古月芩觉得身体的虚弱越发明显，加上最近的忙碌，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
“小月儿？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啊？”香香经过，看到倚着柱子的古月芩，走过去打招呼。自从古月芩不允许做杂务后，打理董政房间的任务又回到香香身上。
“嗯，做完就回来了。”
“你怎么了？说话有气无力的？不舒服？”靠近以后，香香发现古月芩的脸色有点苍白，也不像平常一样看到自己就扑，担心的上前扶住。
古月芩推了推香香，做个鬼脸：“哪有不舒服！你别乱说！我不想天天喝苦水！”
“但是你脸色很差……”
“这几天醉轩楼的生意较之前好了不少，大概是入秋的缘故，每天被一大堆账目折腾，脸色能好嘛？”古月芩翻了翻白眼，还夸张地做晕倒状。
香香失笑：“你这丫头，就会胡闹，多少人想上账房都没机会，你还抱怨。时间还早，快去休息一下吧，晚膳的时候我去叫你，嗯？”
“嗯，好吧。”不用香香说，古月芩也打算去休息，她现在的脸色应该是很难看的，不休息一下，又会惹人担心了。想起众人如同亲人般的关心和爱护，心底就满溢着浓浓的暖意。
古月芩一睡又睡到晚膳时间到了也不知道，这次董政亲自过来房间找人。
“小月儿？在吗？还不出来用膳？”
董政声音刚落，就听到房里一阵混乱的起床声，没有由来的一阵安心：“我们在偏厅等你，别这么久啊！”说完就离开了。
被“偷袭”的事让古月芩很困扰，因为她只要一看到董政就会想起，脸自然地开始泛红。为了别在别人面前出糗，她只好尽量地躲避着他，有事没事都尽量留在醉轩楼的内阁里。董政也没有勉强，继续忙着该忙的事情，平淡的日子很快就又过去两天。
是夜，董政跟柳轩在书房看着新接的拜帖，仲程敲门进来。
“少爷，柳轩少爷，有消息了。”
董政点点头。

“是饕王门残余的党羽，申晋之。”
“嗯。”董政点点头，眼中射出凌厉的寒光，“当初被他躲过了，也知道他会找过来，也好，不用我找得这么辛苦。”
“奇怪啊，最近出现的人看上去，应该不是同一路人，申晋之不可能召集到这么多人。”柳轩疑惑地摇摇头。
“柳轩少爷说得不错，的确不止是一路人。”
董政和柳轩都有些诧异。
仲程接着说：“最近江湖上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杀饕王的人把饕王收藏的长生人和财宝据为己用，现在藏身在叠云镇。”
“消息是申晋之放出去的？”想起这路人马，柳轩脸上出现难得的狰狞，但随即他又一愣，“等等，你说的长生人，就是传说中那个千年一遇，拥有不老之躯，从发丝到唾液，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有药用价值，可以用来制作长生之药的长生人？”
“是的。”
柳轩不屑的撇一撇嘴：“财宝一事还算了，饕王什么时候收藏了长生人啊？他这样说是想让其他人来扰乱我们，然后乘虚而入吧。”
一直沉默的董政手一紧，手中的瓷杯瞬间化成粉末：“找死。给我把申晋之和他现在的党羽给我找出来，我亲自过去清理。”
“是。”说着，仲程就准备退出房间。柳轩看到了，也跟说要回房休息。两人一出门，都松了一口气。
董政是怎么了？董政很少会把情绪表现出来，柳轩还好，仲程则几乎没见过他这般愤怒。这事不算是大事，申晋之是不成气候的，像苍蝇虽然有点烦，但不至于有大问题。董政到底气什么呢？
两人走后，董政觉得毫无睡意，于是拿着酒上房顶吹风。
入秋后风势较大，云层也比盛夏时要薄，天空看上去变得高且辽阔。繁星闪闪，清风送爽，任由夜风任意吹拂，但无论如何也带不走心中的异样。
董政为自己这种不安觉得很懊恼，当初他跟柳轩一起去灭饕王门，心里也不曾如此不安。他不怕捣事的人，残忍凶残如饕王也死在他手上；他也不怕死，十年前他已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叠云镇里的一切虚名和浮华更是不值一提。
他到底怕什么？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个身影——青丝飘逸，罗衣袭袭，稚嫩的面孔带着天真的笑容。
董政微微一震，眼光不自觉地看向与自己寝室相邻的房间，恍然大悟。以前的他总是自信地去做任何事，即使失败，也就丢了性命，他不在乎；但现在他不愿意去想，如果他失败，他失去的将是那个唯一能触动他心灵的人儿。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背影，心里消化着她们方才说的话——少爷跟紫琼姑娘又闹别扭吗？她怎么没听说过？如果少爷跟紫琼姑娘不合适的话，自己会不会有机会呢？
想法刚冒出来，古月芩就轻轻甩了甩头，企图把这想法甩到脑后。自己何德何能呢？即使董政不嫌弃，自己也是没有这个福气。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又有谁不想试一下被心上人宠爱的滋味呢？如果她可以不用死，一切会不会有可能？
古月芩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踱步回董府。
刚回到门口，就与也是刚回府的董政碰个正着，她微微颔首：“少爷，你回来了？”
董政点了点头：“你去哪了？你那个方向不是从醉仙楼回来的。”
“虎子他们说怕我老是憋在房子里会憋坏，逼我出来走走，方才就去湖边散了一下步。”
“哦，散步是好，不过别太累，还有以后别自己一个外出。”说着，董政就往屋里走。
“知道了。”古月芩想了想，跟了上去，“怎么少爷也是一个人？仲程呢？”董政平时出入一般不带其他随从，就只跟着仲程。
“他办点事去了。”
“哦。”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不语地走着，气氛有点尴尬。一直走到书房的时候，董政就拐进书房，古月芩在门口站了一下，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僵硬了一会儿，才想董政笑一下：“没什么的话，我回房间了。”说着就继续走。
“慢着。”
“少爷有何吩咐？”
“去泡壶茶进来，我有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好的。”说完，古月芩就小步跑去泡茶了。

　　古月芩准备拿起茶壶的手突然被抓住，一股强劲把她往前拉，她一个重心不稳，从椅子上掉下来，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惊慌地抬头，想问清缘由，但随即被一股男子的气息堵住双唇。
“少……”她张嘴说话，却被对方抓住机会，更深入地侵入她的口中。她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对方在自己口中肆意掠夺，却忘记如何放抗。激烈的吻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全身力气在被迅速抽走，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对方终于放开了她。
终于能再次掌握自己的呼吸，古月芩不禁微微地喘了几口气。
听着古月芩的呼吸声，董政环抱着她的手臂力度不禁加重：“那么我呢？你不喜欢跟我一起吗？”
“怎么会呢？”古月芩头摇得像拨浪鼓，抬头对上董政那带着一丝惊讶和满腔期待的眼神，感觉血液不停往脸上冲，旋即低下头去，“我待柳轩少爷为亲人，像哥哥一样，所以才觉得安心。对少爷……”
“对我怎么样？”董政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期待，像一个孩子等着长辈的嘉奖。
“少爷……少爷是我的恩人。”古月芩脸上的红晕越发深刻，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愿意成为我的人吗？”董政轻轻地吻着怀中人儿红透的耳根，引起对方一直颤栗。
古月芩再次抬头，认真地看着董政，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半响，她轻轻推开董政，坐回椅子上。脸上的嫣红退减了不少，调整一下呼吸，缓缓地开口：“少爷不是跟紫琼姑娘相好吗？我只是个下人，怎能攀比呢？”
董政温柔握住古月芩的手，声音透出无限的温柔：“我和紫琼的关系确实比较密切，但还不至于谈婚论嫁，更不曾承诺。谁来成为我的妻子，谁来与我共偕白首，由我来决定。”
古月芩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董政，眼眶微热，开始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
看到古月芩哭了，董政也慌乱了起来，随后拿起自己的衣袖就为对方擦夺眶而出的泪珠。越擦，对方的眼泪越止不住，她每掉一颗眼泪，他的心就想被针扎了一下，好生折磨。
心里一急，也不管这么多，董政的唇再次落到古月芩的唇上。跟方才充满占有气息的吻不一样，董政只是轻轻地把唇瓣压在对方的唇上，厮磨片刻后放开，浅尝辄止。再次被吻的古月芩也就忘记了流泪。
“为何要哭？你不相信我？要不，我以后不见霍紫琼吧。”董政心疼的吻了一下对方有点发红的鼻子。

“不用……我是觉得太开心了。”古月芩不敢告诉他，共偕白首，于她来说也许是一种奢望，所以她不需要他放弃任何东西。
“但是你皱眉了。”董政的指尖轻轻抚慰着她微皱的眉头。
古月芩收拾一下心情，为董政绽放出一个绚丽的笑容：“我也喜欢你。”
闻言，董政又忍不住把古月芩抱到怀里，吻上对方的唇，久久不能放开。
董政和古月芩相互表露了心迹后，生活上却没有明显表露出来。数天来，在有他人在场时，两人的表现如常，特别是到了醉仙楼，董政的表现甚至比前段时间更冷淡。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董政才会表露出温柔的一面。
董府后山。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古月芩顿时两眼放光，但好像觉得这样不妥。香香说过，姑娘家太馋嘴会被笑话的，而且还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于是清了清喉咙，故作淡定地说：“少爷，午膳才过不久，你怎么又弄这么多点心来啊？”
“你不喜欢？”说着，董政就夹起一块百花糕喂到古月芩的嘴里。
糕点入口即化，唇齿间荡漾着清新的花香，古月芩一脸的满足，不用回答，答案都很明显。
“呵呵，你这个小吃货。养不大你，我也要把你养胖。”董政伸手拨了拨古月芩的鬓丝，宠溺地笑着。
古月芩没认真听他的话，眼前满是点心。
董政看着专心致志地吃点心的人儿，没由来地也觉得饥饿，伸手夹了一个流砂雪糍。
“看着你吃，我也觉得饿了。”
“那你也吃多几个，反正这么多我吃不完。”
“但这样吃，我不解馋啊。”
古月芩歪着头，小嘴微微张开，嘴角还有糕点的碎屑，疑惑地看着董政，那可爱的模样让他热血沸腾，想直接将这小妮子就地正法。想归想，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各种思绪在脑子里盘缠纠结，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他用另外的手抓起她的下巴，使点力让她的嘴巴张得更开，把雪糍放一半到她口中，留一半在外。接着他凑过去，把露在外面的雪糍咬住，轻轻地撕开。
古月芩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董政把口中的雪糍吞下，自己还呆呆地咬着半个雪糍，直到雪糍中的蛋黄酱从嘴角边流出来，才慌忙闭嘴吃下。
“呀，好脏啊，满嘴都是蛋黄酱了。”古月芩拿起手帕准备清理，手却被人抓住。
董政低下头，用舌头把她嘴角的蛋黄酱收集起来，直接送回她的嘴里，流连忘返地挑弄了几下才退出，笑得一脸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