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哲，分手吧。”青峰略显冷凉的声音传入他耳里时，他正准备投篮。
动作有一两秒的停顿，但随后出手的篮球依旧稳稳入框，不慌不乱。
——是个完美的空心球。
一片寂静中，球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在空旷的篮球场上一遍又一遍回响。
黑子哲也走上前，俯身拾起篮球。
“好的。”他听见自己用平稳淡定的声音这么回应。
然后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如往常般收拾好毛巾、篮球，拎起背包准备离开。
起身的时候，他把一瓶运动饮料放在青峰身旁的长椅上，对着3分钟前的恋人说——
“请多保重。”
2
黑子哲也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
背包里的东西似乎太多了，坠得他肩膀发疼。
但他就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般，继续往前走。今天是周末，街上的人挺多的。家人、朋友、情侣，成双结对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黑子哲也在人群中穿越着——对于存在感奇低的他来说，要做到这点非常简单。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安静淡然，眉宇间依旧带着一抹难以摆脱的冷落。
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因为原来的那间公寓已经回不去了。
可是他走啊走啊，走得腿脚酸软，也还是没能找到。
——快点啊，要再快一点才行。
——如果腿断掉的时候还没找到，那可就麻烦了。
3
是在这样狼狈糟糕的情况下遇见了赤司征十郎。
如果非要用比较浪漫言情的说法来解释的话，赤司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王子，拯救了在迷茫状态下徘徊良久的黑子公主，使其不至于沦落到“双腿走断”的悲惨境地。
但对于当时的赤司征十郎而言，他只是在看到熟悉的人漫不经心地满大街乱逛——差点一头撞上路灯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对方。
没想到蓝发青年头都没抬，道了声谢便又继续抬腿打算往前走。
“黑子。”清冷淡漠的声音在黄昏微凉的空气中缓缓荡开。
他微微一愣，总算施恩般抬起了头。
落日余晖之下，映入眼帘的红发比往常更加艳丽夺目。
他张了张口想要问好，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
脚底传来的剧痛愈加明晰，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缓缓蹲下身去。
——这下，可真是最糟糕的境地了。
——他停了下来，就再没力气走下去了。可是能让他停留的地方，却还是没有找到。
4
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黑子就这样被赤司征十郎捡回了家。
——准确来说，应该是扛回了家。
因为当赤司提议让黑子去自己公寓暂住一晚时，黑子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
两人就这么在大街上僵持良久。最后，发现黑子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赤司果断一手刀打晕了处于崩溃边缘却还犟得要命的黑子。
然后随便拦了辆车，回到公寓，面无表情地把蓝发青年扔在床上。
于是黑子便理所当然地霸占了赤司的床，睡得各种酣畅淋漓。
他睡了一天两夜，醒来时第一反应是喊了一声青峰君。
然后应声出现的是端着杯温水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赤司征十郎。
喝了水吃了药，又被赤司硬逼着塞了两块面包，黑子哲也拉上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黑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黑子微小的呼吸声。
赤司默然站立了片刻，走到床边，轻轻掀起蓝发青年脚边的被子，像昨天一样开始按摩对方过劳的肌肉。
他的神色丝毫不动，仿佛正在做的事不是出于关心而只是履行义务。
履行他，作为曾经的篮球队队长的义务。

5
黑子哲也在赤司征十郎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最后想要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都不会动了。
于是他就这么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被端到他眼前。
“喝了。”看了眼他惨淡的脸色，赤司面无表情地开口。
黑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眼前的那碗粥，接着发愣。
轻轻皱了皱眉，很少被人无视的赤发青年微感不耐。但考虑到面前的人糟糕的身体状况，他还是耐下性子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赤司就这么端着碗站在床头，冷冷地看着黑子。手中的热度一丝一丝退去，最后他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赤司端着再度冒起热气的粥，出现在黑子面前。
“张嘴。”他舀起一匙粥，递到黑子嘴边，强硬地下了命令。
或许是潜意识里还记得——赤司的命令不可违背，一直处于断电状态的黑子这次终于听话地张口。
赤司把汤匙塞进黑子嘴里，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但也算不得粗鲁。
“咽。”
就这样，赤司一个指令，黑子一个动作，那碗粥总算在半小时后全部装进了黑子的胃里。
为了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赤司觉得自己至少把3个月的耐心都透支了。
黑子哲也继续僵坐在床上，似乎打算发呆发到天荒地老。赤司冷眼看了一会儿，也懒得再管他。
于是索性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6
长久——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之后，黑子哲也终于渐渐回过神来，然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灯下垂眸看书的赤发青年。
在橘黄色灯光的晕染下，那头过于鲜艳的红发此时显得温暖了许多。橙色的光晕在他身上勾勒出朦胧的边线，既冷硬又柔和，既模糊又清晰。
——他就坐在那里，明明被灯光所笼罩，却叫人觉得是他驱散了黑暗。
黑子从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赤司征十郎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仰慕追随。
锋锐坚冷，像是一把利剑，可以斩除挡在身前的一切阻碍。但偶尔，也会有某种难以察觉的温柔，如同烛光辉映着白雪。
他眨了眨眼，放空许久的脑袋终于缓缓地、迟钝地开始运转。
然后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青峰大辉。
那也是个非常温柔的存在，而且不像赤司那样偶尔叫人难以捉摸。
青峰君的笑容，有种与他暗沉的发色完全相反的温暖，看上去就好像阳光一样。
——那道光，曾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突然又感到了那种极深的倦怠，于是默不作声地躺倒回床上。
用力攥紧被角，他睁大眼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掉了两滴眼泪。
7
黑子哲也喜欢青峰大辉，很认真很用力地喜欢着。想要永远和那个人站在同一块球场上打篮球，想要一直握着那个人的手走遍东京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想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和那个人在一起，然后把自己最温柔最纯粹的感情全部给他。
他总是认为对方一定也怀着与他相同的心情，但最后却发现他搞错了。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反正结局是错得彻底。
——他想给的，他全都不要。
所以只好留下自己一个人，收拾这遍地狼藉。

艾特的人太多于是楼层又被删掉了吗……度娘你个受给我去死去死！！
默默换小号再艾特一遍好了……真是累感不爱……【捂脸

13
这样满街乱逛，自然就有很大机会遇上故人——不管当事者本人是否愿意。
于是在某个深秋的下午，黑子哲也终于遇见了阔别两个月的青峰大辉。
当时他正站在路旁，百无聊赖地等着被一通电话暂时叫走的赤司。
他的目光游离追逐着空中纷飞的片片落叶，然后突然就看见了某个正朝这边走来的深肤色青年。
对方似乎一点都没变的样子，还是那头微微凌乱的靛青短发，领口不羁地敞开着。他和某个人打着电话，脸上是一贯不耐的表情。
那样熟悉的人，那样熟悉的场景，让他突然眼眶一阵酸涩。
——都到深秋了啊，你怎么还不肯扣好衣领。
黑子愣愣地看着朝这个方向走来的青峰，大脑一片空白。
不，也不能说是一片空白，起码有一个念头是无比清晰的——
躲开，快点躲开。
他还没有做好，与那个人再度重逢的心理准备。
深秋的寒意浸入骨髓，他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身体却仿佛是被冻得僵硬了，连迈出一步都做不到。
——快点逃，快点逃。
不管怎么在脑海里疯狂呐喊，他依旧僵直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青峰越走越近，黑子哲也心头一片绝望。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10米时，忽然有人一把握住了黑子的手腕，大力向右一拉。他冷不防一个踉跄，那个人无比熟练地扶住他，帮他稳住身形。。
同时，他的头顶被盖上了一顶帽子，帽檐还被刻意拉得很低。
那人挡在他身前，一手按着帽檐，一手依然搭着他的手腕。
就在这一瞬间，青峰从那人背后擦身而过。
被迫低着头，黑子只看得到帽檐下那人露出的一截黑色袖口。
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自由。
黑子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赤司征十郎。
对方也垂眸看着他，赤金异瞳一派冷凉。
不明缘由地，抬眼触到那片绯红与烁金之时，他下意识地偏转了视线。
“走吧。”
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赤司率先转身，风衣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干脆利落的弧度。
下意识地，他也抬腿跟上。
望着前方的背影，他忍不住再度伸手搭上自己的右手腕。
——为什么呢？赤司君的手，比他还凉。
那天的晚餐气氛一如既往很平和。赤司和黑子沉默着用完餐，黑子起身收拾碗筷，赤司坐在沙发上看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文件。
仿佛两人都忘了下午那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突然，厨房传来一声脆响——是碗摔碎的声音。
艳丽无匹的赤金双瞳轻微地颤了一颤，像是荼蘼到极致盛开到最终的花朵即将凋零前的最后一瞬挣扎。
整个屋子，一片死寂。
客厅的顶灯太过耀眼明亮，反而折射出了苍白的光晕。
赤司缓缓阖上眼脸，遮住眼底近乎璀璨的鲜艳色调。
也遮住了那层鲜艳之上，残红委顿凋零后散落满地的，一片疲惫与荒凉。I

14
人在失恋时，免疫体往往也会跟着死去。
黑子哲也以英勇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验证了此话的真理性。
通俗来讲就是——他生病了。
下午忘记带伞而淋了点小雨，到了晚上，流感病毒便开始攻城掠地以显示其强大的战斗力。
黑子侧身蜷成一团，用被子捂紧嘴，想要尽可能不打扰到身旁人的休息。不过这个愿望显然无法实现，赤司一贯浅眠，早就被身边断断续续的隐忍咳嗽声搅得清醒无比。
最后，忍无可忍的赤发青年放弃了睡觉这个天真念头，披衣起身，黑着张脸探了探身旁人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赤司征十郎的噩梦生涯就此拉开序幕。
黑子这场病来势汹汹，赤司不得不请了整整两天的假守在家里，进行全天候照顾。
用毛巾包上冰块敷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用沾了酒精的棉花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身体，还要随时注意给他裹好被子，防止这个即使生病发烧睡相依然惨不忍睹的家伙因为受凉加重病情。
最糟糕的是，还不得不被迫听着此人高烧之下的满口胡话。
赤司坐在床头，面沉如水，一边把拧干的毛巾敷到黑子额上，一边听着他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一遍又一遍喊着青峰大辉。
——青峰君青峰君青峰君……
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喊着，像是只要喊着那个名字就能减轻身上的痛苦或是得到救赎。
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两天两夜，听蓝发青年喊另一个人的名字也听了两天两夜，赤司的耳膜和神经同时经受着史无前例的严酷折磨。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反省，自己当时把这个烫手山芋捡回家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
被喊得心浮气躁，他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像上次一样把这个满嘴胡话的人直接打晕——晕过去就安分了，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安安静静地躺着，最好不过。
尽管被折腾得略有些情绪不稳，理智尚存的赤司最后还是没有把上述方案付诸实际。
——真被打晕过去，就没法喝水吃药了。
看着黑子被汗水微微打湿的额发，赤司闭了闭眼，伸手把那缕头发顺往一边，然后把被蹬乱的棉被重新裹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黑子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赤司的衣袖。
“青峰君……”
赤司的动作顿住了。
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蓝发青年，异色的眸底无波无谰，一片死寂。
之前些微的浮躁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此时的赤司征十郎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情绪。
半响，他抬起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那段被抓住的衣袖。
失去凭依的手顿时无力滑落。
他没再多看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I

15
“赤司，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半夜被一个电话从睡梦中惊醒的绿发青年明显语气不善。
“麻烦来我公寓一趟，真太郎。”
丢下一句听上去更像命令的请求，对方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绿间愣了愣，看着手中的听筒，微微皱眉。
——有多久没听见了？赤司这种貌似温和实际冰冷得毫无人气的声音。
就这样，现任医大高材生被一通电话逼得大半夜驱车前往相隔半个城区的某公寓，一边在心里忐忑不安着一边后悔自己当初的误交损友。
当他终于赶到挂着赤司门牌的公寓，一眼看到的是躺在床上喃喃喊着青峰君的黑子哲也。
然后他默默地推了一下眼镜，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独自下棋的赤发青年。
或许是为了让床上的人休息得更安稳，这个房间只亮着橘黄的小灯。那人微微垂头，额前的刘海投下一层阴影，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坐在光暗交界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依旧是那个年轻气盛不知败北的王。
绿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最后他想了又想，只好什么都不说。
只是沉默着走到床前，开始为蓝发青年做简单的检查。
“高烧，咳嗽，颜面潮红，眼结膜外眦轻度充血，应该是单纯型流感。”推了推眼镜，绿间面不改色，向着那个把他找来却又撒手不管的人汇报检查结果。
“不过慎重起见，还是把他送去医院吧。如果是肺炎型就麻烦了。”最后，医大高材生以客观态度提出专业意见。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赤司总算把视线从棋盘上移开。面无表情地瞥了黑子一眼，他看向绿间，微微点头。
“多谢。”
绿间推了推眼镜，默默在心里吐槽——感谢就不必了，只要别再把我当私人医生来用就行。
他一点都不想卷入这场错综复杂的三角恋狗血剧。
再度折腾半宿，黑子终于在清晨时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赤司付过帐检查过针水，又打个电话不知叫了谁来守着，然后抬手看了眼表，便要往外走。
“喂，赤司。”一直冷眼看着的绿间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不守着？黑子醒过来……”他顿了顿，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赤发青年没有留住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用一贯毫无起伏的语调回答了绿间的疑问。
“他想看见的人不是我。我要做的事也还有很多。”
一时语塞，绿间还是试图劝阻友人。
“你为了看顾黑子已经几天没睡了吧？这种状态实在太勉强了……”
“真太郎。”打断多年好友的话语，赤司神情冷淡、眼神锐利。
“赤司家族比你我想象的要强大得多，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浪费。”
——……所以说推掉一切事务守在家里两天就不是浪费时间了吗……
赤发的青年一步步走远，脊背笔直、步履从容，与以往没有任何分别。
绿间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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