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沈吧 关注:1,546贴子:5,969

回复:【转载】初夜/谢沈-冰封王座by御街行过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八十一、
圆月之下,孤城空悬。
  透明的冰仿佛活物一般追逐着初七的气息,一步一步往前蔓延,冰面反射出耀目的光,初七覆出半截面具,手中自动化出一柄刀。
长刃挥出一道光,身影一旋,长刃金光乍现,初七稳稳浮在半空中,双手握刀带起万千刀影劈向伸展的寒冰。
金色的光芒在空旷的空间里如烟火乍绽,冰屑四溅溶进银白月光,露出灰色的石板,初七快步走向神殿。
身后月辉熠熠,碎裂的冰面重新封起,一步一步追逐着活人的气息,却被金色的光芒破开,初七一路斩破寒冰,直直停在一张座椅前,振着翅膀的小虫子围着座椅打转,嘴里发出的“啾啾”声带着喜悦和谄媚。
那张椅子上被封在寒冰里,上面空无一人。
皑皑冰雪中,初七伸手扶额,他了解沈夜,沈夜又何尝不了解他,他自以为沈夜不会察觉到身上被下了追魂香,却不料沈夜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在虫子身上动了手脚。
一抹金色被月光打得极为耀眼,初七伸出右手覆在冰面上,冰面发出喀的一声响,然后喀喀声绵延不绝,以他的手为中心冰面呈蜘蛛网裂开。
那点金色竟是一枚薄戒,表面镂着繁复花纹拿在手里却几乎没什么重量,初七对这枚戒子十分熟悉。
自他见到沈夜第一面,这枚戒子曾经日日戴在沈夜中指上。
在他弯腰的时候,一件事物忽然从他怀里掉了出来,同薄戒撞在一处,初七伸手一捞两件物什被他一起拿在手中。
空气里灵气忽然一阵波动,初七转头望向一侧,那里有影像缓缓聚成……
刚刚自他怀里掉出来的物什是重新改制的轮回镜,功能仿照着乐无异口中所说的通天之器,是他闲来无事练手之手,没想到竟无意探知主人的记忆,初七有些犹豫是否要看下去。
八十二、
白袍的沈夜站在钜木下,面前是沉睡的沧溟城主,沧溟城主缓缓睁开眼,“阿夜。”
沈夜单手搁与前胸,弯腰向沧溟城主行礼,然后那一身白袍渐渐变成黑色,沈夜却依旧是那个弯身行礼的姿势,仿佛百余年来都不曾变过,任时光洗刷,他一如既往的站在流月城,代替附于钜木的沧溟城主扛着整座流月城,一刻也未有松懈。
“本座是沧溟城主的大祭司。她在何处,本座就在何处。”
……
“我会一直在这里。”
……
影像断断续续,最后是端坐椅上的大祭司垂首看着一卷竹简,低沉的嗓音缓缓念道:“冥蝶之印,形神俱灭……一线生机……”
这张脸……好熟悉……
一线生机……
铸魂……
初七盯着沧溟城主的那张脸,嘴里反复念着沈夜最后念出那一句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变作雪白。
他在贺府便动用过手里的这面轮回镜, 那时,他担心沈夜在李家卷入太深,也为了让自己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有所准备,查探了沈夜托付给他的卷轴中隐藏的记忆。
那上面灵力微弱,只有浅浅几轴影像。
城墙上,一个小少年并着两个团子齐齐趴着城垛子,望向城外,其中一个团子指着城墙外,双眼闪闪发亮的望着少年,问道:“大哥,好大啊,你刚才说这么大的地方,都是我们李家的,对吗?”
少年颔首:“不错。”
另一个小团子指向另一边道:“那这边呢,也是吗?”
少年跟着他走过去,眯起双眼,缓缓道:“现在不是,将来是。”
“将来?”
“对,将来,等我长大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少年手掌一翻,“所有的疆土都得收回来,归属我李家,李家将会创造和始皇帝一样的功绩,甚至比他还大的功绩。”
两个小团子张大嘴,“那是不是要打仗啊?”
少年回道:“这是自然。”
“大哥是想做皇帝吗?”
少年笑了笑没有回话。
扎着小辫子的团子拉住少年的衣袖,“大哥,你做皇帝那我就做将军,我帮你把所有的疆域都收回来,你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就像卫将军一样。”
另一个团子见状连忙拉住少年另一只衣袖,“我做左将军,二郎做右将军,我们一起保护大哥,大哥你说好不好?”
少年揉着两个团子的脑袋哈哈大笑。
转眼,小团子变成少女,盛装女子站在宫墙阴影处,城下将士三十万,昔日的青年跨白马提银枪意气风发。
黑压压的将士缓慢向前推进,稍后,紫袍的青年自城墙那头走来,摊开掌心露出一玉环,圆圆的形状玲珑剔透。
“这一战后,这天下便尽姓了李,你和二郎皆处在功高震主的位置上,这个算是我给你们的护身符,战后父皇将屯兵于洛阳,并解甲十万,届时我会借机让你离开此处去洛阳,你便乘机会收回十万兵,算是你和二郎的护身符。”
“护身符?”
“是的,”青年目光渺渺,远处旌旗蔽日,“我怕有一日我会为了江山对你们动手,那时候我至少会顾虑到你们的十万兵,不至伤了你们的性命。”
女子用脚尖磨着地面,仰头问道:“大哥为什么不给二郎?”
“二郎长大了……”语调缓慢仿佛叹息,又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女子有些好奇的望着青年,青年脸上却含着浅浅的笑意,让她有些弄不清楚他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
“可是我比二郎还大啊。”
紫色的袍袖扬起,落在女子的脑袋上,大手揉了揉,两人的笑脸渐渐消失在初七视线里。


78楼2014-02-22 00:04
回复
      八十三、
    这张脸并不像沧溟城主,但是……最后一副景象中,分枝拂叶走出的贺微和故意引出野兽的昭平,被野兽咬住的手腕,喷涌的鲜血,滴落的泪水。
      那张哭泣的面容确是同沧溟城主极为相似,那个女子被贺微唤作昭平公主。
    就像是……昭平公主的脸一直在变化,渐渐变成了沧溟城主的模样。
    城主之位以血脉相承,沈夜得沧溟城主默许研习过诸多上古术法,已经算是越界,因此许多上古禁术他并未传授初七,沈夜手中的那轴竹简初七从未翻阅过,他只能猜测这些和沈夜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关。
    而且,一定是和沧溟城主有关。
    初七回望了一眼那张空无一人的座椅,这是唯一的一次,没有人等着他的回归,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一个旅人经过很长很长时间的跋山涉水,却发现曾经的的家梁废墙颓,所谓的家只剩下残破的屋子,再也没有人为他燃一盏灯候他归来。
    身后寒冰烈烈,追逐着细微热气,一柄长刀忽然脱手而出,在空中发出呼啸声,金色的刀影次第落下,刀身插在座椅三步之外,一幕金文流转的结界以刀为中心忽然撑开,笼住座椅断开寒冰前进的脚步。
    昆仑山道。
    一个童子横坐牛背,牧笛声断断续续,黑色的大牛驮着牧童在小道上不紧不慢的啃食青草。
    “诶?叔叔,你是要去昆仑山吗?”
    初七顿了一下,才转向那个小童子,“你,在同我说话?”
    小童子扭头四顾:“这里还有别人吗?”话音一落,一把刀直直递到他的面前,握刀的人面上覆着半枚木质面具,露出的小巴尖削得仿佛刀刃,声音也格外合衬,冷冷逼问:“你是谁?”
    小童子笑得天真无邪,“我是个放牛的,”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前天有个人也是从这里上去的,他说你会来这里,”在怀里摸了个遍,这才摸出一弧玉环,又从身后解下一副卷轴,“他让我把这两样东西送给你,还说……”牧童思索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他说天下尽在洛阳。”
    初七静了半晌,方才伸手接下那两样东西。
    那两样东西,初七都识得,玉环的制式同大皇子送予昭平的一模一样,据他的猜测,大皇子赠玉环是为了保护二皇子与昭平公主,那么这个东西要么是昭平公主的要么是二皇子的,这枚玉环背后代表的定然是大皇子口中的十万将士。
    沈夜把这些交给他……
    初七将东西收回怀里,再不管小童子,重新隐了身形一路往山道冲去。
    ……小童子嘻嘻一笑,一只手往上一抛,一枚金色的薄戒反射出耀眼的光,下一刻,那把刀又直直出现指向了他,小童子沉默了一下,初七强硬的扳开小童子的手指,在小童子不敢置信的眼光下毫无愧色的拿走戒子。
    等人走远了,小童子才靠着树呜咽:“那是我送信的谢礼啊!我的戒指……呜呜呜……”
    把戒子放进怀里的初七发现怀里竟然还有一枚戒子,沉默了一下,想到沈夜说,我们流月城人少地少资源匮乏,因此要竭尽所能的节省人力物力,万事万物不可随意浪费丢弃,旋即淡定的将怀里的那枚戒子套上自己中指。


    79楼2014-02-22 00:04
    回复
      番外:大家好,我是沈七七
      一、
      长安闷热得紧,乐无异乐滋滋的跑去昆仑山名曰探望师父与太师父实则以公费度假。
      昆仑山既不像太华山常年积雪,也不像长安那样闷热,可谓是避暑的好去处。
      乐无异此刻正蹲在桂树下,花香扑鼻中,乐无异眉头紧皱,他觉得沈夜有些不对劲,他与沈夜相识七□□十载,除了那次在小树林认错人,这是沈夜第二次对他的出现露出勉强可是算作欣喜的表情。
      乐无异摸了一下后背,果然出了冷汗。
      沈夜家的小团子——囡囡颠颠的蹦到乐无异面前,肩上还挎了一个小布包,两个小辫子随着脚步甩来甩去。
      “乐叔叔,爹爹说你要带我去书院,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指了指地上的凋零的桂花,“乐叔叔,你春天来的时候蹲在我家桃花树下边,冬天蹲梅花树下边,夏天蹲桂花树下边,你知道七叔叔种这些花有多辛苦吗?”心疼的伸出小肉手摸了又摸树干,“每次非得把我家的花儿都撞地上才罢休?”
      乐无异不服气的争辩道:“这些花儿不是我撞下来的……”
      ……
      然后两人就种花的辛苦,开花的季节和花开花谢是自然规律这些方面进行了深入的讨论,直到走到山脚下,乐无异才醒悟,“等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囡囡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去书院啊。”
      “……”乐无异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支吾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书院在哪儿?”
      囡囡呵了一声,那一声呵充满了沈夜式的讥诮和嘲讽,乐无异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学沈夜不好,他作为叔叔理当教育引导,还没开口就被囡囡堵了回去,“爹爹早就料到了,特地为我画好了地图。”
      乐无异一边接过地图一边不屑道:“你爹爹这些年就没下过昆仑山,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会知道学堂在哪?这地图一定是师父画的。”
      囡囡摆出嘲讽脸,“你三天两头的下山,竟都不知晓学堂在哪里,你觉得你这一脸不屑摆得安心吗?”
      “安心啊!”乐无异拍着胸脯一脸正气,“我当然安心啊,我是不认识路,但我没有明明不认路还骗小孩子说这么精美的地图是自己画的啊!”
      囡囡在小布包里摸了摸,摸出一具偃甲,摆弄了两下,瞟了乐无异一眼,“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乐无异一脸沉思状:“和苍穹之冕有些像。”
      “七叔叔说这个是苍穹之冕进阶版。”
      “借我看看。”
      “才不给!”
      “……那你掏出来给我看是几个意思?我说囡囡,你这么调皮,长大了肯定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囡囡摆出经典沈夜脸,“就是给你看看有了这个东西,爹爹他就算不下山也能看遍这万里江山,一张地图会画不出来吗?”大喘几口气,囡囡接着往下话唠,“你还说七叔叔是你师父,你师父的笔迹你都认不出来,口气这么大不怕扯着蛋吗?”
      乐无异忽然两手按在囡囡肩头,“停!囡囡,扯着……那个啥是怎么回事?!谁教你的?!”
      “什么扯着那个啥?”
      “就是那个你说口气这么大不怕扯着那个啥……”
      囡囡犹疑接口,“扯着蛋?”
      乐无异:“……”深吸一口气,乐无异蹲下身,“这句话谁教你的?”
      囡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看他半天,拍了拍他的头顶,同情道:“还想学什么,我会的都可以教给你。”
      “……”
      乐无异咬牙切齿,“我问这话谁教你的?”
      “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以后别说这句话了,知道吗?”
      “为什么?我上次给别人讲七叔叔是最帅的大人那个小孩子就是这么说我的。你不觉得摆出这样一张脸说这句话特别帅吗?”
      乐无异站起来双手交叉抱臂,垂眼瞧她,“你在你爹爹面前说过这句话吗?”
      “没找到机会。”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嘲讽我?”
      “哈……怎么会,乐叔叔你怎么这么敏感啊!”
      “………………”还是觉得囡囡在嘲讽的乐无异沉默了。
      二、
      今日是学堂报备的日子,乐无异和囡囡循着地图一路找过去,刚好赶上集合点。
      登记名册的先生笑眯眯的打量着一大一小,“这位公子,这个是小姑娘吧?”
      乐无异点头,“不错,这是我师父的女儿。”
      先生摇摇头叹息道:“我们学堂可是不受小姑娘的,看你们这身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家里人放心让这么小的姑娘来学堂?不如你们在家里请个夫子。”
      乐无异呀了一声,“师父他没有提前跟你们打招呼吗?”
      囡囡镇定自若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下一瞬,桌子支离破碎的倒在地上,“爹爹说,只要你们放心,他和七叔叔都很放心。”
      性别问题在囡囡吹着手掌的灰尘时彻底解决。
      重新换了一个看起来淡定自若的先生出来登记名册,乐无异看着囡囡沉默了半晌,他觉得回去之后应该和师父讨论一下囡囡的教育问题,他心里这样一想,囡囡竟像有心灵感应一般打了个哆嗦然后迅捷的躲到他的身后,动作敏捷得乐无异自愧不如。
      乐无异把团子从身后扯出来,“有什么好躲的?”
      团子嗫嚅道:“他、他好像七叔叔。”
      “……”乐无异沉默了一忽儿,严肃道:“你七叔叔经常打你吗?”
      “……”这回轮到团子沉默了好大一忽儿,团子满脸同情,真诚的望着他“你的童年……真可怜。”
      “…………”
      登记名册的先生已经自屋子里重新搬出了一张桌子,舔舔笔尖,和蔼问道:“这位小姑娘家居何处,父母是谁,又姓甚名谁呀?”
      团子挣扎着重新跑到乐无异身后,一声不吭。
      乐无异觉得心好累,他早该知道的,沈夜的德行,最终乐无异给先生的回答是这样的,“家住长安。”
      先生望着他不落笔,一脸不相信。
        最后乐无异费了两盏茶的时间来说服先生囡囡是他的女儿,是因为听说了书院的名声特地送至此处求学。
        但是当囡囡爆出姓名——沈七七的时候,乐无异终于没受住打击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囡囡竟然不是名谢小夜?!初小夜也可以的啊!或者……其实叫谢沈他也没意见啊!但是……为什么偏偏就是……沈……七七?
         乐无异实在难以压抑心里的悲伤,他通天彻地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偃术大师的师父每天勤劳养的孩子竟然并不是随他师父姓,他有些担心他师父在那个家里的地位。
        后面的整个过程,乐无异都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幸亏沈七七及时发挥出小大人的风范独当一面,机智的掏出一把把的钱币成功入了学堂。
        直到沈夜唤他做饭,乐无异才略略回过了些神,只是这次的饭菜……
      乐无异满脸悲痛的发现沈夜把自己的一碗饭让给了初七,并关切的表示初七应当多吃点儿,以茶代饭的沈夜瞅了他半天,揣着要劝导徒孙的心理在初七收拾桌子洗碗的当口上把乐无异领到外头谈心。
      乐无异悲伤的拽下几颗草,心里实在为师父心痛,“太师父,你不能这样欺负师父啊……师父……你这样……”
      乐无异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沈夜虽不明但觉惧,连忙打断他,“等等,你师父他怎么了?”
      “你不让囡囡跟师父姓,你还……你还不洗碗……”
      “……”
      三、
      囡囡取名的真相是这样的。
      在沈七七六岁的时候,初七认为她应该有个大名,不能总“囡囡”这样叫,因为山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唤女儿的,沈夜也表示赞同。
      六岁的沈七七喜滋滋的点了头。
      然后根据沈夜提倡的民主,三人做了这样的一个决定,沈夜合初七分别提出一个名字,由沈七七自主选择,他俩绝不多加干涉。
      初七垂头想了两柱香的时间,沈夜和囡囡都差不多睡着了,初七才构思出一个简洁又大方的名字,而且寓意美好,他说,“我觉谢十五这个名字挺好。”
      沈七七瘪了瘪嘴,望向沈夜,沈夜立刻提出,“叫沈七七如何?”
      在比较了“谢十五”和“沈七七”两个名字之后,沈七七毫不犹豫的抛弃了用十根糖葫芦贿赂过他的初七,选择了诚恳的教育她,名字不好会被人嘲笑的沈夜。
      当然这件事并不是沈夜告诉乐无异的,沈夜在了解乐无异纠结的是什么之后,用沈夜式语气嘲讽了乐无异的咸吃萝卜淡操心,也不是初七告诉乐无异,初七在乐无异询问之后,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他们家一向民主,取名这件事沈七七自己也参加了,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乐无异一直以为沈七七是沈七七自己为自己取的一个名字。
      间接导致乐无异多次无意中在沈夜面前嘲笑沈七七这个名字不光俗气而且幼稚之后,莫名其妙的倒了好几个霉,并且倒得费解。
      在沈七七一次无意的解释下,乐无异才后知后觉的抹了半边袖子的冷汗。在那之后的半年,乐无异再也没出现在沈夜面前。


      80楼2014-02-22 00:05
      回复
          八十九、
        空气中传来大群的灵力波动,乐无异举目望去,只见数十名修道之人御剑而行,那些人均前往一个方向。
        一个蓝袍银发的道人御剑在最前头,馋鸡心有灵犀的双翅一挥,追上那名道人。
        “前辈,在下乐无异,请问前辈去往何处?”话音刚落,乐无异被昆仑的冷气呛得打出一串喷嚏。
        道人将乐无异上下打量了一番,乐无异情不自禁的把昭明往身后藏了藏,果然下一秒道人道:“此事事关重大,乐公子还请稍后片刻,我自会与你分说。”又顿了顿,“乐公子身上剑意比几年前更加霸道了,想必是另有机缘吧。”
        馋鸡飞行的速度和紫胤御剑速度一致,乐无异只觉得寒风扑面而来,一张开口冷风仿佛能灌到他的喉咙口,而身侧的紫胤真人一脸从容,说完这样长的一段话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御剑姿态也甚是风流,对乐无异说话时仿佛授业一般平淡严肃,并没有像乐无异一般在呼呼风声里扯开嗓子喊。
        两人对比如此鲜明,乐无异不禁有些局促,他情不自禁挠了挠后脑勺,被风吹得直抖的马尾啪啪的抽打手背。
        乐无异感觉他们越飞越高,风声越来越大,空气益发的冷凝。
        再往前是一座雪峰,紫胤真人眉头蹙起,乐无异跟在他的后面下了馋鸡,这才发现,那些积雪冰块下竟是一片废墟,里面还残存着一些八卦阵法。
        这些景象都说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修仙门派,就是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竟然选了这样一个地方,又高又冷的,让人怎么来拜师修仙,难怪没落成这样子,乐无异跟在紫胤真人身后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阵法一边乱想。
        越往里走紫胤真人眉头皱得越紧,后面跟着一串紫菜团子,个个也跟着眉头紧皱,唯独乐无异一个人双目锃亮的四处打量。
        乐无异觉得自己没什么着急的,根据消息可知沈夜一定是在昆仑山,而此时昆仑山发生了异常,那么定是与沈夜有关,他此行只为了找沈夜,到现在为止,任务可谓是完成了一半。
        其实,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乐无异天生一段好奇在眉间,说俗点就是这个门派遗址勾起了他的兴趣,如果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夏夷则反复的叮嘱,他早就停下来脚步。
        即便乐无异再心不在焉,他也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强大的灵力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乐无异凝神望向前方,那里却并没有什么人,紫胤真人却突然停下脚步,乐无异顺着紫胤真人的目光看去,丈余的冰柱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面上覆着半块面具,长刀斜指地面,长身玉立,黑色的衣角仿佛寒冰雕就,在这样凌冽的风中都不见分毫抖动。
        九十、
        “师父……”
        冰柱上的人正是自太华山一路赶来昆仑的初七,他一个人站在冰柱中,摆出防御的姿势,似乎正在此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乐无异往前走了两步,“师父,你在这里做什么?”
        初七抬手长刀横空劈下,刀影如织,金色的光芒在四周流转,等他收回刀,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长坑,“乐公子,还请莫要再往前。”
        “师父,沈夜,他是不是在里面?”
        初七静静的站着,所有的表情都隐在面具后,时光仿佛倒回到四年前。
        初七静默坚韧的站在沈夜身旁,他想要去见沈夜,第一件事便是要打倒他。乐无异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朵雪花缓慢的在初七眼前滑落,雪花落地的瞬间他忽然开口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轴画卷,那轴画用黑色的布扎了一个结,乐无异皱紧眉头听初七接着往下讲,他说:“乐公子,这是夏夷则想要的,也是你们想要的,你交给他吧。”
        卷轴在初七的控制下漂浮在乐无异面前,他想起四年前摇晃的流月城中,沈夜也做了这样的一个手势,将谢衣最后留存的偃术心得交给他。
        “我不要,师父,你自己交给夷则。”乐无异有些慌张的摇头,“师父,现在天下处在危急之中,师父,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初七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这个不是我交给你的,是主人托我交给你的,剩下的事都和你无关了。”初七微微侧首似乎是在眺望白云掩盖的红尘俗世,“天下处在危急之中,诀微真人房屋之中有一轴同这一模一样的画卷,两幅画卷笼在一处,以乐公子和三皇子的才智,这天下定是无妨的。”
        “那你呢,师父?”乐无异仰起脑袋,棕色眸子紧紧盯着初七,声音被寒风吹成一段一段,显得格外慌张。
        紫胤真人忽然开口道:“昆仑山为天下清气所钟,此地本有浓郁清气,而此刻却和山下并无二致,我虽然并未察觉到魔气,但此反常之事,定是有人施邪道之术所致。”望向初七“这位公子,还请让路。”
        初七双手握刀,灵力贯刃,黑红煞气翻涌而出,袍角猎猎,“让路?绝无可能。”


        82楼2014-02-22 00:09
        回复
          九十一、
            初七是在一座石壁后找到沈夜的,沈夜靠在石壁上,身上裹着白色的毛裘,脸色苍白,仅唇上一点浅浅的红色。
          犹如隆冬时节,那高岭之上刚打苞的红梅,白色的花骨朵中绽出一点儿薄红。
          雪花飘飘摇摇的落在卸了结界的初七身上,沈夜眼睫颤了颤,循着气息望过去,待目光对上初七时,愣了愣,旋即嘴角勾出一丝儿笑,将藏在毛裘里的手伸出来,手指勾住初七的衣摆。
          白的指,黑的裳,在雪地里浓烈的触目惊心。
          “来,陪我坐坐。”
          初七几乎是怀着恐惧和愤怒一路找上昆仑山,他心里有许多事想问沈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问沈夜,但是却没想到沈夜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勾他的衣角,那副模样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见初七呆愣愣的站着,沈夜嘴角笑意更重了些,眼尾弯起,手指再度扯了扯初七的衣角,眸子里倒映着些微雪光,本该深邃的眸子亮晶晶的。
          在沈夜脸上见到这样稚嫩的神情,初七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坐在沈夜身侧。
          沈夜重新裹紧了毛裘,看了初七一眼,初七觉得沈夜的表情很有些凝重,然后他听到沈夜自言自语道:“幻境化出的人应该不会感觉到冷的吧。”
          “……”
          原来沈夜以为他是在做梦,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兴趣盎然,不知道在沈夜的梦里,他是怎般模样。初七点了点头,往沈夜那边靠了靠,“嗯,我不冷。”
          沈夜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把毛裘扯开一点儿,然后又掩上,“你若是冷便支个结界罢,趁这个时间我们说会儿闲话,我明日要做一件事,若是失败,日后我们就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这话听起来,沈夜似乎并不是以为他是梦境中的人,初七一面琢磨沈夜刚刚的一番话一面支起一面金光流转的结界,将两人齐齐笼在透明罩子里头。
          稀疏的雪花落在罩子上,沈夜靠在初七身侧眯起双眼打瞌睡。
          靠着石壁的青年侧首凝视他,鬓边垂下的发丝落在沈夜额角,初七心里头翻涌的情绪忽然就静了下来,在这样寒冷荒凉的山头上,脑海里一时浮出岁月静好四个字来,更奇妙的是他竟然还会觉得这四个字用在此时此处十分的合衬。
          九十二、
            昆仑山顶高且险,寻常时候寻常人并不愿意来这处,但是这样高峻的山头的确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璀璨的星光之下,小雪花轻飘飘地落在罩子上,这样的场景熟悉的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初七伸手拢住沈夜的衣领。
          沈夜抖了抖睫毛,挪动脑袋,将半边身子实实在在的靠在初七身上,他抬起手,掌心凝出一团浅绿光芒,结界外化出丛丛桃花树,灼灼桃花蔓延至眼界尽头,枝桠交缠生出成簇的桃花。
          望不见尽头的桃花在一个刹那,自盛放开到凋零,花瓣纷扬,还未落地便消逝不见。
          沈夜轻声道:“这个是桃花,听说下界有座桃花村,长满了桃花,之前同你约定等来年春天一起去看桃花……”仿佛怕惊了落雪似得,他的声音轻轻软软,拂在初七耳畔,“听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桃花,定能白首偕老。我虽不愿相信,但人却总该有个念想。”
          沈夜感觉初七周身似乎颤了一颤,嗓音也有些抖,“你……喜欢的人……我,是我?”
          沈夜眼角依旧弯着,眸子倒映着漫天星光,他望着初七点点头,含笑问道:“你喜欢我吗?”
          初七感觉自己被蛊惑了,不由自主的点头,“喜欢。”换来沈夜的轻笑。
          这样的沈夜,初七觉得和往日很不一样,无论是属于师徒的十一年还是属于主仆的一百年,哪怕是重逢后的日子里,他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夜,沈夜绝不会这样近似赖皮的向他讨要表白,绝不会有这样温柔且讨人喜欢的模样,这世上定然是没有人见过这般模样的沈夜。
          这样想着,心里莫名的有些欣喜,他学着沈夜的模样抿出笑意,重复道:“我喜欢你。”


          83楼2014-02-22 00:11
          回复
            九十三、
            初七将脸凑到沈夜面前,两人几乎都能触到彼此的呼吸,初七凝着他,一双灰色的眸子倒映出沈夜略略有些呆滞的面容。
            沈夜才要反应过来,初七又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轻柔扫过,不紧不慢的加深力度,迫开他的嘴唇,熟门熟路的缠住他的舌。
            后脑勺被托住,唇舌被来回噬咬,沈夜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初七的亲吻水准太丢人,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长进,直到整个人被带进初七怀里,沈夜混混沌沌的脑子方才清明了片刻。
            这个场景,若是一个幻象定是做不到的,更何况他心里并未这样想过要和初七在这冰天雪地里做这样耻度过大的事情。
            沈夜全身汗毛耸立,在初七伸手摩挲他的侧脸时,头皮发麻,这个自己亲手幻化出来的一具幻象……似乎并不是幻象。
            他脑子里一时漫出许多念头,导致了思维的暂时断路,耳边却适时的传来初七的闷笑,这个人果然就是真人初七,沈夜强忍着不要恼羞成怒。
            初七脑袋埋在他颈侧,闷声闷气的笑了许久,沈夜脑子里的一根弦,啪的一声终于断了,额角蹦出两道青筋,初七却抢先开口了,他抬起头道:“沈夜。”
            沈夜下意识的应道:“嗯。”
            “我是初七。”
            沈夜顿了一顿,方才答道,“我知道。”
            九十四、
            初七依旧望着他,眸子犹如一汪湖水,沉默静谧,却又浮着几丝笑意,并不似初时谢衣那般天真无邪,也不似和他闹翻之后面对他人时挂在脸上的温和浅笑。
            在两人相互依偎的一百年里,沈夜没笑过,初七也没笑过,在那样内忧外患的境地,沈夜步履维艰,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下界修仙教派的底线,一边如履薄冰的平衡城主一脉的势力,还要时时提放着砺罂,实在没有逗趣的兴致。
            初七作为沈夜手中的一枚暗棋,随沈夜一同困在牢笼里,看沈夜摇摇晃晃的走在悬崖边缘,在沈夜眉头越皱越紧的岁月里,初七仿佛他的镜像般也随着他一同沉默下去。
            沈夜瞧着初七的笑,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两人静静靠坐在结界里头,白色的毛裘将两人裹在一处,只露出两颗黑色的脑袋。雪不知何时停了,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似流月城里一般大小,却要比流月城里亮堂许多。
            沈夜闭了闭眼,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为什么要来这里?”
            初七揽住他肩头的手紧了紧,眼里浮着微末雪光,“你想我来,我就来了。”
            沈夜怔忪半晌,却笑了一笑,轻声叹息道:“我是想你来陪我,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一不小心死了,也要带着你一处。但是你的路还长,我不能这样做。”平摊的手掌现出一轴画,“这是我从二皇子那里带出来的,和上次让你送去清和处的画轴并在一处,可现出一副地图,循着地图便能寻到兵符和昭平留下的宝藏,足够你们击退北狄挥兵长安。”
            沈夜将这轴画放到初七手中,“去吧,夏夷则想必已经醒过来,正等着这十万士兵。”
            “沈夜……”这是初七第二次喊他的名字,以往的岁月里,他喊他师尊,后来喊他主人,从来没喊过沈夜。沈夜两个字从他嘴里流出来,字正腔圆却又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仿佛破除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禁锢,不再是师徒不再是主仆,只是两个男人,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
            “江山替换天下兴亡自有天命,”初七带着他的手搁在胸前,“而我不过是个连心跳都没有的死人,那些事又岂会因我有所更改。”
            “不过你将我看得这般高,我很高兴。”
            沈夜:“……”
            九十五、
            晨曦自遥远的山头漫出,给整座山镀上一层柔和的橙光,沈夜眨眨酸涩的眼,轻轻吁出一口气,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糊成一团。
            距他十丈开外,断壁残垣中立着一根通身冰封的石柱,黑衣的青年站在石柱的顶端,沉稳缄默,就像是一座立了千万年的雕像。
            沈夜垂眼瞧指上的薄戒,想起昨夜初七将东西给他时漂浮的眼神,端严的面容后知后觉地浮出点儿笑意。


            84楼2014-02-22 00:12
            回复
                一百零六、
                  三个大人并着一个小孩子齐齐围靠着月下树聊天,月下花纷纷扬扬,通身泛着红色的微光,将死生之间照成一片凄色。
              零零落落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远方是墨染般的黑,沧溟循着声音望了许久,方分辨出散团影子,最长的一团影子是一个青年,纤长利落,眉眼仿佛晕在墨色里,只能瞧见利落的轮廓。
              青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左侧是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和小曦一般大小,着宫装,鸦黑发髻,步摇别在一侧,上面嵌了两朵珠花。
              右侧的是个男孩子,衣着服饰和女孩子一样贵气逼人。
              青年向树下的四个魂灵微微颔首,面上浮出一层笑意,两个孩子却敛目抿唇,瞳孔紧缩,防备的盯着他们。
              沧溟朝小姑娘招了招手,“昭平,我是沧溟。”
              小姑娘受到惊吓一般,抬脚向后退了一步,察觉到手心来自兄长的力量又抿着唇回到原来的位置,“本宫不认识你!”
              “啊,果然忘了啊。”沧溟站起身,拍了拍袖口,“这两个孩子怎么一副这么害怕的申请,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笑道:“我告诉他们,我们都死了,他们就这样了。”
              沈夜眉头动了动,“夏夷则对他动手了?”
              “不是他动的手,清和真人将他教得很好。”
              “哦?那李崇安怎会在此处?”
              “人死了,自然就在此处。”
              沈夜有一瞬的失神,低声道:“是吗?”
              一百零七、
              捐毒地宫是流传了许多年的传说,但并不是所有人捐毒人都知晓那座地宫是为何而建,知晓地宫葬在何方底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有幸见到的地宫的更是屈指可数。
              而今日,天将黎明时。
              所有的捐毒遗民都亲眼见着一座城从天而降,飓风翻卷着冰雪,那座落下的城池深入地底数十丈,不等他们瞧仔细这座城中有些什么人,是个什么模样,便被风沙冰雪掩得干脆,四周的巨石被城池下坠的力量击得四处飞散。
              那些巨石通身漆黑,沉重冰凉,将附近尚且矗立的古国遗址砸得愈发的破旧,更有些砸在小沙丘上,竟将沙丘砸成一个大坑。
              这样强大蛮横的自然之力,无人胆敢靠近,即便胆子大过天的沙漠匪盗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巨石坠地的轰鸣声,翻卷的风雪声,渐渐停歇下来,围观的人们才兴奋的研讨起来,一个小女孩躲在人群后面,抱着怀里的陶罐细声道,“这些声音就像天在哭泣。”
              在浊气蔓延的大地上,神农留下的一滴血化作漫天风雪为这座最终湮灭在历史的城池呜咽不止,但呜咽声响再大,终归只是大地上自由生活人们的三两句闲谈,例如,“呀呀呀,你可看见今儿个早上的天下掉下来的那个大家伙,那声响哟~”
              “知道!知道!在十里之外都能听见声响喽!”
              这些人自由天真的活着,远离千万年的天灾,把千万年前倾塌的天柱,翻涌的洪水,死亡的大地当做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传说,至于因此被困在寒冷的半空千万年之久的流月城连个传说都不是,顶多能充当一下吓唬小孩子的妖魔,流月城里住的全是妖魔,吃人的,害人的,妖魔。


              91楼2014-04-17 10:06
              回复
                一百一十六、
                初七反反复复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时光如梭,他忽然就觉着身子一沉,似乎被什么推了一下,他努力稳住身形,却发现手穿过了石头,那是被他雕刻成棺材的石头。
                原来,他死了啊……
                不知道沈夜回来了没有,不知道沈夜是否知晓他等了他许久。
                初七想到这里,死水般的心境慢慢活络起来,他想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朝代了,他睡了有多久,沈夜如果回来了,过得怎么样了。
                也许现在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年,沈夜却没有回来找他,想到这里他觉得很伤心,原来沈夜只是随口说说,他又说服自己道,沈夜作为流月城的紫微大祭司,从不食言,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吧,死去的人怎么能再次回到阳间,他不应该怪沈夜。
                他从石棺里走出来,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仿佛幽魂一般,不,他本来就是一缕幽魂。他在被人遗忘的神殿里转来转去。
                神殿外有枯死的树和花枝,他想起昆仑山顶沈夜靠在他身边,伸出手化出灼灼桃花,对他说,他喜欢他,他还看见沈夜阖着眼亲他。
                他很想沈夜。
                他想看一看沈夜现在是什么模样,哪怕沈夜看不见他,也……也没太大关系。
                他太想他了。
                他要出去见他。
                一百一十七、
                初七顺着神殿往外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觉醒来之后,曾经熟悉的神殿仿佛变成了一座迷宫,将他困在里面。
                初七开始烦躁起来,正对着沈夜常坐的椅子后是一个门,他盯着那扇月亮门想了一忽儿,起步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愈加暗黑的甬道,甬道两侧有火炬,只是那些火炬感觉不到他的灵力,无法亮起。
                他摸索着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却依旧是黑暗。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自顾自的下坠,他自顾自的往前走,他是一缕魂魄,这些雨水和他无关。
                这是地底,哪里会有雨水,初七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耳边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有急促的呼吸。
                两个绿白袍子的小孩子向他这边跑过来,大一点的男孩子有一双略微分叉的眉梢,小一点的……是小曦?!那……那个、是主人?
                在雨幕的遮掩下,被生灭厅记录者寥寥几笔带过的少年活生生的出现在初七面前,抱着幼妹上演着痛哭、悲伤、绝望和少得可怜的欢愉。
                雨夜渐渐消去,初七第无数次向伏在地上痛哭的少年伸出手,然后再一次毫无悬念的错开。
                他望着那个少年,眼眶泛红,手指死死攒在一处,手背上青筋浮动,骨节泛白,四周沉寂的灰尘被四溢的灵力卷成一团,凝成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碰撞着四周的枯树石头。
                雨幕中的故事渐渐散去。
                一个秀气雍容的女子缓步走过,步履优雅从容,举手投足带着初七熟悉的气息。
                “廉贞祭司?”
                廉贞祭司恍如未闻接着弹奏怀中的箜篌,初七紧走几步站到她面前,“廉贞祭司大人,你为何在此?”
                廉贞祭司转过身,抿起唇朝他笑了一下,初七惊喜地上前一步,正要向她询问,廉贞祭司却开口道:“在下廉贞祭司华月,多日不见,几位别来无恙。”彬彬有礼却又带着一股骨子里的透出来的傲劲。
                沈夜身边的几个人,遥遥看上一眼觉得各自具有独特的气质,但一经接触,便能触到一个模子,兴许是在沈夜身边耳濡目染所成,兴许是沈夜不自觉的便将他们教成了这个模样。
                初七回过头,乐无异、闻人羽等四人停住步子。他伸出手,周身灵力翻涌,却对已经发生的死亡无能为力。
                他站在一片黑暗的空茫里,恍惚中看见幼年的他和小曦靠在一处,听廉贞祭司拨动琴弦,画面一旋,年幼的他窝在床上,廉贞祭司坐在一边为他安眠,声音轻柔的告诉他师尊在做什么做什么……
                那些画面一股脑的塞进他的脑海,最后化为满地的血和穿过身体的剑。
                初七跪在地上,向那些亮光伸出手,一缕幽魂的他终归什么都没能抓住。
                在百年前养育他的人在他不知晓的地方死去,形状凄惨,悄无声息,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什么都不能做!他救不了沈夜,救不了华月,救不了任何人!他亲手推着他们走进死亡。
                一片墨色里,黑袍青年跪在残破青砖上,望着寂静之间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TBC


                96楼2014-05-06 21:52
                回复
                  一百一十八、
                  在一片看不见任何光亮的黑暗里,他摇摇晃晃的接着往前走,他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走着离开流月城,周身晕在黑暗里,瞳和华月对他说,“谢衣,保重!”他回道:“再会。”
                  身后的神殿里,沈夜还在。只要沈夜还在,那前路如何艰险他都不怕。
                  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等他带回昭明神剑除掉心魔,他便亲自向师尊请罪,哪怕在神殿里跪上三天,十天,一年也行,沈夜总有一天会原谅他的,他是沈夜唯一的弟子,是他最疼爱的弟子。
                  可是下界太大,他找不到神剑昭明,他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他一个人走在长且弯曲的山洞里,他拼尽力气的往前走,抱着满满的希望,走出去却发现外面也是无尽的黑夜,没有光明没有希望。
                  神殿外面是一堵墙,残垣断壁堆在一起筑就的墙壁,有泥土从缝隙中渗过来,带着丝丝潮气。
                  初七顺着墙脚往前走,他一步步走过,脊背越挺越直。
                  他抬起头,黑灰色的瞳孔黏稠得仿佛会有什么流下来,面上一丝波动也无,仿佛刚才那个狼狈哭泣的人只是一场记忆幻境。
                  初七重新回到神殿,神殿里或许那里该称为墓室,墓室里留有淡蓝色的光芒,是在他沉睡之前燃起的,他担心沈夜来的时候会看不见他,所以特意制了两个长明灯,悬在石壁两侧,正对着石棺,昼夜不息经年不灭。
                  他坐在石椅下,侧过身子将脑袋靠在椅面上,就像沈夜还在那里坐着,初七靠在沈夜的腿上仰首望向沈夜,沈夜将竹简放置一侧,嘴角抿出一个弧度,唤道:“初七。”
                  初七伸手覆上沈夜的手背,手指抖索得不成样子,他喃喃道:“阿夜,我来见你,好不好?”
                  空荡荡的墓室里,一个鬼魂疯魔一般俯身亲吻虚空。
                  一百一十九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乐无异最终还是听到了北疆坠下一座城的消息,他虽然觉得伤心,但日子终归是要过下去的。
                  他循着那些人指出的位置为谢衣立了一座衣冠冢,朴实无华,一场风沙过后便被掩埋在北疆的沙漠中。乐无异和闻人羽站在风沙吹不到的地方,他们并肩看鼓起的墓被吹过的沙尘渐次覆盖,风将他们的衣衫发丝吹得猎猎作响。
                  两人跪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虔诚地叩拜,起来的时候满面灰尘,闻人羽握住乐无异的手,轻声道:“无异……”
                  乐无异浮起一个笑,“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师父所他这一生做求不过回护一人一城,一城一人皆毁,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本来、本来就……可是,我还是觉得很难受,难道人的一生只有爱情吗?”
                  闻人羽沉默了半晌,盯着被掩埋的坟墓道,“人的一生中,爱情所占的分量很少,但是沈夜在谢前辈一生中所占的分量太大,谢前辈的爱情,友情,亲情,所有的感情都牵连着沈夜,另一头都连着沈夜。何况他留下昭明的信息让我们寻找昭明,教给你偃术,然后我们拿着昭明用他教给你的偃术攻上流月城,于情于理,谢前辈都不会毫无愧疚的活下去,而沈夜是谢前辈还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沈夜死了,谢前辈又怎么会……?无异,你不必太过愧疚。这是谢前辈自己的选择。”
                  沙漠里风沙喧嚣,沉默蔓延。
                  过了好久,乐无异转过身,没有放开闻人羽的手。两个人手牵手往前走去,前头艳阳如血,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他们还年轻他们还会遇到更多的更大的挑战。谢衣和沈夜只是他们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个教会他们爱和成长的过客,仅此而已。


                  97楼2014-05-10 21:4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